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國際傳播體系構建的一種創新可能：微視聽與微敘事

【內容提要】近年來，微視聽與微敘事成為中國國際傳播的一個創新突破點。微視聽結合最新媒介技術優勢，融合時長短、多模態、多維交互等特性，伴以強烈的感官刺激，喚起海外受眾的心靈愉悅；微敘事結合前沿的媒介理念，在海外受眾接受偏好的基礎上，進行相應的敘事調整，讓海外受眾能夠快速感知到作品故事的內核和“爽點”所在，吸引了海外受眾的注意力。微視聽與微敘事的結合，可以在短時間內實現信息的傳播和情感的聯結，這為探索中國國際傳播新體系、新路徑提供了思路。

【關鍵詞】國際傳播 微視聽 微敘事 媒介技術 滯后發展效應

一、引言：滯后發展效應與國際傳播體系創新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要構建更有效力的國際傳播體系。這意味著，中國國際傳播工作需要上升到高度重視傳播效能和傳播影響力的新階段，從而推動構建中國國際傳播體系，塑造并形成中華文化影響力、感召力、親和力，為中國形象營造更好的國際輿論環境。中國國際傳播體系的構建需要持續創新方法與理念，在實踐過程中深刻理悟海外國家、海外受眾的審美需求與媒介使用習慣，結合相關訴求進行頂層設計的戰略傳播和有針對性的精準傳播工作。

“滯后發展效應”是社會學、經濟學、文化學以及傳播政治經濟學等領域共同關注的一個議題。傳統上，曾經科技發展、經濟發展、基礎設施發展程度相對落后的國家，在經過某個時期的快速發展后，常常能夠快速追上甚至趕超這些領域的傳統強國。但國際傳播領域往往難以遵循滯后發展效應邏輯，因為受制于內部、外部因素，包含文化在內的軟實力的發展常常是緩慢的、不易迅速趕超的。因此國際傳播后發展國家想要迅速趕超國際傳播優勢國家的難度極大，國際傳播優勢國家更會攜各種優勢資源和力量壓制后發展國家。

國際傳播工作的最終目標是影響海外受眾的價值觀，形成對本國的客觀、正向、積極的認識，其中繞不開的核心環節就是跨文化傳播，但這種設想的實現在實踐層面具有較大的困難。正如威廉·菲爾丁·奧格本在《社會變遷——關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質》（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中提到的“文化滯后”理論所指出，文化作為一個整體主要由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構成，但其在變遷過程中兩種類型的變遷速度并不一致，其中物質文化的變遷速度最快并且會引起制度文化、精神文化等的變化。①

在此背景下，我們更應著力重視包括國際傳播體系建構在內的跨文化國際傳播工作，通過技術與文化的創新性賦能實現中國國際傳播事業的“彎道超車”。隨著數字化、智能化時代的降臨，互聯網成為人類日常審美的主要來源，培育出受眾的碎片化與便利化審美傾向。與此相伴共生的是，審美的宏闊性旁落，取而代之的是“微審美”景觀快速崛起。如果說在視聽傳媒藝術（一個主要由影視藝術、網絡視聽藝術組成的藝術家族）中，過去人類的審美經驗來源在相當程度上拜賜于電影、電視、紀錄片等大型的視聽藝術媒介及其內容層面的宏大敘事，那么當技術革新使得移動終端愈發便捷，人類的審美活動則逐漸寄希望于碎片化、微觀化、細節化的表意和接受模式，從而生發出類型多樣的文化、媒介、藝術狀貌。

由此，消解宏大的微視聽與微敘事闖入人類視域，伴隨多元主體參與、無限開放的文本內容，契合了當前海外受眾的接受習慣和接受欲望，也正在成為創新國際傳播體系的重點著力方向。

二、微視聽與國際傳播體系創新

微視聽主要指單個作品時長較短的視聽形態，目前更多指向中短視頻、微短劇、網絡視聽展演等各類碎微化網絡視聽形態，甚至泛化來說也能涵蓋網絡游戲等綜合形態。當前，微視聽有效區別于傳統視聽傳媒藝術產品的宏大制作，轉而將嵌入受眾日常生活社交媒體軟件或時長較短的媒介內容樣態作為創作與傳播的重點，并契合當代受眾的碎片化審美需求、交互性社交需求、多媒體融合化的快速接受需求，成為如今全球受眾的生活剛需。

如今，來自中國的微視聽平臺，如短視頻平臺（抖音國際版TikTok）、“種草”（趣緣群體社區）平臺（小紅書、Lemon8）、微短劇平臺（RealShort）等，在全球實現了較大范圍的影響力，并有望成為對外傳播中國話語、中國敘事的重要渠道。雖然這些平臺在海外的發展困難重重，歷經各種隨時可能到來或已經到來的打壓和封禁。

