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模式”的歷史演進過程

改革開放40多年來，東部沿海地區率先發展，成為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主要引擎，其中蘇南一直走在先發地區的前列。蘇南模式從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開始萌發誕生，成長過程也體現出蘇南地區根據實際情況，緊扣國內大政方針，不斷適應社會主義發展的過程。研究蘇南模式的產生及發展的歷史演進過程，分析蘇南模式不同階段的特點，可以對現階段我國經濟發展提供有益借鑒，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把中國式現代化不斷向前推進。

蘇南模式的起源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由于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以及地少人多的現實，即使土地出產率不低，蘇南地區的農民也僅能維持基本的溫飽。隨著農業機械化程度不斷提高，農村富余勞動力越來越多。為解決這些矛盾，蘇南農村地區逐漸把目光轉向工業，開始創辦社隊企業，以此擴大就業、增收致富。1956年，無錫縣的祈席村（后改名為春雷村）沖破各種阻力，創辦了春雷造船廠，這是蘇南地區第一家社隊企業。但當時在農村能否搞工業辦企業，國家沒有明確的政策，當地政府通過各種手段大力支持，尤其是在時任農業部部長廖魯言到無錫農村視察時，積極匯報了合作社辦廠的情況，并獲得了支持。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開啟了蘇南鄉鎮企業全面大發展的新局面。20世紀80年代初期，無錫縣堰橋鄉創造性地將安徽省小崗村農業承包經驗推廣到鄉鎮企業，形成了被學術界歸納為“一包三改”的堰橋改革經驗，直接推動了鄉鎮企業的迅速崛起，在中國改革發展史上具有重大意義。1987年，鄧小平同志肯定了鄉鎮企業的發展，他指出“在農村改革中，我們完全沒有意料到的最大收獲，就是鄉鎮企業發展起來了，異軍突起”。1992年，他在南方談話又指出，“鄉鎮企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三大優勢之一”。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在1983年首次提出“蘇南模式”的概念，即“以發展工業為主，集體經濟為主，參與市場調節為主，由縣、鄉政府直接領導為主的農村經濟發展道路”。

蘇南模式進一步發展

一、蘇南模式面臨的困境

國內市場環境的變化導致供給過剩。鄉鎮企業迅速起步的階段恰好是城鄉居民收入迅速增加但消費檔次尚未升級的時期，鄉鎮企業的廉價產品符合了市場的需要，以其勞動力豐富的優勢，利用市場的缺口，進入長期受到壓制的產業部門，因而迅速占領市場，取得利潤，在國民經濟占比中持續增加。但是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內消費品市場暫時飽和，國內市場由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全面轉向供大于求的買方市場時，鄉鎮企業的發展空間受到了很大限制。

鄉鎮企業負債增長過快。20世紀90年代前后，中國遭遇美國帶領的西方國家的全面制裁，于1989年末到1991年進入明顯的蕭條階段。而在全面放開物價的同時放開了股市、房市、期市，很快出現了1993～1994年CPI高達24.1%的惡性通脹，國民經濟陷入蕭條的同時給鄉鎮企業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創造了工業增加值半壁江山的2495萬家鄉鎮企業，絕大多數屬于中小企業。在宏觀經濟發生財政、金融、外匯三大赤字的壓力下，被動地承擔了過多地方福利開支甚至政府行政性開支的鄉鎮企業，不得不更大規模、更多比例、更高利率地舉債來維持經營。尤其是中國1997年遭遇東亞金融風暴以后，鄉鎮企業受宏觀經濟不景氣影響而陷入經營困難，債務狀況惡化。在1998年銀行全面清理不良資產進行“商業化”改制的壓力下，鄉鎮企業過高的債務率不可能再延續，必須要進行大面積私有化改制。例如1980年蘇州鄉鎮企業借入資金只有6.36億元，資產負債率只有37.17%；而到1994年，借入資金總量已經達到了451.79億元，資產負債率高達61.92%，短短15年間，企業的資產負債率提高了24.75個百分點。

