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旉農書》對植物生理學知識的記述與闡釋

摘" 要：《陳旉農書》是我國重要的農書之一，在農學史上有重要地位。《陳旉農書》由宋代陳旉根據前人和當代著說，加以實踐驗證之后，把可用的記錄撰寫而成。作者研究發現，《陳旉農書》雖然文字不多，卻記述了豐富的“植物生理學知識”，主要有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時制宜；興修水利，趨利避害；耕耨改土；適時播種，因種而管；地以糞治，地力常新壯；以水調溫，排水烤田；生長的相關性；相生相克（化感作用）；壓條快繁；嫁接促生長；控溫濕儲桑葉等方面內容。尤其糞藥說、地力常新壯理論，是農學史上首創。時至今日，《陳旉農書》對于現代的農業生產仍然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關鍵詞：陳旉農書；植物生理；知識；記述；闡釋

中圖分類號：S-09"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9902（2025）05-0138-04

Abstract： The Chen Fu Nong Shu is one of important agricultural books in China and hold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agriculture. The Chen Fu Nong Shu was written by Chen Fu of the Song Dynasty based on previous and contemporary works， and after practical verification， the available records were compiled. The author's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although there are not many words in Chen Fu Nong Shu， it records rich knowledge of plant physiology， mainly including： tailored to people， local conditions， and times; developing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s to seek benefits and avoid harm; ploughing， sowing and weeding to improve soil; timely sowing and management based on crop; using manure to treat soil can maintain and improve soil fertility; adjusting soil temperature with water， drainage and baking the field; growth correlation; mutual generation and mutual restraint （allelopathy）; fast propagation by hold-down strip; promoting growth by grafting; controlling temperature and humidity for storing mulberry leaves， and so on. Especially the theories of using manure as medicine and using manure to treat soil can maintain and improve soil fertility were the first in the history of agriculture. To this day， the Chen Fu Nong Shu still has important reference significance for modern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Keywords： Chen Fu Nong Shu; plant physiology; knowledge; description; interpretation

《陳旉農書》是南宋著名農學家陳旉于高宗紹興十九年（1149年）所撰。《陳旉農書》分為上、中、下三卷，正文共計23篇，連同序、跋等文字在內，總計1.25萬余字。按照作者的自序，《陳旉農書》是“旉躬耕西山，心知其故，撰為《農書》三卷。區分篇目，條陳件別而論次之。是書也，非茍知之，蓋嘗允蹈之，確乎能其事，乃敢著其說以示人。……以言聞見，雖多，必擇其善者乃從，而識其不善者也。”即陳旉根據前人和當代著說，加以實踐驗證之后，把可用的記錄下來撰寫成《陳旉農書》[1]。

學者們對《陳旉農書》的版本[2-4]、地位和價值[5-10]、內容校釋[11-12]、農學理論和思想[13-18]和農業技術層面的問題[19-22]等進行了廣泛研究和探討，本文主要從植物生理學視角，探討《陳旉農書》對植物生理學知識的記述和闡釋。

1" 《陳旉農書》的成就

陳旉曾“躬耕西山”，參加農事實踐。因此，在創作《陳旉農書》時，幾乎很少對前代的農書做大量抄錄，而是結合自己農耕實踐經驗和心得體會，提出自己的獨到看法。《陳旉農書》對我國古代農學理論體系的豐富和發展有重要貢獻。有學者認為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成就和創新：首次對我國南方地區的農業生產進行了較為系統的總結；發展了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傳統農學思想；發展了古代肥料科學；提出了系統的農業經營理論[5-10]。

《陳旉農書》在內容中也體現了我國古代優秀的哲學思想：實踐性、系統性和樸素的唯物主義[5-11]。當然，由于歷史和認識的局限性，《陳旉農書》也有部分內容是唯心迷信的，如《祈報篇》。

