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商環境研究：十年回顧與分析

摘要：新時代以來，營商環境被逐步提升為我國最為重要的跨學科話語之一，發展成為備受學術界關注并積極探討的重要研究領域。分析營商環境研究十年歷程，可以發現其研究呈現三個階段，具有多學科、多主題、研究質量穩步提升等特征。未來營商環境研究應圍繞屬性與區域要素研究，將“術”與“道”緊密結合，關注其底層邏輯，形成多學科復合研究的局面，進而提升營商環境研究的理論品質、構建營商環境研究范式、明晰營商環境建設思路。

關鍵詞：營商環境；新時代；回顧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研究專項項目“基于制度型開放的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稅收營商環境優化研究”（項目編號：GD23SQTQ01）；深圳技術大學新引進高精尖缺人才科研啟動項目“基于制度型開放的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稅收營商環境建設研究”（項目編號：GDRC202218）

中圖分類號：K09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2096-5982（2025）01-0012-07

新時代以來，營商環境一詞橫空出世。從中央到地方，無論是黨政報告還是領導人講話，在談到改革開放與經濟社會發展時無不提及營商環境，并致力于采取創新舉措對其優化。與此同時，通過大眾傳媒傳播，尤其是互聯網時代融媒體等形式，營商環境廣泛滲透于社會，成為公眾耳熟能詳的關鍵詞。基于此，營商環境逐步延伸到學術界，吸引了大量學者對其展開研究，相關學術成果不斷涌現，已然成為學術界備受關注并積極探討的一個重要問題?！霸~匯經常是比文獻更響亮的證言?！保?）然而，受公共衛生安全事件的消極影響，其形成的良好營商環境受到嚴重沖擊，使原本已經具體表現為外資離場、內資投資意愿相對不足、部分區域營商環境長期不佳等。如何營造市場化、國際化、法治化、便利化的營商環境，這一問題再次擺在了決策者、投資者及社會公眾面前。

基于此，通過分析過去十年營商環境相關研究的基本歷程、學科領域、探討主題、研究質量等，以求更為準確地把握營商環境的內涵與本質、構建其研究范式，進而對今后營商環境研究及其優化實踐需要把握的重點等方面有一個基本的判斷，具有重要的學術和實踐價值。

本文的主要研究方法為文獻研究法，文獻來源于中國知網人文與社科學術文獻網絡出版總庫（含期刊論文、學位論文、報刊文章及會議論文等），以“營商環境”為關鍵詞搜索所得。文獻收集時間節點是2023年9月7日。由于期刊論文是體現學術研究的主要指標，因此本文的主要依據是已經發表的期刊論文，輔之以學位論文、報刊文章及相關著作。

一、營商環境研究歷程：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

任何研究都不是突然出現的，往往會經歷一個長期醞釀及緩慢發展的過程。中國內地出版物第一次刊發以營商環境為標題的文獻為《廣東大經貿》1999年第1期刊登的一篇通訊短文——《李嘉誠：和諧營商環境很重要 董特首：良好營商環境利復蘇》。隨后，營商環境相關研究開始斷斷續續出現。根據中國知網檢索，2013年以前只有少量期刊論文和碩士學位論文涉及營商環境。其中，就期刊論文而言，2005年出現了第一篇文獻，截至2012年共計出現六篇；就碩士論文而言，2002年出現了第一篇論文，截至2012年共計出現了十二篇。這些早期涉及營商環境的研究主要由實務工作者撰寫，發表的刊物基本上是普通刊物。盡管如此，這些文獻為營商環境發展成為重大學術研究領域做了重要鋪墊。

2013年召開的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開啟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時代，這一年產生的營商環境相關的期刊論文和碩士論文均為3篇。此外，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首次正式出現營商環境一詞，這是營商環境上升成為執政黨重要政治話語的開端，為其成為重要學術研究領域提供了政治條件。根據圖1、圖2所示，基于2013—2022年期間相關文獻的發表數量，可以發現營商環境研究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2013—2016年）：研究起步階段。從2013—2016年期間，共計發表相關期刊論文55篇，年均接近14篇；共計發表相關碩士論文47篇，年均12篇。這一階段的發文數量呈現出明顯增長之勢，但是在數量級上沒有實質性突破。值得關注的是，2015年出現第一篇以營商環境為關鍵詞的報刊文獻。這一階段相關文獻發表量不高，增幅不大，但是顯示出營商環境研究已經邁開步伐。

