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區核心城市新型工業化產業價值鏈優化研究

關鍵詞：新型工業化；新質生產力；產業價值鏈；產業循環升級

中圖分類號：F2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934（2025）01-0077-14

一、引言

我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工業國際競爭力不斷增強，連續多年穩居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出口國地位，但我國的工業化進程遠未結束。我國工業發展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也面臨一些突出問題。例如，工業體系大而不強、全而不精，部分重要領域存在“卡脖子”技術問題，發展面臨要素成本上升、資源環境約束等。工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是綜合國力的根基，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目前，推動新型工業化作為我國重要的戰略部署，自2002年黨的十六大首次提出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歷年全國代表大會都在詮釋和把握我國不同時期新型工業化的階段性特征，當前新型工業化已迎來重要戰略機遇期。我國要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就必須要建設工業強國，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重大機遇，大力推進新型工業化，持續推動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用發展的辦法解決發展中的問題，塑造國際競爭新優勢［1］。

制造業是粵港澳大灣區最鮮明的底色，全省2023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量為165萬家，其中制造業企業數量為86萬家，規模以上工業超7.1萬家，高新技術企業超7.5萬家，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超1500家，推動形成8個萬億級集群、3個五千億級集群、7個千億級集群、2個百億級集群的戰略性產業集群發展格局［2］。以東莞市作為研究樣板，東莞市在粵港澳大灣區內的工業影響力舉足輕重，其中，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已占廣東省的1/8，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量已占廣東省的1/5，無論是從經濟效益提升還是產業結構轉型的角度，東莞市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更是責無旁貸。從理論基礎層面上說，新型工業化在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經濟報酬遞增效應的實踐源于經濟學家馬歇爾《經濟學原理》中的聚集效應。聚集效應則主要來源于現代工業生產在空間上的集中與距離上的彼此接近所帶來的好處，馬歇爾把這種好處歸結為以下三大聚集效應：多元化勞動力市場的形成、技術溢出，以及產業鏈分工帶來的專業化生產。三大聚集效應不僅帶來了馬歇爾所說的范圍聚集與報酬遞增效應，而且大大彰顯了城市經濟增長的張力［3］。

從產業價值鏈層面來看，制造業是粵港澳大灣區的“根”和“魂”，推進新型工業化對粵港澳大灣區而言更是推動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制造業價值鏈條“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重大戰略機遇。目前，粵港澳大灣區正逐步將新型工業化戰略實踐與加快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相結合，煥發產業新質活力，推動產業價值鏈進階躍升。本研究以東莞市作為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的制造業范本，在新型工業化的契機下，東莞市產業價值鏈有哪些方面的承接優勢？推動新型工業化實踐過程中需要重視哪些新的問題、局限和挑戰？在優化和豐富新型工業化產業價值鏈實踐中有哪些針對性強的路徑和方向引導？借此探索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產業價值鏈與新型工業化戰略機遇的契合，深度分析東莞市新型工業化實踐局限性，并針對產業價值鏈路徑提出優化發展建議，對挖掘城市新型工業化價值鏈具有實踐指導意義。

二、新型工業化戰略意義概述

（一）新型工業化概念和內涵

新型工業化是目前產業研究熱點課題，是一個具有中國特色、中國場景和中國語境的概念。新型工業化這一概念始于黨的十六大——“堅持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以工業化促進信息化，走出一條科技含量高、經濟效益好、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人力資源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的新型工業化路子［4］。”到黨的二十大，國家給新型工業化賦予新的戰略目標，提出“到2035年，基本實現新型工業化，加快建設制造強國。”新型工業化是符合新發展理念的一種先進產業質態，是生產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的工業化。

新型工業化的內涵實質，是在現代工業化的基礎上，將信息技術、物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等先進技術與傳統工業相結合，推動工業生產的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和綠色化。新型工業化的核心是技術創新和產業轉型。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和創新先進技術，提升傳統工業的技術水平和競爭力，推動工業結構的優化和升級，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