（一）微視聽國際傳播的時間壓縮與感官延伸

以波茲曼、麥克盧漢為代表的媒介環境學派強調媒介本身能夠高度影響社會和文化生態。在麥克盧漢看來，“任何技術都創造一個新環境，造成感官的徹底麻木”②。結合媒介技術優勢，微視聽融合時長短、多模態、多維交互等特性，伴以強烈的感官刺激，在不知不覺中重塑著全球受眾內容接受的認知方式，形成全新的媒介環境。具有中國背景的微視聽形態的國際傳播，應在理悟時間壓縮與感官延伸帶給海外受眾的重要影響的基礎上，繼續做大做強相關的媒介產品，讓中國形象與中國聲音能夠被海外受眾所認知。

一方面，微視聽國際傳播需要注意時間的壓縮性。微視聽極致壓縮視聽產品的時間長度，滿足了全球受眾在加速社會語境下、追求效率的訴求下，對視聽產品的碎片化、高效化、便捷化的使用期待，甚至在相當程度上重塑著全球受眾的時間觀念。

近來，小紅書、Lemon8來自中國資本方的兩大社交媒體平臺登上了美國蘋果公司App Store下載排行榜（新增數據）的前兩位。兩大平臺的使用形式是用戶分享自身“打卡”的景點、美食、電子產品等，吸引相關的趣緣群體集合，實現瞬時的高流量、高話題度。在海外，此類平臺以“精致感”的圖片（特別是動態圖）、短視頻，配以相關的話題吸引海外受眾的目光，其中的文案只是一種形式化的存在（因為字數通常不多）。精致的圖片、圈層的話題用以創造流量，簡短的文案用以縮小接受的時間，這些因素共同壓縮了海外受眾接受時所耗費的時間，甚至讓時間凝固為瞬間的永恒在場，受眾成為時間的定義者，雖在不知不覺中流失了時間，卻也收獲了微視聽帶給受眾的時間治愈。

另一方面，微視聽國際傳播需要注意感官的延伸性。微視聽將視覺與聽覺的高度結合，不斷拼貼著新型的視聽傳媒藝術形式，繼而強化對海外受眾的感官刺激力度，形成了一種“視聽內爆式”的媒介景觀。

在微視聽產品中，通過將圖像、聲音、文本的素材增殖和拼貼，形成了形式多樣的多模態視聽產品。特別是，藝術讓渡了創作的主體地位，傳統藝術的接受者成為藝術創作的主體，海外受眾得以在微視聽的場域中完成自我對視聽藝術的想象式重構。TikTok在海外受到受眾的認可與追捧的原因之一，正是對傳統創作觀挑戰的結果。在TikTok中，海外受眾將自身的任何經歷（諸如搞怪、幽默、溫情、感受風物、體驗奇觀等）剪切為一個個短視頻素材進行播放，而超流量的短視頻又被其他創作者接續模仿。此刻的視聽新奇、視聽刺激、視聽驚訝乃至視聽奇觀令受眾忘卻了生活的煩惱而陷入追求感官的愉悅和放松。

（二）微視聽國際傳播的虛擬在場與話語規訓

在海德格爾看來，技術是一種現象學意義上的現象，他的技術之思就在于使技術現象被澄明（揭示）出來。③其中，作為技術的工具性和受眾在使用技術時產生的在場性，成為媒介技術哲學重點關注的維度。微視聽作為一種新型的技術工具，不僅大幅加強了信息傳播的速度與效率，更通過搭建一個個高度虛擬化的平臺，讓海外受眾參與即時互動，形成虛擬在場之感。微視聽的國際傳播，讓海外受眾在虛擬化、數字化的網絡空間中不斷體驗著媒介帶給自身的永恒在場感，并在空間的話語生產中釋放多維互動感，持續鞏固著海外受眾使用/觀看的忠實度，成為海外受眾日常棲居的媒介化生存之場所。

在技術創新下，移動設備的便攜化和社交媒體平臺的生活化，讓海外受眾隨時隨地在虛擬網絡空間中不斷與他者進行交互。以TikTok為例，海外受眾在其間分享自我生活的同時，也是在塑造具身主體的自我畫像。海外受眾得以在網絡空間中不斷更迭自身的人設，在創意思維和搞怪思維的雙重作用下，吸引流量、收獲關注。