第二階段（2017—2019年）：迅猛增長階段。從2017—2019年，發表相關期刊論文共計769篇，年均256篇；發表相關碩士論文共計465篇，年均155篇；發表相關報刊文獻年均產出為12篇。相對于上一階段，這一階段發表的文獻在數量級上大幅度提升，呈現出迅猛的增長之勢，說明營商環境相關研究得到了極大發展。值得關注的是，2018年出現了第一篇以營商環境為關鍵詞的博士論文。

第三階段（2020—2022年）：高位橫盤階段。從2020—2022年，共計發表相關期刊論文1755篇，年均585篇。其中，發表相關碩士論文1994篇，年均近665篇；發表相關博士論文21篇，年均7篇。相對于上一階段，這一階段發文量在數量級提升到一定水平后呈現高位橫盤之勢，說明營商環境研究逐步趨于成熟與穩定。此外，在這一階段，相關報刊文獻發表量呈現幾何級數的增長，共產出14010篇，年均4670篇，充分表明了社會面對營商環境及其優化實踐的高度重視。

二、營商環境研究格局：多學科研究并存

根據中國知網系統自動生成的營商環境相關成果的學科構成及文獻量排序可知：排名第一的學科為企業經濟，然后依次為經濟體制改革、行政學與行政管理、金融、宏觀經濟管理與可持續發展、行政法與地方法治、貿易經濟、經濟法、財政與稅收、投資、工業經濟、訴訟法與司法制度。在我國學科分類中，經濟管理類是一個龐大的學科門類，涵蓋了企業管理、宏觀經濟、金融、貿易、投資等。而財政稅收因其獨特性設為單列。因此，本文將相近的學科如宏觀經濟、工業經濟、金融、貿易、投資合并為宏觀經濟類，進而可以得出各學科對應的發文量及其占比。根據圖3所示，企業管理是營商環境研究中占比最大的一個學科，然后依次為宏觀經濟、行政管理、法學（涵蓋了行政法、經濟法、訴訟法、地方法治）、財政稅收。

第一，營商環境研究是一個典型的多學科研究領域。目前，國內學術界關于營商環境相關研究主要涉及的學科有企業管理、宏觀經濟管理、行政管理、法學、財政稅收等，這些學科也是營商環境的主要要素。營商環境主要研究市場主體在從事生產經營活動過程中所面臨的外部要素總和，因此它首先是一個市場主體生產經營的問題。就外部要素而言，宏觀經濟環境、政務環境、法治環境、稅收環境等是主要要素，也是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中尤為重要的環境要素。

第二，營商環境研究所涉學科文獻量占比不一。其中，占比最大的學科是企業管理，接近40%。其次是宏觀經濟學，占比約為22%。宏觀經濟與企業管理兩者合計占比高達63.1%，表明經濟管理類學科是營商環境研究的主要學科。相比而言，行政管理與法學占比相對較低。在諸學科中，值得關注的是財政、稅收學科，盡管其占比不大，但該學科在營商環境研究中處于極為特殊的地位。因為，無論是國際機構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還是目前我國機構所推出的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稅務指標都是不可忽略的重要指標。

第三，營商環境研究學科類別與其屬性高度吻合。營商環境是經濟全球化的產物，國際機構之所以推出營商環境評估報告，其目的是引導人力、資本、信息流動，進而改進各經濟體宜商指標，推動全球市場的良性運營。市場化是營商環境最為深刻的底層邏輯，國際化是市場化的邏輯延伸，法治化是市場化屬性與國際化屬性的根本保障，而便利化則是優化營商環境的測度與標尺。目前，國內學術界主要圍繞營商環境的四個屬性展開研究。其中，市場化與國際化，涉及宏觀經濟與企業管理學科；法治化屬于法學領域；便利化即政府提供的便民服務，涉及行政管理學；市場化、國際化、法治化、便利化皆涉及國家稅收制度及所提供的涉稅專業服務。

