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多樣化與全球價值鏈嵌入產品鎖定破解

摘 要：中國制造業在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出現明顯的低端鎖定征象。破除低端鎖定的關鍵在于創新，而產業多樣化是影響創新的重要因素，產品升級是其它類型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基礎。產業多樣化對破除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均具有顯著的作用，無關多樣化對于破解產品鎖定的作用比相關多樣化更大；產業多樣化對于破解產品鎖定的促進作用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最大，技術密集型行業中最小。因此，中國應注重引導多樣化的生產要素和各專業領域的人才集聚，建立和完善城市內部和城市間的知識交流和創新激勵機制，促進勞動密集型行業和低技術產品生產轉移。

關鍵詞：產業多樣化；全球價值鏈；產品鎖定；相關多樣化；無關多樣化

中圖分類號：F752.62

DOI： 10.19504/j.cnki.issn1671-5365.2025.01.06

基金項目：貴州師范學院學校社科項目“中國產業結構變動、城鎮化與就業協調化發展研究”（校2021015）

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發達國家的主導下，全球價值鏈逐漸成為世界范圍內生產分工的主要形式，在使發達國家收獲大量利益的同時，也為發展中國家開啟工業化進程提供了契機。但是，Gereffi[1]、Humphrey、Schmitz[2]指出，發展中國家主要依托低端生產要素嵌入全球價值鏈，如果長時間不能擺脫這種狀況，在發展至一定程度之后，生產將被鎖定在價值鏈的低附加值環節，造成“低端鎖定”。從中國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進程看，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在計劃經濟時期建立的工業基礎上，憑借勞動力成本優勢融入全球價值鏈當中；而在加入世貿組織以后，面對更加開放的國際環境，嵌入全球價值鏈的程度不斷加深，生產能力不斷提高，產品向更多領域擴展，種類也不斷豐富。中國不僅成為世界第一的制造業大國，同時也是全球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出口產品種類覆蓋全世界出口產品種類的絕大多數。然而，較多的研究結果顯示，中國制造業的產品質量和技術水平仍然不高，高端制造業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仍然偏低，一些低端制造業出現過度競爭，“低端鎖定”的征象較為明顯。進入21世紀以后，由于勞動力成本上升，中國制造業產品過去在國際市場上的低價優勢已經難以為繼。因此，提升中國制造業在全球分工中的地位和話語權，以“中國制造2025”和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為契機，破解低端鎖定、重塑全球價值鏈迫在眉睫。在這樣的背景下，探索低端鎖定發生的條件，深化對于低端鎖定的認識，促進中國制造業實現高質量發展尤為重要。

中國制造業低端鎖定的研究早期主要是關于低端鎖定是否存在。學者們分別從技術進步、產品鎖定、產品質量和出口技術復雜度，研究中國制造業嵌入全球價值鏈的低端鎖定效應[3-5]。Humphrey、Schmitz將全球價值鏈升級劃分為四種類型，產品升級在這四種類型的升級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是其中較為基礎、但又非常重要的一種類型[2]。而與產品升級相對應的低端鎖定的形式則是產品鎖定。呂越和鄧利靜將“產品鎖定”定義為企業被局限于生產特定低附加值、微利化的產品，表現為低端的產品質量、單一的產品種類和較低的技術含量，并從產品多樣性的視角對嵌入全球價值鏈是否會造成企業產品鎖定進行了研究[6]。而近年來，低端鎖定的研究則主要關注低端鎖定的破解，共同認為破解低端鎖定需要創新。呂越、陳帥和盛斌指出，創新對于破解“低端鎖定”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7]。而創新依賴于知識的傳播，知識的傳播又與企業的空間距離即經濟集聚具有較大的關聯。經濟地理理論提出了兩種知識傳播的方式：專業化和多樣化，分別指同一產業和不同產業在地理空間上的集聚的知識傳播方式。Nooteboom、Breschi、Lissoni和 Malerba進一步將“認知距離”與“產業多樣化”聯系起來作為解釋知識傳播的工具，提出認知距離太遠不利于新知識搜索，認知距離太近則無法產生新的知識[8-9]。Boschma、Frenken、Boschma和Frenken指出，區域內的新產業多數都是從在位企業分化出來的，表現為較近的認知距離和較強的知識關聯，即相關多樣化，而在存在產業移植和重大技術突破的情況下，由于認知距離較遠，則可能出現與相關多樣化相反的無關多樣化[10-11]。Tavassoli和Garbonara的研究表明，相關多樣化對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12]。Castaldi、Frenken和Los則發現，無關多樣化雖然對總體的創新不存在顯著影響，卻能顯著促進顛覆性的創新[13]。