（二）新型工業化價值鏈的特征

與傳統工業化相比，新型工業化具備六大“新”特征。一是新發展目標：體現為產業價值鏈的產業安全自主可控、基礎能力高級化、競爭力持續提升；二是新發展要求：打造新發展格局，進一步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和融入、引領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三是新發展模式：發展動力創新化、產業結構高端化、區域布局集群化、產業組織結構協同化；四是新發展路徑：制造業高質量發展是推進新型工業化、加快建設制造強國的根本路徑；五是新發展動力：科技創新是新型工業化發展的重要引擎，又是新型工業化的內在要求，堅持以科技創新為引領，將為新型工業化提供不竭動力；六是新發展成效：產品質量高端化、生產過程集約化、生產效益最大化，更有效提高人均可支配收入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進一步整合和豐富特征，新型工業化便可歸結形成新的聚合體——新質生產力，并圍繞新質生產力布局產業價值鏈［5］。

（三）新型工業化對產業價值鏈的意義

推進新型工業化是構建大國競爭優勢的迫切需求。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有利于鞏固完整現代化產業體系，提升產業價值鏈水平，保障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選擇［6］，在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穩定和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過程中發揮著必不可少的作用。

同時，要全面了解新型工業化對產業價值鏈的意義，要厘清新型工業化、新質生產力和產業價值鏈的邏輯關系，具體為：新型工業化是激活并形成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引擎，新型工業化深度拓寬產業價值鏈，新質生產力以場景化賦能產業價值鏈，推進產業鏈體系的構建，是互為表里的關系（如圖1所示）。

1.新型工業化激活新質生產力

新型工業化的本質，是通過實現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和生產要素配置的創新，發展激活新質生產力。根據國內知名經濟研究學者黃奇帆教授的定義，新質生產力是以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為代表的新制造，以高附加值生產性服務業為代表的新服務，以全球化和數字化為代表的新業態形成的聚合體。既包含顛覆性的科技創新，同時滿足新的科學發現、新的制造技術、新的生產工具、新的生產要素以及新的產品和用途五個新標準；結合全球化和數字化兩個關鍵推力來推動產業變革和產業調整［7］。其中，數據要素作為新質生產要素，具有復用增效的無限增長動能，有利于對傳統生產要素配置進行深度優化，為產業實現數字化轉型破除障礙，促進生產資源跨界跨區域流動，推動全要素生產率在協同創新中實現質態躍遷（如圖2所示）。

2.新型工業化加強供應鏈的連接力

產業價值鏈需要通過供應鏈這一載體實現價值創造，新型工業化對產業價值鏈尤其是供應鏈載體的連接力有深度強化作用。具體體現在進一步強化鏈主企業的串聯能力，通過地理臨近效應形成產業集群，通過上下游企業形成產業知識交換（如圖2所示）。這個供應鏈網絡早已不是簡單的上下游關系，而是非線性的、技術互換、跨知識流動的網狀結構。新型工業化時代，產業競爭力將會從過去單純的人口紅利轉化為價值鏈紅利［8］。

3.新型工業化拓寬產業價值鏈的全維度

新型工業化對全維度拓寬產業價值鏈具有積極影響，具體如下。

第一，改造升級傳統產業。新型工業化以高端、智能、綠色為方向錨點，對傳統產業進行深度改造，結合傳統產業鏈群的培養基礎，提高本地產業根植性，讓傳統產業“老樹發芽”。

第二，鞏固提升優勢產業。新型工業化有利于提升全產業鏈的競爭優勢，推動產業鏈的強鏈、延鏈和補鏈，提高產業鏈的內生動力，加速科技成果產業化［9］。

第三，培育壯大新興產業。新型工業化聚焦5G、先進計算、新能源、新材料、人工智能、生物醫藥、高端裝備制造等領域，系統推進技術創新、規模化發展和產業生態建設，開拓產業創新發展的生態領域［10］。

綜上所述，新型工業化對催生新質生產力，推動產業價值鏈的縱深優化具有整體的范式意義（如圖3所示）。接下來，將選取東莞市這一典型的工業城市作為本次研究的樣本，進一步分析嵌入產業價值鏈優化框架。