三、營商環境研究主題：交叉重合的多主題分布

對于一篇學術論文而言，至少要有一個主題，研究主題是論文的闡述重點。本文以中國知網系統所收集的2958篇相關期刊文獻為依據，根據該檢索系統析出30個主要主題和次要主題，且合并同類主題。例如有的文獻主要主題是“優化研究”“優化路徑”“對策研究”“優化對策”等，本文將其合并為“優化對策”。次要主題也是如此，通過對重復的主要主題和次要主題進行合并，產生了營商環境研究相關主題及發文量。經合并同類項，本文產生了18個研究主題及其相應的發文量（圖4所示），由此可以反映出十年來營商環境研究探討的主要問題。

第一，營商環境的屬性研究。從上述研究主題及其發文量來看，營商環境處于絕對優勢地位，但有些論文所探討的主題僅是以營商環境為背景。居于第二位的研究主題是政務環境，即營商環境便利化屬性，涵蓋了“放管服”改革、政務環境、簡政放權、便利化、政商關系、政務服務中心與行政審批制度改革、制度創新等內容。其中“放管服”改革是新時代以來優化營商環境所推出的重要內容。就法治化營商環境而言，涉及法治化建設、法治保障、法治環境、不動產登記等主題；就國際化營商環境而言，涉及經濟體、一帶一路等主題。其中經濟體涉及營商環境比較研究，而一帶一路是新時代以來走出去戰略部署，涉及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營商環境問題；就市場化營商環境而言，主要涉及市場化、市場主體等。

第二，宏觀經濟與企業管理研究。這一主題涵蓋民營經濟、經濟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等。其中，民營經濟是被探討的重要主題。由于營商環境評價主要是以民營經濟為代表的市場經營活動為評估對象，涉及民營企業、中小企業、民營經濟發展、企業家等主題，是營商環境研究中的重要內容。新時代優化營商環境，是為了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經濟高質量發展自然成為了營商環境研究的重要主題。此外，數字經濟俗稱“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是信息化時代人類通過大數據的識別、選擇、過濾、存儲與使用，進而實現資源快速優化配置與再生，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經濟形態。數字經濟與資源優化配置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相關聯，成為近年來營商環境研究的重要主題。

第三，區域營商環境研究。從國際機構推出的營商環境評價來看，都是以參與全球化的經濟體為評價對象。以此拓展，產生國別營商環境研究、經濟體內部經濟區域營商環境研究等主題，即區域營商環境研究。前文所提及的“一帶一路”國家營商環境研究，即國別營商環境研究。就中國而言，可以進一步分解為省、市、縣營商環境研究。本文所得出的十八個研究主題中，重點涉及我國經濟區域的有黑龍江與粵港澳大灣區。其中，以黑龍江為代表的東北地區，近些年來該區域營商環境相對不佳。因此，如何優化東北地區營商環境成為營商環境研究的一個重要主題。2023年9月7日，習近平總書記考察黑龍江時強調，“新時代新征程推動東北全面振興，努力走出一條高質量發展、可持續振興的新路子，奮力譜寫東北全面振興新篇章”，而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是其中的重要環節。與此同時，粵港澳大灣區作為被賦予重要使命的制度型開放特區，如何通過制度型開放打造國際一流營商環境，進一步優化粵港澳大灣區的營商環境，也成為了營商環境研究的重要主題。值得一提的是，本文研究所得出的這兩個主題來源于期刊文獻。但就營商環境的相關出版著作而言，新時代以來區域營商環境評價與研究占據了相當大的比例。例如全球城市營商環境評價；“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營商環境；中國營商環境年度報告；廣東、貴州、四川、河南等省域優化營商環境實踐；上海、廣州、成都等城市營商環境藍皮書以及評價；縣域營商環境評價；自貿區營商環境等。

