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摘要：近年來，在碳達峰、碳中和與經濟高質量發展要求的政策背景下，ESG正在成為衡量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感的新標尺，越發受到企業和投資者的關注。全要素生產率被視為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基礎，研究ESG戰略如何影響全要素生產率，進而賦能企業和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以2009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建立多元回歸模型，實證檢驗ESG責任履行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企業ESG責任履行可以通過技術創新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顯著提高，在使用工具變量、替換被解釋變量衡量方式、滯后解釋變量后，結論依然穩健。融資約束和信息透明度在其中起到了調節作用，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隨著融資約束程度的下降而提高，高水平的信息透明度對ESG-TFP正相關關系的促進作用更強。進一步納入企業、行業和市場層面特征的異質性檢驗表明，ESG責任履行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效應在國有企業、重污染行業、市場化程度低的環境中更顯著。研究結論總體證實企業ESG責任履行具有顯著的經濟提升效應，為促進企業履行ESG責任、政府和相關監管評級機構完善監管規則，進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提供了經驗證據。

關鍵詞：ESG責任履行；全要素生產率；融資約束；信息透明度

中圖分類號：F275；X3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8268（2025）01-0140-12

當今世界，氣候與資源問題嚴峻，開啟應對環境問題挑戰的新征程、推行可持續發展戰略已成為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共識。在國內，“十四五”規劃把推進綠色發展作為重要任務，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實現人與自然協調發展，同時兼顧社會責任承擔，是我國企業發展的重要目標。

環境、社會和治理（environmental，social，and governance，ESG）戰略要求企業在關注市值、經營收入等傳統財務指標之外，還要綜合考慮社會責任、環境責任等外部效應與企業內部治理；被視為20世紀企業社會責任運動浪潮的延伸［1］，為我國經濟社會轉型發展，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提供了新途徑和治理框架［2］。經濟由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的轉型之路具有必然性，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是促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基礎［3］。研究ESG戰略如何推動技術創新和要素配置效率，進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激發企業可持續發展潛力和增強我國經濟活力，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在此基礎上，本文以20092021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檢驗ESG與TFP的相關關系和其中的影響機制，邊際貢獻有三。第一，拓展了ESG責任履行經濟后果和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影響因素相關研究。現有文獻大多討論ESG戰略對財務績效、投資效率、股價崩盤風險等的影響。在探討工業企業ESG責任履行對財務績效的影響時，王雙進等［4］得出二者之間因為替代效應和創新補償效應而呈現U型關系。席龍勝和王巖［5］基于信息效應和情緒效應，提出了企業ESG表現與股價崩盤風險相關關系的競爭性假設。高杰英等［6］指出，良好的ESG表現可以通過過度投資和緩解投資兩條路徑影響企業投資效率。而面對如何提升企業要素生產率、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大議題，現有文獻多涉及治理結構、經營環境等單一內部要素，如董事會斷裂帶程度、非國有資本持股等要素可以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7］，高管團隊薪酬差距會通過投資過度的路徑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8］。綜上所述，探討ESG經濟效益的文獻眾多，但ESG責任履行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相關研究較少。區別于現有文獻，本文采用環境、社會和治理的整合框架，研究其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厘清兩者之間的理論基礎，并實證檢驗ESG-TFP的相關關系。

第二，研究結論證實ESG責任履行具有顯著的經濟提升效應，能夠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供了兩者之間關系研究的新證據，這一結論既呼應了袁文華等［9］、范丹和付嘉為［10］關于環境規制、環境信息披露有助于塑造企業環境友好形象，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觀點，又側面驗證了王南和李禹忱［11］、李志斌等［12］認為ESG表現可以提升企業資源配置效率的研究結論。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基于技術創新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的影響路徑提出ESG-TFP關系的競爭性假設。研究結論對公司治理、投資者決策及外部監管等方面有較大的參考價值，對于政府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健全中國的ESG信息披露體系有重要意義。