2" 《陳旉農書》對植物生理知識的記述和闡釋

2.1" 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時制宜

陳旉在《農書·地勢之宜篇》中詳細探討了各種類型土地的利用問題。陳旉指出，根據土地地勢的多樣性，應因地制宜，規劃用地，并具體談到了高地、下地、坡地、葑田和湖田5種土地類型的利用方法。陳旉指出，由于地勢高低不同，氣溫高低不一，水溫也會冷暖有別，土壤的溫度和濕度也不一樣，再加上水土流失問題，就會造成高地和低地寒暖肥瘠的差異。一般高地土壤冷，易干旱，土地貧瘠；下地則相對肥沃，但是易被水淹。由此說明宋代已經開始根據地勢、氣候、日照長短、強弱、溫度高低、土壤類型、質地、水分狀況和肥沃程度的不同，科學規劃種植適宜的作物，因地制宜發展農業生產。

陳旉在《農書·天時之宜篇》中強調“在耕稼，盜天地之時利，可不知耶？”，又指出“故農事必知天地時宜，則生之、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無不遂矣”。又指出“然則順天地時利之宜，識陰陽消長之理，則百谷之成，斯可必矣”。陳旉認為順應天時地利是農事成敗的關鍵因素。但在篇幅安排上，陳旉卻將《天時之宜篇》放在《財力之宜篇》《地勢之宜篇》和《耕耨之宜篇》之后，意在強調財力的客觀性和農業生產者的主觀能動性，然后才是遵循天時地利規律開展農業生產。

陳旉在《農書·善其根苗篇》中也提出“欲根苗壯好，在夫種之以時，擇地得宜，用糞得理，三者皆得……終必結實豐阜”，即施肥時也要做到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肥制宜。

陳旉在《農書·耕耨之宜篇》中談到水稻的耘田技術時，指出“夫耕耨之先后遲速，各有宜也”，即耕地、除草也要考慮地勢、氣候及作物收獲早晚，因地制宜，因時制宜。

2.2" 興修水利，趨利避害

由于我國南方地勢的原因，修建的中小型水利設施較多。陳旉曾經“躬耕西山”，對如何利用山地高田十分熟悉。山地高田最不利的條件是缺水，易干旱。為了克服這一困難，陳旉在《農書·地勢之宜篇》中主張在山頂建造陂塘蓄水。開挖陂塘蓄水，大雨時可以攔蓄雨水，而且能避免水土流失、沖壞良田、減弱土壤肥力；干旱時可以放水灌溉。這樣既可以較好地調節洪水的季節性泛濫，又能做好水土保持，使高田區域旱澇保收。而建造陂塘所破壞的耕地，可以通過在塘堤上種植桑柘和養牛來彌補。

陳旉還指出“高田”應當種植生長期短、灌溉次數少的水稻，因為陂塘蓄水量有限。“下地”地勢較低，容易出現澇災，陳旉提出：“必視其水勢沖突趨向之處，高大圩岸環繞之。”，這就形成了“圩田”（田塊周圍筑壩儲水，用于灌溉）或“圍田”（田塊周圍筑壩擋水，避免水澇）。在“高田”和“下地”之間，還有處于中間過渡地帶的所謂“陂地”，這些土地不太方便灌溉，陳旉建議“可種蔬、茹、麻、麥、粟、豆”等旱地作物，且“兩傍亦可種桑牧牛”，實現地盡其用，事半功倍。南方多水，“若深水藪澤，則有葑田”，就以木縛為田丘，浮系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種藝之。而“湖田”處于湖泊邊緣，容易受到汛期的影響，可根據氣候的變化以及洪水漲落的規律，種植生長期短、早熟的作物。

陳旉對稻田的水利建設更是非常重視，主張建好潴、防、遂、列和澮等水利設施，以防治汛期洪水水患。“稻人掌稼下地，以潴畜水，使其聚也；以防止水，使不溢也；以遂均水，使勢分也；以列舍水，使其去也；以澮瀉水，溝之大者也。”

