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與東亞貨幣金融合作

［摘要］ 早在應對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時，東亞地區就開始了貨幣金融合作的嘗試，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如今基本處于停滯狀態。停滯的原因包括清邁倡議多邊化的可操作性欠缺、地緣政治的復雜性、對美元的高依賴度、合作主導力量的缺失及官方合作模式缺乏可持續性等。當前，人民幣國際化的快速發展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帶來新的機遇和挑戰。中國經濟和金融實力的大幅提升改變了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主導力量缺失的現狀，在東亞多邊貨幣金融合作進展緩慢的情形下，人民幣國際化通過雙邊本幣互換、境外人民幣清算網絡等形式，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發展，改變了以往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金融”色彩少、私人金融機構和企業參與度低等問題。中國搭建的“跨境人民幣結算、投資、融資、風險對沖”等金融基礎設施，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提供了便利。中國在金融科技等領域的領先優勢也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開辟了新的領域。盡管東亞是人民幣國際化最重要的地區，其進程本身也在推動著區域合作，但就東亞的多邊貨幣金融合作而言，仍需注意過分依賴以中國為中心的雙邊合作模式帶來的潛在影響。

［關鍵詞］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人民幣國際化；雙邊合作；金融基礎設施

［作者簡介］周先平，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金融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孫沛香，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 武漢 430073

［中圖分類號］ F832.6；F831.2；F823.1"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1003－2479（2025）01-059-13

一、 引言

2020年以來，全球經濟下行風險加劇，經濟貿易活動停滯不前，產業鏈瀕臨斷裂，這些都嚴重阻礙了經濟全球化進程，加速了“逆全球化”趨勢。區域合作成為短期內各國應對全球化波動的重要選擇。2020年7月，美國、墨西哥與加拿大共同簽署《美墨加協定》（U.S.-Mexico-Canrda Agreament）以取代《北美自由貿易協定》；2020年11月，中國與東盟等共同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2021年9月，中國正式申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2022年5月，美國與日本、韓國等13個亞太國家正式宣布“印太經濟框架”（IPEF）啟動1。其中，亞洲地區形成了以RCEP為載體的“東亞軌道”與以CPTPP為載體的“亞太軌道”間的競爭合作關系2，亞洲區域經濟一體化再度引發全球關注。

從歐盟的發展經驗來看，貨幣金融合作是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重要內容，兩者互相促進、相輔相成。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歷經二十多年，主要成果包括清邁倡議（CMI）、清邁倡議多邊化（CMIM）及其特別修訂稿，但就合作水平而言仍處于初級階段。現階段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面臨著嚴峻挑戰，表現在CMIM可操作性欠缺、地緣政治環境復雜、對美元依賴程度較深、主導力量缺失及官方合作模式缺乏可持續性等5個方面。這些挑戰直接導致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停滯不前，也削弱了東亞在全球治理中的地位3。全球經濟的發展邏輯正逐漸從全球化向更注重地區化的方向演變，加速地區貨幣金融合作能夠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因此，探討如何“重啟”東亞區域貨幣金融合作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歷程回顧及存在問題

（一）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歷程回顧

1994年，《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正式生效，歐元也在1999年如期推出，而當時東亞還未形成一個成熟的區域經濟一體化組織，經濟力量處于劣勢競爭地位。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前，東亞地區的貨幣合作主要以東亞及太平洋地區中央銀行官員會議（EMEAP）、東盟多邊互換安排（ASA）等形式為主，但這些合作形式尚未發展成為具有廣泛實質性內容的合作機制。在經歷亞洲金融危機后，東亞各國逐漸認識到單憑自身力量難以抵御國際風險沖擊，開展區域貨幣金融合作成為共識。1997年，日本最早提出“亞洲貨幣基金組織”（AMF）的構想；1998年，日本提出“新宮澤構想”，倡議建立總額為300億美元的亞洲基金，同年，第2屆東盟與中日韓（“10+3”）領導人會議決定成立“東亞展望小組”（EAVG）；1999年，時任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在東亞經濟峰會上提出建立“東亞貨幣基金”（EAMF）。隨著這些構想和倡議的提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開始向制度化方向發展。目前，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開展已有二十余年，按合作狀況可分為3個階段。

