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代遼州建制沿革及其官長選任

【摘要】遼州是遼東地區歷史悠久的古城，其歷史可追溯至隋朝。遼代前期遼州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哆|史》當中對遼州的記載存在一些問題，筆者將對史料進行梳理，厘正《遼史》的說法。并且在典籍與出土的石刻材料當中搜尋了部分關于此地官長的記錄，對其進行分析。

【關鍵詞】遼州；遼代；官員選任

【中圖分類號】K246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4-006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4.020

遼州為遼代前期自建州，其故址在遼寧新民縣東北五十八里、遼河右岸之遼濱塔村。[1]144其地理位置及其重要，處于遼與渤海國的交界地，在渤海國被滅之后，其地位也沒有減弱，天顯元年（926）被升為東平軍節度。有遼一代，遼州始終占據著較為重要的位置。

一、遼州的建州與發展

遼代遼州的具體建州時間不詳，首次見諸載籍為天贊三年（924）五月，遼太祖“徙薊州民實遼州地”[2]19，其建州時間必早于此。早在唐代，契丹接受唐王朝的冊封，將契丹各部以州安置，這是契丹首次接受中原的州縣制度[3]。在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時期，契丹的實力迎來了一次較大的提升，對周邊民族進行征討，并在此之后長期對中原進行擄掠，通過戰爭手段獲得的農耕民族百姓，往往建城將其安置，遼州就是在這樣一種大背景下建立起來的。雖然在同時期山西昔陽西南同樣存在一個“遼州”，但遼之遼州并非虜遷此地之民后，以其民之原籍為名的“僑民州”，而是較早期興建的“自建州”。

遼州雖為耶律阿保機所建之州，但這一地區早在隋朝便是遼東郡的治所（通定鎮）之所在[1]83，大業七年（611）隋煬帝征高麗，“于遼水西拔賊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4]1817。唐初，廢隋之遼東郡，將此地納入營州都督府管轄。需要注意的是，唐朝前期在東北地區同樣設有遼州：

武德二年，置遼州總管，自燕支城徙寄治營州城內。七年，廢總管府。貞觀元年，改為威州，隸幽州大都督。所領戶，契丹內稽部落。[5]1522

從《舊唐書》中這一記載可知唐代遼西地區遼州的情況，燕支城之具體位置已不可考，但不排除其與遼代之遼州位于同一位置的可能。唐代將遼州改為威州大抵是因為同山西之遼州同名，不便于管理。而遼代的疆域不及山西，也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上文已提到，契丹各部接受唐王朝的冊封是其首次接觸中原州縣制，因而阿保機在建州時采用遼州這一唐王朝用以安置契丹部族的州名也就有了較好的解釋。此外唐王朝在貞觀十九年（645）至總章元年（668）也短暫地將遼東城改名為遼州。

遼州的建州同樣也有著較為濃重的軍事色彩，這一地區地近遼河，自古以來就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而在遼朝初年，遼州州城距離渤海國扶余府僅二百里，且兩地之間除去遼河便都為平原，便于行軍。遼州在遼前期起著遏制渤海國向遼河平原發展勢力的重要作用。且遼州地處遼河平原，在遼軍南下對中原進行攻伐時，此地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耶律阿保機看到了此地的重要性，才在此地建城，并且“遷民實之”。在天贊三年（924）五月遷民實遼州地之后，渤海國必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軍事壓力，才會在當年五月對遼州發動反擊：“渤海殺其刺史張秀實而掠其民?！盵2]19這是《遼史》當中記載的唯一一次渤海國主動對遼發起進攻，且此次進攻取得了一定的戰果。次年遼太祖隨即起兵征討渤海國，并于天顯元年（926）滅渤海國。對渤海國的征討，本質原因是遼軍事實力的增長，但表面上除了太祖詔書中所說的“世仇未雪”外，與此次遼州之戰必然也有著一定的關系。

