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這位盛唐時期的詩人,曾兩次遠赴西域,留下了許多描繪西域的詩篇。這些詩作中,既有對長安通往西域絲綢之路交通線路的記述,也有對西域氣候的生動描寫。另外,岑參還以生動的筆觸描繪了西域少數民族的歡樂舞蹈,真實地記錄了西域發生的戰爭。這些西域詩作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和意義,被視為能夠展示歷史面貌的文學作品。尤其在西域詩歌史上,這些作品更是具有著重要的地位和價值。
唐代西域詩歌興盛的背景
一、開放的唐朝格局
唐王朝的執政者表現出廣納四方、寬闊天下的情懷,彰顯其寬廣的胸襟和宏偉的抱負。例如唐朝皇帝李世民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唐朝的開放格局包括內外兩個主要方面。上層統治力量開始把新興力量納入自己的陣容是對內開放的主要表現,例如唐朝興起的科舉制度為布衣百姓提供了一條階級跨越的道路。而唐朝對外的開放體現在漢族對少數民族和其他國家的人開放,中原江南這些富庶地區開始對邊疆地區、羈縻地區和外國開放。對外開放的實施是當時歷史與社會不斷前進的結果,這是一個必須經歷的結果。
二、開放的唐詩創作格局
盛唐詩歌的題材可謂非常廣泛,其中涵蓋了宇宙萬物、四方天地、一年四季、山川峻嶺、碧水清江、宮廷樓閣、青衣紅妝、征戍貶謫、悲苦沉淪、繁華都市、推車賣漿、青燈古佛、仙境蓬萊,唐詩題材甚至還包括了美酒佳釀、香氣撲鼻的郁金香、婉約魅惑的胡姬,及鴕鳥和大象等等。
唐代社會的各個方面都在唐詩中得以包容,即使是一些過去被寫得司空見慣的主題,在唐代詩人筆下也呈現出別樣風采。比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融合了飄逸的哲思和青春的活力;王昌齡的《出塞》超越了時空,展現出厚重的歷史意蘊;高適的《燕歌行》描繪出宏大的景象和人性的博愛。
正因為社會開放,盛唐詩人們才能以贊美、欣賞、反對、抨擊等不同的態度對西域文化作出揚棄。唐詩創作的開放格局使得西域奇異百態的文化以及相關的文學觀念、思想觀點、審美理念等能夠融入唐詩創作中并對唐詩創作產生影響。
岑參西域詩創作情況
兩次出使西域的經歷豐富了岑參的詩作,其在詩中所描繪的西域包括開遠門、隴州西部區域,以及帕米爾高原東部和天山北部的大部分地區。所以,作為杰出邊塞詩人的岑參關于西域地理、歷史和文化的詩歌作品都可以歸納為西域詩。
天寶八年,岑參第一次出使西域。高仙芝以安西四鎮節度使的身份來到長安,與此同時,岑參被提拔為右威衛錄事參軍。本次出使西域武威岑參要去龜茲,前往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幕府,出任掌書記。《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一詩中,岑參寫道“一身從遠使,萬里向安西。漢月垂鄉淚,胡沙費馬蹄”。天寶十年,岑參返回長安,此時其在西域已任職兩年。天寶十三年,岑參第二次出使西域,這次他的目的地是北庭,岑參被任命為安西北庭節度的判官。在《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中,岑參寫道“側身佐戎幕,斂衽事邊陲。自逐定遠侯,亦著短后衣。近來能走馬,不弱并州兒”。唐肅宗至德二年,岑參才從北庭返回長安。
李嘉言《岑詩系年》記載,岑參兩次出使西域總共歷時約六年。天寶八年到天寶十年期間,一系列關于西域的詩作在岑參的筆下誕生,總共有56篇作品。《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是岑參第一次出使西域前往安西的途中寫下。在以后的時間里關于度磧的詩作也頻頻現世,例如《過磧》《磧中作》。在西域岑參不免思鄉念親,他寫下《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歲暮磧外寄元撝》《安西館中思長安》和《寄宇文判官》等一系列作品。以后的時間里,又有41篇西域詩作在岑參的筆下誕生。天寶十三年,岑參從長安出發,此行的目的地是北庭,其在途中又寫下《赴北庭度隴思家》《發臨洮將赴北庭留別》等佳作,詩歌中有非常強烈的西域色彩。天寶十五年,岑參從北庭返回長安。此次前往北庭的經歷使得岑參以北庭為創作中心,寫下了一系列關于紀行、敘事、贈別和凱歌的詩作,例如《登北庭北樓呈幕中諸公》《北庭作》《輪臺即事》《奉陪封大夫宴,得征字,時封公兼鴻臚卿》《獻封大夫破播仙凱歌六首》《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和《首秋輪臺》等等佳作。