第三，進一步研究了ESG責任履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調節與異質性作用。現有文獻未能考慮融資約束和信息透明度對ESG-TFP關系的調節作用，融資約束是影響企業資本結構和資源配置效率的重要因素，信息透明度可以衡量外部監督強弱，引入二者作為調節變量，可為企業ESG責任履行與全要素生產率相關關系的研究提供新視角。異質性檢驗部分基于企業、行業和市場異質性，從內外不同層面的企業特征考察TFP的影響因素，為制定差異化的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策略提供了經驗證據。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ESG責任履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關鍵在于資源配置效率的改善和技術的進步［5-6］，因而ESG對TFP的影響路徑可以分解為技術創新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

從技術創新效應來看，基于資源基礎理論，企業需要通過增加研發投入形成內源性的技術進步，從而獲得競爭優勢。全球低碳經濟轉型和能源轉型面臨的技術挑戰與市場風險，以及環境規制壓力都將激勵企業提高綠色技術創新［13］，應對排污標準等治理要求［14］，以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資源配置效率反映的是企業將有限和稀缺的資源在各投資項目之間進行分配的能力，可以用于衡量資源的利用程度與分配合理性。Stein將完整的資源配置過程分解為融資和投資活動［15］。企業履行ESG責任，一方面，ESG責任的履行所建構的聲譽機制表明，企業在環境可持續性、社會責任擔當以及內部治理水平方面展現出了較高的標準和實踐，有助于投資者降低投資對象的選擇成本并做出正確的投資決策。投資者也會基于高聲譽給予更多的風險折價，資金以較低的交易成本流向了資金效用較好的企業，使外部社會資本得到了更優配置，有效降低企業融資約束［16］。另一方面，企業實施ESG戰略的付現成本降低了企業自由現金流水平，從而減少管理層利用盈余資金進行非效率投資的行為。企業較好的ESG表現通常也表明了企業本身就擁有較為完善的治理和監督問責機制，管理層代理問題被有效監督和約束，從而更好地提高了公司的投資效率［6］。

綜上，ESG責任履行讓企業獲得外部融資的約束和成本更低，又進一步提高了投資效率。社會資金從低效率資金持有者向積極履行ESG責任的高效率資金使用者流動，進而配置于高收益項目，提高了整體的要素配置效率，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a：企業ESG責任履行能夠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二）企業ESG責任履行降低全要素生產率

ESG的成本占用問題可能導致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降低，其原因大致有兩方面。一是企業將ESG因素納入商業實踐和公司戰略會產生額外的治理和投資成本。如企業承擔社會責任，關注人力資本，但增加養老保險繳費比例和社保成本的人權政策會嚴重擠占企業用于技術進步投資的資金，員工對企業的滿意度和自身努力程度也會因為當期可支配收入下降而降低，這對企業的進一步創新將產生不利影響，會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17］。二是披露ESG信息和應對信披合規會驅使企業在信息收集、整理分析和展示方面占用有限的人力、物力資源，產生巨大的合規成本［1］，造成短期內的財務績效和企業自由現金流水平的下降，抑制了企業研發創新的積極性，導致企業因為研發創新投入強度持續下降而難以維持核心競爭力。

除成本問題外，由于責任投資通常與企業主要投資領域無直接關聯，積極投資于ESG責任的企業在面對其他具有前景和長期收益的投資項目時缺乏資金支持，造成企業總體投資效率下降［18-19］。再者，社會責任領域存在“過度投資假說”，在企業履行ESG責任的過程中，出于自利目的，管理層可能會為了獲得聲譽和建立商業帝國［20］，放棄凈現值為正的投資項目，轉而將企業資源過度投入環境或社會責任，達到自我宣傳的目的。責任投資往往需要長期投資才能實現回報，環保項目耗費的資金和技術支持會對企業財務狀況造成壓力，投資結果也并不可控。此類舉措犧牲了股東利益，背離了可持續發展的經營目標，企業資源配置效率因此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也被抑制。基于此，本文提出了如下假設：

H1b：企業ESG責任履行會降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二、數據來源與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變量定義

1.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92021年滬深A股類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采用的ESG評級數據出自上海華證指數信息服務有限公司。華證對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ESG評級始于2009年，因此實證部分選擇的樣本時間起點為2009年。其他財務和治理數據來自Wind金融終端和CSMAR數據庫。參照以往研究按以下原則對樣本進行了處理：（1）剔除金融行業樣本；（2）剔除ST和*ST企業；（3）剔除當年新上市、已經退市或被暫停上市的企業；（4）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以消除極端值的影響。最終，得到3 491家企業共24 172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2.主要變量及其測度

