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3年施行的《民事訴訟法》賦予檢察機關民事訴訟中的調查核實權,調查核實權作為重要工具和堅實后盾為民事檢察獲取民事違法線索、印證違法行為、開展法律監督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但在實務中該權力的行使產生的私權救濟與審判監督內在關系緊張、權力行使范圍模糊、權力行使制度保障缺乏等諸多困境亟待理論回應及實踐應對。為此,檢察機關應充分聚焦民事檢察監督職能定位、準確錨定調查核實權行使的范圍,通過強化內外部協作補強調查核實權剛性,以此促進調查核實權的規范運行。
關鍵詞:民事檢察監督 調查核實權 權利救濟和審判監督
2013年施行的《民事訴訟法》第221條首次賦予檢察機關調查核實權。現行法律對調查核實權啟動前提、行使范圍的規定較為籠統,實務中亦存在權力行使不暢、制度供給不足等問題。筆者嘗試結合民事檢察監督工作實際,從調查核實權啟動前提、行使范圍、制度保障等方面對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完善作一思考。
一、調查核實權的衍變及定位
(一)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的立法溯源
1979年《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7條首提“調查”一詞,2010年“兩高三部”《關于對司法工作人員在訴訟活動中的瀆職行為加強法律監督的若干規定(試行)》將檢察機關的調查工作改稱“調查取證”,對公安、法院的證據收集工作仍然沿用“調查”概念,2013年《民事訴訟監督規則(試行)》新增一節規定調查核實。2018年修訂的《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21條改用“調查核實”的提法。自此,檢察機關行使的是“調查核實權”。
(二)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的功能定位
民事檢察監督中調查核實權是以發現及糾正違法行為、保障民事法律統一、正確實施作為目標和任務。只有將調查核實權作為檢察權的堅實后盾,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才能具備事實依據和監督的針對性、有效性,進而形成對潛在違法主體的震懾和警示[1]。
二、民事檢察監督中調查核實權行使的實務困境
實務中對檢察機關調查核實權的啟動前提、行使范圍并未達成共識,制度保障缺乏所導致的剛性不足也成為限制調查核實權行使的重要因素。
(一)調查核實權行使帶來的私權救濟與審判監督二者內在關系的緊張
要考察調查核實權的基本屬性,應當從其“母權力”——民事檢察監督權著手。
有觀點認為民事檢察監督權的本質在于實現對當事人權力的救濟;也有觀點認為民事檢察監督權的本質在于監督民事審判權的運行,防止審判權的濫用,進而達到保障民事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的功用[2]。后者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檢察機關在履行民事法律監督職責中應當秉持客觀、中立立場,避免造成訴訟雙方權利的失衡。民事審判監督是基于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的職責定位,對《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37條列舉的6種情形依職權主動開展調查核實,不以當事人的申請(申訴)為限。
實務中,檢察機關受絕大多數提出抗訴、制發檢察建議的民事案件為當事人申請(申訴)的,同時亦存在對無當事人申請監督的案件進行民事檢察監督。若案件一方當事人的監督申請(申訴)僅僅為檢察機關提供了民事違法線索,提出(請)抗訴或制發檢察建議則不受當事人申請(申訴)范圍的限制,舉例說明:申請人張三以生效判決書中甲處法律適用錯誤為由申請民事檢察監督,檢察機關經審查認為甲處法律適用并無不當,而乙處存在法律適用錯誤,該錯誤的存在不當免除了張三的責任。如果以乙處錯誤為由提出抗訴或制發檢察建議,反而會加重張三的民事責任,使沒有主張權利的對方當事人獲益。此種情況下,檢察機關仍應依法提出抗訴或制發檢察建議。
(二)調查核實權啟動的前提及行使的范圍模糊
《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2條對《民事訴訟法》第221條做了細化,列舉了3種具體情形及1種兜底條款。但實務中,對調查核實權行使存在兩種傾向,一種過于保守、審慎,另一種則是權力使用的泛化。
調查核實的范圍可概括為調查核實的對象以及調查核實的措施和內容,《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2條限定調查核實權的對象為“當事人或者案外人”,審判員及陪審員是否屬于案外人?因而有必要對“案”進行解釋——這里的“案”究竟是審判案件還是監督案件?若為前者,案外人應當涵蓋除當事人及法官、陪審員之外的所有人,若為后者則應當指除了檢察官和當事人以外的所有人,不同的認識直接關涉到能否將審判人員納入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的對象范圍。現行《民事訴訟法》未明確檢察機關能否對法院工作人員可能存在的違法情形進行調查核實,導致實務中對此認識、操作不一。