三、粵港澳大灣區新型工業化與核心城市產業價值鏈提升具有高契合度

（一）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東莞市產業發展研究現狀

本研究以粵港澳大灣區重要核心城市——東莞市作為研究樣本。2023年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總量突破14萬億元，以不到全國0.6%的國土面積、6%的人口總量，創造出全國1/9的經濟總量。東莞市作為廣東省第三個“雙萬”（萬億國內生產總值、千萬人口）城市，是全國制造業領域舉足輕重的地級市。2023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為11438.13億元，同比增長2.6%，營收超百億元企業有25家，研究與試驗發展投入強度提至4.1%，高新企業總量突破1萬家。2023年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5171.00億元。東莞市的產業發展主要順應國內國際雙循環的市場脈絡，從過去以服裝服飾、五金模具為代表的八大傳統產業，發展為如今以電子信息制造業、設備制造業為代表的五大支柱產業和以玩具及文體用品制造業為代表的四大特色產業，產業增加值為2431.08億元，GDP占全年11438.13億元的19.61%。由于東莞市傳統產業結構受國際經濟的影響，仍未達到轉型升級的預期效果。對此，近年來東莞市在昔日傳統制造產業的沉淀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以新一代電子信息、高端裝備制造、半導體及集成電路等為代表的戰略性新興產業，打造更高效、更符合轉型需求的產業價值鏈。目前，東莞市提出堅持以“科技創新+先進制造”的產業發展戰略，抓住“高端化、數智化和綠色化”，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加快推進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基地，重點培育新一代電子信息、高端裝備、數字經濟等新興產業，推動半導體及集成電路等向千億級產業邁進。2023年，戰略性新興產業帶動全市規模以上先進制造業增加值為2431億元，占規模以上工業比重為47%，高新技術制造業為1967億元，占規模以上工業比重為38.1%，現代服務業占GDP比重為27%，與傳統產業相比，新興產業比重有所提升，為形成新質生產力提供產業載體基礎［11］。

縱向對比，從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人口空間集聚度的變化（如表1所示）來看，廣州、深圳、東莞等城市的人口集聚度呈上升態勢，粵港澳大灣區人口形成了以香港、澳門、廣州、深圳、東莞等多中心集聚的空間格局。從粵港澳大灣區核心九市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趨勢，也可以看出東莞市正處于小幅度上升的態勢，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尚處于激活階段［12］。

表1 1990—2020年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人口空間集聚度

綜上所述，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產業價值鏈已由過去的追求工業集成規模效益，走向“畝均論英雄”的新路徑。從基礎設施配套、人才吸引、產業體系優化等方面著手，搭建涵蓋政策支持、創新生態、投融資機制等在內的綜合性平臺，推動先進制造業集聚發展，塑造產業優勢［13］。

（二）新型工業化對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產業價值鏈有助推作用

粵港澳大灣區城市一向重視新型工業化，將其作為新一輪產業革命，對未來產業縱深發展至關重要。2023年11月，全省召開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高質量建設制造強省大會，明確把實現新型工業化作為廣東現代化建設的關鍵任務，其后在廣東省第十四屆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上，公布《廣東省制造業高質量發展促進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和《關于新時期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實施意見》），《條例》和《實施意見》的頒布更是切實推動了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各項政策和資源要素向工業領域傾斜和聚焦。而東莞市政府在2024年發布一號文《關于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高質量建設國際科創制造強市的實施意見》，明確東莞市發展新型工業化集中聚焦在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新質生產力培育發展兩大主題主線上。發展新型工業化，對深度提升東莞市產業價值鏈的積極作用體現為如下兩方面。

1.場景化的構建，推動產業升級循環

新型工業化推動產業價值鏈升級，與傳統工業產業升級的區別在于“場景化”的構建，從線下主導轉向線上帶動線下的產業升級循環。同時，東莞市先進制造業的成果，離不開龐大豐富、連接力強的配套產業鏈條。而東莞市的優勢在于擁有完備的產業上下游供應鏈和供應鏈的快速反應，如松山湖高新區新材料產業和華為引領的智能終端研發生態、塘廈鎮的智能制造產業、長安鎮電子信息產業、虎門鎮服裝產業、厚街鎮家具產業等，這些地域性明顯的產業對當地鎮域經濟在存量和增量方面均有盤活效應。加之，東莞市經歷多年產業基礎的積累沉淀，具備較強的技術創新能力和擁有20多萬名高層次人才以及產業工人，每個鎮街都能形成屬于自己的產業稟賦要素，從研發端、生產端再到場景應用端，都能構建出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新質生產力培育的載體。以玩具制造產業賦能升級為例，東莞市聚焦玩具垂直IP端的場景化，借助昔日在玩具代工方面快速反應、完整配套、快速交付的鏈條基礎，牽頭搭建包含生產、設計、運營、展銷的一站式產業鏈平臺，加快打造集原創IP設計、文化創新、生產和銷售推廣于一體的潮流玩具全產業鏈生態，既生產出卡塔爾世界杯吉祥物和冬奧會冰墩墩等全球化產品，也孵化出“魔動核”“勞拉”等原創潮玩IP。據統計，目前東莞市擁有超過4000家玩具生產企業，近1500家上下游配套企業，是全國最大的玩具出口基地。截至2022年，東莞市涉及潮玩生產的規模以上企業共計87家，工業總產值達到166.57億元。全球動漫衍生品的1/4由東莞市制造，國內近85%的潮玩均產自東莞市，這些都離不開東莞市新型工業化對產業場景的再構造。

