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組織如何塑造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

[摘 要] 當前，構建治理共同體是回應城市社區多元性和差異性并存的重要舉措。基于城市社區治理的實踐困境，可引入組織、網絡和情感要素，構建組織化整合—網絡管理—情感嵌入的分析框架。通過W市H社區黨建引領治理共同體構建的案例研究發現：黨建引領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過程是個體的組織化過程，也是組織間網絡的形成過程，還是治理機制得以制度化的過程。社區黨委可以發揮組織力，創造個體間的聯絡接點，實現組織化；發揮領導力，引導組織間的耦合互動，促進網絡的規范化；發揮動員力，構建群體間情感的圈層結構，促進情感的在地化。通過組織—網絡—情感的多重嵌套實現治理的“剛柔并濟”，可促進治理共同體的生成。

[關鍵詞] 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組織化；組織間網絡；情感嵌入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5.02.007

[中圖分類號] D669.3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5）02-0058-11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合作治理視角下健全黨全面領導社區治理的制度研究”（20BGL241）。

作者簡介：顧爽，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冷向明（通訊作者），華中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一、引言

社區既是人民生活的基本單位，也是基層治理的基本單元，社區治理的好壞直接影響著基層治理績效。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1。在社區層面，治理共同體的構建與整合有利于基層民主建設，便于社會協調利益并及時把矛盾化解在基層。同時，它也是完善基層自治、回應基層治理需求的體現。在新時代治理共同體建設的話語體系下，多元共治與合作治理是重要的實踐理念。多元主體間可以通過互動、協商，發揮積極作用，既形成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縱向雙向互動網絡，又形成橫向主體間的交往和合作網絡2。實踐中，社區治理既面臨著治理主體碎片化、能力碎片化、系統性碎片化及技術性碎片化等治理難題1，又面臨著公共價值和信任缺失、參與不足、情感流失、結構失衡等共同體困境。“冷漠的個體”及“公共性迷思”等現實瓶頸制約著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與實現2。

值得注意的是，城市社區在構建治理共同體方面比鄉村社區面臨更大的阻礙。鄉村社會雖然呈現出低組織化、“孤立和隔膜”、差序格局、以血緣為紐帶的治理特征，但可以基于集體土地、村莊集體財產和集體經濟形成緊密的利益共同體，進而通過彼此平等對話催生合作與信任關系，最終形成治理共同體。而城市社區是陌生人社會，呈現出碎片化、原子化、高流動性、高異質性等特征。同時，城市社區缺乏集體的土地產權和經濟，缺乏社會的共同記憶，難以在利益上達成共識。改革開放和市場化的深入、城鎮化速度的加快以及信息化的擴展，塑造了城市社區前所未有的多元性特征，并對城市社區結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城市社區治理既需要回應多元性又需要回應差異性3，這對治理共同體的建設提出了巨大挑戰。因此，如何在高度復雜化的社會形勢下突破諸多困境構建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成為重要的時代議題。

二、文獻綜述與分析框架

（一）文獻綜述

如何構建基層社區治理共同體？既有研究從社會資本、利益締造、集體行動、空間營造等視角展開了討論。文化視角認為，傳統文化趨于消失、集體記憶的匱乏、信任的缺失造成了社區治理的低效率，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需要重新塑造信任、網絡、文化等社會資本要素。首先，信任作為一種共識，有利于挖掘多元社會治理主體的潛能，支撐并推動共同體建設4。其中，普遍信任能夠促進居民積極參與社區治理，特殊信任則會產生阻礙作用，中間信任作為連接特殊信任與普遍信任的過渡形態，成為基層多元共治體系構建的信任紐帶5。在共同體建設中，從特殊信任到普遍信任是共同體建設的關鍵，這既包括行政信任建設，也包括制度和人格信任建設6。其次，文化、意識形態、制度規訓等軟性同化方式，可以促進價值認同和身份認同，為共同體建設奠定基礎。文化的“軟嵌入”有利于營造公共精神，增強居民公共責任感和社區人文關懷7。最后，社區可以通過愿景塑造、共識形成、主體規范、協調溝通等方式形成公共價值，維護和激活治理網絡，促進共同體發展8。