第四，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價。營商環境評價是國際機構適應經濟全球化的需要而推出的。其中，作為三大國際經濟組織之一的世界銀行推出的營商環境評價報告，因其參評國家最多，每年推出之時都會引發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成為最具影響力的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因此，世界銀行成為營商環境研究中不可忽略的一個重要主題。事實上，國內學術界關于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的研究也主要是依據世界銀行評價指標體系展開的。此外，關于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的解讀也是國內相關出版著作的重要主題和內容。

第五，稅收營商環境研究。在上述十八個研究主題中，稅收營商環境尤其值得關注。營商環境由要素系統構成，以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DB）為例，涵蓋了企業開辦、勞動力市場監管、辦理施工許可、獲得電力、產權登記、獲得信貸、保護少數投資者、跨境貿易、納稅、合同執行、政府采購、辦理破產等諸多要素，構成了營商環境研究的重要內容，即要素營商環境研究。當然，有部分要素研究出現于政務營商環境、法治營商環境之中。此外，在要素營商環境之中，稅收或納稅便利度指標居于重要地位。事實上，一個區域營商環境如何，稅收制度及其所決定的稅負與納稅便利度是一個重要的評價依據。此外，納稅指標也會滲透到其他指標之中。因此，稅收營商環境是營商環境研究中的一個重要主題。

第六，“習近平總書記”是十八個研究主題中的一個重要關鍵詞。如前文所述，新時代營商環境之所以成為一個熱門研究領域，是因為黨代會及中央全會報告中經常涉及。新時代以來，隨著營商環境成為重要的政治話語，學術界積極關注、回應這一重大時代課題。因此，黨代會報告中的相關闡述，尤其是習近平總書記的相關論述，構成了營商環境研究的重要內容。這不僅是政治要求，更是政治自覺。

第七，對策研究與實證研究是營商環境研究的主要研究路徑。營商環境研究是一個典型的集理論研究、實證研究、政策研究等于一體的復合性研究。從十八個研究主題來看，優化對策是一種典型的政策研究，在營商環境研究中居于重要地位，其所涉及的相關文獻量高達343篇，是目前營商環境研究中最為重要的研究路徑。此外，營商環境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及評價是目前營商環境研究中的又一重要路徑與研究類型。值得一提的是，營商環境也是一個直面客觀現實的研究領域，因此實證研究方法理所當然成為其重要研究方法之一。

四、營商環境研究質量：學術含量穩步提升

衡量學術研究質量的主要依據是發表文獻級別與文獻引用量等指標。本文依據中國知網系統所收集的文獻，根據其檢索系統析出的相關數據進行分析。

第一，核心期刊對營商環境研究予以了大力支持。從論文發表的期刊層次來看，北大核心期刊共計691篇，CSSCI期刊625篇，兩者發文量共計1316篇，占比為44.5%。具體而言，《中國行政管理》與《稅務研究》皆為20篇，是政務營商環境與稅收營商環境研究高質量學術成果的重要發表陣地；《法學研究》與《管理世界》是法學類與經濟管理類學科的重量級期刊，營商環境所涉及的這兩個學科重量級學術成果主要發表于此；財經類期刊《統計與決策》《山西財經大學學報》《改革》《財貿經濟》《上海財經大學學報》《廣東財經大學學報》《財政研究》《當代財經》《國際貿易問題》《北京工商大學學報》等是營商環境研究中經濟管理學科成果發表的主要陣地；《軟科學》《科技進步與對策》《學習與探索》《中國科技論壇》《電子政務》等軟科學類期刊刊發了一定數量的營商環境研究成果，體現出了營商環境研究的應用對策型特征；《廈門大學學報》等一些綜合性學術期刊特別設置了營商環境研究專欄。