由于歷史基礎、地理位置和政策條件的不同，中國不同區域的集聚經濟發展呈現出較大的差異，這種差異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區域產業形態、知識傳播和創新能力，產業多樣化作為創新的重要影響因素，代表了企業能夠從所在的環境中獲取知識的方式和程度，即企業之間的知識關聯。因此，作為對知識擴散和創新具有重要影響的產業多樣化是否有利于破解產品鎖定，有必要進行測算。

一、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產業多樣化破解產品鎖定的機理可以簡單表述為：產業多樣化通過企業所在區域的產業形態影響區域內的知識傳播，進而通過企業創新來影響企業的產品的多樣性，并最終影響企業參與國際分工和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從而破解產品鎖定，即“產業多樣化——知識傳播——創新——企業產品多樣性——價值鏈分工地位”。新經濟地理學認為，人口和產業集聚的過程具有兩種重要的聯系：一種是生產投入產出的聯系，可稱為“生產關聯”；另一種是知識溢出即思維創造和知識傳遞的外部性所形成的關聯，可稱為“知識關聯”。產業多樣化是擁有不同知識和創新行為的人在同一地理區域內集聚進行生產、經營等活動的結果在區域產業形態上的反映。位于同一區域意味著知識可以實現面對面、高頻次的傳播。這種傳播方式不僅降低了傳播成本，提高了傳播的效率，而且有利于知識的擁有者相互啟發和激勵，增強探索知識的靈感和動力，營造更加有利于創新的氛圍，從而對區域內的創新產生正的外部效應。而知識分為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前者具有規范、正式，能用語言、文字、圖像、表格、公式等明確表達的特點，后者則沒有明確的表達方式，只能通過默會來進行學習，除了近距離面對面交流之外，沒有更加有效的傳播方式。因此，產業多樣化通過“知識關聯”的促進作用有利于實現創新。但是，大量的企業向同一區域集聚的原因并不僅是為了獲取分享知識傳播所帶來的收益（即知識關聯的效應），也是為了在生產上形成緊密的合作和有效的互補（即生產關聯的效應）。如果后一種目的更為突出，企業會更加專注于自己具有優勢的環節，把自己沒有優勢的產品交給相關聯的企業去完成，使得生產更加專門化，因此放棄產品種類更加多樣的機會。因此，產業多樣化通過“生產關聯”對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的影響與通過“知識關聯”對產品多樣性的影響可能存在相反的效果?？傮w來說，具有產業多樣化特征的區域能夠將來自不同產業的知識集中起來形成“技術池”，使技術寬度更大，厚度更高，進而促進不同產業對知識的吸收、分享和借鑒，有利于提升產品的多樣性，進而破解產品鎖定。因此提出假設：

假設1：產業多樣化有利于提升企業產品的多樣性，破解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

演化地理經濟學不僅強調“認知距離”，還提出了“認知鄰近”的概念，指出企業在知識搜尋過程中傾向以自身掌握的知識為原點展開搜索，即一般情況都是從相“鄰近”的知識開始搜索，逐漸擴展到更“遠”的知識。因此，如果知識距離過大，則會削弱產業集聚對于創新的促進作用。相關多樣化實際上是區域內知識距離比較近的企業之間的關聯，代表區域更容易從知識的共享和擴散中培育出正的外部性，同時由于產品相關性較高，企業之間更容易形成較強的知識關聯，促進技術吸收、分享和借鑒，激發創新思維，創造出更多的產品，提升產品的多樣性，進而破解產品鎖定。

無關多樣化是區域內知識距離比較遠的企業之間的關聯，同時由于產品相關性不高，企業之間的知識關聯比較弱。但在不同產業交叉融合的過程中有可能實現突破性創新。因此不排除無關多樣化高的區域企業能夠在面對面、高頻次、跨領域的知識交流和啟發下把距離較遠的知識整合起來，創造出全新的產品，提升產品的多樣性，進而破解產品鎖定。因此提出假設：

假設2：產業的相關多樣化和無關多樣化均有利于提升企業產品的多樣性，破解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