利益和需求是共同體生成和演進的根本動力，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需要注意多元主體的利益聯結、根本利益一致和共同利益拓展9。與傳統宗族社會不同，現代社會的社區治理共同體本質上是以地緣關系為基礎的利益共同體。通過聚合多元利益訴求形成利益共同體，既是共同體構建的關鍵環節，也是創造有序的社區治理環境的主攻方向，不同主體間的利益聚合和行動協同以及多元互動可以促進共同體建設1。同時，建立在自發形成且具有高度靈活性基礎之上的緊密利益共同體，可以自行摸索和決定適宜的組織規模、行動與決策方式，解決社區自治的“懸浮”問題，最終實現社區良性治理2。聚合性治理是利益共同體的具體實現方式，社區可以憑借民主協商的制度支撐及其議事規則的程序，調動居民的主動性，引導居民有序參與社區治理3。此外，在利益共同體建設的過程中黨的統籌協調能力非常重要，有利于建立多元主體間的利益共融和整合機制4，促進利益的生產和消費。

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面臨著參與治理的內在動力不足和外在激勵缺失、人際關系冷漠、關系網絡破裂、公共精神缺乏等困境。究其原因，既與當前的基層社會形態有關，也與社區集體行動的固有困難相關聯。從集體行動的視角來看，制度環境、個體理性、公共領導力等是影響共同體建設的關鍵要素。其一，基層民主協商制度的存在能夠為社區共同體建設提供制度支撐，多元主體通過議事協商達成共識，實現公共事務的治理5；其二，為了避免個體的行為理性造成集體行為的非理性，可以采用隱性激勵和選擇性激勵的方式來擴充社區社會資本，推動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6；其三，社區黨組織作為重要的領導力量，能夠憑借自身具有的權威性和嵌入性雙重優勢，對社區進行利益、組織和價值整合，推動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有效構建7。實踐中，社會治理共同體本質上是因黨組織的政治優勢、組織優勢和合法性資源聚合而成的合作治理組織網絡，因此可以看作是“組織吸納社會”的表現8。

社區治理逐漸顯示出空間性的特征，空間重構和鄰里再造是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的重要方式，可以通過公共空間營造、重塑鄰里關系、尺度重構等具體方式實現。社區空間與社區關系可以在社區營造的過程中實現自身的再生產，實現重申空間正義、化解社區矛盾、凝聚社會治理共同體的目標9。居民在需求與環境的相互作用下產生的合作行為促進了個體與空間的良性互動，個體之間的自信和互信可以促成共識的達成與群體的協作，進一步促進共同體內部關系網絡和公共意識的形成和發展10。尺度重構是觸發社區治理共同體形成的關鍵變量，可以通過社區規模的調適，以及情感、利益、認同的推動，為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區治理共同體奠定社會基礎①。

總之，既有研究從不同層面探討了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路徑，廓清了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大致方向。總體而言，相較于鄉村治理共同體，已有研究對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討論較少。不可否認，重建鄉村社區治理共同體對于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實現鄉村振興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城鎮化速度的加快，市域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性日趨顯現，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建設成為基層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同時，城市社區治理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差異化和多元化特征，如何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成為新時代的重要命題。此外，治理共同體的構建本質上是個體行動者聚合成團體的過程，已有研究雖注意到了基層黨組織在構建共同體中的重要性，但對于黨組織發揮引領作用的具體過程和內在機制，尚缺乏科學且系統的探討。基于此，本文以W市H社區的經驗為例，深入分析黨組織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構建的機制與內在邏輯，重點從組織化、網絡管理和情感嵌入的維度建立關聯性分析，回應新型城鎮化建設過程中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問題。

（二）組織—網絡—情感：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構建的分析框架

在充滿多元性和差異性的城市社區實踐中，治理共同體不是多元主體自發形成的，而是在基層政府和黨組織的有效引領下構建而成的。由于黨的“使命型”特征，只有社區黨委有能力并且有意愿主動將各治理主體聯結起來形成治理共同體，促進集體行動的達成。基于城市社區治理的碎片化、原子化、人際關系淡漠、異質性強、高流動性、公共性缺失等現狀和特征，黨組織引領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需要考慮組織化、網絡和情感三方面要素，促進組織共同體、關系共同體和價值共同體的形成。以剛性的組織化和網絡化為基礎，輔以情感要素的嵌入，構成了治理共同體構建的“剛柔并濟”邏輯（見圖1）。

