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嵌入理論”為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提供了一個新分析框架,作為新時代鄉村治理的新生力量,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不能脫離其所在的社會關系,而是必須嵌入其中。但目前,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還面臨身份嵌入、利益嵌入、觀念嵌入等方面的困境。身份方面,作為體制外治理主體,新鄉賢面臨嵌入村“兩委”和村民法定自治主體的困境;利益方面,作為追求自身利益的治理者,新鄉賢面臨將自身利益嵌入村民及村莊利益的困境;觀念方面,新鄉賢面臨其具有的現代觀念嵌入鄉村傳統觀念的困境。造成這些困境的原因主要包括新鄉賢缺乏鄉村治理的法定身份,“理性經濟人”考量及鄉村文化處于重塑期等。對此,必須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予以紓解,如可以從賦予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塑造現代鄉村新文化等方面著手。
關鍵詞:新鄉賢;鄉村治理;嵌入理論;鄉村社會;社會關系
中圖分類號:F325.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25)02-0098-09
鄉村治,天下安。鄉村治理事關國家治理全局,意義重大、責任重大。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既有中央政策導向,也是當前鄉村治理的內在需求。自從黨中央、國務院提出“創新鄉賢文化”[1]“積極發揮新鄉賢作用”[2]以來,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并涌現了大量的研究成果。現有研究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一是對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作用及價值的研究,學界基本肯定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的作用,“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涵括鄉村法制、經濟、政治、文化、環境、扶貧等諸多領域”[3],“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是對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有效補充,既滿足了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需求,也增強了鄉村的內生動力”[4]。二是對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角色定位的研究,如“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往往扮演著領導者角色且具有變革型領導者特征”[5]等。三是對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模式和途徑的研究,如新鄉賢通過“直接參與鄉村治理”“溝通國家與社會”“發揮輔助性作用”等模式參與鄉村治理[6]。新鄉賢通過“倫理型嵌入”“功能型嵌入”“競爭型嵌入”方式參與鄉村治理[7]等。
在肯定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取得成效的同時,也必須看到,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還面臨一定的困境。關注這些困境并尋求紓解之道,不僅對于新鄉賢作用的發揮,而且對于鄉村治理的現代化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概念界定及理論框架
(一)新鄉賢的界定
鄉賢是中國文化特有的概念,新鄉賢是相對于傳統鄉賢而言的,因而理解新鄉賢必須建立在對傳統鄉賢(鄉紳)界定的基礎上。雖然學界對傳統鄉賢的界定還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學者們主要是從下列兩個含義上使用這一概念的。一是“傳統社會用以表彰為鄉村社會作出重大貢獻、擁有崇高威望的已去世的社會賢達或政府官員的榮譽稱號”[8];一是“古之生于斯之有功德于民者也,是之謂鄉賢” [9]。相比于第一種強調鄉賢是對逝者的一種榮譽稱號而言,后者更注重以是否“有功德于民”,即以是否造福于鄉梓、品德才學是否為鄉鄰所敬重為標準,因而更容易為學者們所接受和推崇。
基于“雙軌治理”,傳統中國從中央到縣一級的治理主要依靠中央任命的官員實施。但由于“皇權不下縣”,鄉村社會長期實行自治的治理方式,中央并不任命鄉土自治的主體,而是由本土鄉賢構成。作為傳統中國鄉土社會的一個特有階層,“中國的鄉紳階層,主要由科舉及第未仕或落第士子、地方上比較有文化的中小地主、退休返鄉或賦閑在家的中小官吏、宗族元老等組成”[10]。鄉賢一般以其品行和貢獻著名,“本土性”也是鄉賢的重要屬性之一。
新鄉賢脫胎于傳統鄉賢,因而有學者就參照傳統鄉賢的內涵界定新鄉賢,如“有德行、有才華,成長于鄉土,奉獻于鄉里,在鄉民鄰里間威望高、口碑好的人,可謂之新鄉賢”[11],強調新鄉賢生活于鄉村的“在鄉性”和 “內生性”,是“一群真正了解鄉村、熟悉鄉村社會且愿意奉獻于鄉村的農民,由他們扮演國家與鄉民間的溝通者、協調者等角色才具有切實的可行性”[12]。當然也有學者持不同意見,認為新鄉賢不能局限于本土人士,“超越本土性的地域范圍,只要為鄉村做出貢獻的人都應界定為‘新鄉賢’”[13]。還有學者在此基礎上,更多強調新鄉賢所具有的城鄉聯結性,新鄉賢是“出自于鄉村,成就于城市;成長于鄉土,弄潮于商海,在鄉村與城市的內在關聯上,具有天然獨特的優勢”[14]衣錦還鄉的人。