（1）被解釋變量：全要素生產率（TFP_LP）

微觀企業領域的全要素生產率是衡量企業質量和效率轉換升級的一大關鍵因素。TFP通常被定義為最終產出中不能由要素投入所解釋的額外價值，由此反映企業資本、技術、管理等各投入要素轉化為產出的總體效率。現階段研究中，以半參數法衡量的全要素生產率可以較好地解決聯立性偏誤和選擇性偏誤的問題。基準回歸檢驗部分借鑒魯曉東和連玉君［21］的研究，采用LP半參數法測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_LP）。

（2）解釋變量：企業ESG責任履行

采用華證ESG評級數據作為企業ESG責任履行的代理變量。華證參考國際ESG考核與評估核心要義，結合國內資本市場特點，構建了一套結合資源利用、環境管理、供應鏈、治理結構、信息披露等主題指標，覆蓋國內全部A股公司的ESG評價體系。當前，我國的ESG信息披露處于自愿披露階段，企業依照不同的披露標準展示ESG相關行為表現，華證對企業公開披露的ESG相關信息進行標準化處理和賦值，按季度給予被評主體ESG表現AAA、AA、A、BBB、BB、B、CCC、CC、C九檔評級，依次賦值9到1，取各企業每年的季度均值度量企業該年的ESG責任履行，得分越高表明ESG責任履行水平越高。

（3）控制變量

借鑒鄭寶紅和張兆國［22］、劉亞偉等［23］的研究，本文控制了如下可能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變量：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固定資產占比（Fixed）、公司成立年限（FirmAge）、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凈資產收益率（ROE）、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流動比率（Liquid）、現金流比率（Cashflow）。同時，還控制了行業（Industry）和年份（Year）變量。變量的具體定義如表1所示。

3.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是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其中企業ESG責任履行水平的最高分為8，而華證ESG評級體系的理論最高分為9，這表明我國企業的ESG投資策略尚處在起步階段，沒有達到第三方評級機構的最高評價標準。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最高值為13.68，最低值為5.615，平均值為9.148，不同企業之間的全要素生產率存在較大差異。其余變量不存在異常極端值，變量總體選取較為合理。

（二）模型設定

結合以往相關研究和研究目的，本文以ESG責任履行為解釋變量、全要素生產率為被解釋變量，為了檢驗ESG責任履行和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之間的實證聯系，設立模型（1），若α1的系數顯著為正，假設H1a成立，反之假設H1b成立。

TFP_LP_i，t=α₀+α₁ESG_i，t+α₂∑Controls_i，t+α₃∑Year+α₄∑Industry+ε_i，t （1）

三、實證結果與假設性檢驗

（一）企業ESG責任履行與全要素生產率基準回歸結果

主假設的基準回歸結果展示在表3中，列（1）未放入控制變量和行業、年份固定效應，可以從回歸結果看出解釋變量ESG的回歸系數為0.253，在1%的水平上顯著，初步說明企業ESG責任履行能夠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列（2）放入控制變量并控制行業和年份效應，結果顯示ESG與全要素生產率（TFP_LP）的估計系數為0.024，同樣在1%的水平上顯著，企業ESG表現水平每提高1個單位，TFP就會提高0.024個單位。這表明企業實行ESG戰略可以激發企業創新活力和提升資源配置效率，顯著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ESG對TFP的提升作用大于降低作用，假設H1a由此得到驗證。初步驗證ESG策略在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方面存在顯著優勢，這為政府引導企業在公司治理過程融入ESG理念提供了微觀層面的經驗證據。

（二）內生性檢驗：工具變量法

為緩解內生性問題對本文研究結論的影響，借鑒高杰英等［6］的度量方式，選取每家企業公司注冊地當年所在省份所有上市公司ESG評級的均值（ESG_province）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選擇這個工具變量的原因有二：其一，每家企業的ESG責任履行都會受到本省其他企業ESG表現的直接或間接影響；其二，同省份其他企業的ESG責任履行與某一具體樣本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沒有直接相關關系。