首先，組織化是黨組織引領構建治理共同體的基礎，也是改變城市社區原子化、碎片化狀態的重要手段。同時，多元主體彼此互動形成治理共同體的過程，本質上是個體的組織化過程，黨組織需要通過組織力將居民個體凝聚成整體。這種有序且高效的組織整合，不僅提升了社區治理的效能，還促進了資源的合理配置與有效利用，為社區的重建與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②。一方面，組織化能夠使社區的管理和服務更加精細化和具有針對性，在各種社會力量參與到社會管理和社會服務的組織化過程中，社區可以扮演平臺提供者的角色，實現社會資本的良性運行與增殖1。另一方面，組織化以居民為主體，可以吸納整合各種資源，能夠促進居民政治參與，有利于把居民中的關鍵群體納入社區治理的行列，使其發揮引領帶頭作用2。社區通過組織化可以整合社區內部的各種資源和力量，吸納居民參與其中，進而激發社區的自組織性和集體行動力3。

其次，社區治理的多元主體通過組織化的方式形成了復雜的組織網絡，組織之間能否形成有效的組織間網絡會影響到治理共同體的構建成效。黨組織需要發揮其領導力，構建有效的組織間網絡。社區的網絡狀結構，尤其是有領導的網絡結構有利于解決單個組織所不能或不好解決的治理問題，提升社區的靈活性和適應性，提高社區治理的效率4。在治理實踐中，社區黨委在組織間網絡的形成和管理中起著領導核心的作用，黨組織憑借自身的權威性以及組織的高度覆蓋性和深度嵌入性，通過政治引領、組織引領、思想引領，統籌協調各方，可以推進各治理主體間的相互融合與嵌入。因此，在社區黨委的引領下，不同組織網絡之間的相互嵌入、聯結、合作，形成有領導的組織間網絡，可以超越單一網絡的既有功能并邁向整體性治理，最終形成功能上相互依存的社區治理共同體。

最后，情感是社會治理共同體構建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維度。技術支撐下的網格化管理和精細化管理，造成了社區治理的“麥當勞化”、內卷化以及社區內部機構的過密化5。為了緩和技術治理對社區實踐帶來的消極影響，實現社區的和諧穩定發展，激發社區運轉的內生動力，必須將情感要素納入社區治理中來。在社區場域中，情感構成了社區心態的動力機制以及社區運行的調控和凝聚機制，是社區秩序形成的重要保障6。一方面，情感在社區中無處不在，在人情化社會中它能夠實現社會動員和社會整合；另一方面，情感是行為的直接動力，正向情感能夠帶來社區團結和有效凝聚。因此，社區黨委需要用情感動員的方式塑造社區范圍內的認同感、信任感和歸屬感，讓情感的嵌入為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提供個體內在的動力支持，促進情感共同體的生成。

三、研究設計

（一）案例介紹

本文選取W市H社區為個案展開研究，試圖通過對H社區治理共同體形成過程的研究來分析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邏輯。H社區的初始治理狀況不佳，居民之間缺少交流溝通，互不信任，紛爭較多，導致業委會難以成立，社區內部屬于典型的陌生人社會。除此之外，H社區內部社會分化明顯，殘疾人和低保戶群體脫離社區生活的軌道，與社區其他居民缺少交往。社區居民與社區兩委的聯系也較少，居民對社區兩委的信任度不高，社區內部社會資本匱乏。總之，H社區的初始治理水平低下，居民均處于原子化狀態。隨著社區兩委班子的換屆，H社區的治理狀態也發生了變化。新的兩委成員采取了一系列的組織化手段，秉著“群眾靠發動，發動靠活動”的理念舉辦了多樣化的活動，將居民組織起來參與社區事務。在社區兩委的引領下，居民們自發地成立了類型多樣的草根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到社區治理中來，協助社區兩委處理社區事務，在社區層面形成了共治局面。時至今日，H社區已組建29個社會組織，組織類型多樣，居民來源覆蓋轄區內的所有小區。此外，H社區兩委與社區內部社會組織和居民積極參加各項治理活動，曾連續兩年獲得湖北省公益創投大賽一等獎，還獲得了2020年的“全國最美志愿服務社區”，成為街道的樣板社區。當下，H社區的普通居民、社會組織成員、社會組織中的關鍵群體均成為社區兩委以外的重要治理主體。同時，H社區的居民交流頻繁，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信任感和幸福感較強，不僅使社區事務得到了解決，還形成了治理共同體。

