《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三）》研究綜述

【摘要】《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三）》五篇文獻分別記載了先秦時期的禮制、音樂、思想等內容，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自公布以來，學界在整理者釋讀的基礎上從語言文字和思想內容這兩大方面對這五篇簡文進行了研究，學術成果豐碩。基于此，本文對《清華簡（十三）》的研究概況予以梳理歸納，以為學者提供一個較為系統全面的研究數據，在方便學者進一步研究的同時推動對清華簡的解讀。

【關鍵詞】清華簡；楚文字；出土文獻；綜述

【中圖分類號】K231"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3-007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3.021

2023年12月10日，《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三）》（以下簡稱《清華簡（十三）》）正式發布。本輯整理報告共收錄5篇文獻，篇名分別為《大夫食禮》《大夫食禮記》《五音圖》《樂風》《畏天用身》。這些文獻內容豐富，涉及先秦時期的禮制、音樂和思想等方面，均為傳世文獻未見之佚籍，對于研究先秦時期的禮樂制度、樂律理論以及思想文化具有重要價值?！肚迦A簡（十三）》公布至今，備受學界重視和關注，相關討論通過網站論壇、期刊報紙、學術會議等平臺展開，研究成果日益增多。目前《清華簡（十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言文字和思想內容這兩方面。

一、語言文字研究

語言文字研究是出土文獻研究的基礎工作?！肚迦A簡（十三）》內容未見于傳世文獻，又出現了許多首見或者與常見寫法有異的字形，因此，雖然整理者給出了較為詳細的整理報告，但是在簡文部分文字的釋讀上仍存在一些爭議。

《大夫食禮記》簡9有一字寫作“" ”，整理者隸定為“" ”，讀為“飯”。石小力分析該字右旁“貴”字訛變較甚，整字應是“饋”字異體。[2]薛培武則認為該字右旁除去“廾”形，與“貴”字寫法迥異。他指出該字與清華簡《鄭文公問太伯》中“" "”左部所從的“來”形有共同來源，又以金文的“" "”字來源于“" "”的左邊偏旁，指出“" ”是由從“廾”之“" "”演變而來，用為“饋”，“" "”字追加聲符“貴”，故金文中的“" "”也應釋為“饋”。[3]李想從字形、音韻、文義考慮，指出該字右上所從與楚簡中“每”或從“每”之字相合，且“每”“饋”二字音近相通，加上簡文多以“屬饋”為設食統稱，因此整理者隸為“" " ”之說可從，但是讀為“饋”。[4]

《大夫食禮記》簡14有一字形整理者將其隸定為

“" ”，孟躍龍認為該字所從之“" " ”當為“" " ”，整字隸定為“" " ”，在簡文中假借為“有骨醢”之“腝（臡臑）”。[5]

《畏天用身》簡2“" " ”字，整理者讀作“慎”。程浩結合文義和出土文獻通假例證，將該字讀為“軫”。同時，他根據《老子》古本用字與《畏天用身》思想上的關聯，將“軫”視作“和光同塵”中“塵”的本字。[6]陳民鎮、宋亞飛根據戰國楚簡中的用字習慣以及前文“方”與

“" "”的遞進關系，認為整理者讀“慎”之說更合文義。[7]

賈連翔將《五音圖》的聲名與《靈樞》的聲名相互對照，指出《靈樞》中“判商”的“判”是《五音圖》中“反”的通假；又根據“" " ”音同“逝”字，推測《靈樞》聲名的“質”和“桎”是“" （逝）”的通假。[8]謝明宏在賈說的基礎上考證《靈樞》中幾個聲名，“眾羽”之“眾”與《五音圖》的“終”相通；“加”既與“五音圖”里的“訶”相通，也與曾侯乙編鐘銘文的“珈”相通；“釬商”“釬角”的“釬”與《五音圖》里“逝商”“逝角”的“逝”相通。[9]陳民鎮在兩位學者討論的基礎上，對上述聲名進行了補充論證。[10]