表4列（1）展示了第一階段回歸結果，第一階段工具變量回歸結果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弱工具變量檢驗顯示ESG年度省份均值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表4列（2）報告了第二階段回歸結果，ESG的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便考慮內生性問題的影響，ESG與TFP的正向相關關系依然顯著，表明企業ESG責任履行可以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結論是穩健的。

（三）其他穩健性測試

1.替換被解釋變量衡量方法

基準回歸的假設檢驗采用了LP半參數法計量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參照王瑤和郭澤光［24］的檢驗方式，本部分用OLS法度量的全要素生產率替換被解釋變量用于穩健性檢驗，其余控制變量和年份、行業固定效應保持不變。實證回歸結果如表5列（1）、列（2）所示，改變TFP測度方法后，ESG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ESG對TFP有提升效應的主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2.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兩期

為了緩解雙向因果可能導致的內生性問題，考慮到滯后期的ESG評分不容易受到當期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反向影響，本部分采用了滯后一期和滯后兩期的ESG評級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列（3）、列（4）所示，滯后一期和滯后兩期的ESG責任履行與全要素生產率分別在1%和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與主回歸中ESG系數符號方向和顯著性水平基本一致，表明ESG可以促進TFP的研究結論較為穩健。

四、調節效應檢驗

（一）融資約束（FC）

融資是企業重要的資源配置過程。當企業內源資金不足以支持內源融資且外部融資成本過高時，將處于較高的融資約束水平，此時企業的資本和勞動投入會減少，資源配置扭曲，最終限制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管理層將ESG作為一項投資決策提升至戰略高度，這就要求企業具備穩定和成本較低的融資渠道。受融資約束程度較低的企業在履行ESG責任過程中規避財務危機和維持運營的能力更強，ESG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也會更強。

為考察融資約束的調節作用，本文參考Hadlock and Pierce［25］、陳峻等［26］將企業每一年度的融資約束發生概率定義為融資約束指數（FC），FC是衡量企業的融資約束問題嚴重程度的正向指標，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加入ESG責任履行與融資約束的交乘項（ESGi，t×FCi，t），構建模型（2），重點關注交互項系數β3的正負屬性與顯著性。在表6列（1）、列（2）中可見，ESG與FC的交互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ESG水平的提高可以促進TFP的增長，但融資約束限制了ESG-TFP二者之間的正相關性。換言之，融資約束對ESG-TFP關系起負向的調節作用，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隨著融資約束程度的下降而提高，與預期一致。

TFP_LP_i，t=β₀+β₁ESG_i，t+β₂FC_i，t+β₃ESG_i，t×FC_i，t+β₄∑Controls_i，t+β₅∑Year+β₆∑Industry+ε_i，t （2）

（二）信息透明度（DA）

良好的信息環境作為一項外部治理機制，能夠提升企業信息披露數量和質量。高信息透明度的企業可以向外界清晰地傳遞企業的經營業績、社會和環境責任履行現狀，展示發展戰略和前景，塑造富有責任意識的市場形象［27］。因此，股東能夠有效監督管理層濫用企業資金和資源的非效率投資行為；管理層自利行為成本增加，盈余活動減少；企業也更容易獲得外部投資者的信賴和融資支持，使企業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由此可以推測，高水平的信息透明度對ESG-TFP正相關關系的促進作用更強。基于此，借鑒邢菲等［28］的研究，以修正Jones模型估算的可操縱性應計利潤絕對值來衡量信息透明度（DA），DA值越大說明盈余管理空間越大，企業信息透明度越低，在此基礎上，構建模型（3）考察信息透明度的調節作用。

TFP_LP_i，t=γ₀+γ₁ESG_i，t+γ₂FC_i，t+γ₃ESG_i，t×DA_i，t+γ₄∑Controls_i，t+γ₅∑Year+γ₆∑Industry+ε_i，t （3）

表6顯示了調節作用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ESG與TFP交乘項（ESGi，t×DAi，t）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企業履行ESG責任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中更為顯著，信息透明度在二者之間起到了正向的調節作用，與預期一致。當企業的信息透明度較高時，企業更容易了解外部環境的變化和市場趨勢，從而更加積極地履行ESG責任。同時，信息透明度有助于企業內外部的信息共享和溝通，提高了企業和投資者決策的準確性和效率，從而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五、進一步研究：異質性分析