第一階段：清邁倡議（2000—2005年）。2000年，東亞各國在區域貨幣合作上達成共識，在東盟與中日韓財政部部長會議上完成清邁倡議的簽訂，形成東亞“10+3”合作模式的雛形，這是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實質性發展的關鍵一步。2001年，“10+3”財政部部長會議宣告建立早期預警系統（EWS），由亞洲開發銀行提供技術支持，通過舉辦關于預警系統建模和聯合區域監測的國際研討會等形式，為東亞國家構建適當的預警系統。EAVG提交以“邁向東亞共同體：和平、繁榮與進步的地區”為題的報告，首次提出“東亞共同體”（EAC）倡議，并獲得參與國認可。2003年，“10+3”成員國正式提出亞洲債券市場倡議（ABMI），旨在發展本地區以本幣計價的債券市場，增加亞洲地區內的債券發行活動，提高債券市場的流動性和發展程度，并促進跨境投資。同年6月，亞洲債券基金一期（ABF1）正式啟動。2004年，亞洲債券基金二期（ABF2）正式啟動，致力培育本幣區域債券市場。2005年，“10+3”領導人會議和首次東亞峰會分別確定以“東亞自由貿易區”（EAFTA）、“東亞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CEPEA）為目標，共同推進東亞共同體建設。在此基礎上，區域內自由貿易協定大量簽署，貨幣金融合作也得到快速發展，形成以“10+3”為核心，衍生出“10+1”“10+6”等其他雙邊或多邊自由貿易協定機制。

第二階段：清邁倡議多邊化（2005—2019年）。2005年，“10+3”財政部部長會議在展望東亞合作未來發展時強調CMI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主張CMI需要建立更加高效的多邊共同決策和啟動機制，為CMI的多邊化奠定了基礎。2006年，亞洲開發銀行提出建立“亞洲貨幣單位”（ACU），但由于多種原因僅停滯于設計階段。2008年，CMI成員國共同出資800億美元建立儲備庫，作為危機救助資金。2009年，在次貸危機全面爆發的背景下，“10+3”財政部部長特別會議在泰國普吉島舉行，聯合發布“亞洲經濟金融穩定行動計劃”，共同簽署CMIM（于2010年正式啟動），以增強東亞地區抵御金融風險的能力。隨后，CMI外匯儲備庫規模從800億美元擴大至1200億美元。“10+3”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AMRO）作為獨立的區域監督機構正式在新加坡設立總部，并在2016年成為一個具備完全法人資格的國際金融組織，在亞洲地區開展經濟監督，支持區域金融安排。2014年，“10+3”財政部部長和央行行長會議正式將CMI外匯儲備庫總規模再次擴大至2400億美元，將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脫鉤部分提高至30%，引入“預防性貸款工具”（CMIM-PL），為未來可能遭遇危機的成員提供援助。

第三階段：清邁倡議多邊化修訂（2020年至今）。2020年，“10+3”財政部部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對CMIM進行調整。根據一攬子協議，將與IMF脫鉤部分提高至40%并增加本幣出資條款，提高CMIM的靈活性和有效性。2021年3月，CMIM特別修改稿正式生效。同年11月，東盟與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15個亞太國家完成《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簽署，該協議于2022年1月正式生效1，標志著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邁向新階段。2023年，成員方對CMIM持續存在的問題再次進行修正，允許國家間采用本國貨幣和第三方貨幣為CMIM流動性提供支持，實現區域金融合作本幣化。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升級3.0版現已取得實質性進展，自由貿易協定在數字經濟、綠色經濟等新興領域深化互利合作的同時，也在標準和規制領域實現了深度融合，有效促進了貿易便利化和包容性發展。

（二）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存在的問題

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但整體上還處于初級合作階段，CMIM也從未被啟動，究其原因包含以下幾個方面。

1.CMIM可操作性欠缺

CMIM作為東亞地區唯一的危機救助機制，其資金規模應滿足預防和解決危機所需。然而，CMIM的資金規模和申請額度有限，受各國貸款額度2、與IMF貸款條件性掛鉤比例的約束，降低了CMIM救助資金申請的靈活性；同時，CMIM資金啟動效率有待商榷，CMIM的本質為多邊貨幣互換安排，其“自主管理”安排即外匯儲備額度由各個國家的貨幣當局進行針對性管理，互換申請往往不能及時得到回復；AMRO與CMIM間彼此分離，嚴重影響貸款啟動前后的監測效率；涉及與IMF掛鉤部分的資金獲取時，還受IMF決策權和決策時間的掣肘；最重要的是，CMIM還未被啟動過，其啟動效率是否高效有待檢驗；另外，CMIM的貸款工具較為單一，貸款期限相對較短，難以滿足東亞各國不同的融資需求3。