從調查核實內容來看,《民事訴訟法》第221條規定檢察機關可向當事人或者案外人了解“有關情況”,“有關情況”具體是指哪方面的案件事實?有觀點認為,依申請監督的案件中,檢察機關調查核實權應當是對法院調查取證的一種代位,針對的是案件的主要證據,當事人或其代理人無法自行搜集,并向人民法院提供線索請求人民法院調查收集的證據而人民法院未予調查收集等情況,依職權監督的案件則不受此限制。[3]因此,有必要通過概括、列舉相結合的方式予以明確。
(三)制度保障缺乏導致調查核實權剛性不足
《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71條是唯一涉及保障調查核實權行使的條款。由于對調查核實權的認識和理解不一,不少單位或個人對檢察機關調查核實工作并不配合,這些行為能否僅靠檢察建議責令糾正值得商榷。
民事檢察監督中運用調查核實權調取的證據包括原審卷宗、相關人員戶籍信息、銀行存款、轉賬信息等,但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并不具備公安機關偵查權的強制性,且民事檢察監督處于民事訴訟過程的下游階段,檢察官對此前的訴訟活動沒有親歷,也為監督帶來“盲區”。此外,檢察機關自偵部門人員轉隸后,無法再借助自偵部門的辦案力量和經驗,民事檢察隊伍建設總體上并不能很好地適應新時代民事檢察的新要求,加之前述種種原因導致調查核實權剛性不強、行使阻礙頗多。
三、民事檢察監督視閾下調查核實權的規范路徑
(一)以民事檢察監督的功能定位準確把握調查核實權行使的邏輯前提
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作為民事檢察監督權派生的制衡權,只有緊扣民事檢察監督的功能定位,才能準確把握該權力的行使。
民事檢察權的本質在于監督審判權的運行,通過監督、糾正民事審判權的運行進而保障民事法律統一、正確實施。這決定了檢察機關在各個階段的調查核實的核心任務——在受理階段,梳理摸排線索來發現審判行為及執行活動有無違法情形;在審查階段,通過調查來核實或排除違法嫌疑;在作出監督階段,對發現的違法情形選擇恰當的監督方式。因此,民事檢察監督中調查核實權的核心任務是調查審判、執行活動是否存在違法情形。在此過程中,檢察機關通過調查核實權搜集的證據系與自身法律監督職能密切相關,可以稱之為監督性證據,用以區別民事案件中雙方當事人為證明自己的主張而提供的訴訟性證據,而調查所得的證據并非都會影響法院對案件實體處理,例如關于原審程序違法的證據等。
(二)以抗訴及檢察建議的功能劃分錨定調查核實權的行使范圍
《民事訴訟法》第211條列舉了抗訴和再審檢察建議13種事由,民事檢察監督中調查核實權的行使范圍也應當依據上述事由展開。按照各事由發揮的實際功用,可以將事由分為三類:純粹的救濟性功能事由、純粹的監督性功能事由以及兼具救濟性功能與監督性功能的事由。
例如:第“(一)有新的證據,足以推翻原判決、裁定的”“(十二)據以做出原判決、裁定的法律文書被撤銷或者變更的”,此2項屬于純粹的救濟性功能事由。在此種情況下,檢察機關應當恪守民事檢察權邊界,不宜依職權主動運用調查核實權收集、核查相關證據,對于當事人據此事由申請民事檢察監督的,應當要求當事人提供相應證據,由檢察官對證據進行核實再決定是否采取提出抗訴或制發檢察建議。
對于“(四)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未經質證的”“(八)無訴訟行為能力人未經法定代理人代為訴訟或者應當參加訴訟的當事人,因不能歸責于本人或者其訴訟代理人的事由,未參加訴訟的”“(九)違反法律規定,剝奪當事人辯論權利的”“(十)未經傳票傳喚,缺席判決的”,此4項均屬審判程序違法,又如第(七)(十三)項主要針對審判主體不合法的情況,上述6項并不必然對當事人的實體權利產生影響,可概括為純粹的監督性功能事由,無論當事人申請監督與否,對上述6項在依職權充分運用調查核實權的基礎上進行監督則是檢察機關基于法律監督職責的應有之義。
對于“(二)原判決、裁定認定的基本事實缺乏證據證明的”“(五)對審理案件需要的主要證據,當事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書面申請人民法院調查收集,人民法院未調查收集的”,前者反映審判人員有濫用自由裁量權之嫌,后者反映審判人員不作為,類似的情況還有第(六)(十一)項。一方面反映了審判活動存在違法情形,另一方面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有較大可能因上述違法情形受到實質侵害。因此,檢察機關既可依職權也可依申請受理此類案件,充分運用調查核實權履行法律監督職責的同時實現對當事人的私權救濟。
(三)以強化內外協作補強調查核實權剛性
通過強化內外部協作形成縱向聯動、橫向配合的辦案機制,是補強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剛性不足的有效途徑。
一是強化內部一體化監督機制,充分發揮刑民融合交叉履職優勢,對涉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職務侵占罪等刑民交叉高發領域獲取的監督線索,民事檢察部門可主動與刑事檢察部門溝通,探索專案模式辦理,一體審查、同步調查刑事犯罪及虛假訴訟證據,發揮協同效應,借助刑事偵查手段補足、補強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剛性。
二是建立外部協作機制。定期向本地黨委請示報告的同時積極尋求人大、政協支持并自覺接受監督,暢通與同級監委銜接渠道,在調查核實權行使過程中發現的行政機關工作人員違法違紀行為及時移送,確保民事檢察監督調查核實權的行使有“理”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