（一）產權性質

不同產權性質企業對ESG理念的戰略融合，以及對ESG信息披露政策的執行有較大區別。國有企業由國家出資建立，是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踐行者，需要積極實現政府在經濟方面的戰略目標，引導國家經濟走向和承擔社會責任［29］。反觀非國有企業，其設立的主要目標是經濟效益的最大化，可能更著眼于短期利益，而較少關注可持續發展和環境與社會責任承擔。可以預期，基于政府對國有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視，國有企業會更加關注ESG責任履行，ESG對TFP的影響在國有企業中更加明顯。

設置產權性質虛擬變量（SOE），若企業最終控制人為國家、機關和國有事業單位，SOE取1，反之取0。表7是分組回歸結果，第（1）（2）列分別顯示的是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ESG責任履行與全要素生產率之間的回歸結果，ESG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38和0.015，二者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經過似無相關模型（Suest）的檢驗，兩組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存在顯著差異，表明企業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強。

（二）行業污染程度

通常認為，重污染行業企業會因為行業特征和環保政策要求更需要承擔環境治理責任和社會責任，為探究行業特征是否會影響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參照郭曄等［30］的做法，依據《上市企業環境核查分類管理名錄》提及的14個重污染行業，將研究樣本按照隸屬行業分類為重污染和非重污染企業，分組回歸結果展示在表7列（3）、列（4）。無論是重污染行業企業抑或非重污染行業企業，通過ESG治理都可以顯著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Suest檢驗驗證表明重污染行業企業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激勵效應更強。

其原因可能是在環境規制壓力和高昂的環境治理成本下，隸屬于重污染行業的企業需要遵循既定碳排放標準，迫切的減排和綠色轉型升級需求會倒逼企業更加積極主動地使用清潔能源，進行生產工藝清潔化改造，提高治污能力。此外，環境保護相關政策鼓勵企業綠色發展，資本對綠色行業的偏好會導致重污染行業企業難以獲得融資支持，ESG責任履行水平可以有效表明企業綠色轉型的決心，借助聲譽機制吸引資金流入，緩解融資約束，因而ESG戰略在重污染行業企業中展現出了更好的全要素生產率促進效應。

（三）市場化程度

企業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可能會受所在地區市場化程度的影響而有所不同。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較高時，市場發揮著對各類資源的優化配置作用，企業間的技術擴散和溢出效應卓有成效［31］，資源可以更快地實現由低效率領域向高效率領域的配置和轉移。而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滯后、不真實、不及時的價格信號和項目信息會導致壟斷和惡性增資［32］，使資本配置失效，阻礙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基于此，我們使用王小魯等［33］編制的各省份市場化指數作為市場化程度的代理變量，市場化指數越高代表市場化程度越高，以年度省份中值為界將研究樣本劃分為市場化程度高和市場化程度低兩個子樣本。結果如表7列（5）和列（6）所示，ESG對TFP的提升作用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更強，說明高質量高水平的ESG責任履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市場化進程緩慢對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不足。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綠色和可持續發展是國際潮流所向，ESG投資與全球推行的碳達峰、碳中和戰略緊密相關，與國內企業同時注重經濟效益和社會責任的目標也高度契合。借助高質量發展政策導向，本文以20092021年國內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深入探討企業ESG責任履行如何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及調節作用，在進一步研究中將樣本按照產權性質、行業特征以及市場化程度差異進行異質性分析。第一，企業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提升有顯著促進作用，無論是LP法或OLS法計算的全要素生產率，還是置換被解釋變量的衡量方式與滯后解釋變量，回歸結果都顯示企業ESG責任履行水平越高，其全要素生產率越高。第二，調節作用分析表明，融資約束和信息透明度在ESG-TFP關系之間發揮了調節效應。企業ESG責任履行在融資約束程度低、企業信息透明度高的情況下，更容易獲得外部融資和提高投資效率，從而提升技術創新效應和資源配置效應，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第三，異質性分析發現，ESG責任履行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在國有企業、重污染行業、市場化程度較低地區中更加顯著。

