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現代化邏輯的中國道路解析

現代化是人類孜孜以求的社會愿景，也是人類社會不斷發展進步的標志。正因為如此，圍繞現代化所產生的闡述和解析的成果層出不窮。最廣義的現代化，正像這個詞在歷史進程中所呈現的那樣，反映在兩套價值觀念、兩種構建理念的不可調和的對立中。一種是資本主義的舊圖景、舊面孔的現代化，一種是中國式新圖景、新面孔的現代化。這兩套價值觀念對應資本主義文明和社會主義文明的客觀化進程的敘事空間和歷史時間，滲透在個人主觀意識自我生成的思想和意志的表象里。在社會發展與自我認同的差異性中，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議題橫空出世，打破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一統天下，開辟了人類走向現代化的新境界，成為學界關注和探討的熱點。建紅英、劉松濤、薛小平合著的新作《從現代化到中國式現代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4年版）循著歷史的線索，以現代化進程的時間和空間的邏輯，探討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脈絡和豐富內涵。

一、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思想根基

該著從資本主義發展過程產生的矛盾和問題入手論證中國式現代化產生的歷史必然性，從理論和實踐的形態把握上，從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確立上，構建了全書的歷史唯物主義基本框架，厚植了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思想根基。作者認為，在現代化進程中，現代化的兩幅圖景、兩副面孔清晰可見：這就是資本主義現代化的舊圖景、舊面孔和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圖景、新面孔。在闡述這個議題的思想資源選擇上，作者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上，辯證分析兩個現代化圖景和面孔的異同。認為中國式現代化是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歷史脈動，是對社會主義文明發展的接續。他們從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辯證運動考察資本主義現代化舊圖景、舊面孔和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差別，認為資本主義現代化有其存在和發展的客觀性和合理性，西方的興起就是對這種客觀性和合理性的描述。支撐這個概念的就是西方16世紀對美洲的征服和對奴隸的販賣。到19世紀西方資本主義發展到了“完成時”的時候，在經過一系列的衰退和危機的不斷打擊和摧殘之后，資本主義現代化不僅暴露了隱藏在結構深處的難以解決的頑疾，而且也暴露了時代發展給資本主義現代化帶來的新矛盾和新危機。資本主義是通過殖民地剝削、奴隸貿易和不平等的市場機制等不正當的手段促進發展。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絕不僅僅是生產力的反映，而是在其適應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狀態中由生產力發展的形式轉化為桎梏的反映。

雖然資本主義的生產力相對于生產關系占據優位，但是，生產關系對于生產力卻是本質的東西，具有能動的積極的作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這種能動性、積極性，在一定時期能促進生產力的發展，給生產力以發展的余地；在另一時期，卻成為保守的東西，阻礙生產力發展的東西。作者認為，資本主義生產方法的絕對法則是剩余價值的生產。資本主義的生產力的發展就依從于這個法則。資本家為了增殖資本的價值不惜用一切手段來促進社會生產力之發展，造出自由競爭的社會形態之物質的基礎。資本主義的生產方法的絕對法則，強制支配著一切資本家，使他們不能不在自由競爭中去增殖其投在產業企業中的資本。如果他們不能繼續擴大其資本，就會因競爭失敗而崩潰。但是他們要想增殖其資本，只有利用累進地積蓄這一個方法。資本家為要累進地積蓄其資本，只有設法發展生產力。一旦資本主義的生產力發展到超過資本家所能控制的界限，而不能再向前發展，就會使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出現危機，具體表現為勞動與資本的沖突、私人占有條件與剩余價值實現條件的沖突，使勞動力與生產手段以及一切生活資料都成為“過剩”的東西，甚至連生產力本身也是過剩的東西。這種過剩變為貧困與缺乏的源泉，因為這種過剩妨礙生產手段與生活資料轉化為資本。而資本主義生產手段如不能化為資本就發揮作用。于是生產過程之物的要素與人的要素，就被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所妨礙，而不能實現最佳結合，使生產力的發展陷于停頓狀態，生產關系成為生產力發展的障礙物，而生產力本身卻是強有力地向前邁進，使得代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雙方的沖突尖銳化，進而使資本主義的經濟走上停滯不前的狀況。

資本主義舊圖景、舊面孔的現代化帶著這些矛盾和問題所構建的敘述，是一個有開頭、發展和結尾的故事，絕不是永恒的史詩。資產階級在歷史上曾經起過非常革命的作用，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但是，歷史規律不可抗拒和不可違背。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作者認為：由此，人類歷史上主導現代化敘事的模式里出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圖景、新面孔。