2.東亞復雜的地緣政治環境

東亞國家之間的關系相對復雜，各國經濟發展不均衡，國家間的領土爭端和歷史遺留問題尚未得到妥善處理，嚴重制約了區域貨幣金融合作的發展。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東亞地區經濟結構、權力格局和安全局勢產生急劇變動，導致東亞區域經濟合作出現“信任赤字”4。同時，美國通過貿易關系、同盟關系等方式主動參與東亞地區的戰略互動和秩序構建。在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背景下，中美之間的緊張關系會加劇東亞的地緣政治風險5。

3.東亞對美元依賴程度較深

美元仍然是最重要的國際貨幣，東亞地區對美元的依賴程度較深，將美元作為主要外匯儲備、對外貿易計價和結算貨幣，使得區域內很難形成真正意義上相對獨立的貨幣合作組織。很多東亞經濟體的貨幣與美元保持較為緊密的關系，美元貨幣政策對東亞地區經濟金融狀況有很強的溢出效應。比如，2022年，美國聯邦儲備系統啟動加息周期后，斯里蘭卡宣布“國家破產”；2022—2023年，人民幣和日元的大幅度貶值也與美元加息有關。

4.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主導力量缺失

東亞區域貨幣合作最早由日本提出，并在其主導下形成共識。隨著中國國際影響力的不斷增強，東亞區域貨幣金融合作從由日本主導轉向由中日共同推動。后來，日本的主導地位受到削弱，這主要有幾個方面的原因。首先，盡管日本的經濟實力雄厚，但其在推動貨幣國際化方面的意愿并不那么強烈。其次，日本的貨幣政策受美元影響較大，這使得日元國際化缺乏獨立性。最后，日本在加入CPTPP后，與中國的合作關系日益緊張，導致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進程受阻。

東盟自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后一直是區域合作的重要力量，成為連接東盟成員國與中國、日本、韓國等其他國家之間貨幣金融合作的橋梁。但東盟成員國均為中小國家，且大多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水平有限，同時受到內外因素的多重制約，這使得東盟難以在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中扮演領導角色。

5.以防范金融危機為目的的官方合作缺乏可持續性

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以官方合作為主，主要方式是央行之間的貨幣互換，主要目的是獲取美元流動性，防范金融危機，化解金融風險。區域內“貨幣”合作多，“金融”合作色彩少，企業參與程度低。貨幣互換事實上是一種備用流動性安排，只有一方有對方（美元）資產需求時，貨幣互換才會發生作用1。一旦區域內金融比較穩定，這些流動性安排就不會發揮作用，各方推動貨幣金融合作的意愿就比較低。另外，貨幣互換一般存在有效期，過期即失效，如果想繼續保持這種流動性安排，只有續簽或者展期2。

三、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及其特征

開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初衷是防范金融危機、化解金融風險，這在亞洲金融危機和次貸危機發生后都有較快進展，然而一旦金融市場趨于平靜，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進程就會受到影響。現階段，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在人民幣國際化快速發展這一重要背景下3，將會迎來新的機遇和挑戰。

（一）人民幣國際化快速發展

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應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把握發展主動權、彰顯大國擔當的戰略選擇。2009年7月，《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管理辦法》的頒布，標志著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正式開啟。隨后，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地域逐漸擴大，結算范圍由最初的跨境貨物貿易、服務貿易和其他經常項目擴展到資本與金融項目下的跨境使用。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2023年人民幣國際化報告》，2022年年末，人民幣國際化綜合指數為3.16，較2021年年末上升5.9%。同期，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等主要國際貨幣的國際化指數分別為58.3、22.18、7.73和5.24。2023年第一季度末，人民幣國際化綜合指數為3.26，同比上升10.2%4。人民幣國際化的快速發展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人民幣跨境使用規模增長迅速