二、遼州的沿革

遼州在天顯元年（926）升為東平軍節度。太宗改為始平軍下節度?！哆|史·地理志》對其描述如下：

遼州，始平軍。下，節度。本拂涅國城，渤海為東平府。唐太宗親征高麗，李世勣拔遼城；高宗詔程振、蘇定方討高麗，至新城，大破之；皆此地也。太祖伐渤海，先破東平府，遷民實之……太祖改為州，軍曰東平，太宗更為始平軍……隸長寧宮，兵事屬北女直兵司馬。統州一、縣二：遼濱縣，安定縣。[2]467

這一記載實際上存在兩處錯誤，首先是遼州與渤海國東平府并非一地，這一點已為許多學者注意到，現將其做一詳細梳理。

《遼史》同《新唐書》中關于渤海國東平府下轄州縣描述基本一致：拂涅故地為東平府，領伊、蒙、沱、黑、比五州。[6]6182《遼史·地理志》當中對遼陽府下屬紫蒙縣的記載為：

紫蒙縣，本漢鏤芳縣地。后拂涅國置東平府，領蒙州紫蒙縣。后徒遼城，并入黃嶺縣，渤海復為紫蒙縣。戶一千。[2]457

此記載含糊不清，雖然記載紫蒙縣作為東平府的下轄縣之一徒遼城，并入黃嶺縣，卻并未說明這一關鍵改變的具體時間，難以對其沿革進行考證。但起碼看來，渤海國于拂涅國東平府故地設東平府當沒有問題。但是，《遼史·地理志》將渤海東平府與遼州劃為一地是不正確的。渤海國東平府與遼州相距甚遠。根據《新唐書》當中對拂涅國的記載：

其著者曰粟末部，居最南，抵太白山……稍東北曰汩咄部；又次曰安居骨部；益東曰拂涅部。

……又有拂涅、虞婁、越喜、鐵利等部。其地南距渤海，北、東際于海，西抵室韋。[6]6179

由此可見，拂涅國為靺鞨的一支，其活動范圍在粟末靺鞨的東面，那么渤海國所建東平府必然也在相對靠東的位置。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釋文匯編 東北卷》一書認為渤海國東平府在興凱湖西岸一帶。[1]117再看《遼史·太祖本紀》當中對阿保機平渤海的描述：天贊四年（925）十二月出兵伐渤海，閏十二月丁巳，次商嶺，夜圍扶余府。[2]21并在幾個月內滅渤海國，平定東部的東平府正是在天顯元年（926）。而在此次興兵滅渤海之前的神冊四年（919）以漢民、渤海戶實遼陽故城，并將其改為東平郡。[2]15說明此時的契丹已經與渤海不斷發生摩擦，并且擄掠了一些人口，因此才能以渤海戶實遼陽故城。結合《遼史·地理志》中：“太祖伐渤海，先破東平府，遷民實之。”阿保機先攻破的東平府，是后來契丹所建的遼州、遼陽府一帶。破“東平”，應發生在神冊四年（919）阿保機以漢民、渤海戶實遼陽故城之前。而遷民實東平在此之后又發生過多次：

（神冊四年919年）二月丙寅，修遼陽故城，以漢民、渤海戶實之，改為東平郡，置防御使。

（神冊六年921年）十二月……詔徙檀、順民于東平、沈州。

（天贊三年924年）夏五月……徙薊州民實遼州地。[2]15-19

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上文中為何在渤海與契丹軍事實力差距如此之大的情況下，渤海國依然要對遼州發動主動進攻。因為遼州本就是渤海國的統治區域，阿保機將其奪走了，并且不斷加強此地的防御，在這種情況下，渤海出兵試圖收復失地是完全合理的。在《遼史》當中不寫契丹取渤海西南的東平府存在多種原因，可能是契丹開國之初四處征伐，漏掉了這一次烈度不算大的擴張，也可能是春秋筆法，故意略去此條。

在渤海滅亡之后，其統治區域依然時常發生叛亂，為了對渤海人加以控制，天顯三年（928）太宗又一次將渤海國東平府的民遷入遼州、遼陽府一帶。按余蔚先生的說法：遼朝滅渤海之后，將渤海國東平府民遷入遼州及遼陽，因而以東平軍名遼州之軍，又在遼陽故城設與渤海國東平府下屬縣同名的紫蒙縣。而神冊四年（919）將遼陽故城改稱東平郡則是體現出遼向東擴張、攻滅渤海的野心，與渤海國東平府關系不大。后由于兩個相鄰的東平容易混淆，遂將“東平軍”改為“始平軍”[7]238。