由于相關多樣化代表的是“距離”較近的知識之間的關聯，由相關多樣化引發的創新一般是在現有基礎上的改進，因此相關多樣化程度提高更有利于創造出種類更加多樣的關聯性較高的產品。而無關多樣化代表的是“距離”較遠的知識之間的關聯，由無關多樣化引發的創新一旦發生就會對現有基礎進行極大甚至是顛覆性的變革，因此，無關多樣化程度提高更有利于創造出種類更加多樣的關聯性較低的產品。因此提出假設：

假設3：產業的相關多樣化有利于提升高關聯性的產品的多樣性，產業的無關多樣化有利于提升低關聯性的產品的多樣性。

二、模型設定、指標計算和數據說明

（一）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假設1，設定如下模型：

模型中i表示企業；產業多樣化由《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數據計算得出，j表示企業所在的城市，k表示企業所在的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的大類行業，t表示年份。PD表示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PDHR表示企業出口的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PDLR表示企業出口的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gvc表示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TV表示企業所在城市的產業多樣化的程度，RV和UV分別表示相關多樣化和無關多樣化。δi表示企業固定效應，γi表示城市固定效應，λk表示行業固定效應，πt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εijkt是殘差。Z是控制變量。gvc與上述產業多樣化、相關多樣化和無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的符號將反映產業多樣化是否能夠破解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按照呂越和鄧利靜[6]的結論，全球價值鏈嵌入將會導致產品鎖定，即以上模型中不加入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時，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本身系數的符號為負，因為這時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本身的系數表示了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變化將怎樣和在多大程度上影響產品多樣性，系數為負說明全球價值鏈嵌入度提升會導致產品多樣性降低；但加入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后，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對產品多樣性的影響就變成了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本身的系數與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和產業多樣化的乘積之和，這樣產業多樣化提高到一定程度后，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對產品多樣性的影響就會由負轉正，表明產業多樣性提升了產品的多樣性，破解了產品鎖定。

（二）指標計算

1.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

因為海關協調編碼（HS代碼）與統計用品分類代碼和聯合國產品分類代碼具有相同的產品意義，即樣本中的一條HS6位代碼可以明確表示一種產品，因此，以企業每一年出口產品中所包含的HS6位代碼的種類數表示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而根據聯合國統計司公布的海關協調編碼與國際產業分類代碼轉換表，一條HS6位代碼可以和一條國際產業分類代碼相匹配，每一條國際產業分類代碼為4位，可以表示一個細分的行業，而其前兩位又可以表示一個大類行業。因此，將具有相同前二位代碼的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看作是低關聯性的“產品”，以企業每一年出口產品中具有相同前兩位代碼的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的種類數表示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對于出口產品包含多個國際產業分類前二位代碼的情況，將企業每一年出口的國際產業分類前二位代碼的出口額進行對比，以出口額最大的國際產業分類前二位代碼中的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的種類數來表示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而以企業每一年出口產品中屬于同一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的HS6位代碼的種類數表示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對于出口產品中包含多個國際產業分類前4位代碼的情況，將企業每一年出口的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的出口額進行對比，以出口額最大的國際產業分類4位代碼中的HS6位代碼的種類數來表示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以上指標在模型中均取對數值，計算的數據來自中國海關數據庫。

2.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

式（5）中，M表示進口額，X表示出口額，I表示中間投入的金額，D表示國內銷售的金額，p和o分別表示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A表示考慮中間貿易商之后的實際金額。其中，一般貿易下的中間投入與資本品和消費品的區分參考Kee等[15]的研究，使用聯合國統計司公布的海關協調編碼與廣義經濟分類代碼的轉換表將HS6位代碼轉化為廣義經濟分類代碼，廣義經濟分類代碼為“111”“121”“21”“22”“31”“322”“42”“53”的八個類別為中間產品；而企業在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下的實際進口額首先使用“進出口”“貿易”“商貿”“工貿”“科貿”“外經”和“物流”等關鍵詞來識別來自中間貿易商的進口和出口。參考張杰等的研究[16]，假設企業某種貿易方式下某一產品通過中間貿易商進口的比重等于中國海關數據庫樣本中該貿易方式下該產品來自中間貿易商的進口額占總進口額的比重計算得到。企業和中間貿易商的每種產品的進口額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數據庫，企業國內中間投入和國內銷售的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