2.3" 耕耨改土

陳旉在《農書·耕耨之宜篇》中對水稻的耕地除草技術進行了詳細的論述，首先指出“夫耕耨之先后遲速，各有宜也”。不能搞一刀切。接著，陳旉分別闡述了早田、晚田、山田和平原之田四類稻田的耕地和種植的要領。對于“早田”，要在收割完畢時，就馬上耕地，并翻曬土壤（提高地溫），整理好溝畦，并用基肥滋養土壤，種植豆、麥或蔬菜等，可以大大提高光能利用率。這是稻田多熟制的最早記載。對于“晚田”，不宜收獲后立即耕翻土壤，而要等待來年春季天氣回暖時再耕。這樣做有利于上季作物的根莖殘茬腐爛變成腐殖質，增加土壤地力。對于“山田”，由于地勢高，氣候寒冷，則要秋收后深耕，把水放干，利用雪霜的凍融交替作用使土壤疏松，提高透氣度；而且在來年春天時將地里枯草敗葉放火燒掉，這樣可以提高土壤溫度，使“土暖而苗易發作”。否則土壤溫度低、通氣差，稻苗就生長不好，收成差。對于“平原之田”，要“平耕而深浸”，秋收之后耕地，將土壤耘平整，而且要在稻田里放滿水浸泡土壤，這樣可以抑制雜草生長，還可以用水漚爛秸稈，起到積肥的作用。

陳旉在《農書·薅耘之宜篇》中詳細論述了耘田之法。首先提出了“必先審度形勢，自下及上，旋干旋耘”的耘田總原則。不讓尚未耘過的稻田里的水干涸，造成土壤板結。陳旉還特別強調農民要不畏勞苦，用手排摝稻根旁的泥土，令稻根旁的土壤“液液然”，即水土融和、細碎潤濕。這樣，不僅可以除掉農具遺漏下的雜草，又可以松土，促進作物水分的吸收。接著記述了具體耘田之法。

對于稻田病蟲害的防治，陳旉建議在來年春天播種時“撒石灰渥漉泥中”，可以起到防治害蟲的作用。現在稻作生產中也經常使用石灰，主要作用是中和土壤酸性、提高土壤肥力和水稻抗病蟲害能力。

2.4" 適時播種，因種而管

陳旉在《農書·六種之宜篇》中對作物種植進行了詳細論述，指出“種蒔之事，各有攸敘。能知時宜，不違先后之序，則相繼以生成，相資以利用”。陳旉總結了南方水田和旱地的耕作經驗，按時間的先后順序，講述了如何合理地將各種農作物進行輪作，即何時播種、種何作物、如何播種、何時耕耨、如何耕耨、何時施肥與如何施肥等方方面面，都有詳細的記述，既講清了其中的道理（包含很多植物生理學知識），又具有很強的操作性。

2.5" 地以糞治，地力常新壯

在農學史上，陳旉在《農書·糞田之宜》首次記述了餅肥發酵的技術、火糞積制的技術和漚肥的積制技術；最早記述了農田施用麻枯類餅肥、石灰、火糞、河泥等肥料；并記述了肥料貯存設施——糞屋的構造和作用。

陳旉在《農書·糞田之宜》中明確提出改良不同的土壤，應有不同的治理方法。“土壤氣脈，其類不一，肥沃磽埆，美惡不同，治之各有宜也”。對于不同的土壤，首先要了解其特性，有針對性地采取治理方法，即“皆相視其土之性類，以所宜糞而糞之，斯得其理矣，俚諺謂之糞藥，以言用糞猶用藥也”，就是著名的“糞藥說”。陳旉還創造性地提出了“地力常新壯”理論，“或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則生物不遂。凡田土種三五年，其力已乏。斯語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時加新沃之土壤，以糞治之，則益精熟肥美，其力當常新壯矣。抑何敝，何衰之有”。

德國化學家李比希1840年創立了植物礦質營養學說，標志著植物生理學的誕生，也推動了化肥工業的誕生，他也被稱為“化肥工業之父”。陳旉的“地力常新壯”的“糞治說”（1149年提出），較之李比希早近700年。陳旉提出的改良土壤，增加地力的措施如客土法、加強耕作和增施糞肥、用糞猶用藥等，確實能長期保持“地力常新壯”。這是對中國古代施肥技術理論的重大發展，對后世和國內外農業都有深遠的影響。

陳旉在《農書·種桑之法篇》中還記述了桑樹的“環狀穴施”追肥法和“聚糠稾法”積肥法。

2.6" 以水調溫，排水烤田

陳旉在《農書·善其根苗》中指出“大抵（水稻）秧田愛往來活水，怕冷漿死水”“若才撒種子，忽暴風，卻急放干水，免風浪淘蕩，聚卻谷也。忽大雨，必稍增水，為暴雨漂飐，浮起谷根也。若晴，即淺水，從其曬暖也，然淺不可太淺，太淺即泥皮干堅。深不可太深，太深即浸沒沁心而萎黃矣。唯淺深得宜乃善”。即水稻根系要進行呼吸，“往來活水”的含氧高，有利于秧苗生長。冷漿死水溫度低、含氧少，不利于秧苗生長。在稻田的管理過程中，要根據天氣變化隨時調節灌水層的深淺。晴天，淺水有利于曬暖水田，促進秧苗茁壯成長，但要掌握深淺適度。