金融系統改革使得鄉鎮企業的信貸可得性降低。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蘇南鄉鎮企業基本都是依靠銀行和企業之間的信用發展起來的，但是進入90年代，金融系統的一系列改革，讓鄉鎮企業獲得信貸的金融急劇下降，國家資金偏向于國有企業投入，對鄉鎮企業產生了“擠出效應”。1986～1991年鄉鎮企業銀行借款的年均增長速度為31.85%，1992～1995年年均增長速度為30.88%，而1996～1997年年均增長速度僅為9.35%。

二、蘇南模式進入下一階段

隨著鄉鎮企業的不斷發展，其原有的一些不足和弊端逐漸顯露，部分鄉鎮企業在改革開放激烈的競爭浪潮中慢慢走起了下坡路，鄉鎮企業出現了大面積運轉困難，政府也逐漸退出企業的管理，背后原因就是企業經營虧損情況下公司化的地方政府的理性。在市場環境較為寬松的80年代和90年代初，企業盈利的概率更大，政府預期通過扶持鄉鎮企業分享更多的利潤，政府愿意和企業合作并承擔風險。但是90年代中后期，宏觀經濟環境和市場競爭環境發生了變化，對于政府而言，鄉鎮企業不再是提供充?，F金流的“奶?！保蔀椤笆莨贰?，這種情況下，政府退出就顯得合情合理。

1992年，“蘇南模式”隨勢應變，一批鄉鎮企業加速建設現代企業制度，一大批鄉鎮企業做大做強，涌現出如盛虹集團、紅豆集團、亨通集團等在全國具有影響力的民營企業標桿，民營經濟呈現快速發展的良好勢頭。為響應當地政府對鄉鎮企業的轉制要求，同時也是企業自身向規范化、擴大化、國際化方向發展的需要，蘇州地區有相當部分的鄉鎮企業進行轉制，由集體經濟轉為私人經濟，進一步拉開了“蘇南模式”發展的序幕。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入，蘇南地區鄉鎮企業的集體產權特別是政府產權成為改革的目標。與鄉鎮政府產權主動退出和鄉鎮企業的改制相伴，民營經濟得到了迅猛的發展。蘇南地區的企業改制，雖然有相當部分企業完全改制為私人企業，但大部分企業是改制為股份制和股份合作制等混合所有制企業。即使是農民自主創業也采取合作方式。其中占主導的是轉為公司制的企業。蘇南鄉鎮企業通過與外商合資，與其他法人企業組建企業集團、建立股份制公司、上市等途徑明晰產權。隨著企業轉制、工廠擴大生產、企業通過創新技術與發展模式提供內生動力，最終實現了企業向“高、精、尖”發展方向的轉化。

蘇南迅速開啟產權清晰的股份合作制現代公司治理改革的同時，依托集體經濟力量主動對接上海浦東開發開放，走外向型經濟道路，主動融入全球市場，從鄉鎮集體經濟發展，蛻變為外向型經濟發展和城鄉一體化發展相結合、區域創新充滿活力的新蘇南模式，或者叫后蘇南模式，或者叫蘇南模式的第二個階段。1990年，黨中央作出關于開發浦東以帶動長江流域發展的戰略決策。蘇南抓住這個發展機遇，外貿、外經、外資一起抓，全民、集體、私營企業一起上，形成了開放型經濟格局，蘇南地區外貿出口大幅度攀升。90年代中期大舉進入蘇南地區的外資企業，對地方經濟發展的貢獻度已經越來越高，既符合國家當時的政策導向和地方政府追求GDP的政績需求，也符合產業層次上地方謀求產業轉型升級的需求，為外資進入提供完備的基礎設施和必要的條件已成為新階段地方政府新的工作重心。

與此同時，蘇南模式的另一個特點則是興辦開發區、工業園區。例如蘇州抓住20世紀90年代浦東開發開放的契機，圍繞現代化城市的建設目標，以開發區和工業園區建設為龍頭，迅速形成蘇州引領中國開放型經濟的態勢，促成蘇州開放制度新“勢能”，推動蘇州開放型經濟和城鄉一體化健康發展。