3.產業多樣化

計算公式參考萬道俠、胡彬和李葉的研究[17]：

式（6）中i表示小類行業，g表示大類行業，Pi表示某個區域某一細分部門的就業人數占該區域就業人數的比重，Pg表示該區域某一大類行業所有小類行業就業人數占該區域就業人數的比重之和。計算需要區分相關產業和無關產業，利用中國各年份投入產出表計算產業相似度矩陣，并通過復雜網絡的方法根據產業間關聯的強弱對大類行業及其包括的小類行業進行劃分。各區域小類行業的年末從業人員數的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4.控制變量

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OP法能夠較好地處理數據庫中由于企業的進入和退出所造成的樣本選擇問題，因此使用OP法來計算。企業規模（out），使用企業工業總產值表示。企業存續時間（age），使用年份減去企業成立的年份加1表示。企業資本密集度（KL），使用計算全要素生產率時得到的企業每一年的資本存量除以就業人數表示。企業所在城市所屬行業的競爭程度（HHI），使用企業所在城市的《國民經濟分類標準》的二位代碼行業以工業總產值計算的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表示。企業所在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AGDP），使用企業所在城市的人均GDP表示。企業所在城市的產業結構變化（IS），使用企業所在城市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表示。其中，out、age、KL、HHI計算的數據均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前三個變量均取對數值；AGDP和IS計算的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其中企業所在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取對數值。控制變量選擇參考了呂越等[7]以及余泳澤等[18]的研究，因為全要素生產率越高，企業在投入相同的生產要素的情況下產出越多，一方面表示企業的技術水平越先進，越容易研發出多樣性的產品，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會讓企業把精力集中到核心產品上，因此會減少產品的多樣性。一般來說，規模越大的企業，越容易積累更多的資金用于研發。存在時間越久的企業，適應市場的能力越強，這就包括能夠不斷開發出多樣性的產品滿足不斷變化的需求。資本密集度越高，生產中機器設備與勞動的比例越大，一般來說生產技術水平也越高。而競爭性加劇有可能會使企業開發多樣性的產品以形成差異化，但也可能會讓企業將生產資源集中到少數競爭力強的產品上。經濟發展水平越高，人們的需求就越多樣。第二產業比重大表示該地區“純粹”的工業越多，服務業比重較低，容易形成路徑依賴，創新能力較差。因此這些變量都會影響企業產品的多樣性。

PD、PDHR、PDLR、gvc、TV、RV和UV均為正向指標，PD、PDHR、PDLR數值越大表示產品種類的多樣性、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和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越高。gvc越大表示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越高。TV、RV和UV越大表示產業多樣化、相關多樣化和無關多樣化程度越高。

（三）數據處理及合并

在指標計算前需要對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中國海關數據庫進行了先行處理。其中，工業企業數據庫的處理刪除了重要指標（工業總產值、工業增加值、總資產、固定資產凈值、固定資產原值、銷售收入、中間投入、實收資本和從業人數等）缺失和存在邏輯問題的樣本；海關數據庫的處理將HS八位編碼取前六位，保留貿易方式屬于加工貿易或一般貿易的樣本。兩套數據合并參考了田巍和余淼杰[19]的研究，首先使用企業名稱進行合并，對于沒有合并上的樣本，再使用“郵政編碼”加“電話號碼的后七位”進行合并。在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的地級市數據與前兩套數據的合并上，首先使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地區”代碼中的前四位與地級市代碼進行匹配；對于沒有匹配上的樣本，從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企業名稱中提取出包含的地級市名稱、縣級市名稱或縣的名稱，再用這些區域與地級市匹配。由于數據較難獲取，合并后的樣本覆蓋的年份為2000—2007年。

三、檢驗結果

模型（1）的被解釋變量是整數值，因此使用泊松回歸進行估計。為了防止測量誤差對回歸結果造成影響，除使用式（5）的方法（簡稱“方法一”）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之外，還使用不包括國內中間投入含有的國外產品的組成成份的方法，即在式（5）中去掉分子的最后一項的方法（簡稱“方法二”）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將兩種方法計算的指標的回歸結果進行對比；同時，進一步采用PPML模型，使用以上兩種方法計算的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進行回歸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1。