結合當今中國鄉村的現實狀況,尤其是國家行政權力不斷下沉和鄉村空心化的現實,對新鄉賢的界定宜寬不宜窄,不論出生于何處,只要心系鄉村發展、為鄉村建設和振興做出貢獻的人士,都應屬于新鄉賢的范疇。因而,新鄉賢包括但不限于下列人員:“一是在本地出生、本地工作,在鄉民心中有威望、口碑好的人;二是在外創業成功,返鄉、熱心故鄉公益事業的人;三是長期在當地工作,為當地發展做出突出貢獻的外地人;四是在村里德高望重,對村里大事小事都有影響的人”[15]。
新鄉賢是在傳統鄉賢基礎之上發展而來,“其內涵兼具傳統鄉賢的特質和鮮明的現代時代意義”[8]。新鄉賢雖然不以其出生地為標準,但與所服務鄉村具有內在關聯性仍是其身份界定的必要條件。新鄉賢必須是真正了解鄉村、熟悉鄉村社會且愿意服務鄉村的、已深度嵌入鄉村社會關系之中的鄉村共同體的一員。首次提出“新鄉賢文化”的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就明確提出,“創新鄉賢文化,弘揚善行義舉,以鄉情鄉愁為紐帶吸引凝聚各方人士支持家鄉建設,傳承鄉村文明”[1],“鄉情鄉愁”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對新鄉賢和鄉村“內在關聯性”的重視。
(二)理論框架
嵌入(embeddedness)理論最早是由匈牙利經濟學家、社會學家卡爾·波蘭尼(Polanyi K.)在《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一書中提出,其核心觀點是,人類經濟是嵌入并糾纏于經濟與非經濟制度之中[16]。
波蘭尼之后,格蘭諾維特(Granovetter M.)進一步豐富了嵌入理論,認為多數經濟活動都緊密地鑲嵌在社會關系之中,強調經濟活動和社會關系的相互依存性[17]。最初的嵌入理論更多關注人類經濟活動與其社會背景的密切聯系及經濟活動所受到的社會背景的影響。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化,嵌入理論擴展到不同學科和不同方面,并逐步被引入社會治理領域。與“嵌入”相對應的是“脫嵌”概念,指原本屬于某事物的部分從整體中分離出來,在經濟領域,指經濟行為可以脫離社會關系而單獨存在。
不論是否出生于本地,新鄉賢應該是真正了解鄉村、熟悉鄉村社會且已深度嵌入鄉村社會關系之中的鄉村共同體的一員,新鄉賢不能“脫嵌”于鄉村社會,這構成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前提,“嵌入理論”成為研究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一個新理論框架。
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不能脫離于其所在的鄉村社會關系,而是一個與其所處鄉村社會關系密切關聯的活動。鄉村的治理效果和新鄉賢的嵌入程度高度相關,如果新鄉賢順利嵌入鄉村社會,其參與鄉村治理的活動就會取得較好成效;反之,如果新鄉賢無法很好嵌入鄉村社會,其參與鄉村治理的成效就會大打折扣。不爭的事實是,目前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還面臨一定的困境,這些困境不但不利于新鄉賢作用的發揮,還會阻礙鄉村善治格局的形成。
二、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困境
在國家政策的鼓勵下,越來越多的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發揮著自己的作用,但目前,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還面臨身份嵌入、利益嵌入、觀念嵌入等方面的困境,影響了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深度和廣度。
(一)身份嵌入困境
與村“兩委”和村民制度內自治主體不同,作為制度外自治主體,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面臨的首要困境是身份困境。
“勞動越不發展,勞動產品的數量、從而社會的財富越受限制,社會制度就越在較大程度上受血族關系的支配。”[18]中國傳統社會是建立在自然經濟基礎上的熟人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有限,為了最大限度治理好國家,“歷代封建王朝都在嘗試利用血緣、地緣等初級關系網絡,努力尋找一個適應低生產力、低流動率、低沖突性的簡單農業社會的最佳治理模式”[19],并逐漸形成了傳統中國中央集權和鄉土自治的雙層治理結構。
中國傳統鄉土自治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形成過程,《周禮》就有關于鄉土治理記載,經過先秦的“鄉遂制”、秦漢的“鄉官制”和隋唐的“職役制”后,至宋基本確立了鄉土自治制的制度,所以宋朝后有了“皇權不下縣”的說法。國家皇權“在人民的實際生活上看,是松弛的和微弱的,是掛名的,是無為的” [20],中國傳統社會呈現出“國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倫理造鄉紳”[21]的治理形態。
自治需要治理主體,傳統中國鄉土自治的主體主要是鄉賢,鄉賢在鄉村享有很高的威望,甚至擁有治理鄉村的話語權,成為傳統鄉村自治的主導者。“中國古代的鄉紳因其文化上的獨占性、政治上的特殊性、經濟上的有閑性、地域范圍的接近性、社會關系的血緣同構性而成為基層社會治理的主角。”[22]