（二）資料來源

H社區是筆者參與的“百社十年”觀察項目的駐點社區，自2020年11月起筆者便開始了長期的駐點工作，對H社區的各項事務進行參與式觀察，獲得了大量H社區治理狀態的一手和二手資料。駐點期間，筆者經常參與H社區組織的各項活動，了解到H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與運行過程。同時，筆者對H社區的工作人員進行了多次結構化和半結構化的深度訪談，獲得了H社區社會治理的相關歷史和現實資料，掌握了大量信息。

本文選擇H社區的原因首先在于其社區發展的成熟性，能夠較全面地呈現社區治理共同體構建與運行的全過程。其次，H社區的初始治理狀況不佳，社區內部缺乏認同感、信任感等社區情感要素，組織化、網絡和情感要素為社區治理帶來的要素變化在H社區表現得更為明顯。最后是H社區經驗極高的可復制性。H社區是純居民型社區，既不是混合社區也不是村改居社區更不是城中村社區，H社區的經驗具有極大的普適性。因此，H社區治理的成功經驗證明大多數社區通過實踐努力和制度設計是能夠達到善治目標的。

四、案例呈現：H社區黨建引領治理共同體構建的實踐過程

（一）社區黨委發揮組織力促進個體的組織化

1.培育孵化社區社會組織

社區社會組織是依托社區關鍵群體的動員或社區居民的鄰里、朋友關系所產生的，根植于社區且與社區居民有著極其緊密的聯系，所以社會組織一旦建立便會在協調居民糾紛、緩和鄰里矛盾、協商議事等方面顯示出極大的民間優勢，成為社區兩委的補充。值得注意的是，社會組織并不是天然地與社區兩委具有共生關系，而是需要社區兩委的正向引導才能成為社區治理的重要力量。H社區老年人占比較重，針對離退休的老年人關鍵群體，H社區黨委根據老年居民興趣孵化成立了“老格子”社會組織，負責社區治理中的文化宣傳，將社區的公共事務制作成好傳唱的詩歌或曲子；成立了“老紅帽”團隊，負責社區日常的安全巡查；成立了“愛之翼”理發隊，負責定期為社區弱勢群體提供免費的理發服務；成立了“巧姐姐”團隊，專門負責做手工藝品并將制作的手工藝品進行義賣，將義賣的收入捐贈給廉租房中生活困難的居民；成立剪紙團隊，負責傳承與宣傳非物質文化遺產等。H社區共組建了33支社會組織隊伍，盡量將社區居民組織起來。同時，H社區黨委還組織居民選舉社團領袖，讓大家重獲單位組織的歸屬感。社會組織成立后，H社區黨委積極地為他們提供展示的平臺，帶領各類社會組織的社團領袖參與W市各項活動。在此過程中關鍵群體的集體榮譽感得到了極大的增強，社會需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居民參與社區治理的意愿更加強烈。

2.成立下沉黨員睦鄰黨支部

黨員是盤活社區治理的重要資源，是構建治理共同體的重要力量，相對于其他群體來說，黨員具有更強的責任意識、主人翁意識、共同體意識和集體行動意識。W市的黨員下沉政策讓社區的在地黨員與社區之間有了密切聯系，社區擁有了數量龐大的下沉黨員隊伍。借此機會，H社區黨委成立了下沉黨員睦鄰黨支部并將其納入社區綜合黨委建設中，將原本不屬于社區管理的下沉黨員組織起來并轉化為社區的治理資源，加強了社區與下沉黨員干部的橫向聯系。下沉黨員原本是地方政府考慮到社區治理中人力資源不足的情況，為了更好地應對重大公共衛生突發事件，向社區輸送的臨時人力資源。H社區黨委及時抓住了此次契機，積極成立睦鄰黨支部。睦鄰黨支部將單位上的年輕黨員吸納進社區治理中來，將原子化的下沉黨員個體組織起來并服務于社區的常態化治理，實現了治理資源的“平戰”轉化。H社區黨委還制定了“我是黨員我先上”“黨員亮身份”等口號，鼓勵下沉黨員積極地參與到社區治理中來，與睦鄰好友互幫互助。