圖1展示的是2011—2023年人民幣跨境收付情況。人民幣跨境收付在2011—2015年持續增長，尤其在資本項目下人民幣收付規模發展迅速；但在2016—2017年陷入停滯，可能是受人民幣匯率波動、中美利差變化及中國金融風險上升等周期性因素的影響。2018年以后，人民幣國際化策略從舊“三位一體”向新“三位一體”轉變5，其間，資本項目跨境資金流動增幅突出。2023年，銀行代客人民幣跨境收付金額合計為52.3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24.2%。在經常項目下，跨境人民幣結算金額為14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33%，具體來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及其他的收付金額分別為10.7萬億元和3.3萬億元人民幣。資本項目跨境人民幣結算金額為38.3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21%1。其中，對外直接投資和外商直接投資分別為2.6萬億元、5萬億元人民幣2。中國銀行統計公布2023年第四季度跨境人民幣指數（CRI）為364，創歷史新高3。2023年，發生跨境人民幣收付的國家和地區共162個，除中國香港外，更多國家和地區成為區域人民幣收付中心，人民幣國際使用的網絡效應逐步顯現。同年，境外國家和地區發生的人民幣客戶匯款總量增長20.4%4。

2．人民幣成為重要的國際儲備資產

隨著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不斷深入，其在全球貨幣體系中的地位逐漸突顯。2015年11月30日， IMF宣布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使得SDR籃子貨幣擴展至5種，包括美元、歐元、人民幣、日元和英鎊。人民幣在SDR籃子中的初始權重為10.92%，并自2016年10月1日起正式生效。2022年5月11日，IMF在5年一度的SDR定值審查中，決定將人民幣的權重提升至12.28%。調整后，人民幣權重繼續保持第3位。

圖2展示的是IMF統計的官方外匯儲備構成（COFER）中人民幣規模和占比情況。2016—2021年，人民幣在官方外匯儲備中的規模和占比持續上升，在2021年年底達到頂峰。截至2023年年底，全球央行持有的人民幣儲備規模約為2621.7億美元，占比2.29%，在主要儲備貨幣中排名第6，前5位貨幣分別為美元（59.42%）、歐元（19.94%）、日元（5.69%）、英鎊（4.86%）和加拿大元（2.59%）5。據不完全統計，有80多個境外央行或貨幣當局將人民幣作為官方儲備貨幣之一6。

3.人民幣作為融資貨幣的功能得到提升

國際清算銀行（BIS）公布，截至2023年年底，人民幣國際債務證券存量為2085.39億美元，同比增長20.3%，排名第7。2023年，境外機構在中國境內銀行間債券市場托管余額達3.67萬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8%1。債券通“北向通”日均交易額同比增長24%，超400億元人民幣，同業存單交易量和持有量創歷史新高2。根據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數據，2024年3月，人民幣在全球貿易融資中的占比為5.28%，位列第3，僅次于美元（84.13%）和歐元（5.89%）。

4.人民幣離岸市場規模升至歷史高位

人民幣離岸市場發展迅速，主要體現在境外人民幣存款規模、離岸人民幣債券及融資規模及人民幣外匯交易份額等方面。截至2023年年末，主要離岸市場人民幣存款規模約為1.54萬億元，其中，中國香港、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的人民幣存款余額分別為9389億元、1308億元和1065億元。2023年，主要離岸市場人民幣貸款余額為6776億元，人民幣清算安排的國家和地區共發行人民幣債券6701.9億元，同比增長38.5%3。SWIFT最新數據顯示，2024年3月，人民幣在全球支付貨幣中的份額為4.69%，居第4位，排名第1～3的貨幣分別為美元（47.37%）、歐元（21.93%）和英鎊（6.57%）。

（二）人民幣國際化的主要地域范圍在東亞

東亞、東南亞是人民幣國際化最重要的地區，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本身也是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歷程。2022年，中國內地與中國香港的人民幣跨境收付金額占比最高，達到50.3%，其后依次為新加坡（10.3%）、英國（5.9%）和中國澳門（4.0%）（圖3）。排名前10位的國家和地區收付總額占全部跨境人民幣收付總額的比重由上2021年的77.8%上升至82.6%，其中排名前10位的經濟體中，位于東亞的跨境人民幣收付總額占比就高達70.5%。

除了跨境人民幣收付，人民幣離岸市場也主要在東亞。排名前15位的離岸人民幣經濟體中（圖4），中國香港是最主要的人民幣離岸市場，其主要市場中，新加坡、中國臺灣、韓國、中國澳門和日本等也都位處東亞。