第二，論文發表機構及作者較為零散。營商環境研究相關論文發表機構前十名依次是：遼寧大學、武漢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安徽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復旦大學、沈陽師范大學、海南大學，發文量均在24篇以上。該排名體現出三個特點：一是傳統文科強校依然是營商環境研究的主要力量；二是東北地區的機構占據兩個，且遼寧大學位列第一，說明如何優化東北地區營商環境成為東北地區學術機構關注的重大議題；三是海南大學位列第十位，說明在海南自貿港建設背景下，海南大學相關學者較為關注營商環境這一研究領域。就相關作者發表論文數量而言，最多的是天津師范大學宋林霖教授，發文量14篇；其次是中南大學廖福崇博士，發文量11篇。除了上述兩位學者以外，發表論文6篇的有2位學者，發表論文5篇的有9位學者，發表論文4篇的有11位學者。上述統計數據表明，營商環境研究總體高峰學者不多，呈現較為離散狀態，體現出一定的應景性。

第三，引用率總體不高。論文引用率是衡量研究質量的一個重要指標，高被引論文數量越多，研究質量越高。以中國知網系統收集的2958篇相關期刊文獻為依據，論文被引次數統計情況如圖5所示。

基于上述統計數據，相關被引論文總計1909篇，占比為64.5%；被引1次的低被引論文與無被引論文為1487篇，占比為50.3%，說明發表的相關文獻中一半的論文為無被引論文或僅被引1次的極端低被引論文；被引次數50次以上的高被引相關論文數為113篇，占比僅為3.8%。上述統計數據表明，十年來營商環境研究質量整體水平相對不足。

此外，通過分析被引次數超過100次的高被引論文，可以發現目前營商環境研究質量呈現一定的上升之勢。從被引次數排名前三的相關期刊論文來看，第一名為《營商環境、企業尋租與市場創新——來自中國企業營商環境調查的經驗證據》，被引次數541次，發表于《經濟研究》2019年第四期；第二名為《優化營商環境視閾下放管服改革的邏輯與推進路徑——基于世界銀行營商環境指標體系的分析》，被引次數475次，發表于《中國行政管理》2018年第4期；第三名為《推進納稅服務現代化 營造良好營商環境—基于優化營商環境的納稅服務現代化思考》，被引次數426次，發表于《稅務研究》2018年第1期。上述統計數據表明，就總體而言2018年以前營商環境研究深度與研究質量相對不足，但自2018年以來營商環境研究不僅在數量上呈現井噴之勢，且在質量上呈現出穩步上升的態勢。

五、營商環境研究啟示：具有跨學科高品質的研究前景

十年營商環境研究史，就是一部“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的歷史。然而研究的繁盛卻無法掩飾現實的困境，黨和政府致力于優化營商環境的實踐與營商環境不佳的現狀產生了較大背離。因此，有必要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提煉出營商環境的研究動因與現狀，以求對未來營商環境研究與實踐優化提供助力。

第一，研究動因：源于政治話語向學術話語的投射。將表1與圖1、圖2進行對比，可以發現營商環境研究十年所形成的趨勢與黨代會及中央全會報告中關于營商環境的表述呈現出高度的契合性。首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報告首次提出“法治化營商環境”，隨后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報告中提出了“完善法治化、國際化、便利化的營商環境”。這一階段對應的是營商環境研究起步階段。換言之，隨著“營商環境”一詞上升為黨的政治話語，且重要程度與日俱增，學術界也隨即做出回應，營商環境研究由此正式起步。其次，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報告提出“完善法治化、國際化、便利化的營商環境”，體現出黨對于營商環境的認識逐步深化，進一步激發了國內學術界圍繞營商環境的相關屬性開展研究工作。于是，在前一階段的基礎上，進入了相關研究成果呈現出迅速提升之勢的第二階段。此外，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改善營商環境”、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持續優化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黨關于營商環境的認識逐漸趨于成熟。黨的二十大報告對新時代以來我國優化營商環境在實踐理論上進行了歸納與階段性總結，營商環境作為一個重要的政治話語得到進一步鞏固。于是在前兩個階段的基礎上，國內學術界關于營商環境的研究愈發成熟，相應的研究成果也處于高位橫盤之勢?？傮w來看，營商環境之所以能夠成為國內學術研究的一個熱門領域，關鍵在于其實現了由一個重要的政治話語向學術話語的投射。