表1的（1）（2）列是泊松回歸的估計結果，第（3）（4）列是PPML模型的估計結果。第（1）（3）列使用“方法一”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第（2）（4）列使用“方法二”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結果顯示：產業多樣化的系數小于零，顯著性水平為1%，表明產業多樣化對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系數也小于零，顯著性水平也為1%，表明嵌入全球價值鏈造成了企業出口產品鎖定；而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大于零，且顯著性水平為1%，表明產業多樣化有利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證實了假設1?？刂谱兞恐校髽I全要素生產率、企業規模、企業存續時間、行業競爭程度和城市產業結構變化顯著性水平均為1%，企業資本密集度不顯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行業競爭程度和城市產業結構變化的系數小于零，表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行業競爭程度和城市第二產業比重提高會抑制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可能會加強生產的專業化程度，競爭也具有類似的效應，競爭加劇會促使企業將生產資源集中到核心產品上。而余泳澤和張少輝[18]的研究發現，第二產業比重對于技術創新活動具有負向的影響，原因可能是創新與生產性服務業具有更大的關聯。企業規模和企業存續時間的系數大于零，表明企業規模越大，存續時間越長，越有利于企業實現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結果與一般情況下的預期相符。從表中還可以看到，不論使用哪種方法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進行回歸，指標系數的顯著性和符號均相同，并且數值也非常接近，表明結果是穩健的。

表2為模型（2）使用泊松回歸和PPML模型以及兩種方法計算的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進行回歸。結果見表2。第（1）（2）列是泊松回歸的估計結果，第（3）（4）列是PPML模型的估計結果。第（1）（3）列使用“方法一”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第（2）（4）列使用“方法二”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結果顯示：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相關多樣化和無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均大于零，且顯著性水平均為5%，表明不論是相關多樣化和還是無關多樣化均有利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證實了假設2。同樣，不論使用哪種方法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進行回歸，指標系數的顯著性和符號均相同，并且數值也非常接近，表明回歸結果是穩健的。無關多樣化與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交乘項的系數大于相關多樣化與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交乘項的系數，表明無關多樣化對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的作用更大。

模型（3）和模型（4）使用了泊松回歸以及兩種方法計算的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進行回歸，結果見表3。第（1）（2）列是模型（3）的估計結果，第（3）（4）列是模型（4）的估計結果。第（1）（3）列使用“方法一”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第（2）（4）列使用“方法二”計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結果顯示：第（1）列和第（2）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相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均大于零，且顯著性水平均為1%，表明相關多樣化有利于通過促進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第（1）列和第（2）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無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不顯著，表明無關多樣化不能通過促進高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第（3）列和第（4）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無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均大于零，且顯著性水平均分別5%和1%，表明無關多樣化有利于通過促進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第（3）列和第（4）列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相關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不顯著，表明相關多樣化不能通過促進低關聯性的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

四、擴展分析

（一）區分不同地理區域

中國不同地理區域的經濟發展情況具有較大的差異。早期通常將我國經濟區域劃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三個大的區域，但為了準確反映我國不同區域的社會經濟發展的變化，國家統計局在2011年將我國的經濟區域改為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四個區域。將樣本按照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進行區分，分別考察不同區域中產業多樣化對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的影響，結果見表4。

可以看到，東部、中部和東北地區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均對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造成了負向影響，但只有東部顯著。西部地區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對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具有正向影響，但也不顯著。因此從嚴格意義上講，只有東部地區才存在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產品鎖定的問題。但這并不代表其它三個區域比東部的創新能力高，而是因為這些區域總體上發展水平比較落后，在嵌入全球價值鏈時所實現企業發展進步的是一個類似于從無到有的過程：即通過按照外方提供設備和技術資料進行生產，原來因為成本比較高沒有生產產品或不具備生產能力的產品進入了生產的范圍。這樣嵌入全球價值鏈對企業出口產品多樣性就具有正向的影響或至少不至于具有負向的影響。而東部地區則不一樣。呂越、陳帥和盛斌[7]研究發現，嵌入全球價值鏈對制造業企業研發行為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且該效應呈現逐年遞增的趨勢。王玉燕，林漢川和呂臣[3]也發現嵌入全球價值鏈對技術進步的影響也是長期內才顯現出來的。東部地區是我國開放程度最高和最早承接國際生產加工的地區，技術引進和應用早就已經開始，因此在產業發展達到一定的階段之后，繼續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就難免會出現產品鎖定的情況。而東部地區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系數顯著大于零，表明產業多樣化有利于破解東部地區的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造成的產品鎖定。以上結果與使用全部樣本得到的結果一致，這是因為在樣本期內我國的出口企業大部分都位于東部，而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的出口企業只占少數。