二、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歷史演繹

建紅英、劉松濤、薛小平著作采用大篇幅描述的中心議題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圖景、新面孔，這也是全書的主要內容。著者認為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既非“飛來峰”也非“空想物”，既有著清晰的歷史發展脈絡和生成邏輯，也有顯著的現實發展境遇和實踐旨趣，還有明確的未來發展指向和目標引領，其生命力和創造力的體現就是在特定的時空場域和實踐境遇中，把我國建設成為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領先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循著這樣一個歷史與邏輯相結合的思路，著者提出：中國式現代化究竟是一個什么問題？對于這一問題的解答首先需要從一般意義的“現代化”這一角度加以分析，在這里，著者嘗試從現代化縱向發展的理論維度和現代化橫向比較的歷史維度探討回答現代化為什么在本質上都是道路問題的原因。他們認為：學界對現代化的定義層出不窮、觀點多樣，但最終的落腳點都不謀而合地指向進程或過程，即使有“社會變革”之說，這其實也體現為一種過程，無論進程還是過程本質上其實就是一種道路，即是說，任何現代化的源起、興起和發展都是一種道路的展開。

著者由此追根溯源，認為中國式現代化的起源的重要歷史背景就是“西學東漸”，中國近代史是一部既要獨立又要現代化的歷史。從鴉片戰爭后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后，中國人已經開始現代化的探索。從西學的介紹到西洋器物的引進，從洋務運動到戊戌維新，從辛亥革命到新文化運動，中國人除了在政治、經濟等領域探索中國的現代化之路外，在意識形態領域，也從沒有停止過探索救國救民的中國現代化之路。新文化運動是繼“器物救國”和“制度救國”之后的“文化救國”運動，在社會上掀起了思想解放的潮流，為近代中國探索現代化之路提供了思想準備。隨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先進知識分子從思想文化的高度去尋求救國救民的出路，在文化領域里展開批判“舊文化”，掀起了文化大論爭的熱潮，形成了東西文化論爭的百家爭鳴局面。五四時期，在中國思想市場頗有份量和影響力的要數杜威的新自由主義與羅素的中國社會主義方案兩種思潮。他們所提出的中國現代化方案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他們對中國社會現狀的了解不可能十分深刻，因此，他們的中國現代化方案存在注定無法解決現實問題的弊端。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一些信奉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分子，逐漸為中國的現代化指明了新的符合國情的方向，中國現代化由被動走向主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并不是也不可能一下子讓所有人都接受，是在思想的較量和論爭中為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和思想精英所認同和接受。一些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家在對新儒學的批評中成長起來，成為引領中國現代化之路、走向新階段的開路先鋒。發生于20世紀30年代的三次論戰進一步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為近代中國的現代化運動掃除了思想障礙。近代中國探索現代化歷經艱難曲折終于找到馬克思主義這一科學思想和中國共產黨這一先進政黨，從此，中國式現代化在理論和實踐中落地生根。

“要適合中國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中國現代化道路探尋和選擇就是以近代中國的獨特歷史背景為起點、以中國共產黨發展歷史為過程、以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為結果而呈現出獨特性進而不斷生成和演繹出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現代化圖景。這是因為：中國式現代化的興起和發展具有特殊的歷史背景。近代中國，既遭遇了后發國家的普遍困境，又存在著中國文明獨特的剪不斷理還亂的別樣景象。這些具有獨特性的現實境遇對道路的選擇具有顯著的影響，而近代中國的基本歷史背景主要體現在自然歷史環境、政治體制結構和外部國際環境三個方面。從道路選擇的起點看，近代中國獨特歷史背景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選擇的現實境遇；從道路選擇的過程看，中共黨史發展的邏輯主線就是探尋中國式現代化的正確道路；從道路選擇的結果看，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在世界現代化版圖中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

在這樣一個歷史和邏輯相結合的嚴密的闡述中，著者對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作出了合情合理的歸納和總結，即：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以民族復興為目標導向的道路，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以黨的領導為政治主導的道路，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以獨立自主為精神品格的道路，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以增容提質為內涵演進的道路，中國式現代化走的是一條以人民至上為價值取向的道路。

三、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的優勢展現

“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的提出，不僅是黨的百年歷史奮斗重大成就的體現，也是中國對于人類現代化道路突出貢獻的體現。中國式現代化新圖景、新面孔具體表現在中國式現代化既體現了人類社會現代化道路的一般規定性，又凸顯了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鮮明獨特性。只有以一種新的中國式的敘事，不是以歐洲和美國為中心的敘事才能解釋清楚中國式現代化。