3.構建社區—小區—片區—樓棟四級組織體系

為了更好地將居民組織起來，H社區黨委建立了社區—小區—片區—樓棟四級黨組織體系，在社區層面成立社區綜合黨委，小區層面設置睦鄰黨支部和網格黨支部，同時，小區分為幾大片區并設置片長，每片按樓棟設置樓棟長管理樓棟黨小組。其中，網格黨支部負責人由社區網格員擔任，片長和樓棟長由居民選舉產生，負責每片和每棟的人員動員和管理。H社區黨委將類型、經歷、能力相近的黨員編制到一個網格黨支部中，科學設置服務社會型、維護穩定型、提升文明型三種服務大類，細分出文化體育、衛生健康、法律調解、生活服務、治安巡邏等多個功能型黨支部，通過設崗定責、自愿認崗定責、帶動特長群體等方式，使黨建資源有效整合，黨組織戰斗堡壘作用和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得到有效聚合。片長和樓棟長是社區的信息收集員、服務員、宣傳員，在糾紛化解、鄰里服務等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通過對樓棟黨小組進行編號，讓散落的眾多黨員有番號、有代號，由“游擊隊”整編為“正規軍”，并發揮黨員中心戶“近鄰有我，黨員先行”的先鋒模范作用，聯系左鄰右舍、加強鄰里互動，讓社區群眾平時見得到黨員、有事找得到組織。

4.組織活動項目化

為了更好地將普通群眾組織并動員起來，H社區黨委采取了日常活動項目化運作的方式，將居民的需求融入社區具體項目，打造項目平臺吸引居民參與社區治理。H社區黨委在摸清不同群體的需求后對居民的需求進行分類管理，根據需求成立項目團隊并積極申報地方政府的各類比賽，將比賽贏得的資金用來實施項目內容。H社區黨委于2018年和2019年相繼推出了“巧姐姐+志愿服務”與“流動老黨員共享愛心聯盟”兩個項目，成功將社區居民希望援助廉租房中困難群體的意愿轉化為項目的實際行動內容。H社區還參加了湖北省的公益創投大賽并連續兩年獲得一等獎，用贏得的獎金為困難群體添置日常用品，解決他們的生活必需問題。針對社區內年輕爸媽上班時間與孩子下課時間不匹配的問題，H社區設置了“兒童大學”項目，讓已經放學但父母還沒下班的孩子有地方可玩。近期，針對眾多居民種菜種花的需求，H社區設置了“共享花園”項目，鼓勵社區居民一起在空地上種植花草樹木，通過空間的營造滿足居民的需求，讓居民之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通過將社區居民的需求與項目結合并以項目化的形式運作，搭建項目平臺，不僅能夠將居民動員起來，還能將他們有效地組織起來參與社區治理。

（二）社區黨委發揮領導力促進網絡的規范化

1.引導組織間的良性競爭

為了更好地激發各個組織共同參與社區治理的熱情與動力，H社區建立了組織間的競爭機制，以引導組織間的良性競爭。一是在街道的支持下每年在社區組織中推選“感動NH”人物，表彰長期扎根NH、奉獻NH，獲得居民認可的個人和團體。H社區采取全體居民民主投票的方式產生社區的“感動NH”人物，以“道德高地”和民主的方式促使組織間形成良性競爭，讓推選活動起到“樹立一批，帶動一片”的正向引領作用。二是將褒揚模范常態化、多元化，定期在各個組織中評選社區服務之星、最美下沉黨員干部等，將樹立模范融入各組織的日常工作中，將創優爭先的積極向上精神傳遞給每位居民。三是建立組織間學習比拼的機制，通過組織間的任務競賽、優績推廣、活動比拼等方式讓各個組織找到自身能力的不足之處，同時也發現其他組織的優點。四是建立各個組織的網上交流平臺，讓所有組織的行為活動透明化，各個組織彼此相互監督。通過營造良性的競爭環境，各組織更積極地參與社區事務，形成良好的互動關系。