（二）區分不同要素密集度的行業

不同行業在生產上具有不同的特點，企業嵌入全球價值和產業多樣化造成的結果也會不同。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的行業代碼采用的是《國民經濟分類標準》代碼，取其中的前兩位，參考魯桐和黨印[20]的研究，通過《國民經濟分類標準》的二位代碼行業要素密集度的劃分標準，將企業所在的行業分為技術密集型、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三類，分別考察不同要素密集度的行業中產業多樣化對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的影響，結果見表4。

可以看到，三類行業中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系數均小于零，但技術密集型行業的顯著性小于資本密集型行業，兩者又小于勞動密集型行業，并且系數絕對值也按照上述順序依次增大，因此，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造成產品鎖定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程度最高，而在技術密集型行業中程度最低。三類行業中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的系數均大于零，系數的顯著性和絕對值大小總體上看技術密集型行業小于資本密集型行業，兩者又小于勞動密集型行業，表明產業多樣化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的作用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最大，而在技術密集型行業中最小。

（三）區分產品技術類型

雖然按照要素密集度將行業劃分為上述三類行業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企業在生產上的不同特點，但這種劃分仍然較為粗略，為此，參考Lall[21]的研究，通過產品技術類型的劃分標準，將產品劃分為高技術產品、中技術和低技術產品等。本文計算了企業生產的上述三種類型的產品的種類數，進一步從不同技術類型產品的角度考察產業多樣化對企業出口產品種類的多樣性和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的影響，結果見表4，表中的PDHT、PDMT和PDLT分別表示高技術產品、中技術產品和高技術產品種類的多樣性。

可以看到，高技術產品和中技術產品中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系數均大于零，但不顯著，低技術產品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系數顯著小于零，而低技術產品的企業全球價值鏈嵌入度與產業多樣化的交乘項系數顯著大于零，因此，從嚴格意義上講，只有低技術產品才存在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產品鎖定的問題，并且產業多樣化有利于破解這種效應。

五、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破解嵌入全球價值鏈造成的產品鎖定，對于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實現高質量發展進行具有重要意義。而創新對破解產品鎖定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企業所在區域的經濟特征造成了企業外部環境中的知識擴散方式的差異，并進一步對企業的創新行為和結果產生了不同的影響。本文在有關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與產品鎖定的研究的基礎上，基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國海關數據庫和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的合并數據，探索代表了企業外部環境中的知識擴散方式的產業多樣化是否有助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研究有助于將探索產品鎖定的破解方法的方向轉向企業的外部環境，同時也有助于深化知識擴散的不同方式在創新和破解產品鎖定中的作用的理解。研究得到了以下結論：首先，在樣本期內，整體上看產業多樣化對企業出口產品多樣性具有負向的影響，但有利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無論是相關多樣化，還是無關多樣化，在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造成的產品鎖定的影響上均具有與不區分兩種多樣化時相同的效應，但無關多樣化在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上的作用比相關多樣化更大。該結論在控制了可能的測量誤差和模型設定誤差之后仍然穩健。其次，相關多樣化有利于通過促進高關聯性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無關多樣化有利于通過促進低關聯性產品種類的多樣性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第三，在進行區分不同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行業的樣本進行回歸以及區分不同技術類型產品進行回歸后發現：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產品鎖定只存在于東部地區和低技術產品中，并且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的影響最大，在技術密集型行業中影響最??；而產業多樣化在上述各種不同情況下對于破解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導致的產品鎖定均具有促進作用，并且也是在勞動密集型行業中的影響最大，在技術密集型行業中影響最小。

（二）啟示

研究提供了以下啟示：第一，在下一步推動經濟結構轉換、實現高質量發展和促進外循環順利進行的過程中，應注重引導多樣化的生產要素和各個專業領域的人才向同一區域集聚，從而在區域內形成多樣化的知識結構。第二，在繼續推動城市化的進程中注重應加大城市功能建設，加強知識交流和創新氛圍的營造，建立和完善城市內部和城市間以及跨區域的知識交流和創新激勵機制。第三，充分發揮我國不同區域之間生產要素的比較優勢，加大地區間合作，促進勞動密集型行業和低技術產品生產從東部地區向中西部和東北地區有序轉移，從而在促進中西部和東北欠發達地區制造業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在現有基礎上得到提升的同時，通過降低東部地區的生產成本，以獲得更多資金結余用于研究開發，更加專注于知識學習及創新，從而促進東部地區的制造業向高端制造業升級。

參考文獻：

[1]Gereffi G. Beyond the producer‐driven/buyer‐driven dichotomy the evolution of global value chains in the internet era[J]. IDS bulletin，2001，32（3）： 30-40.