2.前所未有的數字化改革，為產業升級寬度和深度實現雙向延伸

早在2021年，廣東省政府印發了《廣東省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實施方案及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要推動中小型制造企業數字化普及應用，融入產業鏈供應鏈，通過關鍵企業引領帶動產業鏈供應鏈上下游和產業集群內中小企業協同數字化轉型。東莞市作為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數字化轉型的重要代表，它不只是過去傳統工業的明星城市，也是通過科技創新和先進制造戰略，發揮產業鏈條效應，走出科創智造之路，也為承接新型工業化搭建有力支撐［8］的新型城市。

在推進新型工業化過程中，東莞市將數字化轉型作為重塑制造業競爭優勢的重要抓手。目前，廣東有3萬多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行了數字化轉型，東莞市則已有超過9000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啟動了數字化轉型工作，約占全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數的70%。在重點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東莞市新增推動157家企業開展智能工廠（車間）建設，帶動約500家企業啟動數字化轉型標桿項目建設，一批“燈塔工廠”、智能制造示范工廠正在發揮標桿引領作用，截至目前，全國有62座“燈塔工廠”，廣東占有8座。在數字經濟引領下，2016—2022年五年間，東莞市高新技術企業年均增長達到28.4%（如圖4所示），其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為139.68億元，增速達15.6%。

圖4 近五年各城市高新技術企業增長狀況對比

前所未有的數字化改革，促使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實現產業升級，寬度和深度的雙向延伸。廣東省政府提出“幫、扶、帶”的政策措施，由龍頭企業借助成熟數字化轉型平臺，發揮行業龍頭骨干引領示范作用，帶動中小型企業數字化轉型。東莞市政府定調“科技創新+先進制造”，走出科創智造之路，并推動東莞市一批專精特新企業發展，它們不僅提供了深度嵌入產業價值鏈階梯的關鍵結構件，還為產業價值鏈的育成、知識耦合和技術擴散提供充沛的“養分”，價值鏈群控制力得到進一步強化。回歸到東莞市的產業價值鏈發展，正需要一些東莞市“關鍵配角企業”的支撐。譬如，在智能手機產業升級迭代領域，位于東莞市長安鎮的環力智能科技有限公司過去是一家以傳統手機零部件生產為主營業務的企業，眼見傳統訂單呈下滑趨勢，該企業立即針對行業痛點和未來利潤率突破方向，切入折疊屏手機賽道，將折疊屏核心部件的柔性轉軸鉸鏈數字化解決方案作為企業創新方向，組建柔性轉軸設計團隊、FEA仿真分析團隊、NPI團隊、生產運營團隊、省級研發中心，為國內外一線手機、筆電客戶提供柔性轉軸鉸鏈整體解決方案，引領柔性轉軸技術的迭代與革新。環力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充當行業隱形冠軍，提升行業價值鏈，因深度切入三星和榮耀折疊屏的鉸鏈核心供應鏈，2023年公司產值從5億元提升至11億元，實現業績翻倍。