西域文化融入岑參詩歌的表現
一、融入了絲綢之路交通路線與西域當地氣候特點
岑參的西域詩作有很強的紀實性質。岑參西域詩作的標題是他游歷西域各地的真實地名。比如《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醉后戲與趙歌兒》《題金城臨河驛樓》《威武春暮聞宇文判官西使還已到晉昌》《過燕支寄杜位》《過酒泉憶杜陵別業》《敦煌太守后庭歌》《玉門關蓋將軍歌》《使交河郡》《銀山磧西館》《早發焉耆懷終南別業》《題鐵門關樓》《安西館中思長安》《北庭作》《重首秋輪臺》《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岑參的這些西域詩作也是其從長安出發到西域的路線:岑參從長安出發,途經隴山、秦州、渭州、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玉門關、交河、銀山、焉耆、鐵門關、安西、北庭、輪臺、熱海。唐代出使西域的路線基本和其詩中游歷的路線一致,岑參經歷西域各地也是唐代絲綢之路的重要據點。所以說,岑參西域詩作不但擁有非常高的文學價值,而且其中包含的歷史價值也不容忽視。
其次,岑參西域詩作真實反映了當地的氣候特點。岑參游歷于西域各地,北庭與輪臺地區是岑參主要居住的場所。北庭也就是現如今新疆的吉木薩爾,輪臺就位于北庭,也就是現如今新疆的米泉。岑參在《北庭作》《北庭貽宗學士道別》《登北庭北樓呈幕中諸公》和《首秋輪臺》《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輪臺即事》中記述了輪臺與北庭不同于長安的氣候條件。四月本該萬物復蘇的時候,但在北庭地區仍舊非常嚴寒,天山上已經落滿了雪,岑參在《北庭貽宗學士道別》中寫道“四月猶自寒,天山雪蒙蒙”。大風在六月便在北庭呼嘯,雪下的時間非常長,從秋到春持續不斷,北庭的嚴寒和多雪在詩句中充分展現,岑參在《登北庭北樓呈幕中諸公》中寫道“二庭近西海,六月秋風來”。岑參在《北庭作》中寫道“秋雪春仍下,朝風夜不休”。夜晚的大風一刻不停,把巨大如斗的碎石卷起,由此可見,輪臺地區的風可謂驚人的大。岑參在《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中寫道“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輪臺地區的氣候條件也非常差,在三月仍舊寸草不生,夏天即將結束的時候也不會有蟬鳴,而在秋天輪臺變得更加蕭條,只有孤零零的大雁經過。岑參在《首秋輪臺》中寫道“異域陰山外,孤城雪海邊。秋來唯有雁,夏盡不聞蟬”。岑參在《輪臺即事》中寫道“輪臺風物異,地是古單于。三月無青草,千家盡白榆”。
二、記述了西域少數民族的樂舞
西域民族舞蹈豪放的特點在岑參詩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岑參在《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中寫道“美人舞如蓮花旋,世人有眼應未見。高堂滿地紅氍毹,試舞一曲天下無。此曲胡人傳入漢,諸客見之驚且嘆。慢臉嬌娥纖復秾,輕羅金縷花蔥蘢。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琵琶橫笛和未匝,花門山頭黃云合。忽作出塞入塞聲,白草胡沙寒颯颯。翻身入破如有神,前見后見回回新。始知諸曲不可比,采蓮落梅徒聒耳。世人學舞只是舞,恣態豈能得如此。”本詩中的“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岑參用“回”“轉”“旋”這三個簡單的字把少數民族舞蹈多旋轉的特點充分展現;詩中的“若飛雪”“生旋風”體現了舞蹈者的輕盈與矯健,一位西域舞者形象展現在讀者面前。“琵琶橫笛和未匝,花門山頭黃云合。忽作出塞入塞聲,白草胡沙寒颯颯。”琵琶和橫笛是西域舞蹈伴奏的樂器,舞者們在表演舞蹈的過程中,奇特的西域風光在觀者腦海中隨舞蹈出現:黃色云群聚攏在花門山頭,寒風吹拂在茫茫的白草胡沙上。西域的風景可謂壯麗無比!西域的舞蹈也是激情四溢!