新中國成立后,不同時期的鄉村治理并不完全相同。改革開放后,尤其是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程度的不斷提高,鄉村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鄉村人口尤其是精英人口外流明顯,其引發的村莊空心化、傳統文化弱化、道德約束力下滑等現象,導致了鄉村自治內生力量的明顯不足。在當今中國,鄉村單靠自身力量實現治理現代化已不太可能,國家力量的介入和支持成為鄉村治理現代化的必然選擇。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后,國家加大了項目進村、資金進村和干部駐村的力度,支持鄉村發展和振興,而國家資源的持續進鄉,也就意味著國家權力的不斷下沉。當然,國家權力下沉的同時,我國鄉村治理仍然保持著自治的制度設計。
“國家對基層社會的組織主要通過自上而下健全和完善基層組織體系進行。一是中國共產黨的組織體系。……二是政權組織體系。”[23]當前我國鄉村治理的依據主要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以下簡稱《組織法》),《組織法》第一條就明確規定,“為了保障農村村民實行自治,由村民依法辦理自己的事情,發展農村基層民主,維護村民的合法權益,促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根據憲法,制定本法”[24],將村民自治用法律的形式規定下來。依據《組織法》,“村民委員會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
“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25],《組織法》對黨在鄉村治理中的作用也做了規定,“中國共產黨在農村的基層組織,按照中國共產黨章程進行工作,發揮領導核心作用,領導和支持村民委員會行使職權;依照憲法和法律,支持和保障村民開展自治活動、直接行使民主權利”[24]。隨著鄉村情況的變化及黨和國家對農村問題的日益重視,黨和政府又選派機關優秀干部到村任第一書記,加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
因而,相比于傳統社會,鄉村治理的主體邏輯發生了歷史性變革。村委會是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由村民選舉產生,是體現村民當家作主的方式之一。村黨支部委員由本村黨員選舉產生,并經過上級黨委認可,其參與鄉村治理是黨的領導在鄉村治理中的具體體現。
隨著新鄉賢的崛起,新鄉賢事實上也成為鄉村治理的主體之一。因而,目前鄉村治理的主體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力量,村“兩委”、村民和新鄉賢(三者之間在一定程度上會存在交叉關系)。在當前治理制度下,村“兩委”(村黨支部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和村民是鄉村治理的法定主體,新鄉賢作為鄉村自治的制度外主體參與鄉村治理,必須嵌入村“兩委”及村民自治主體中,但目前,新鄉賢的身份嵌入卻遭遇困境。
在當前制度下,既嵌入又避免越位是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理想狀態。理論上,新鄉賢的身份定位是村“兩委”治理主體與村民自治主體之間的連接點,通過尋找村干部與村民之間利益的交匯點服務于鄉村治理。但在復雜的鄉村治理中,要把握好既嵌入又不越位的“度”甚是困難。在“度”不好把握的情況下,新鄉賢的身份嵌入,往往面臨兩種困境,一方面是新鄉賢和村“兩委”治理身份的沖突。在村“兩委”和新鄉賢力量不均衡的情況下,如果村“兩委”較為強勢,新鄉賢(含新鄉賢組織,如鄉賢參事會、鄉賢理事會等,下同)在參與治理中要么容易被排擠,要么被“兩委”支配,要么淪為裝飾門面用的擺設。而如果新鄉賢較為強勢,則容易出現新鄉賢越位參與鄉村事務,引發新鄉賢和村“兩委”爭權的情況,進而導致新鄉賢和村“兩委”的對立,甚至新鄉賢有可能架空村“兩委”,損害村“兩委”自治法定身份和自治權的情況。另一方面是新鄉賢和村民自治身份的沖突,不同于傳統鄉賢,新鄉賢不一定是本土村民,對外來人,從傳統鄉村觀念看,村民往往會有疏離感和不信任感。
不論是新鄉賢和村“兩委”治理身份的沖突,還是新鄉賢和村民治理身份的沖突,都會給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帶來顧慮,不積極參與,既不符合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制度設計的初衷,也有悖于新鄉賢的真實意愿。積極參與,又有可能侵犯法定主體的自治權,從而妨礙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
(二)利益嵌入困境
人總是有自己利益的,新鄉賢也不例外。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除身份嵌入困境外,還面臨自己利益與村莊利益沖突而難以嵌入的困境。
格蘭諾維特在闡述“嵌入”理論時,在指出經濟行動和社會關系密切相關的同時,也強調經濟行動并不只是一種道義行為,而且同時涉及對個體獲利的理性計算[17]。馬克思說過,“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26],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一定包含著自己的利益追求,村民歡迎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也包含著其能給自己及村莊帶來利益的渴望。新鄉賢有自己的利益訴求,村民有自己的利益渴望,當訴求和渴望不同時,就會產生利益沖突,導致新鄉賢的利益難以嵌入村民及村莊利益內。