《樂風》中“" "”“" "”的釋義，整理者將“" "”讀為“接”，釋為“續”；將“" "”讀為“詘”，兩個動詞相對，分別指兩個音的連續和停頓演奏。網友“潘燈”由“" "”

“" "”均從“系”聯想到有“延伸、延續”的引申義，將

“" " ”讀為“屈”，通“曲”，表示變音。①李卿蔚結合《說文》及傳世文獻例證，將“" "”訓為“合”，指和弦；綜合“" "”的音義將該字訓為“撅”，指擊弦發聲。[11]謝明宏認同整理者讀“接”之說，將“" "”訓為“懸持”，類似按弦；將“" " ”讀為“抉”，訓為“挑”，即彈撥琴弦。[9]

石小力列舉了清華簡第十三輯中的一些新構形和新用字現象，并據此解決了以往材料中遺留的一些疑難問題。例如，他根據《大夫食禮》中“" "”用作“揖”的現象，指出郭店簡《成人聞之》簡18與上博簡《君子為讓》簡9中“貴而" " 讓”的“" "”應如李天虹之說讀作“揖”，“揖讓”即作揖禮讓；同時，根據《畏天用身》中“茸”用作“乃”的情況，證明清華簡《邦家處位》中兩個“" "”字當從羅濤讀“乃”之說。另外，他根據《大夫食禮》中“送”字寫法，指出上博九《成王為城濮之行》中兩個字形“" " ”“" " ”應釋作“送”，讀作“總”。[2]

二、思想內容研究

《清華簡（十三）》五篇簡文內容豐富，對研究先秦時期的禮制、音樂、思想等方面具有重要價值。下文就學者對各篇簡文思想內容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

馬楠先后發表兩篇文章對《清華簡（十三）》中兩篇禮類文獻的內容進行深入探討，《清華簡〈大夫食禮〉略說》一文從簡文詞句、行文特點、行禮節次等方面列舉了《大夫食禮》與《儀禮》諸篇尤其《公食大夫禮》的相同之處，認為該篇具有鮮明的楚地特征。[12]《從清華簡〈大夫食禮〉再論禮經禮記關系及成篇先后問題》一文將《大夫食禮》的篇首標目、經文記文的內容、用字和篇章結構層次與武威漢簡《儀禮》、傳世本《儀禮》相參看，補充論證了先秦禮書的編纂流傳、經記關系、成篇時間等問題。[13]

《五音圖》和《樂風》作為新發現的音樂類文獻，為研究先秦樂律學提供了新的資料。但是由于傳世文獻中涉及先秦樂律知識的記載有限，缺乏明確的樂書可供參證，因此學者對這兩篇簡文內容的考察存在一定障礙，在一些問題的討論上尚未形成統一的認識。有關《五音圖》內容的研究，《五音圖》的生成原理首先成為學者關注的重點。我們綜合各家說法將其概括為“五聲相生”和“五聲生成”這兩種意見。黃德寬[14]、賈連翔[8]、胡奇偉[15]、陳民鎮[10]等學者以《管子》《淮南子》所記載的五音生成順序為依據，指出《五音圖》中央五角星在“三分損益法”的指導下構成了“宮-徵”“徵-商”“商-羽”“羽-角”“角-宮”的五聲循環相生閉合系統。譚惟提出不同看法，認為五聲與通過“三分損益”理論計算所生十二律的前五律相對應，并據此指出“五聲相生”說中“角”生“宮”這一環節無法實現，五聲是先后生成的。[16]隴菲認同譚惟的觀點，在譚說的基礎上予以補正，通過“三分損益法”驗證《淮南子》之說最終只能得到“角”生“變宮”這一結論，重申五聲之間是不可循環的。[17]其次學者對《五音圖》功用的討論也很激烈，賈連翔由瑟常見于戰國楚地以及瑟的弦制與簡文音名數相近，猜想《五音圖》與瑟的調弦有關。[8]程浩推測《五音圖》的五組聲名、墨塊、中央五角星分別對應古琴的五弦、琴徽、結弦之枘，認為是一種五弦樂器的使用說明。[18]胡奇偉認為五音圖是戰國楚人匯集五音在不同八度組的名稱示意圖，同時又因該簡形制較小推測是為了方便古人隨身攜帶記誦研習。[15]陳民鎮則根據簡文音階異名較多，認為《五音圖》不用于具體的樂器演奏，旨在通過圖文結合表現五聲相生關系。[10]譚惟引《黃帝內經》在將鐘律推及人體的標準下其音名數、修飾詞與《五音圖》相近為證，認為《五音圖》與鐘律密切相關。[16]最后關于《五音圖》的音域范圍，賈連翔根據簡文所記音名前后包括9種修飾詞，參考曾侯乙編鐘所推導的八度表述，認為《五音圖》的音域要“跨9個八度之多”。[8]胡奇偉也綜合過去對曾侯乙編鐘銘文音名修飾詞的研究，認為簡文呈現的音域為4個八度。[15]陳民鎮認同胡奇偉的看法。[10]譚惟則指出《五音圖》中“上”“右”“左”過去沒有作為八度關系的表述，認為音域不一定呈現9個八度。[16]方建軍總結《五音圖》所記高低八度階名的序列，指出音域已達到7個八度。[19]