（三）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形成產業規模效應

新型工業化，不只是單純的技術升級，而是推動整個產業鏈上下游的深度融合。廣東省圍繞產業鏈部署創新鏈、圍繞創新鏈布局產業鏈，全鏈條構建產業發展的“四梁八柱”，通過后天培養集群做高端制造產業，孕育出無數家擁有自主核心技術，專注于細分領域的智能裝備行業、專精特新企業和國家高新技術企業。在東莞市產業品牌化價值增益的作用下，東莞市產業擁有“先來者的市場優勢”，通過提前占有市場份額，使得工業領域產生強大的市場傾斜，讓各類工業群體和目標用戶主動選擇東莞市。近年來，華為承擔起重構產業價值鏈的重任，在東莞市松山湖園區深度布局智能終端總部基地。華為通過啟動開發戰略到執行（DSTE）流程，打造鏈條協同性較高的產業鏈生態，通過龍頭效應拉動上游生產端向研發端聚集，產業鏈的協同創新效能規模在產品迭代升級中被放大。利用東莞市松山湖高新技術專業開發區總部基地園區載體，華為專門成立哈勃科技創業投資有限公司，向超過100家具有專精特新優勢的“小巨人”企業進行投資，通過解決產業鏈的技術卡點，促使被投資的“小巨人”企業得以發展，哈勃投資聚焦于戰略性新興產業領域（如圖5所示），其中以半導體材料、射頻芯片等半導體細分領域尤為突出，主要涵蓋了硬件類、生產制造類、軟件工具類、材料類、器材設備類、集成電路類、人工智能類等多個細分領域，被投資的公司已有14家在二級市場上市。哈勃投資近三年投資收益率高達1660%，平均到每年在255%左右。在“華為矩陣效應”帶動下，2023年全市信息通信設備同比增速達20.4%，在東莞市先進制造業中表現亮眼。

此外，為了推動東莞市高端制造的應用場景，華為成立東莞市第一家制造業數字化轉型賦能中心，為東莞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超1000個產品和場景應用清單，形成智能制造產業的規模矩陣。從華為拉動東莞市產業價值鏈規模效應的案例可見，東莞市頭部企業通過價值鏈深化帶動產業規模發展，有利于形成產業護城河，破解技術創新的難題，為反哺產業鏈條上下游提供堅實的堡壘，借著新型工業化的態勢來推動東莞市整體產業結構優化和供應鏈能力的提高，產生新的工業習慣壁壘和轉換成本壁壘，真正做到“騰籠換鳥”。

四、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新型工業化實踐局限性

（一）產業渠道競爭單一化導致產業廣度不足

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產業基礎扎實，雖然沒有明顯工業技術壁壘，但產業依然圍繞單一渠道競爭。戰略性新興產業目前只能在垂直渠道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例如，佛山市、東莞市只有支撐頭部企業品牌的配套產業鏈，后續承擔和建立的產業渠道和開拓市場的成本會比較高。以東莞市為例，目前，東莞市已形成以華為、OV等為頭部企業的智能手機產業鏈，但目前產業鏈仍只能在單一渠道競爭，企業開拓新市場的轉換成本較高。

對此，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在新型工業化的實踐上，僅聚集于技術研發和市場規模，而缺乏對市場精細度、產品多樣性、商業模式廣度的賦能。同時，產業競爭渠道單一化，導致鏈主企業的控制力和產業活力被削弱，也不利于企業利潤在價值鏈上的分配和轉移，例如，東莞市主要依靠電子信息制造業拉動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電子信息制造業增加值占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約為32.1%，占有較大貢獻比例，但2023年增速僅為1.7%，且電子信息的增長利潤率不足4%，低于全行業的7.65%，尚未實現多元化發展，增速面臨較大壓力。結合宏觀經濟學家鄭永年教授的觀點分析，東莞市在邁向新型工業化進程當中，正逐步面臨“中等技術陷阱”的重大挑戰，即對過往低成本優勢承接發達國家和成熟產業產能轉移形成深度路徑依賴。2022年，東莞市外貿依存度高達124.3%，仍是全國主要城市中外貿依存度最高的城市（如圖6所示）。盡管2023年全市外貿進出口已高達12823億元人民幣，但仍出現下滑趨勢（同比下降8.2%）。而電動汽車、鋰電池、光伏作為外貿產業“新三樣”，對進出口規模拉動效應仍有待提高，2022年1—5月出口金額為60.5億元，占全省比重為9.2%，遠低于出口在全省的占比17.3%①。壓力之下，很多缺乏技術研發、市場開拓能力，并深度依賴外貿進出口的中小微企業被迫降低利潤“內卷”搶訂單，影響產業價值鏈邊際效益［14］。

在新質生產力帶來機遇的情況下，目前的大學畢業生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新崗位表現出明顯的就業傾向（如表2所示）。然而，鑒于目前的產業結構和勞動力崗位設置，諸如以東莞市為代表的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無法按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向畢業生提供相匹配的未來職業崗位，明顯限制了未來人才價值鏈的提升。