雖然現實中新鄉賢的類型并不局限于經濟型鄉賢,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村民的價值觀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市場經濟價值觀的影響,往往將財力作為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甚至是否“賢能”的標準。不少鄉村的不少村民都特別看重新鄉賢的經濟能力,甚至將致富能手、經濟能人等同于新鄉賢。因而相比于其他類型鄉賢,尤其是道德類鄉賢,經濟實力超群的人成為新鄉賢的概率更高。實踐中容易將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演變成經濟精英參與鄉村治理。現實中,有些新鄉賢要么掌握著鄉村的經濟命脈,要么運用自己的財力或社會資源改善村里的條件、從事公共事物,為村民“謀福利”,村民成為依靠其生活的群體,造就新鄉賢與村民身份事實上的不平等。同時,雖然村“兩委”和村民都是鄉村自治的法定主體,但村“兩委”和村民的利益也并非完全一致,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村民需要與村“兩委”協商(包括博弈)。協商不僅需要協商主體的協商意愿,更需要協商主體的協商能力。不爭的事實是,目前,我國村民協商的能力普遍不足,而協商能力的強弱會直接影響協商的效果。協商的過程,既需要協商主體熟知國家政策、了解法律相關規定、掌握某些專門知識,又需要具有分析歸納等協商方法及抓住主要矛盾的能力,還需要較強的說服他人的技巧,等等,而這些恰恰是絕大多數普通村民所不具備的。
相比于普通村民,鄉賢往往在知識、見識、資源甚至經濟方面擁有更多甚至絕對優勢,是村民中懂政策、有見識的“能人”,新鄉賢既有參與協商的意愿,也有參與協商的能力,更容易被村民推崇為自己的代表,代表村民與村“兩委”協商,相比于體制內精英的村“兩委”成員,村民更愿意相信作為體制外精英的新鄉賢,也會進一步加劇村民對新鄉賢的依附。而且,村莊精英不僅局限于經濟精英,還包括政治精英和社會精英,而政治精英與經濟精英、社會精英有可能形成利益聯盟(不排除政治、經濟、社會精英在一人身上的二合一甚至三合一),從而導致“精英俘獲”現象。
(三)觀念嵌入困境
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除身份和利益嵌入困境外,還面臨新鄉賢所具有的現代觀念難以嵌入鄉村傳統觀念的困境。
費孝通概括了傳統中國基層的本質,“從基層上去看,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20],而鄉土性的最大特征就是“熟人社會”,傳統社會的低生產力水平和低流動性,既決定了鄉村是等差序列的人情社會,也賦予傳統鄉賢依據“禮”教化村民和調解糾紛,維護鄉村秩序的權力。雖然伴隨著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遷,鄉村社會正經歷著從熟人社會向“半熟人”社會的轉變,但是中國鄉村的“鄉土性”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徹底消除。和城鎮相比,鄉村觀念仍然具有重人情、講面子的獨特性,鄉村治理仍然看重“禮”的作用。人情、面子、“禮”不僅在鄉村治理中仍然起到重要的作用,也是一個人在鄉村的生存之道。
新鄉賢大多受到改革開放、市場經濟和互聯網的長期浸染,更多具有的是現代觀念而非鄉村傳統觀念。不同于鄉村傳統觀的講人情和講關系,現代觀念更多強調規則、秩序和公平。新鄉賢在參與鄉村治理中,更習慣于運用規則、公正等現代觀念處理相關事務,容易與鄉村既有觀念產生沖突。觀念的沖突容易導致新鄉賢被排斥在村莊社會關系網絡之外,久而久之,新鄉賢就會“懸浮”于村莊文化之外,形成和村莊既有文化的“脫嵌”之態,從而影響其嵌入鄉村治理。
三、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困境的原因
導致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困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和新鄉賢缺乏鄉村治理的法定身份、“理性經濟人”考量、鄉村文化正處于重塑期密切相關。
(一)新鄉賢缺乏鄉村治理的法定身份
“名不正則言不順”,合適的身份是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第一保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身份的獲得可以有多種途徑,但在日益強調在法治軌道上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新時代,法定治理身份是對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最有效保證。
雖然近年來國家大力倡導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但目前其參與鄉村治理主要依據的是中央文件和精神,關于新鄉賢的治理身份,僅在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2018年)、《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有所提及,在2024年中央1號文件——《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學習運用“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經驗有力有效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意見》中,雖然沒有明確出現“新鄉賢”,但強調要“壯大鄉村人才隊伍。實施鄉村振興人才支持計劃,加大鄉村本土人才培養,有序引導城市各類專業技術人才下鄉服務”[27]18,但用法律將新鄉賢鄉村自治身份加以規定的還甚為缺乏。