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不僅取決于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資本配置效率，還受政策引導、經營環境［25］等因素的影響。在ESG浪潮面前，政府、監管機構與企業應當順勢而為，積極應對外部經濟和治理環境的嚴峻考驗。為此，基于上述研究，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政府可以給予ESG表現良好企業稅收減免、政府補貼、低貸款利率等扶持政策，提供融資約束程度較低的經營環境以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引導企業將ESG理念融入治理實踐。ESG評級機構和相關獨立鑒證機制作為主要的監管力量，應當鼓勵企業發展，與政府監管相互促進，引導和督促企業對ESG信息進行實質性披露，加強對誤導性陳述和選擇性披露行為的剛性約束和監管懲罰機制，讓ESG報告和評級能夠真實公允地反映企業ESG責任履行現狀，為投資者提供指引，提升市場經濟的資金配置效率，充分發揮高信息透明度對ESG與TFP關系的正向調節作用。

第二，企業應強化履行ESG的責任意識。良好的ESG表現有助于企業開拓新市場，采用清潔化的新技術和新工藝。創新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企業應當借助技術創新效應提高發展效能和可持續性［34］。ESG責任履行的信息效應和聲譽機制還可以幫助企業降低融資約束和提高投資效率，進而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但我國上市公司ESG評級表現整體不高，對此，企業應當摒棄傳統股東至上原則，關注利益相關者權益，推進ESG建設的頂層設計，建立長效監管機制，將提升ESG表現作為實現企業長期價值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戰略。企業不僅需要財務績效被關注，其環境表現、社會表現和公司管治表現的整合框架也應當成為度量企業表現的新標尺。此外，企業可以根據其產權性質、隸屬行業污染密集程度和所處地區的市場化程度調整企業ESG戰略，真正實現企業資源配置的優化，將社會效益轉化為經濟效益。

參考文獻：

［1］樓秋然.ESG信息披露：法理反思與制度建構［J］.證券市場導報，2023（3）：24-34.

［2］席龍勝，趙輝.企業ESG表現影響盈余持續性的作用機理和數據檢驗［J］.管理評論，2022（9）：313-326.

［3］吳靜樺，王靖茹，劉建秋，等.貸款利率市場化改革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來自貸款利率上下限放開的微觀證據［J］.會計研究，2021（4）：145-156.

［4］王雙進，田原，黨莉莉.工業企業ESG責任履行、競爭戰略與財務績效［J］.會計研究，2022（3）：77-92.

［5］席龍勝，王巖.企業ESG信息披露與股價崩盤風險［J］.經濟問題，2022（8）：57-64.

［6］高杰英，褚冬曉，廉永輝，等.ESG表現能改善企業投資效率嗎？［J］.證券市場導報，2021（11）：24-34.

［7］倪艷，蔣俊鵬.非國有資本持股對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J］.江漢論壇，2023（7）：22-31.

［8］姜浩，吾買爾江·艾山，鄧峰.高管團隊薪酬差距、投資效率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J］.技術經濟與管理研究，2023（6）：49-54.

［9］袁文華，孟麗，張金濤.環境規制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基于中國新《環保法》的準自然實驗研究［J］.大連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3）：58-69.

［10］范丹，付嘉為.環境信息披露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J］.中國環境科學，2021（7）：3463-3472.

［11］王南，李禹忱.ESG表現與企業投資效率研究：影響效果及機制檢驗［J］.中國注冊會計師，2023（3）：37-43.

［12］李志斌，邵雨萌，李宗澤，等.ESG信息披露、媒體監督與企業融資約束［J］.科學決策，2022（7）：1-26.

［13］樊自甫，陶友鵬.數字化能否促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基于中國省際面板數據的經驗證據［J］.重慶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5）：124-133.

［14］PORTER M E，VAN DER LINDE C.Green and competitive：Ending the stalemate［J］.Harvard Business Review，1995（5）：120-134.

［15］STEIN J.Agency，information and corporate investment［J］.Handbook of the Economics of Finance，2003（1）：111-165.