烤田是在水稻生長過程中某一時期把稻田水排干，使土壤和水稻根腳能直接照到陽光的技術。烤田可以提高地溫，改善土壤通氣性，促進水稻根系發育，同時能抑制莖葉生長，使莖稈鍵壯更抗倒伏。現代水稻田間管理中，烤田已是必不可少的常規技術，在高產穩產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陳旉在《農書·薅耘之宜篇》中提出在耘田時要結合烤田，烤田應烤到土壤干裂的程度，然后“次第灌溉”，烤田的好處是“夫已干燥之泥，驟得雨而蘇碎，不三五日間，稻苗蔚然，殊勝于用糞也”“田干水暖，草死土肥，浸灌有漸，即水不走失”。

2.7" 生長相關性

植物地上部和地下部的相關性主要表現在相互協調和相互制約2方面。陳旉在《農書·善其根苗篇》中強調“凡種植，先治其根苗以善其本，本不善而末善者鮮矣”。即“根深”才能“葉茂”，根強苗壯是獲得豐收的關鍵。

2.8" 相生相克（化感作用）

陳旉在《農書·種桑之法篇》中指出“若桑圃近家，即可作墻籬，仍更疏植桑，令畦壟差闊，其下遍栽苧。因糞苧，即桑亦獲肥益矣，是兩得之也。桑根植深，苧根植淺，并不相妨，而利倍差”。依據桑和苧麻的根系特征等的不同，同種（間作）而相生。

2.9" 壓條快繁

陳旉在《農書·種桑之法篇》中記述了桑樹壓條快繁的技術。“若欲壓條，即于春初相視其低近根本處條，以竹木鉤鉤釘地中，上以肥潤土培之，不三兩月生根矣。次年鑿斷徙植，尤易于種椹也”。南方氣候比較溫暖，壓條的時間為春初正月進行，壓條生根也快，兩三個月即會生根。

2.10" 嫁接促生長

陳旉在《農書·種桑之法篇》中記述了“接縛”，即通過嫁接技術，促進植物生長發育。值得一提的是，這應當是關于桑樹嫁接技術的最早記載。陳旉指出：“若欲接縛，即別取好桑直上生條，不用橫垂生者，三四寸長，截如接果子樣接之。其葉倍好，然亦易衰，不可不知也。湖中安吉人皆能之”。可見，南宋時期已熟練應用嫁接術了。

2.11" 控溫濕儲桑葉

陳旉在《農書·用火采桑之法篇》中記述了養蠶時存放桑葉的葉室溫濕條件的控制，極具操作性。“又須先治葉室，必深密涼燥而不蒸濕，下作架高五六寸，上鋪新簟，然后置葉其上，勿使通風，通風即葉易干槁。常收三日葉，以備雨濕，則蠶常不食濕葉，且不失饑矣。外采葉歸，必疏爽于葉室中，以待其熱氣退，乃可與食。若便與食，則上為葉熱，下為沙濕，蠶居其中遂成葉蒸矣。蒸而黃，雖救之亦失半”。

3" 結束語

南宋的陳旉通過對自己躬耕經驗和心得的總結，寫成《陳旉農書》。該書在內容上繼承和體現了中國古代優秀的哲學思想，同時對耕地選用、整地改土、蓄水灌溉、培肥地力和田間種管收儲等農業技術進行了詳細的記述，對植物生長相關性、化感作用等植物生理學專業知識進行了深刻闡釋。《陳旉農書》對當時和后世農業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是我國農業史的一座豐碑，對于現代的農業生產具有重要借鑒意義，作為教育工作者，有責任將我國這些優秀的文明成果傳承、傳播、發展，更好地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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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塔里木大學一流本科課程項目（TDYLKC202409）；塔里木大學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TDGJSZ2304）

作者簡介：韓占江（1979-），男，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為植物資源與逆境生理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