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岳云鵬。幾個春晚了,都等著看岳云鵬的相聲。不巧,今年的春晚沒有他。后來搜了搜,看到德云社在天津臺搞了個相聲春晚,小岳岳和搭檔孫越一起表演了相聲《我還行不行》。其中有一個情節,岳云鵬看到師兄弟們火了,點擊量超過了自己,就開始整歪門邪道了!他利用小號進入了粉絲群,鼓動粉絲們點擊自己的視頻以提高播放量。孫越提醒他說公司不讓演員進粉絲群,岳云鵬置之不理。
看到這里,我已經感到很不妥了。這樣明目張膽破壞規則的內容,你如果不能把它圓回來,影響是很不好的。結果是,我把這段相聲看完了,兩人也沒有把這一節圓回來。這個相聲的立意顯然有問題。
不過當他說到“小號”的時候,都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我的工友張師傅。
那是在去年的秋末冬初,我在臨朐辛寨的河北村干了近一個月。找我的是一個姓張的老板,就是這位張師傅的弟弟。張老板包的這個活很肥,幾天下來,大工們每天能掙七八百!這時張老板就想讓他哥哥過來“掙點兒巧錢兒”!沒過兩天,他哥就從安徽方向趕過來了。
這位張師傅四十上下,中等個頭,身材略顯瘦削,白凈面皮,長臉兒,鷹鼻有點大,臉部有陳佩斯的影子。話不多,一般不問不答。當時他說多年前他也干過瓦工。可是一伸手兒,外行人也看得出來他沒干過。于是他干活總和他弟弟在一塊,在弟弟指點下湊湊合合干點兒,還想要快,每天都在拼命忙活著,汗流浹背,衣不能干。另外兩個大工頗為不滿,但礙于他是老板的哥哥,也不好明說,只好在私下里嘀咕嘀咕了。
跌跌撞撞半個月,就在他剛剛感覺到順手的時候,腰擰了!只好又在宿舍里趴窩。
冬至那天,下了第一場雪。由于氣溫降得很厲害,老板決定第二天歇班。老板家在附近,就先回家了。剩下這位張師傅和另外兩個大工決定改善生活。那兩位老師兒去市場買了兩條魚回來燉上了,還買回來一瓶酒。吃飯時,張師傅喊我過去陪他喝點兒!平時我一個人都是單吃,因為大工們伙食好,我陪不下來,所以從未參加過他們的飯局。但是與人喝酒我從來不空手兒,不然讓人看不起。我答應著,快步走進商店,買了一個真空雞,一斤花生米,又拿了一瓶酒趕回來。幾個大工略略客氣一下,我們便坐下了。
他們四個人中,只有這位張師傅喝酒,而且每天都喝,還抽點煙;我吧,累的時候也喝一點,加之今天休息,也就放心喝起來。張師傅也放得開。于是我們兩人推杯換盞,碰將起來!
不知不覺間,我們兩人已經喝了一斤多。那兩位大工不喝酒,不大一會兒吃飽了就離席了。我倆每個人都喝了六七兩酒,張師傅的臉紅起來。常言說越喝越厚,他開始哥長哥短地叫起來:“趙哥,我看你戴著眼鏡文質彬彬,不像個出力的,你以前干啥的?”唉!又是眼鏡誤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這樣問我!我只好苦笑:“我以前也是戴著眼鏡出力!眼鏡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他連連搖頭,說:“我不信,我不信!”我知道他這是客氣,他已經信了。我又把球踢回去:“兄弟我看你白白凈凈,倒像個坐辦公室的!”他沒有否認,沉思了兩秒,端起酒杯說:“來!趙哥!”我也端起酒杯抿一口,他喝一大口,放下酒杯說:“我還真是坐辦公室的!”我一聽有故事,連忙說道:“看看!讓我說準了吧!快講講吧!輝煌歷史!”他挪挪屁股。因為腰不好,需要不停地變換坐姿。然后他點燃一支煙,看著裊裊騰起的煙霧說道:“往事不堪回首啊!我都不想再提了——你知道微信號能賣錢不?”我一愣!說實話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說:“那咱不知道!”他又問我:“你知道一張身份證能申請幾個微信號嗎?”我說:“能申請兩三個吧!具體多少咱不知道!”他說:“能申請十個!