（三）人民幣國際化受政策推動特征明顯

中國政府為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旨在便利人民幣在跨境交易中的使用，提升人民幣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這些措施主要包括跨境人民幣業務、金融市場開放服務、央行間貨幣合作和人民幣國際化基礎設施等4個方面1。跨境人民幣業務包括經常項目、資本與金融項目下的國際經濟交易的人民幣計價結算，經常項目下人民幣跨境使用體現在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及其擴大方面，資本與金融項目下包括直接投資人民幣使用、人民幣外債和人民幣境外貸款等方面；金融市場開放服務體現在境外機構人民幣銀行結算賬戶的管理優化、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的投資額度及試點范圍的擴展、債券市場的對外開放措施，以及外匯市場的開放政策等方面；人民幣國際化基礎設施主要體現在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的順利運行，以及人民幣全球清算網絡的不斷擴張。

四、人民幣國際化給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帶來的機遇和挑戰

（一）改變了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主導力量缺失的現狀

區域貨幣金融合作需要核心主導力量牽引和推動，在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早期，日本是推進合作的主導力量，但后來日本的主導地位受到了嚴重削弱，造成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面臨著主導力量缺失的問題。中國的發展和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顯著提升了自身的地區影響力。隨著經濟、金融實力的提升和人民幣國際化的快速發展，中國正在扮演著這個主導力量的角色。

圖5是2010—2023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銀行業總資產和進出口貿易規模情況。其中，GDP和銀行業總資產規模增長迅速，進出口貿易規模穩步擴大。2023年，中國GDP超過126萬億元人民幣，增速達5.2%，在主要經濟體中表現突出，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貢獻率超過30%1。中國銀行業以417.3萬億元人民幣的總資產規模位居世界第1，中國人民銀行的資產規模也穩居世界央行前5位2。中國進出口貿易規模以41.76萬億元，位居全球榜首3。

圖6是2010—2023年中國股票、債券和保險市場規模發展情況。除債券市場2014年出現短暫波動外，2010—2023年中國股票、債券和保險市場規模總體穩步增長。2022年，中國股票、債券和保險規模位居全球第2。

綜上，龐大的金融規模使中國能夠扮演好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火車頭”的角色。

（二）通過雙邊本幣互換形式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

以往的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采用官方合作模式，主要涉及貨幣互換、跨境救助貸款和金融監管等傳統領域。官方合作模式中，貨幣互換本質上是一種避險工具1，用于對沖匯率和利率風險，主要由各經濟體貨幣當局主導。

截至2023年，中國已與40多個國家或地區簽署了雙邊互換協議，總規模達4.16萬億元人民幣2。與中國簽署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的國家和地區中，亞洲經濟體占比最大，簽約時間也較早，如泰國、中國香港、韓國、老撾、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等。因此，人民幣國際化主要通過雙邊本幣互換形式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

相較于CMI和CMIM框架下的貨幣互換，中國人民銀行貨幣互換涵蓋的國家和地區更為廣泛，還創新了貨幣互換手段，續簽延長了互換有效期，甚至達成了常備協議，例如與中國香港的協議等。這些舉措能有效應對短期流動性問題，維護金融體系的穩定。更重要的是，這些舉措支持互換資金用于貿易融資，促進了雙邊貿易和直接投資，為雙方經濟增長注入了新的動力，小微企業和金融機構參與程度提高，“金融”合作色彩增加。

（三）通過雙邊人民幣清算網絡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

雙邊本幣結算方面，中國在銀行間外匯市場可交易貨幣達29種，其中，東亞地區的幣種有港元、新加坡元、日元、澳門元、菲律賓比索、泰銖、韓元、馬來西亞林吉特、新臺幣和印度尼西亞盧比等3。自2008年起，中國先后與越南、老撾、俄羅斯、哈薩克斯坦、柬埔寨、印度尼西亞等周邊國家以及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簽署了雙邊本幣結算協議，其中東亞經濟體占比也很高。雙邊本幣結算合作框架是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的“升級版”，直接使用雙邊本幣進行商品與服務貿易結算，有助于降低雙方跨境支付結算成本與匯率風險，促進雙方貿易往來。

境外清算機制安排方面，人民幣海外清算網絡不斷擴張。截至2023年年底，中國人民銀行已在31個國家和地區授權33家境外人民幣清算行1。根據地理位置劃分，境外人民幣清算行幾乎遍布全球各大洲，以亞洲地區的數量最多，其中，中國香港和中國澳門是最早建立人民幣清算機制的地區。雙邊本幣結算協議和境外人民幣清算機制有助于雙邊本幣結算，也有助于相應境外地域人民幣的流通和使用。