表2 未來五年增速最快和最慢的15個職業

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產業價值鏈開拓目前需要跨過中等技術陷阱，不僅只追求在技術上遙遙領先，還需要發揮政府在科技金融賦能的協調作用，提升產業的交易效率、安全性、性價比和流通尺度，實現先進制造應用技術的有效轉化［15］。

像常州市，憑借行業隱形冠軍企業的技術研發、轉化和創新策源能力，依托以新能源、高端裝備制造為主體的產業集群，形成新的產業增長曲線，給予東莞市在新型工業化探索領域的借鑒經驗意義［16］，例如，位于常州市的江蘇恒立液壓股份有限公司，作為國內液壓設備行業龍頭，通過與上游供應商協同攻關，終于突破了擺動油缸的關鍵技術，打破了國外壟斷。同時，該企業通過啟動數字化轉型升級戰略，加速推動企業從營銷銷售、生產、供應鏈全周期業務環節的數字化要素升級，通過構建快速響應和擴展性強的產業戰略，促使旗下機油缸產品國內市場占有率超過50%，全球市場占有率超過30%，并獲評工信部制造業“單項冠軍”示范企業。截至2023年，全國所有41個工業大類，常州市占據37個；666個工業小類，常州市占據600個。同時，常州市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達32家，保持江蘇全省第一、全國地級市第一的領先地位。此外，常州市已經形成高端裝備制造、新能源汽車和汽車核心零部件等十大先進制造業集群，成為全國第25個GDP破萬億元的城市。

（二）產業內容賽道同質化，導致供應鏈受沖擊

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容易形成劇場化效應，由于同質化嚴重，容易扎堆同一賽道，讓后進者更具有競爭優勢，造成先進者在同一產品價格上失去優勢，邊際利潤會進一步被削弱，從而使產品的質量難以得到保證。后來者的模仿產生了替代效應，導致先入者工業品牌的式微［7］。當供應鏈協同受負面影響，產業價值鏈環節的“造血功能”也會遭遇破局障礙。

以東莞市為例，比如，作為工業互聯網重要設備——工業控制計算機，2023年全年增加值基數僅為0.07億元，說明東莞市缺乏自主研發工業控制計算機系統，在產業互聯網基礎能力薄弱。企業在“唯訂單策略”下，扎堆在同一技術賽道。在劇場效應的路徑依賴下，跟風者的市場反應偏保守，容易被后來者同質模仿，形成替代效果，新的知識被無形封鎖，導致先入者工業品牌在成本領先優勢方面的式微。事實上，在新型工業化時代，重視“領頭羊”企業和承接關鍵技術鏈主企業的引領作用，是企業價值鏈突破的關鍵。

此外，頭部企業形成“領頭羊”效應，會吸引其他供應商的跟隨。很多鏈條配套小型企業會逐漸圍繞產業鏈的交叉組合來建立工廠，一旦發生同質化資源互耗的問題，這些企業供應鏈的遷移已經完全不同于以前零敲碎打的單個企業行為，將會呈現出集體移動的趨勢，過分追求規模效應的超級工廠模式開始遇冷，多元化供應鏈開始出現［7］。需要守衛并加強供應鏈，重新建立應對框架，保護好產業的價值鏈，首要是保護好穩定的供應鏈。

（三）過分追求產業規模化，缺乏對行業“獨角獸”的深度培育

新質生產力時代，是一個從生產驅動轉向需求驅動的時代，呈現出模塊化生產和專業化分工的趨勢。過去，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產業過于追求產量規模，導致企業個性化需求被忽略，產業價值鏈從應用技術轉化為原創經濟效益存在爬坡難度。當城市產業放棄選擇細分領域賽道，促使需求總體量和行業價值會階段性達峰，價值鏈無法滿足更高層次的個性化需求，產品再無更多增量的競爭力，只有規模效益帶來的存量競爭力，從而導致各行業“內卷”的情況不斷涌現。同時，目前粵港澳大灣區城市在產業配套服務人才吸引力方面與長三角新一線城市仍有差距，例如，東莞市主要承接來自深圳等核心城市外溢的產業人才，內生發展動力有待加強。