但是，網絡（數字）空間本身是賽博格的，隨著媒介技術的繼續迭代，與海外受眾進行交互的主體角色發生了游移。網絡空間中具身主體的創作與傳播，并不決定接受的結果。當創作者將自身構思的具身形象放置于網絡空間之時，其形象不是由創作者決定，而是由作為接受者的海外受眾所決定。此刻，具身的傳播主體演變為具身客體，空間任在的接受客體演變為接受主體——前者需要受到后者的評價與建構。由此，網絡空間的雙向交互感便產生了：創作主體在傳播中分享自身，接受主體在接受中評價創作主體，并在傳播中解構前者的本意、創造新的意義。

多重海外受眾的共同作用，超越了傳統媒體時代的線性傳播模式，顯現出高度的非線性傳播特征，令海外受眾集體感到虛擬在場。海外受眾在網絡空間的虛擬在場，使他們實現自我身份的隨意切換，讓他們能夠以一種隱匿具身實體的方式參與到微視聽的共創與二創中，并增強了他們參與到更多微視聽產品的消費與創作中，以生成他們喜歡的、傾向的、熟悉的評判和意義。如此既使得海外受眾與媒介內容之間建立深層次的鏈接，又保障了短視頻平臺的用戶黏性。上述這種虛擬在場的狀況，值得我們在包括微視聽國際傳播在內的國際傳播體系建構中重視。

繼而，與虛擬在場相伴的癥候是，話語近乎以一種“爆炸”式的規模席卷網絡空間。海量的網絡話語參與重構網絡生態，也規訓著處于網絡空間中的海外受眾的話語表達和感知。正如福柯的觀點，空間是權力爭奪的場所和權力實施的媒介，空間生產實際上是通過話語的空間化途徑實現對空間的規訓實踐。④微視聽通過在網絡空間中進行話語規訓的生產，逐漸塑造了海外受眾全新的認知模式與行為規范。

海外受眾在使用TikTok、小紅書等微視聽媒介產品時，總是在打開App的那一刻就深陷其中：因為界面早已由算法布置成型，其中的話語風格也是平臺為受眾量身定制的，只待受眾進入后沉浸在獨屬于自身興趣的網絡空間話語中。網絡空間中的微視聽結合流動性、可視化、小制作、易傳播等優勢，讓海外受眾在其中肆意生成話語評價文本，在相當程度上增強了空間內的交互性，也進一步加強了海外受眾對該平臺的忠實度。同時，微視聽讓更多“想象的共同體”能夠圍爐而坐、共話圈層議題，在話語碰撞中使得受眾成為話語權力的賦予者，也讓平臺成為海外受眾日常娛樂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由此，我們也應著力推動算法、數據、算力的快速提升，拓展更多微視聽國際傳播的可能性，取得更大成效。

三、微敘事與國際傳播體系創新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中國故事得以在海外國家被看見。其中，以具有中國背景的網絡文學、微短劇為代表的故事內容，以及在TikTok中傳播的短視頻故事內容，受到海外受眾的廣泛關注，爆款內容甚至受到大批海外受眾的持續“催更”，成為當今國際傳播的熱點現象，也成為國際傳播體系建構新的可能。

微敘事一改我們以往國際傳播工作中對宏大敘事的創作和傳播慣性，將故事講述碎片化、微觀化、具體化、個性化，通過嘗試多種敘事模式找尋海外受眾的接受偏好，并進行相應的敘事調整，隨后通過類似高潮和爆點的前置化剪輯等方式，讓海外受眾能夠快速感知到作品故事的內核和“爽點”所在，吸引受眾的瞬時注意力，甚至在某些記憶點的刺激下留下長期的記憶。海外受眾在一個個中國平臺創作的微敘事作品中，逐漸期待故事“褶皺”和故事結局，由此促進對相關平臺所創作內容的較高認可，形成了一種廣泛參與的傳播景觀。

（一）微敘事國際傳播的瞬間與永恒

海德格爾認為：“一切存在論問題的中心提法都根植于正確看出了的和正確解說了的時間現象以及它如何根植于這種時間現象。”⑤人類在相當程度上依靠時間而存在，時間觀的調整與重新整合也就帶來了人類日常生活體驗的變化。微敘事通過把握、壓縮敘事時間的長度，實現了意義的快速呈現；其對時間的重新整合，將宏大敘事的線性時間調整為微觀層面的敘事瞬間。