[2]Humphrey J，Schmitz H. 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J]. Regional stud‐ies，2002，36（9）： 1017-1027.

[3]王玉燕，林漢川，呂臣.全球價值鏈嵌入的技術進步效應：來自中國工業面板數據的經驗研究[J].中國工業經濟，2014（9）：65-77.

[4]高靜，韓德超，劉國光.全球價值鏈嵌入下中國企業出口質量的升級[J].世界經濟研究，2019（2）：74-84+136-137.

[5]王思語，鄭樂凱.全球價值鏈嵌入特征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差異化的影響[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9，36（5）：65-82.

[6]呂越，鄧利靜.全球價值鏈下的中國企業“產品鎖定”破局：基于產品多樣性視角的經驗證據[J].管理世界，2020，36（8）： 83-98.

[7]呂越，陳帥，盛斌.嵌入全球價值鏈會導致中國制造的“低端鎖定”嗎？[J].管理世界，2018，34（8）：11-29.

[8]Nooteboom B. Learning by interaction： absorptive capacity，cognitive distance and governance[J]. Journal of management and governance，2000，4（1）： 69-92.

[9]Breschi S，Lissoni F，Malerba F. Knowledge-relatedness in firm technological diversification[J]. Research policy，2003，32（1）： 69-87.

[10] Boschma R A，Frenken K. Why is economic geography not an evolutionary science？ Towards an evolutionary economic ge‐ography[J]. Papers in Evolutionary Economic Geography，2006，6（3）：273-302.

[11] Boschma R，Frenken K. Technological relatedness and regional branching： Ron Boschma and Koen Frenken[M]//Beyond Territory. Routledge，2012.

[12] Tavassoli S，Carbonara N. The role of knowledge variety and intensity for regional innovation[J]. Small Business Economics，2014，43（2）： 493-509.

[13] Castaldi C，Frenken K，Los B. Related variety，unrelated variety and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an analysis of US statelevel patenting[J]. Regional studies，2015，49（5）： 767-781.

[14]呂越，羅偉，劉斌.異質性企業與全球價值鏈嵌入：基于效率和融資的視角[J]. 世界經濟，2015（8）：29-55.

[15] Kee H L，Tang H. Domestic Value Added in Exports： Theory and Firm Evidence from China[J].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6，106（6）： 1402.

[16]張杰，陳志遠，劉元春.中國出口國內附加值的測算與變化機制[J]. 經濟研究，2013（10）：124-137.

[17]萬道俠，胡彬，李葉.相關多樣化、無關多樣化與城市創新：基于中國282個地級城市面板數據的實證[J]. 財經科學，2019（5）：56-70.

[18]余泳澤，張少輝.城市房價、限購政策與技術創新[J].中國工業經濟，2017（6）：98-116.

[19]田巍，余淼杰.企業出口強度與進口中間品貿易自由化：來自中國企業的實證研究[J]. 管理世界，2013（1）：28-44.

[20]魯桐，黨印.公司治理與技術創新：分行業比較[J].經濟研究，2014，49（6）：115-128.

[21] Lall S. The Technological structure and performance of developing country manufactured exports，1985‐98[J]. Oxford devel‐opment studies，2000，28（3）： 337-369.

【責任編輯：許潔】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and the Product Lock-in by Embedding in Global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and the Product Lock-in by Embedding in Global Value Chainn

PAN Min， LI Zhaoqing， KANG Zhenyu

（Business School， Guizhou Education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18， China）

Abstract：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appears obvious signs of low-end locking in the process of embed‐ding into global value chain. The key to breaking the low-end lock lies in innovation.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is an important factor affecting innovation， while product upgrading is the basis for other types of global value chain upgrading.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breaking product lock-in caused by em‐beddedness in global value chains. Unrelated diversification plays a greater role in breaking product lock-in than related diversification. The promoting effect of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on breaking product lock is the largest in labor-intensive industries and the smallest in technology-intensive industries.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guiding the agglomeration of diversified production factors and talent in various professional fields， es‐tablishing and improving the mechanisms of knowledge exchange and innovation encouragement within and between cities， and promoting the transfer of labor-intensive industries and low-technology product produc‐tion.

Keywords： industrial diversification； global value chain； product lock-in； related diversification； unrelated di‐versif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