如表3所示，東莞市在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四種密集型制造業中，全要素生產率均低于類別平均值，說明東莞市在發展新型工業化過程中，技術效率變動雖然穩定但進步幅度不明顯，未能明顯助推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17］。新型工業化解決的不僅是生產技術的迭代，更重要的是形成了鏈主企業和提供關鍵產品結構件的瞪羚企業共存的氛圍局面，使得他們在價值鏈上既相互支持，又同向賦能［18］。

表3 珠三角七市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

（四）土地開發強度大，新型工業化缺乏優質產業空間載體

粵港澳大灣區的國內工業用地一直較為緊張，廣東省全省國土面積為17.98萬平方千米（約26970萬畝），工業用地控制線面積為601.88萬畝，土地開發強度為74.7%，工業用地率達64.12%。其中，東莞市作為制造業深度飽和的城市，東莞市土地開發強度比肩深圳，已超過50%，遠遠超過30%的國際警戒線。而在東莞市經濟總量排前列的鎮街如長安鎮、虎門鎮土地開發強度已遠遠超過60%。當產業空間橫向擴張遭遇瓶頸，粵港澳大灣區城市以深圳市為代表，正致力建立“折疊空間+垂直產業”的縱向產業空間更新活化模式［19］。但現時城市的非中心格局和“碎片”特征依然明顯，粵港澳大灣區還存在著很多“散裝”的現象。以東莞市為例，全市400多平方千米的工業用地零散分布在2萬多個地塊上，70%的村級工業園在300畝以下，受到土地要素碎片化的限制，目前東莞市超過90%的招商引資項目為中小企業項目。盡管廣東省政府出臺不同程度的村鎮工業集聚區升級改造攻堅行動方案，但散裝城市更新盤整難度大、成本高、時間跨度長，給新項目落地帶來一定困難，土地要素的制約對產業價值鏈的高質量發展構成客觀障礙。

五、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產業價值鏈優化對策

（一）建立完善快速響應的柔性供應鏈系統

來自中國的快時尚品牌，跨境電商龍頭企業SHEIN，作為中國最具流量的“獨角獸”企業，為企業品牌的出海提供了一個參考樣本——打造創新供應鏈，如何依靠打造的敏捷供應鏈實現整個產業帶的升級，并利用升級后的產業帶俘獲海外消費者，產生品牌衍生效應。一直以來，東莞市的產業價值鏈與進出口形勢動態變化高度相關，在新型工業化時代，無論是制造業內部升級還是推動企業品牌“走出去”，需要構建按需生產、及時調整的敏捷供應鏈模式，其中，構建控制渠道和供應鏈的快速反應能力是最重要的，參考SHEIN用數字化技術構建供應鏈生態的經驗，粵港澳大灣區城市要搭建串聯優質高成長企業的產業互聯網平臺，將供應鏈連接力發揮到極致，通過構建高效自主且超越邊界的供應鏈渠道迅速連接到消費者，通過建立優質供應鏈網絡實現鏈主企業和關鍵上下游配套企業的同頻共振［7］。

（二）利用數字化手段提升自主品牌的產業競爭力

新型工業化推動了企業價值創造過程的變化。過去，粵港澳大灣區外向型企業對外貿生產需求形成路徑依賴，如今，粵港澳大灣區城市需要在價值增值既定方向下，不僅追求修復先進技術的缺陷，還要從企業設計力出發，發揮更好的知識整合能力，帶動上下游配套供應商一起“動”起來，形成整合價值鏈節點的整體品牌策略。粵港澳大灣區外向型企業不僅是滿足訂單連接屬性的“關鍵生產企業”，而且是具有賦能屬性的品牌方案商［8］，需要進一步深化專業化分工，尋找產業價值鏈的“利潤甜點”。

（三）積極推動企業經營管理模式內驅變革

適應新型工業化，不僅要求技術創新，對企業的經營模式也要有創新思維，主動去適應經濟變化的浪潮，才能最大限度挖掘企業產業競爭方面的潛力［8］。新型工業化，不僅限于追求科技能力突破的精細工業化，它更傾向于工業思維和決策力的破局。如果僅采取捉對廝殺的單一產品應對方式，效率往往大打折扣。