蘇南模式的最新形態

以鄉鎮企業為重要特點而起步的蘇南模式，從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為開端，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我國經濟體制改革不斷完善，外部環境的不斷變化，經歷了一系列的自我調整，包括鄉鎮企業產權制度改革，明晰產權，激活企業活力；大力發展外向型經濟，融入全球化市場；以開發區、工業園區為龍頭持續帶動地區經濟發展。

進入新時代之后，蘇南模式發生了新的變化，進化為更符合高質量發展的模式，也可稱之為現代化蘇南模式。2014年10月20日，國務院正式批復，同意支持南京、蘇州、無錫、常州、昆山、江陰、武進、鎮江等8個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和蘇州工業園區共同建設蘇南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批復指出，要充分發揮蘇南地區科教人才優勢和開發開放優勢，努力把蘇南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建設成為創新驅動發展引領區、深化科技體制改革試驗區、區域創新一體化先行區和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創新型經濟發展高地，即“三區一高地”。蘇南自主創新示范區為區域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提供動力支撐，為區域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提供先進樣本，是中國首個以城市群為基本單元的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以創新驅動為內核，以一體化發展為特色的“新蘇南模式”正式開啟，也成為新時代蘇南模式的典型特征。

以創新驅動為內核。建設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必須把自主創新擺在核心位置，唯有依靠創新驅動，向創新要先進生產力、內生驅動力、核心競爭力，才能實現蘇南地區質的飛躍。蘇南五市積極從要素驅動、投資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使高質量發展更多依靠創新驅動的內涵型增長。以2014年設立蘇南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為研究時間點，蘇南五市均為國家創新型試點城市，研發投入占GDP比例達2.7%，接近發達國家和地區水平；高等院校107所，科研機構330多家，國家重點實驗室和工程技術中心55個，科技人員總數達810萬人；擁有超過5萬家科技型企業，21家創新型企業，貢獻全省六成以上新興產業產值；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建有研發機構的達1萬家；高新技術產業產值達3.4萬億元，占規模以上工業的比重達43.9%，高新技術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的43.8%。

以一體化發展為特色。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由此帶來整個區域發展格局的重構和優勢重塑。蘇南作為毗鄰上海的長三角地區重要城市群，以局部一體化支撐和助推長三角一體化，引領江蘇高質量發展走在前列。所以江蘇省印發了《蘇南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一體化發展實施方案（2020～2022年）》，緊扣“一體化”和“高質量”的要求，著力在建立實體化運作的一體化組織工作體系、一體化建設重大科技支撐平臺、一體化實施重大科技攻關項目、建立一體化實施工作推進體系等四個方面用功發力。例如在蘇南自創區建設工作領導小組的領導下，圍繞決策、咨詢、執行三個重點環節，建立健全推進一體化發展的組織機構和工作機制，形成推進創新驅動發展的體制優勢和組織優勢；在決策環節，成立蘇南自創區理事會，統籌協調蘇南自創區建設各項重點任務；在咨詢環節，成立由規劃、產業、經濟、科技、管理、金融、企業、法律、生態環境等方面資深專家組成的蘇南自創區專家咨詢委員會，研究提出高質量的咨詢建議，為理事會決策提供依據等等。

建設蘇南自主創新示范區，將有利于形成創新驅動發展的新格局、有利于探索自主創新的有效途徑、有利于進一步加強協同創新、有利于在更廣領域內深化改革創新，按照中央“可復制、可推廣”的基本要求，以新蘇南模式為范例，扎實拓展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新路徑，推廣全面深化改革的新經驗，努力為創新型國家建設作出新貢獻。

作者簡介：

謝俊，1987年生，男，安徽淮南人，碩士研究生，江蘇蘇州干部學院黨的理論與黨性教育研究室高級講師，研究方向：黨史黨建。本文系江蘇蘇州干部學院2024年度學院自主創新項目面上項目《新時代蘇南模式的發展及特征研究》（編號：ZZC240204）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