岑參還善于把西域獨特音樂、舞蹈的節拍和節奏融入新的詩體形式之中。例如,岑參《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一詩,沈德潛將其稱為“三句一轉,秦皇《嶧山碑》文法也,元次山《中興頌》用之,岑嘉州《走馬川行》亦用之,而三句一轉中又句句用韻,與《嶧山碑》又別”。岑參此詩節奏和韻律變換得當,完美將兩者融合。岑參的《田使君美人如蓮花舞北鋋歌》具體描述了節奏迅捷的音樂和不停旋轉的舞蹈:“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白居易的詩作《胡旋女》對這種舞蹈的特點和音樂的節奏也進行了詳細的描寫:“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蓬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由此可見,岑參、白居易的詩作中所體現的音樂的節奏與舞蹈動作基本是一致的。
三、記載了西域所發生的戰爭
首先,岑參的西域戰爭詩作真實記述了在西域駐扎的官兵們的昂揚斗志、堅強意志與軍隊強大氣勢。岑參在《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中寫道“平明吹笛大軍行,四邊伐鼓雪海涌。三軍大呼陰山動,虜塞兵氣連云屯”。岑參在《武威送劉單判官赴安西行營便呈高開府》中寫道“都護新出師,五月發軍裝。甲兵二百萬,錯落黃金光。揚旗拂昆侖,伐鼓震蒲昌”。其西域戰爭詩歌真實記載了唐朝軍隊的強大氣勢與威嚴軍容。岑參生活于盛唐年間,其西域戰爭詩歌也都是在“安史之亂”前夕所寫,即使政權內部的政治危機此起彼伏,但唐王朝仍舊是一個強盛的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對于西域地區的把控還是能做好的,所以其在詩歌中對于唐朝軍隊的強大描寫還是非常真實的。
其次,岑參西域戰爭詩反映了戰爭的血腥與戰況的激烈。岑參在《獻封大夫破播仙凱歌》中寫道“日落轅門鼓角鳴,千群面縛出蕃城。洗兵魚海云迎陣,秣馬龍堆月照營”。此詩記載了我方和吐蕃方的戰爭;“蕃軍遙見漢家營,滿谷連山遍哭聲。萬箭千刀一夜殺,平明流血浸空城。”雙方戰爭屠殺的血腥也被岑參記述下來;“昨夜將軍連曉戰,蕃軍只見馬空鞍。”雙方的戰斗以唐軍的勝利和吐蕃的敗退結束,此次戰斗異常激烈。這些西域戰爭詩是對西域與唐朝戰爭史的真實刻畫。
最后,岑參西域戰爭詩也是對將軍生活奢靡的真實寫照。岑參在《玉門關蓋將軍歌》中寫道“蓋將軍,真丈夫。行年三十執金吾,身長七尺頗有須”。將軍的高大魁梧躍然紙上,詩中又緊接著說明了其軍隊在西域中所處的位置,也說明其無事便尋歡的事實:“南鄰犬戎北接胡,將軍到來備不虞。五千甲兵膽力粗,軍中無事但歡娛。”此將軍有非常奢侈的生活習慣,“玉壺”“金鐺”這種昂貴的物件是常人難以擁有的,但是這名將軍在戰事如此緊張的西域地區不光擁有這些物件而且還能有美人的相伴,這實在是太奢侈了。“暖屋繡簾紅地爐,織成壁衣花氍毹。燈前侍婢瀉玉壺,金鐺亂點野酡酥。紫紱金章左右趨,問著只是蒼頭奴。美人一雙閑且都,朱唇翠眉映明矑。”史料對于軍隊將軍生活的描寫是比較欠缺的,岑參的西域詩歌也是對這一方面史料的補充。
作者簡介:
張春雨,1999年生,男,山東淄博人,碩士,塔里木大學人文學院202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