目前鄉村自治的主要依據是《組織法》,《組織法》只規定了村“兩委”和村民的自治主體資格,其中并沒有涉及新鄉賢身份的規定。同時,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和《組織法》的規定,沒有農村集體身份的新鄉賢不具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而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是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保障之一。在無法確定治理身份的情況下,村“兩委”和村民往往將新鄉賢視為“外人”而非“自己人”,新鄉賢既要面臨村民的戒備心理,又要防備村“兩委”成員對自身被替代的擔憂。盡管不少地方出臺了鼓勵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一問題,但因為缺乏法定身份的保障,容易導致新鄉賢的心理“不在場”和“脫嵌”,而心理的“不在場”有可能進一步引發其治理動力的不足甚至懈怠,從而“脫嵌”于鄉村治理。
(二)“理性經濟人”考量
“理性經濟人”假設認為,經濟活動主體的行為是理性的,是充滿理智和精于計算的,經濟活動主體所追求的唯一目標是自身經濟利益的最大化。
“理性經濟人”最初只是西方經濟學的概念,但在市場經濟思維的影響下, “理性經濟人”的觀念已擴散到社會各個領域,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也難以避免其影響。雖然必須承認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道德和價值情懷,但作為“理性經濟人”,很難避免其參與鄉村治理為自己謀利益的算計(當然正當利益是新鄉賢所應得的),忽視村莊和村民利益而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這也是鄉村治理中“精英俘獲”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精英是指最強有力、最生氣勃勃和最精明能干的人,而無論好人還是壞人” [28],目前在經濟精英(經濟能人)主導新鄉賢的情況下,如果缺乏有效監督,再加之自身道德水準有限的話,就有可能導致新鄉賢打著村民和村莊利益的旗號,不是將自己的利益嵌入村民和村莊利益,而是假公濟私,將自己的利益凌駕于村民利益之上,行為自己牟利之實。
在強勢的新鄉賢面前,普通村民由于經濟、資源等方面的弱勢地位,反而容易變成沉默的大多數,喪失鄉村治理的話語權,難以有效參與到鄉村治理過程中,從而導致影響甚至決定鄉村治理的可能不是村民而是新鄉賢。
(三)鄉村文化處于重塑期
傳統鄉村文化根植于以血緣、地緣為紐帶的熟人社會,傳統鄉賢正是在這一“熟人社會”中依靠宗族關系及權威實施對鄉村的治理。改革開放后,隨著市場經濟、城鎮化的推進,鄉村的生產方式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生產方式的變化引發現代文化涌入鄉村,村民的法律意識、平等意識、權利意識、規則意識等開始慢慢生成,“步入新時代,伴隨著精準扶貧、鄉村振興等一系列戰略舉措的實施,農民的法治、政治參與等主體意識不斷增強,開始由單向、被動接受向主動、積極參與的自發意識逐步過渡”[29],并同傳統鄉村觀念發生劇烈碰撞,鄉村呈現出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并存且劇烈交鋒的局面,適應新時代的現代鄉村文化正在孕育但還未真正形成。
在社會發展過程中,雖然生產方式的變化必然會引起精神文化和觀念的變化,但二者的變化并不同步。一般來說,變化總是先從經濟等領域開始,然后才慢慢引起精神文化和觀念的變化,也就是說,精神文化和觀念的變化具有滯后性。因而,雖然市場經濟、城鎮化大大改變了鄉村的文化和觀念,但鄉村原有文化和觀念并沒有自動退場,而是仍然起著調節相互關系的巨大作用。
鄉村從“熟人社會”向“半熟人社會”過渡的過程,也是國家加大農村義務教育力度和大力普法的過程,這也是村民法律意識和民主意識不斷提升的重要原因,但同時也必須承認,在當前的鄉村,囿于自身知識水平和法律民主素養的限制,不少村民法律意識和民主意識還不是很強,甚至還有很強的人治意識,更容易信仰人情而非法律。
不同文化和觀念的同時在場,必然導致相互牽制,使得村民的觀念普遍表現出沖突性。當相關利益不利于自己時,希望規則和公平起作用;當相關利益有利于自己時,則希望人情和關系起作用。這也是造成具有現代觀念的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困境的紓解
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面臨的困境的解決,通過包括賦予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塑造現代鄉村新文化等措施可以得到一定的紓解。
(一)賦予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
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首要困境是身份困境,因而賦予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身份保障就成為紓解嵌入治理困境的首要策略。賦予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的主要途徑,可以從國家立法、地方立法和村規民約等方面入手,以使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有法可依、有章可循。