（四）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搭建所需的基礎設施

為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需搭建“跨境支付、投資、融資、風險對沖”等相應的基礎設施，這些基礎設施可以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提供便利。

1.人民幣跨境支付設施亞洲參與者最多

CIPS作為專門處理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業務的批發類支付系統，一期和二期分別于2015年和2018年成功上線運行。CIPS旨在提供安全、高效、便捷且低成本的資金清算結算服務，是中國金融市場的關鍵基礎設施，在支持上海建設國際金融中心、推動金融業雙向開放、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加強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資金融通合作以及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等方面扮演著關鍵性角色。截至2024年3月，CIPS共有1511家參與者，其中間接參與者共1353家，占比超過89%。分地區看，亞洲地區間接參與者1007家（含境內564家），歐洲233家，非洲48家，北美洲28家，大洋洲20家，南美洲17家2。2023年，CIPS系統共處理人民幣跨境業務661.33萬筆，金額123.06萬億元3。目前，CIPS系統在東亞地區的覆蓋面極為廣泛，已成功延伸至日本、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和印度尼西亞等關鍵經濟體。CIPS系統在貿易結算、資本流動等多個關鍵金融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為東亞地區的經濟參與者提供了一個高效、快捷的人民幣跨境支付及清算平臺，不僅增強了區域金融市場的連通性，也為推動區域內外的經濟合作與金融穩定做出了積極貢獻。

2.在岸市場滿足境外人民幣投資需求的通道和機制

人民幣國際化后，境外企業和金融機構會產生人民幣投資、融資和風險對沖等需求，這些需求可以在中國香港等離岸市場得到滿足，也可以在中國內地的在岸市場得到回應。比如，為了配合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拓寬人民幣回流渠道，2012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關于境外人民幣清算行等三類機構運用人民幣投資銀行間債券市場試點有關事宜的通知》4《基金管理公司、證券公司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境內證券投資試點辦法》；2013年，推出《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境內證券投資試點辦法》，隨后試點地區和額度不斷擴大。2017年，中國香港和中國內地債券市場間的“債券通”正式上線。2020年5月7日，中國人民銀行和國家外匯管理局宣布放寬對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II）及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的境內證券投資額度限制，以促進境外投資者更便捷地參與中國金融市場。截至2023年年底，中國債券市場的境外機構投資主體共1124家，覆蓋70多個國家和地區，境外投資主體包括境外央行、主權財富基金和機構自營部門等短期和中長期交易者5。

3.在岸市場滿足境外人民幣融資需求的通道和機制

在東亞經濟體存在融資需求時，主要通過向中國國家開發銀行、中國進出口銀行以及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直接融資，但可能得到的資金規模并不理想，境外機構發行熊貓債券將會彌補這一缺陷1，成為國際機構進入人民幣債券市場融資的重要通道。2023年，在歐美央行持續加息背景下，境外市場融資成本走高，中國境內市場融資成本優勢持續顯現。2023年，37家主體累計發行“熊貓債券”97期，發行量突破1500億元人民幣，發行主體、期數和規模同比增長均超過80%，創歷史新高2。“熊貓債券”發行主體包括政府機構、國際開發機構、金融機構以及非金融企業等；產品類型不斷創新，“綠色熊貓債”“碳中和債”可持續“發展債”“科創債”等不斷涌現。Wind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年底，境外機構在中國境內累計發行“熊貓債券”477只，發行規模為7805.9億元人民幣。

4.在岸市場滿足境外人民幣匯率風險對沖需求的通道和機制

境外金融機構和企業持有人民幣頭寸存在外匯風險暴露，會產生外匯風險對沖需求，中國外匯市場對外開放可以滿足這一需求。目前，境外央行類機構可通過3種方式參與中國銀行間外匯市場：央行代理、直接成為市場境外會員或通過市場會員代理。可交易品種涵蓋即期、遠期、掉期、貨幣掉期和期權等所有掛牌交易類型，交易幣種包括美元、歐元、日元、港元和英鎊等市場掛牌交易貨幣。