當時在上海我租了間房子,弄了幾張桌子和電腦,招了五六個人。我們自己申請了號或是買了號再聯系買家。一些自帶粉絲的號比較好賣,價錢也高。沒事的時候,我們就開直播積累粉絲,給號增值!”我問他:“這東西好賣嗎?你們都賣給些什么人?”他說都是些網絡大v、名人明星、網紅直播的這些人,有的因為各種原因被封了號,有的是一些特殊作用的號不想為人所知,所以這些人一般都有好幾個號。我又問他:“那你們從什么人手里買呢?”他說:“有時候從號販子手里買,不過要貴一點兒。一般是從認識的人手里買,認識的人再向認識的人買——幾何級裂變,這個你應該懂!”懂!我當然懂!這和傳銷的金字塔結構何其相似!我說:“你弄這個國家不支持吧?”他笑了笑:“那還用說!一律地下活動!”一般說來,國家不讓干的生意利潤也豐厚。我笑著說:“你沒少弄錢!”一聽這句話,他臉上明顯晴朗開來:“嗯!當時弄了點錢!現在人們覺得月入過萬是個錢了,不是吹,月入十萬咱有過!”沉浸在美好的過往中,他的臉更紅了:“當時有個流水錢兒,花得方便。外賣吃膩了,后來天天館子!沒事了,打打游戲——我這個人不嫖不賭,就愛玩個游戲!高興了,玩個通宵!”他越說越興奮,朝我端了端酒杯,然后一飲而盡。我也趕忙喝光自己杯中的酒,摸起酒瓶給他倒上。他哈哈哈客氣著:“不喝了吧!叫哥哥你倒酒不應該!”我說:“客氣啥!咱弟兄們誰倒不一樣?再喝會兒!我才剛聽到興頭上!”他又抽出一根煙點上,微微抬起臉說道:“你知道啵?他們玩游戲花錢,咱沒花過錢!”我問道:“咋哩?你認識游戲廳老板?”他回答:“認倒不認識。我裝備不花錢!一般是系統給我免費的裝備,我再去找那些上線不積極的玩家決斗。我的裝備始終比他高級一點點,激起他的斗志,刺激他掏錢買裝備。說明白點兒,我就是個托兒!”說實話,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如果說月入十萬跌掉了眼鏡,那么這個游戲托兒又驚掉了下巴!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些東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當我在嚴寒酷暑的工地上運磚如飛的時候,人家卻坐在空調間,電腦旁輕飄飄地數錢!
他繼續陶醉,歪著頭吞吐著香煙。我拿過一壺開水,一邊給他倒水一邊說:“你現在掙點兒錢了。”他歪著頭沒說話,皺了皺眉,正過頭來,調了調坐姿,然后說道:“我還真沒錢!”我表示不信,放下壺道:“嘻嘻!你凈開玩笑!”他正色道:“真的!我跟你說那瞎話干什么!”頓了頓,他問我:“你知道比特幣嗎?區塊鏈?”這名詞我只是聽說過,具體內容不甚了了。我告訴他不太清楚。他解釋道:“比特幣是一種安全又不斷增值的數字資產,很有炒作價值。當時我一看是個新興產物,一般來說,先入為主,一個行業先進入的能掙錢。我就把我掙的那點錢全部押上了,一門心思炒比特幣。沒想到風險那么大,不到一年就賠得差不多了。沒辦法!后來我就去了建筑工地。唉!想想這兩年跟坐過山車一樣,心臟不好的還真受不了!”說完,他向我赧然一笑,滿是自嘲的表情。
聽了他的講述,自己也是一陣唏噓,想安慰他兩句,又覺得蒼白,只是說了句:“這都不算啥!做買賣向來有賠有賺。你還年輕,將來還得東山再起!”說起來,咱哪有什么資格安慰人家!從來沒有達到過人家的高度。自己生來腦袋不靈,榆木疙瘩,只知道出大力流大汗,掙個撐不著餓不著的小錢兒;而他呢,腦袋太過靈光,因為靈光掙了來,也因靈光撇了去。看似偶然,其實有著宿命般的必然。擔驚受怕地從網上掙來,最后又悄無聲息地還給了互聯網,正所謂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作者簡介:
趙相金,山東濟寧人,文學愛好者,自由撰稿人,半朵中文網高級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