除中央和政府文件外,目前尚無國家層面的法律對新鄉賢鄉村治理身份做出具體規定。雖然法律的制定具有滯后性,但在各地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實踐的基礎上,希望能夠盡快出臺相關國家層面的法律,從法律上賦予新鄉賢鄉村治理的有效身份。
在國家層面法律還未出臺的情況下,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較為成熟的地區,可以通過地方立法對新鄉賢身份做出規定,同時也為后續國家層面的立法提供參考。
除國家和地方立法外,通過村規民約對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身份予以確定,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村規民約作為由村民自愿訂立的、對鄉村共同體成員具有約束力和引領力的一系列行為規范的總和,是鄉村自治的主要規范,村規民約雖然不是法律,但卻是村民共同意志的體現,具有“準法律”性質,同時,村規民約的內容覆蓋面廣,相較于法律法規而言更具有靈活性。村規民約可以賦予新鄉賢村民資格,規定其參與鄉村治理的權利及義務及參與鄉村事務的范圍等,以彌補目前法律規定的不足。
(二)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
新鄉賢在參與鄉村治理中面臨與村民利益嵌入困境的問題從而影響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因而,必須通過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保證新鄉賢在獲取自己正當利益的同時,形成新鄉賢和村民利益的“雙贏”局面。
雖然新鄉賢追求自己的利益無可厚非,但人不是一個個孤立的個體,而是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新鄉賢對自己利益的追求,是在鄉村特定的社會關系中實踐和達成的,離開了鄉村這一社會關系的支持,新鄉賢在鄉村無法實現自己的利益。
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并不是說要新鄉賢和村民重新回到平均主義的“大鍋飯”時代,而是要尋求新鄉賢和村民及村莊利益的平衡,通過“正和博弈”,最大限度保證新鄉賢和村民各自利益的最大化,共享利益紅利。
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首先必須建立利益共享機制,明確新鄉賢和村民在共同體中的權利和義務關系,保證權利和義務對等。其次,確保新鄉賢和村民之間利益的合理分配,新鄉賢和村民獲得應屬于自己的經濟收益,而且這種分配是公平和和合理的,是和自己的投入相匹配的,是符合市場規則的,從而為鄉村利益共同體提供持續存續的基礎。再次,增強村民的利益獲得感,這種獲得感可以通過比較來計算。一是縱向比較,和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之前自己的收益做比較,有增長就有獲得感,增長越多獲得感越大;再是橫向比較,和鄉賢未參與治理的其他村莊做比較,在和他人對比中滿足獲得感。
事實上,對新鄉賢而言,利益共同體的建立,獲得的可能就不只是經濟利益,而是包括經濟利益在內的政治、社會利益、自我價值的實現及村民發自內心的“接納”,從而使新鄉賢感受到滕尼斯對共同體的評價——“共同體”意味著親密、和諧、美好的生活狀態,人們在共同體里與同伴休戚與共、同甘共苦[30],從而嵌入鄉村治理中。
(三)塑造現代鄉村新文化
在市場經濟的浸染下,傳統鄉村文化不斷式微,但鄉村現代文化還未完全確立,因而,重塑現代鄉村文化就成為紓解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重要一環。但重塑鄉村文化,并不是要全面否認傳統鄉村文化在今天鄉村治理中的作用,因為今天的治理包括鄉村治理,“是在我國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上長期發展、漸進改進、內生性演化的結果”[31]。離開了傳統鄉土文化,今天的鄉村治理就變成了無源之水和無本之木。但是,時代在發展和變化,傳統文化要在新時代的鄉村治理中發揮作用,必須實現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要對優秀傳統鄉村文化中至今仍有借鑒意義的內容加以改造,賦予其新時代內涵,并對優秀傳統鄉村文化的內涵按照時代要求加以拓展和完善,“使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32]。同時,將改革開放后鄉村逐漸出現并日益繁盛的民主意識、權利意識、規則意識鞏固下來,與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后的優秀傳統鄉村文化一道,共同構成現代鄉村新文化。“繁榮發展鄉村文化。推動農耕文明和現代文明要素有機結合,書寫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鄉村篇。”[27]14-15
五、結"語
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既是傳承傳統的需要,也是解決鄉村現實問題的需要。但鄉村治理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既需要在國家權力與村民自治之間尋求平衡,也需要在村民自治及新鄉賢參與治理間尋求平衡;既要確保國家對鄉村治理的主導,又確保鄉村治理的自治性。新時代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促進了鄉村發展,對構建“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社會治理體系”起到了積極推動作用。