5.離岸市場也能很好地滿足境外人民幣投資、融資和風險對沖需求

中國香港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擔當著獨特且不可替代的角色，是最大的離岸人民幣資金池，最重要的離岸人民幣清算中心、最大的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以及主要的人民幣—外幣交易中心。這當然也離不開中國中央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中國內地與中國香港建立了“股票通”“債券通”“跨境理財通”“ETF”通等兩地互聯互通機制，使中國香港成為人民幣“引進來”“走出去”的重要平臺。2022年，中國人民銀行與香港金融管理局將貨幣互換協議首次改為常備協議形式，并將協議規模從5000億元人民幣擴大到8000億元人民幣，鞏固支持中國香港離岸人民幣市場的發展。香港金融管理局發布的《2022年年報》顯示，中國香港人民幣存款總額接近9817萬億元，約占全球總額的60%，人民幣貸款余額1917億元，離岸人民幣債券發行余額為1434億元，人民幣即時支付結算系統（RMB RTGS）每日成交額達1.6萬億元，債券通“北向通”平均每日成交額為322億元3。離岸人民幣市場的規模和交易品種能夠較好地滿足境外人民幣投資、融資和風險對沖需求。

6.其他多邊金融合作機制也可以為亞洲經濟體所用

中國是各種多邊金融合作機制的重要參與者和推動者，比如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中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絲路基金以及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等開放性的合作機制有利于東亞地區開展貨幣金融合作。其中，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是一個亞洲地區的多邊開發機構，具有政府間性質，專注于基礎設施投資。其宗旨是推動亞洲地區的互聯互通和經濟一體化，同時加強中國與亞洲其他國家及地區的合作，是首個由中國倡議設立的多邊金融機構。截至2023年10月，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共有109個成員，包括93個正式成員和16個意向成員4。絲路基金通過以股權為主的多種投融資方式，主要聚焦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相關的基礎設施、資源開發、產能和金融等領域的項目合作。截至2023年年底，絲路基金投資項目遍布70多個國家和地區，承諾投資金額超過235億美元5。

（五）東亞在新興金融領域的合作需要中國的積極參與

當下，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主要涉及貨幣互換、跨境救助貸款和金融監管等傳統領域，而關于綠色金融、金融科技等新興領域的合作有限，中國在這些新興領域的優勢能夠助推金融合作。以金融科技為例，亞洲金融高峰論壇暨亞洲金融智庫2021年年會發布的《金融科技實踐報告》指出，全球已形成了5種金融科技發展模式：以美國為代表的技術推動模式，以英國為代表的規則推動模式，以中國為代表的市場拉動模式，以日本和印度尼西亞為代表的混合競爭模式，以韓國和以色列為代表的以點帶面模式。其中，中國和美國在金融科技上優勢突出。中國在金融科技領域的領先優勢可以為東亞在該領域的合作注入動力。

在金融科技中，央行數字貨幣（CBDC）的跨境支付是迫切需要開展合作的領域。根據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的CBDC追蹤器數據，截至2023年年底，全球131家中央銀行正在探索CBDC，11個國家已經全面推出數字貨幣，21個國家處于試點階段，63個國家處于探索階段，均創下歷史新高。CBDC跨境支付根據理論可劃分為零售型CBDC和批發型CBDC。前者境內外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后者則需要在各CBDC間建立訪問和結算安排以進行跨境支付，或者通過建立多邊CBDC（mCBDC）框架實現無摩擦跨境支付1。2022年，國際清算銀行創新中心牽頭進行了4次跨境央行數字貨幣實驗，分別是Inthanon-LionRock2、Jura、Dunbar和mBridge項目2，研究驗證了CBDC跨區域合作技術層面的可行性，為后續CBDC的發展奠定了基礎3。截至2023年年底，全球共推出跨境CBDC項目16個4，其中多邊央行數字橋項目（mBridge）是最具代表性的跨境CBDC項目之一，該項目的前身是由中國香港金融管理局和泰國中央銀行合作試點的Inthanon-LionRock項目，在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中央銀行加入后，更名為mBridge，旨在提升金融基礎設施的跨境支付能力。目前，mBridge項目的參與者全部是亞洲經濟體，如果該項目對其他東亞經濟體開放，將能夠極大地促進東亞地區央行數字貨幣的跨境支付合作。