資本主義歐洲中心論認為，西方擁有一些無可匹敵的現代化先發優勢，在種族、文化、環境和精神等各個方面都擁有較其他共同體所沒有的特色。這種歐洲中心論的本質并不僅僅是從歐洲視角看待世界，也不僅僅是眾多種族中心主義的世界觀的表現，而是代表了歐洲的歷史觀、文化觀和文明觀。在這種偏見的主導下，歐洲不僅成為全世界歷史的唯一創造者，成為世界歷史發展的原動力，而且，表明歐洲具有一種帶動世界發展的原創性引導。只有歐洲能夠創造和引領現代化，其他的國家地區則只能消極跟從。美國的學者政客對歐洲中心論以及世界歷史形成的這些看法深信不疑，認為美國歷史就是西方文明發展的頂峰。從歐洲和美國的視角表述世界文明史是最標準最完美的表現。與此同時，對西方中心論的質疑批評也不絕于耳。按照美國學者馬立博的解釋：“一旦采納了更為寬泛的全球性觀點，西方在時間上的優勢就大大推后了，或許推后到1750—1800，甚或是19世紀早期。”他認為西方的崛起依賴于世界其他地方，特別是中國印度等亞洲國家的發展。早在公元1000年，中國經濟和人口的增長就推動了整個亞洲經濟的發展。只是因為哥倫布等發現新大陸攫取巨額白銀購買亞洲廉價商品，以非洲奴隸作為勞動力來源，西方才建立起對世界其他地區的優勢地位，到1750年歐洲才達到中國等亞洲重要國家的發展水平。所以，馬立博認為：“如果西方的興起并非必然而是偶然的，那就意味著西方的未來也是偶然的。”他還認為：現在，資本主義的生產力，已經發展到超過資本家所能利用的界限，而不能再向前發展了。這完全是因為受了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所阻礙。而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是資本剝削勞動的階級關系。只有依據資本主義的生產方法之階級的內容，才能理解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于生產力發展的作用，才能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新質生產力的新內容及其發展生產力的新條件，才能理解每一個人能擔負的這種新的使命的創造性和自覺性。

在建紅英、劉松濤、薛曉平的著作中，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一種與資本主義現代化具有本質區別的表現了歷史必然性的新生事物，是歷史和現實發展的結果， 是中華民族史、中共黨史、社會主義史和改革開放史發展到今天所必然發生而不可避免的重大事件。馬立博指出的資本主義現代化對于歷史的發展是可避免的偶然現象而不是必然性，是對資本主義現代化的嘲諷。中國式現代化具有其內在發展的必然性，但是，這種必然性的顯現形式，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呈現出來的看似具有偶然性實則具有表現社會發展規律的必然性的社會事實。建紅英等學者從五四運動與中國現代化出路的選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現代化出路的轉向、以道路創造為根本內容的中國式現代化等方面詳細闡述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產生發展的必然性的學理依據。

為了說明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性特征，說明新時代十年的偉大變革，在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中華民族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說明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提供更多更好的中國智慧、中國方案、中國力量，為人類和平與發展崇高事業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著者專門安排章節闡述中國共產黨領導作為中國式現代化本質特征的豐富內涵、理論創新、時代特征和實踐引領。認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發揮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優勢，保證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最高政治力量，就會推動全國人民凝心聚力為國家的未來而奮斗，使黨和國家事業持續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不斷推動我國邁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在這樣一個歷史進程中，也可以促進全黨將馬克思主義這個看家本領掌握好、運用好、實踐好。作者著重從以下四個方面闡述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中國式現代化中的政黨優勢，即：中國共產黨擔當領導中國式現代化的資格在于其初心使命的規定、中國共產黨擔當領導中國式現代化的資格在于其先進理論的旗幟、中國共產黨擔當領導中國式現代化的資格在于其組織體系的優勢、中國共產黨擔當領導中國式現代化的資格在于其自我革命的特質。

該著認為中國式現代化與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最大區別就是中國共產黨為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等方面的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其他國家難以企及的政黨保證和方向引領，構建了一個能夠把人民群眾作用充分發揮出來的制度框架，創造了一個能夠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愿景和動員模式，使中國式現代化在政黨政治、制度設計和文明形態上都形成自己的特色和優勢。這是中國式現代化必然實現的根本保證。該著認為就發展理念而言，中國式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鮮明特色。這個特色充分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理念的先進性、智慧性和優越性。馬克斯·韋伯通過對比歐洲和中國、印度，認為中國和印度沒有實現歐洲式的現代化的一個根本性原因就是中國和印度沒有形成歐洲人的那種征服型的文化觀。著者認為，這種歐洲至上的種族優劣觀不值一駁，漏洞百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觀是和平和諧發展的文化觀。中國式現代化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依靠全體人民的辛勤勞動和創新創造發展壯大自己， 通過激發內生動力與和平利用外部資源相結合的方式來實現國家發展，不以任何形式壓迫其他民族、掠奪他國資源財富，而是為廣大發展中國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幫助。作者認為這種對中國式現代化文化觀、文明觀和發展觀的闡述，更進一步確立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優勢。

四、結語

建紅英、劉松濤、薛小平等學者的這部應勢而謀、因勢而動、順勢而為的學術著作，以正確的世界觀、方法論，以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以厚實的歷史文化功底，以獨特的切入視角，反映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宏偉志向，表達了立時代之潮頭、通古今之變化、發思想之先聲，積極為黨和人民述學立論、建言獻策，主動擔負起歷史賦予的光榮使命的主動性、自覺性和創造性。他們希望通過中國式現代化研究在揭示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上有所發現、有所創造。這使他們能夠在為祖國、為人民立德立言中成就自我、實現價值、創造新業績。

作者簡介：馬進，甘肅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甘肅蘭州，730077。

（責任編輯 劉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