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還面臨一定的困境,其中最突出的是“身份嵌入”“利益嵌入”及“觀念嵌入”的困境,而造成這些困境的原因也是復雜的,主要包括新鄉賢缺少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經濟理性人”的考量及鄉村文化還處于轉型期等。要紓解這些困境,則必須采用有針對性的策略,如國家立法、地方立法和村規民約賦予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身份、構建鄉村利益共同體、重塑現代鄉村新文化等。其中,合法身份是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前提,利益共同體的構建是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核心,現代鄉村文化的塑造是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心理基礎。
新鄉賢通過參與鄉村治理,目的是和其他治理主體共同塑造鄉村善治格局,在鄉村治理中,必須重視新鄉賢這一新生力量,并為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提供良好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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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County Sages’ Embeddedness in Rural Governance:Difficulties,Reasons and Solutions
ZHANG Xinyi,YANG Jianke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 and Humanities,Xi’an Jiaotong University,Xi’an"710049,China)
Abstract:The embeddedness theory provides a new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the participation of new county sages in rural governance.As a new force in rural governance in the new era,the participation of new county sages in rural governance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ir social relations.However,at present,the new county sages still face the dilemma of identity embeddedness,interest embeddedness,and notion embeddedness.In terms of identity,as the main body of governance outside the central system,the new county sages face the dilemma of embedding into the village “two committees” and the villagers’ legal autonomy.In terms of interests,as the administrator who pursues his own interests,they have difficulties embedding their own interests into the interests of villagers and villages.In terms of notions,the new county sages have difficulties embedding their modern notions in the traditional rural notions.The main reasons for these difficulties include the lack of legal identity in rural governance,the consideration of rational economic man,and the reshaping of rural culture.To solve these problems,we could endow the new county sages with the legal identity embedded in rural governance,build the rural interest community,and shape the modern rural new culture.
Keywords:new county sages;rural governance;embeddedness theory;rural society;social relations
(責任編輯: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