（六）人民幣國際化背景下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面臨著新的挑戰

人民幣國際化為東亞地區的貨幣金融合作提供了新的契機，注入了新的動力，提供了新的合作領域，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挑戰，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人民幣國際化有比較強的政策推動特征，一旦沒有進一步的政策出臺，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會受到制約，進而影響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第二，目前人民幣國際化的主要地域是在東亞，但是如果剔除中國香港，人民幣國際化的“東亞特征”并不是十分明顯，一旦將來人民幣國際化的重點轉向其他區域，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會受到削弱；第三，東亞地區的中小經濟體如果通過與中國的雙邊貨幣金融合作就能夠滿足其大部分涉外金融需求，其參與多邊貨幣金融合作的興趣則會受到影響；第四，在中日經濟和金融實力對比進一步放大的情形下，加上地緣政治和美元等因素，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是采取以中國為中心的“單核”還是“中日雙核”，需要各方的政治智慧。

五、結論及展望

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始于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主要經歷了3個發展階段，仍面臨著CMIM可操作性欠缺、地緣政治環境復雜、對美元依賴程度較深、主導力量缺失及官方合作模式缺乏可持續性等方面的問題。

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面臨著一個重大的背景，就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快速發展。目前，人民幣國際化主要地域范圍是在東亞，受政策推動特征明顯。中國經濟和金融實力的增強改變了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主導力量缺失的現狀，在多邊合作進展緩慢的情形下，人民幣國際化通過雙邊本幣互換、雙邊人民幣清算網絡等形式，推動了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發展，改變了以往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以官方為主，“貨幣”合作多，“金融”合作色彩少，私人金融機構和企業參與度低的現象。在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中，中國已經搭建了“跨境結算、投資、融資、風險對沖”等貨幣金融合作所需的基礎設施，這些都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注入了新動力。中國在金融科技等領域的領先優勢也為東亞貨幣金融合作開辟了新的合作領域。

展望未來的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由于參與方已有很好的經貿合作基礎，在“去美元化”趨勢下，繼續開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是必要的，符合相關參與方利益。在多邊合作難以推動的情形下，采取以中國為中心的雙邊合作帶動將來的多邊合作，是一個可行的選擇。在貨幣合作難以取得進展的情形下，從滿足小微企業和金融機構的需求出發，由“金融合作”帶動“貨幣合作”，進而實現“金融合作”與“貨幣合作”互相促進，是一個可行的選擇。目前，東亞地區已經形成以中國為中心的雙邊貨幣互換網絡，如果再把CMIM做實，在密集的貨幣互換網絡基礎上推動將來的匯率合作，是一個可行的選擇。

東亞、東南亞是人民幣國際化最重要的地區，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本身也是推動東亞貨幣金融合作的歷程。人民幣國際化通過雙邊形式推動了東亞貨幣金融合作，但就東亞的多邊貨幣金融合作而言，需要注意過分依賴這種模式帶來的潛在影響。比如，東亞貨幣金融合作可能受制于中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意愿和重點推進地域，以中國為中心的雙邊合作可能削弱對多邊合作的熱情，過于強調小微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金融合作可能導致官方之間包括匯率等方面的貨幣合作不足等。

（責任編輯：張" "磊）

Monetary and Financial Cooperation in East Asia： A Perspective From RMB Internationalization

Zhou Xianping， Sun Peixiang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430073， China）

Abstract： Monetary and financial cooperation in East Asia began in response to the 1997 Asian financial crisis. Despite some progress， it currently faces basic stagnation due to factors such as the limited operability of the Chiang Mai Initiative Multilateralization （CMIM）， complex geopolitical dynamics， heavy reliance on the U.S. dollar， the absence of a dominant driver for cooperation， and shifting goals among policymakers. The ongoing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Renminbi （RMB） now presents both new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for East Asian monetary and financial cooperation. China's rising economic and financial strength addresses the region's previous lack of a leading force. Amid slow multilateral progress， RMB internationalization fosters regional cooperation through mechanisms like bilateral currency swaps and offshore RMB clearing networks. This shift has begun to address previous issues in East Asian cooperation， such as the insufficient \"financial\" depth of cooperation and the limited participation from private financial institutions and enterprises. China's establishment of financial infrastructure-covering cross-border RMB settlement， investment， financing， and risk management-further facilitates East Asian cooperation. Additionally， China's advances in financial technology open additional avenues for regional collaboration. Although East Asia plays a pivotal role i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RMB， there is a potential risk of over-reliance on a China-centered bilateral cooperation model.

Keywords： monetary and financial cooperation in East Asia; RMB internationalization; bilateral cooperation; financial infrastru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