學者對《樂風》內容的研究在某些問題的討論上已基本達成共識。例如：簡文內容應由“樂譜”和“演奏說明”這兩部分組成；“厀”應讀為“次”，排在“大”與“少”中間；“" " ”“" ”二詞應指演奏指法。學者研究的分歧在于兩個聲名“穆”和“徵" （地）”的理解上。關于“穆”的意見有兩種：一種認為表示聲名；另一種認為表示律名。目前來看，更多學者贊同“穆”為聲名。關于“徵地”，賈連翔認為“徵地”之“地”指變音，即“徵”音的延長。[8]程浩根據傳統的五行配比，“土”與“宮”相配，認為“徵地”即“徵宮”。[18]方建軍根據楚簡《采風曲目》中“徵和”之“和”為偏音，推測“徵地”或為兩個聲名，又根據曾侯乙編鐘銘文有“徵角”等獨立聲名認為或可表示一個聲名。[20]

《畏天用身》是一篇新見戰國佚籍，反映了戰國時期人們的思想觀念和對天人關系的認知。石小力對《畏天用身》的行文脈絡進行了梳理，指出簡文全篇以天人關系為中心展開論述。另外，他指出簡文所反映的天人思想與荀子天人觀有相合之處，這很可能是荀子天人觀的來源之一。[21]劉子珍也強調天人關系貫穿《畏天用身》始終，重點論述了天人“相分”和“相合”內在關系在簡文中的體現。同時，他聯系此前清華簡中涉及天人關系論述的篇章，認為《畏天用身》反映了戰國時期天人相分觀念的躍升和相合觀念的新變。[22]陳民鎮、宋亞飛認為簡文更強調天人關系中“人”的因素，圍繞人之“作”這一核心概念展開，分層次論述了“作”的內容、重要作用和具體要求，呈現了先秦天人觀與實踐觀的新思路。另外，他將簡文與黃老著述相參看，指出簡文在文風、修辭、用字現象以及內容上與清華簡《心是謂中》《恒先》有相同之處，推測《畏天用身》與黃老之學存在聯系。[23]與上述看法不同，曹峰根據文意將簡文分成七章，對每一章節文字的釋讀、句讀以及文意、主旨的理解進行了探討。他總結簡文是一篇為統治階層服務的政論文，天人關系只是背景，寫作目的在于指導統治階級如何開展合理有效的政治行動。[24]

三、結語

綜觀學界對《清華簡（十三）》的研究，學者通過結合出土文獻例證，與傳世文獻對讀等方法解決了一些疑難問題，推動了對清華簡第十三輯的文字釋讀、用字現象以及思想內容等方面的認識。同時《清華簡（十三）》還存在一些爭議有待學者繼續深入研究，我們期待未來更多新材料的出土，能夠為簡文的釋讀和研究提供直接有力的資料和證據。

注釋：

①《清華簡十三〈樂風〉初讀》，武漢大學簡帛網簡帛論壇第1樓，202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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