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企業經營管理者，不僅需要掌握廣泛的渠道知識，還需要對工業體系的深度進行梳理，在頂層設計和戰略布局方面具備系統性思維和彈性的應變能力，建立適應多維度產業變局組織體系的同時，積極引進并培育產業技能人才，發揮學習型人才的技能紅利［20］。完善產業技能人才引進培養機制，推動產教評結合的產業生態鏈評價機構，建立以龍頭企業為主導，聚集上下游企業、院校、人才培養評價機構等組建產教評技能生態鏈，體現知識、人才、技術、管理一體閉環的企業管理模式。因此，需要積極推動企業經營管理模式內驅變革，從追求技術突破和經營管理共生性的層面去接納新型工業化。

（四）建設高標準低成本產業空間，支持產業升級

引導資源要素高效合理配置，整體謀劃產業空間布局，進一步優化土地要素供給。鼓勵粵港澳大灣區中心鎮下轄社區集體物業及其他國有性質物業升級改造，推動集體新增工業用地建設平臺，承載戰略性新興產業項目，形成龍頭帶動、上下游協同、產業鏈集聚的產業發展格局。

六、結語

粵港澳大灣區作為全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排頭兵，擁有豐厚產業基礎和產業積淀，其區域產業定位與新型工業化契機高度契合，具備積極承接新型工業化的產業基因，通過模式創新、場景創新形成新型工業化的核心驅動力，深刻重構了人、貨、場，推動產業深度價值鏈變革［21］。

過去，粵港澳大灣區產業是通過龍頭企業拉動中小企業的方式發展，即由龍頭企業主營核心業務，如建立品牌效應等運作，利用派單形式，將部分效益分發至中小企業，以滋養企業成長。在未來，應逐步支持科創型中小企業成為核心力量，讓其成為“獨角獸”企業，在某細分領域反向推動作用下，走差異化競爭路線，使得“獨角獸”企業轉換為不可替代的力量，從而支撐龍頭企業繼續拓寬發展，保證鏈路的穩定性，實現產業價值鏈的雙向奔赴。

結合上文以東莞市為研究案例，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城市過往只重視傳統產業規模的價值鏈競爭力，而忽視內容價值鏈，通過針對東莞市的產業價值鏈分析可知，需要通過個性化需求內容激活產業質量。單靠鏈主企業在產業鏈的集成能力，不足以形成產業價值鏈的黏性［7］。粵港澳大灣區城市中小企業不只是擁抱核心訂單，需要將其放置于“獨角獸孵化”和隱形冠軍培育的價值框架里，有機嵌入鏈主企業、優質供應鏈配套企業和用戶端緊密結合的戰略合作關系，觸及差異化、個性化的用戶場景，才能換來一個健康的產業升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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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ontheOptimizationoftheIndustrialValueChainofNew

IndustrializationintheCoreCitiesoftheGreaterBayArea

LUOYing-jun1，ZHONGGuo-qing2

（1.ExpertCommitteeforDigitalGovernmentReformandConstructionofGuangdongProvince，Dongguan，Guangdong523900;

2.HumenTownEconomicDevelopmentBureauofDongguanCity，Dongguan，Guangdong523916）

Abstract：ThecontinuousnewindustrializationandstructuraladjustmenthasbroughtopportunitiesforChina，andthestrategyofnewindustrializationprovidesnewmomentumfor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economy.Withtheinnovationoftechnologyandproductionfactors，thereisacloseandinterdependentrelationshipbetweennewindustrialization，newqualityproductivity，andindustrialvaluechain.TheindustrialendowmentofthecorecitiesintheGuangdong-HongKong-MacaoGreaterBayAreaishighlycompatiblewiththenewindustrialization.Thispaperexploresthepositiveimpactsofnewindustrializationontheconstructionofindustrialvaluelandscapes，digitalempowermenttransformation，andthegenerationofeconomiesofscaleintheGreaterBayArea.Itanalyzesthelimitationsofinsufficientindustrialbreadth，homogenizationofindustrialtracks，andlackofindustryunicorncultivationinthepracticeofnewindustrialization，andproposestoactivatetheimprovementoftheindustrialvaluechainbyestablishingaflexiblesupplychainsystem，enhancingbrandcompetitiveness，andpromotinginternaldrivenchangesinenterprisemanagementmodels.WiththeindustrialvaluechainofDongguanCityastheresearchsampleobject，thispapertriestoprovidereferenceexperienceforthecomprehensiveembeddingofthevaluechainframeworkintothepracticeofnewindustrialization.

Keywords：newindustrialization;newqualityproductivity;industrialvaluechain;industrialcycleupgr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