縱觀有中國背景的國際傳播爆款短視頻、微短劇，它們的突出特性就是強調瞬間能夠撩撥、刺激、吸引海外受眾的接受心理，通過將幾分鐘甚至幾秒鐘的具有感染海外受眾情緒價值的視聽素材放置于作品前端或適當位置，并通過網絡圈層文化產生的趣緣群體與關鍵意見領袖的擴散式傳播，實現更多海外受眾的聚集觀看。此時，作品的時長和故事性雖短，甚至只是將臨時的想法快速剪輯為幾秒鐘的視聽素材，卻實現了較大范圍的傳播效果。特別是在微短劇的敘事中，對人物塑造的重視要遠大于周圍場景的呈現，本身單集時間有限又希望每一集都有能夠吸引海外受眾的爆點/燃點，因而其中的視覺元素和故事內容被簡單直接的鏡頭所呈現，其中瞬時（通常只有幾秒鐘）的情節內容的釋放也大多留給了對人物細節（如表情變化、情感波動、動作起伏等）的敘事上。

微敘事對于瞬時呈現的敘事內容的深耕，讓海外受眾在快節奏的體驗中認知故事的基本線索，在引發觀看興趣后的“追更”則讓瞬時的感覺演變為永恒審美的動力。微敘事雖然是碎微化的，但那些有沖擊力的、高燃的微小敘事點，卻可能會給海外受眾的記憶帶來深刻的印象。海外受眾在刷TikTok中短視頻的時候，或許會突然被其中的一個動作、一種表達、一段故事、一方場景所打動，并由此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越是一些宏大的、大而全的情景和情境，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出現千篇一律、大而無當等問題，反而會被海外受眾快速遺忘。

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中提出，大眾傳媒不僅起到了世界范圍內的傳播作用，媒介使得人類的此刻在場轉變為隨時在場，展現出足以影響社會的力量。⑥當微敘事成為社會文化建構中的某種主流敘事模式，凝聚了瞬間與永恒的微敘事國際傳播模式和低成本（含時間和資金）的制作門檻，也讓國際場域中的傳統藝術創作者的精英形象轉變為當代視聽傳媒藝術創作者的大眾形象。此時，藝術創造不再是居廟堂之高、對空言說的小眾創作模式，而是人類共通共享、你我皆可創作的全民化創作趨勢。在TikTok中，廣泛的海外受眾通過結合自身的經歷與感受，創作、傳播地域的文化特色，青年海外受眾則在游戲式的狂歡中自我表演、聚集青年亞文化群體，實現更大范圍的全球社交。以此為基點，國際傳播的話語權正在加速重構，我們在把短視頻、微短劇平臺這些“大盤”搭建起來之后，需要通過一個個高品質的微敘事作品，促進中國國際傳播能力、國際傳播體系的持續提升。

（二）微敘事國際傳播的故事化講述力和吸引力

敘事學認為，敘事越來越成為人類理解主體與客體存在的重要方式。敘事學受到結構主義的影響，經典敘事學旨在建構敘事語法或詩學，后經典敘事學則關注結構特征與讀者闡釋之間相互作用的規律，強調對具體敘事作品意義的探討。⑦隨著微敘事的興起，敘事模式有了新變化，這也使得國際傳播場域中的受眾能夠通過多種不同的敘事模式的表達和感知，實現自我講故事、聽到更多元故事的可能，并在講故事的過程中強化自身在世界范圍內的存在感。

微敘事的符號化表征為其國際傳播的故事化的講述力和吸引力，奠定了一定的基礎，推助從故事化的講述力走向故事化的吸引力。在符號學的研究中，能指與所指是一對辯證統一的關系，抽象與具體、客觀與主觀的合力為媒介符號賦予意義。微敘事通過多種符號化的表達方式，將復雜情節壓縮為具有明顯象征意義的共通性符號，在相當程度上有利于相關敘事內容的國際傳播。微敘事之微，在具體的故事講述層面體現為對細節的細致描摹，例如微短劇的敘事中除了有高強度的戲劇化沖突以外，對人物細節的刻畫也是敘事的核心。而在高品質微敘事作品的故事講述中，其情節的快速流動與人物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可能在潛移默化中塑造與傳播中國形象與中華文化，直至實現某種深度的中國微敘事的吸引力。

近年來，中國資本方投資和拍攝的微短劇受到全球熱捧，原因之一便是其中故事性的創新與整合。目前，以ReelShort為代表的中方微短劇播放平臺受到海外受眾追捧的微短劇主要包括絕地反擊、人物逆襲、重生、穿越、軍旅、霸道總裁愛上我、玄幻、虐戀、閃戀（海外市場還出現了“狼人”）等情節。而這些情節之所以能夠受到海外受眾的追捧，一方面是因為這些明顯脫離物理場景的虛構化故事橋段，滿足了海外受眾對于所謂“夢”中場景的追求，從而讓自身處于一種想象式的烏托邦擬像環境之中，擺脫實體層面的遺憾束縛，達成自我和解。