［16］郝毓婷，張永紅.“雙碳”目標下煤炭企業的ESG表現和融資約束與高質量創新［J］.礦業研究與開發，2023（2）：194-201.

［17］趙健宇，陸正飛.養老保險繳費比例會影響企業生產效率嗎？［J］.經濟研究，2018（10）：97-112.

［18］BARNEA A，RUBIN A.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s a conflict between shareholders［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0（1）：71-86.

［19］BHANDARI A，JAVAKHADZE D.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capital allocation efficiency［J］.Journal of Corporate Finance，2017（C）：354-377.

［20］權小鋒，吳世農，尹洪英.企業社會責任與股價崩盤風險：“價值利器”或“自利工具”？［J］.經濟研究，2015（11）：49-64.

［21］魯曉東，連玉君.中國工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估計：19992007［J］.經濟學（季刊），2012（2）：541-558.

［22］鄭寶紅，張兆國.企業所得稅率降低會影響全要素生產率嗎？——來自我國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會計研究，2018（5）：13-20.

［23］劉亞偉，翟華云，張兆國.縱向行政管理結構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J］.會計研究，2021（10）：108-125.

［24］王瑤，郭澤光.機構投資者持股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有效監督還是無效監督［J］.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21（2）：113-126.

［25］HADLOCK C J，PIERCE J R.New evidence on measuring financial constraints：Moving beyond the KZ index［J］.The 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2010（5）：1909-1940.

［26］陳峻，鄭惠瓊.融資約束、客戶議價能力與企業社會責任［J］.會計研究，2020（8）：50-63.

［27］BURNETT B M.Do stock prices reflect undisclosed financial statement information？Evidence from the OTCBB［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020（5）：1-18.

［28］邢斐，周泰云，李根麗.機構交叉持股能抑制企業避稅嗎？［J］.經濟管理，2021（5）：125-141.

［29］白雄，朱一凡，韓錦綿.ESG表現、機構投資者偏好與企業價值［J］.統計與信息論壇，2022（10）：117-128.

［30］郭曄，蘇彩珍，張一.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提高企業的市場表現了么？［J］.系統工程理論與實踐，2019（4）：881-892.

［31］戴魁早，劉友金.市場化改革能推進產業技術進步嗎？——中國高技術產業的經驗證據［J］.金融研究，2020（2）：71-90.

［32］樊綱，王小魯，馬光榮.中國市場化進程對經濟增長的貢獻［J］.經濟研究，2011（9）：4-16.

［33］王小魯，胡李鵬，樊綱.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21）［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1：216-223.

［34］姜英華.習近平關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論述研究［J］.重慶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1）：1-8.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ESG implementation o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ZHENG Baohong LIU Qi

（1. School of Management，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009， China;

2. Key Laboratory of Process Optimization and Intelligent Decision-making， Ministry of Education，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009，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policy framework of achieving carbon peaking， carbon neutrality， and promoting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ESG （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performance has emerged as a critical benchmark for evaluating the social responsibility of listed companies. This growing focus from both enterprises and investors makes it essential to examine how ESG strategies influence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TFP）， a micro-foundation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hereby empowering firms and China’s economic growth. Using a sample of Chinese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09 to 2021， a multivariate regression model is constructed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impact of ESG responsibility fulfillment on corporate TFP. The findings reveal that ESG responsibility fulfillment significantly enhances TFP through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resource allocation effects. These conclusions remain robust when accounting for instrumental variables， alternative measurements of the dependent variable， and lagged explanatory variables. Financing constraints and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play moderating roles in this relationship. The positive impact of ESG responsibility fulfillment on TFP strengthens as financing constraints decrease， while higher levels of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amplify the ESG-TFP relationship. Further heterogeneity analysis， incorporating firm， industry， and market-level characteristics， indicates that the impact of ESG responsibility fulfillment on TFP is more pronounced in state-owned enterprises， highly polluting industries， and less marketized environments. The research confirms the significant economic enhancement effects of ESG responsibility fulfillment， providing empirical evidence to support initiatives encouraging corporate ESG engagement. It also offers valuable insights for governments and regulatory bodies to refine governance frameworks， ultimately fostering increased TFP and contributing to sustainable and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Keywords：ESG implementatio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financing constraints;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編輯：蔡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