第二，研究現狀：多學科多主題匯聚成“無形學院”。營商環境一般被理解為獨立的市場主體從事商事活動所面臨的政治、經濟、法律等諸多要素構成的復合系統。因此，營商環境研究注定是一個由多學科構成的復合研究領域。本文歸納出的營商環境研究所涉及的五大學科及十八大研究主題是基于中國知網相關統計數據分析得出，能夠較為全面的反映出營商環境的研究狀況。但必須強調的是，營商環境研究絕對不僅僅只涉及這五個學科，也絕不僅限于這十八個主題。

國內學術界圍繞著營商環境這一研究領域，從不同學科視角，著眼于相關主題，開展了研究工作。于是，不同學科、不同專業、不同背景的學者在研究過程中形成了一個“無形學院”（Invisible College）。這種研究狀況一方面推動營商環境研究在整體上呈現出百花齊放、繁榮繁盛，這也是十年來推動營商環境研究取得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這種“無形學院”的研究狀態也會帶來相應的問題。由于基于單一學科相關主題開展研究，使得營商環境研究缺乏宏觀視野，在總體上呈現出一種離散狀態，不利于研究質量的提升，難以有效指導優化實踐。

第三，未來走向：“術”“道”復合提升研究品質。庫恩認為：“在科學中，……概括往往是以符號形式出現。……這很重要，沒有共同的對一組符號概括的承諾，就不可能在共同體的研究工作中常規地運用邏輯和數學?！保?）就營商環境研究來源而言，無論世界經濟論壇“競爭力指標（GCI）”、經濟學人智庫“營商環境排名（BER）”、瑞士洛桑國際管理學院“世界競爭力年度報告（WCR）”，還是世界銀行“營商環境報告（DB）”“宜商環境評價體系（BEE）”，盡管表述各異，但是營商環境是對上述一組符號的概括，其邏輯也由此形成。梳理營商環境一詞來源史，可以發現營商環境的核心內涵即為獨立市場主體從事工商業活動所面臨的外部要素系統。

系統論認為，整體不是部分的簡單相加，而是部分的有機結合。環境是一個區域要素之間有機聯系的系統，而營商環境就是區域環境要素之間的聯系，而屬性則賦予區域要素之間聯系的有機性。因此，營商環境研究既要有屬性研究，如市場化屬性、國際化屬性、法治化屬性、便利化屬性等；也有要素研究，如稅收、投資、貿易、金融、不動產登記、產權保護等；還要有區域研究，如某一國家或地區的營商環境研究與評價等。屬性、要素與區域研究的結合，賦予營商環境研究有機性，從而構建起營商環境的研究范式與研究方位（見圖6）。

由于營商環境是一個涉及多屬性、多要素與多區域層級的術語，且多屬性、多要素和多區域層級相互疊加，賦予營商環境認知層面的廣泛性。營商環境的特質表明，如果不改變目前的研究現狀，即營商環境研究被學科、主題等割裂開來或過于專注應用對策研究、實證研究、指標體系構建研究等“術的研究”，就會使其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表面繁盛實則淺嘗輒止。這樣不僅難以抓住營商環境市場化屬性的根本，而且對于如何優化營商環境方面也難以形成清晰的認知。

鑒于此，未來營商環境研究應走出“無形學院”，圍繞屬性研究與區域、要素研究，在多學科復合基礎上實現“道的研究”與“術的研究”的緊密結合，尤其要關注市場化屬性這一底層邏輯，賦予其靈魂與生命力。只有這樣才能提升營商環境研究的理論品質，更好地指導營商環境的優化實踐。

注釋：

（1） ［英］艾瑞克·霍布斯鮑姆：《革命的年代：1789—1848》，王章輝等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頁。

（2） ［美］托馬斯·庫恩：《必要的張力：科學的傳統和變革論文選》，范岱年、紀樹立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91頁。

作者簡介：江紅義，深圳技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人文社科學院）教授，廣東深圳，518118。

（責任編輯 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