第二處錯誤也是對于遼州位置的記載：“唐太宗親征高麗，李世勣拔遼城。”是在貞觀十九年（645）唐太宗征高麗，夏四月，李世勣渡過遼河，破遼東城，以其城為遼州。[5]5323但這一遼州卻只是短暫存在，總章元年（668）九月，司空李勣平高麗，同年十二月，分高麗地為九都督府，遼州（故遼東城）被改為遼城州都督府。而“高宗詔程振、蘇定方討高麗，至新城，大破之”是在永徽六年（655），此新城考古學界普遍認為位置在今撫順城北高爾山上[8]61，與遼州及故遼東城均不在一地，《遼史》有此錯誤可能是遼城州都督府（故遼東城）以及新城州都督府（新城）都曾作為安東都護府的治所，因而將兩者混淆。

遼州的建立就與渤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渤海國滅亡之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相對減弱，遼后期其記載僅有遼道宗大安二年秋七月出粟振遼州貧民[2]292，以及壽隆五年冬十月，振遼州饑荒，并免其租賦一年[2]312。此外還有一次記載為遼末，渤海高永昌叛，張琳在平叛過程當中被打敗，而后遁入遼州。由此可見遼州所在之地對于渤海的重要性，幾可稱為渤海門戶。太祖攻渤海，先下扶余府，即使未從遼州進兵，遼州也必然承擔著后勤保障。張琳自渤海敗退，也首選遼州躲避。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金皇統三年（1143）廢為縣[9]556，即渤海國滅之后此地戰略地位大不如前，于此地設縣即可，無需軍鎮。

三、歷任官長

遼州歷任行政長官見諸載籍者不多，結合出土之石刻，可考者僅13人，現將其姓名、出身、任職時間及遷轉一一列出：

從上述信息來看，其最高長官家世較為復雜，不僅有耶律宗允，耶律宗教一類遼朝宗室，也有韓德讓這一類備受寵信且身居高位的漢人，以及賈去疑、賈喦父子一般身份不算太高的漢人。

此外在遼前期，其最高長官多為漢人，而后期則多為契丹族。學術界目前對于這一級別官員的選任研究相對較少，吳鳳霞在《遼代平州節度使的選任及其特點》一文中也提到在平州節度使在遼前期（太祖至景宗朝）以及天祚帝天慶、保大年間以漢人居多，其余時間則是契丹人占絕對優勢。吳鳳霞認為這一情況出現的原因是遼前期對新得的幽燕地區采取因俗而治。[14]而對于遼州，也是新得地區，雖得自渤海，但此地先后三次遷民實之：神冊四年（919）以漢民、渤海戶實之，神冊六年（921）詔徙檀、順民于東平、沈州，天贊三年（924）徙薊州民實遼州地。三次遷民，其中兩次為漢人，一次為漢人和渤海人，可見此地應為漢人占多數，多民族混居。在漢族占多數的情況下，選用漢人做地方官可能是為了維持地方穩定。而后期開始以契丹貴族為節度使，是因為在長久的相處與民族融合當中，各民族的習俗趨近，契丹也處在不斷漢化的過程中，“父母官”為契丹人是可以被接受的。

此外根據賈去疑、賈喦父子的任職情況，父賈去疑死之后，子賈喦可“以其才望為民所推服”而繼任，不僅體現出遼代官吏選任過程中的任子制度，也可以體現出遼代統治者非常希望這一地區保持穩定。

四、結語

綜上所述，由于遼州重要的地理位置，在其建州之初有著較強的軍事色彩，但隨著渤海國的滅亡，其軍事屬性漸淡。又承擔起了安置渤海遺民的職責，后又幾次遷漢民于此，此地形成了以漢族為主體、各民族大雜居的狀態，這也導致遼前期多以漢人為主政官，而遼圣宗之后則多用契丹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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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吳鳳霞，武文君.遼代平州節度使的選任及其特點[J].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16，（1）.

作者簡介：

孫皓，男，河南三門峽人，渤海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東北邊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