另一方面，在微短劇出現之前，具有中國背景的網絡文學作品深耕海外市場多年，其中的敘事模式已然趨于成熟，眾多微短劇正是以網絡文學作品的敘事內容為創作腳本而進行視聽化的進一步改造。微敘事的成型及微短劇、網絡文學的火爆，使得海外受眾在故事的講述與傳播中，重新追認自我的存在問題，也即在自我幻想中達成對賽博格（元宇宙）空間的意象感知。

整體上看，在中國微短劇與網絡文學的對外傳播中，部分作品將中國故事轉譯為符合海外受眾認知的語言和文化規范后，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中國故事的海外吸引力。雖然部分作品的情節和價值值得商榷甚至警惕，但能夠在實踐層面涌現眾多被海外受眾普遍接受的內容模式已實屬難得。

更進一步，在網絡時代，海外受眾逐漸意識到主體身份被文本所取代，自我的個性在網絡空間的評價與體驗之中發生變化。此時，具身主體在共時狀態下對文本進行的選擇，建構起文本化的身體形象；而文本主體通過歷時性的文本組合，形成了連貫的“生命軌跡”，成為有“生命歷史的人”——雙方都是在敘事的編排下成形的。⑧在國際傳播中，微敘事濃縮故事長度，通過簡短但富有意義的片段統攝整體的敘事節奏，讓海外受眾能夠快速感知敘事文本的內核，并將自身嵌入對微敘事的理解框架之中。

四、結語

近年來，以TikTok、小紅書、RealShort為代表的微視聽、微敘事媒介平臺，契合了海外受眾使用媒介的習慣和訴求，得到海外受眾的認可與日常化使用。相關平臺不斷創新媒介內容，塑造碎片化、多元化、情感化、日常化、網感化、場景化、智能化、精準化的媒介場域，得以將中國社交媒體和中國內容推上全球舞臺，中國國際傳播體系建設也由此找到了著力點和突破口。現階段，我們可以借助微視聽與微敘事的全球影響力，進一步加大中國話語、中華文化、中國形象的塑造與傳播力度，構建新型國際傳播體系。

需要指出的是，微視聽與微敘事只是國際傳播工作的一種實踐路徑，其持續性的國際傳播效能還有待觀察。我們也需要在宏大與細微中找到平衡點，通過挖掘傳統視聽傳媒藝術的精髓并加以適度的轉化式創新，實現視聽與敘事的多維度國際傳播。同時，本文所及的一些微視聽形式，如微短劇，確實存在著不少內容粗俗、價值不當、無法有效傳播中國形象的困境，不能因其傳播廣泛就對其不加條件地肯定。微視聽與微敘事如果運用不好，也會成為國際傳播成效的負向力量。

相較于媒介形式與傳播內容的創新變化，中國國際傳播工作的核心目標仍未動搖。在國際政治風云變幻、逆全球化加速上演的全球變局下，中國在借助微視聽、微敘事等創新性的國際傳播實踐的基礎上，應該運用戰略傳播方式集合頂層設計、協同推進、問題預設、精準傳播、分層突破，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新興文化相結合并借助視聽傳媒藝術表征出來，運用智能傳播方式實現傳播的戰略性預設，⑨以此促進中國國際傳播體系構建的全方位突破。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重大主題影視創作增強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傳播力影響力研究”（項目編號：24ZD06）的階段性成果。

劉俊系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傳媒藝術與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現代傳播》編輯部主任；江瑋（通訊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傳媒藝術與文化研究中心傳媒藝術學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美]威廉·菲爾丁·奧格本：《社會變遷———關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質》（王曉毅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3頁。

②[加]馬歇爾·麥克盧漢著，[加]斯蒂芬妮·麥克盧漢、[加]戴維·斯坦斯編：《麥克盧漢如是說：理解我》（何道寬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00頁。

③吳國盛：《海德格爾的技術之思》，《求是學刊》2004年第6期，第33頁。

④劉濤：《社會化媒體與空間的社會化生產：福柯“空間規訓思想”的當代闡釋》，《國際新聞界》2014年第5期，第52頁。

⑤[德]馬丁·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中文修訂第二版）（陳嘉映、王慶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第24頁。

⑥[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曹衛東、王曉玨、劉北城、宋偉杰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年，第38頁。

⑦申丹：《敘事學》，《外國文學》2003年第3期，第60頁。

⑧隋巖、楊超：《群聚傳播中傳播主體的文本化及文本間性》，《中國社會科學》2024年第4期，第55頁。

⑨劉俊、江瑋：《中國國際傳播話語體系構建論：戰略、內容與渠道》，《新聞與寫作》2025年第1期，第69頁。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