2.發揮關鍵群體的帶頭作用

關鍵群體在社區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他們能通過自身的動員與努力，以“滾雪球”的形式構建社區治理的小團體網絡和積極分子網絡，發掘更多的社區小能人1。H社區黨委將關鍵群體吸納進社區治理的行列中來，賦予關鍵群體“莊里公家人”式的角色權威，讓他們成為社區治理的“半行政人員”，實現與社區兩委成員在身份上的同質性，聯結社區黨委與居民群眾。正如H社區黨委書記ZL所說：“我們社區只要做好領袖人物的工作就行，聯結群眾和我們各個團隊，領袖人物之間相互搞好關系就可以讓各個團隊之間的關系良好。”（ZL20211017）對關鍵群體的“精英吸納”并發揮其在組織間關系中的聯結作用，可以有效促進社區關系共同體的構建，讓社區的組織形態更加有效。H社區黨委書記ZL說：“領袖人物有能力是一方面，有熱情是另外一方面。居民都有一技之長，我們一定要充分發揮他們的作用。我們有29支志愿服務團隊，1000多個人，每個人靠我或者我們社區網格員去發動肯定不行，所以團隊領袖很重要。我們N街有十幾年的鄰里文化，用一些唱跳吸引他們下來，然后按他們特色再來分團隊，專門找出領袖人物來引領帶動。領袖人物用他的力量去動員周圍的人。在聯系群眾、聯系各個團隊、聯系社區的過程中，他們能夠找到價值感。”（ZL20211017）

（三）社區黨委發揮動員力促進情感在地化

1.細微服務動員贏得認同感

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是在價值層面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的重要內容。社區兩委可以通過日常細微的服務，高效地解決社區問題來培養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一方面，H社區黨委成員通過為社區居民提供日常的細微服務，贏得了居民對社區工作者的認同。由于H社區四分之一以上的工作者包括社區黨委書記均居住在H社區的轄區范圍內，他們既屬于H社區的普通居民，又屬于H社區的官方工作人員，擁有雙重身份和“交疊權威”，能夠較為順暢地完成各項工作、解決各種問題。H社區的工作者ZHJ便是小區內的居民，通常情況下她都能較快地解決居民的糾紛。她曾提到，“第一點是我們有一個敲門行動，每天我們都會上門了解一下居民的困難，老人需要的服務和年輕人需要的就業，我們都會給他們解釋，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日復一日地就可以跟他建立感情。第二點，我們畢竟在社區也待了這么多年，通過每天給居民們真心辦實事，慢慢地居民就對我們有了很深的感情，我們很多事情都是以感情為主。我們彼此非常信任，慢慢積累起來的感情。居民到社區來辦事，我核對信息時就會看他的年齡和特長，讓他有時間來參加社區活動”（ZHJ20211019）。

另一方面，社區兩委成員還可以動員社會組織成員為居民提供服務，培養居民對整個社區的認同感。H社區“老紅帽”團隊的隊長Y阿姨，是一名從單位退休的老黨員，她主動申請做社區志愿者，多年來積極地參加社區的志愿服務工作，為社區治理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Y阿姨常說：“我是黨員，住在社區就要為居民群眾做好服務。”（YXQ20211019）社區內的事情無論大小與否，她都熱心地幫忙解決。人們總能在社區的每一個角落里看到Y阿姨的身影：幫助社區清除主干道上的異物；拔掉容易引起火災的電動車充電線；提醒外出的社區居民戴好口罩；等等。目前，在Y阿姨的親身示范和引領下，有越來越多的退休老黨員加入了社區志愿者的隊伍，他們一起踐行著“退而不休，發揮余熱為社區奉獻”的理念，為居民們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務。如今，在H社區巡邏、幫教、護綠、環衛、值守等崗位上都能看到Y阿姨和她的“老紅帽”隊員們的身影。在這些日常細微的服務中，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也逐漸被培養起來。

2.小活動動員生成信任感

搭建社區活動平臺是培養社區居民信任感的基礎。H社區兩委秉承著“群眾靠發動，發動靠活動”的理念，按照居民的需求組織各類小活動。通過舉辦活動可以把居民組織起來，為居民彼此互動交流提供機會和平臺，加深居民間的感情。H社區會在每周五下午舉辦志愿服務系列活動，邀請社區內部的醫生、護士、書法愛好者等為居民傳授相關經驗；每月月末，H社區會組織“愛之翼”理發隊為社區居民提供免費的理發服務；每年四月是H社區的法律宣傳月，社區工作者便會邀請社區內的律師為居民普及法律知識。在改善社區的基礎設施，實行老舊小區改造計劃的過程中，為了讓居民更好地參與進來，H社區在居民議事會上推選出了參與老舊小區改造的“微規劃師”，在黨建聯席會上討論制訂出了“微規劃方案”，在居民群眾中廣泛“籌智”，利用居民共同的力量解決小區的基礎設施問題。通過改造活動打破“社區做事，百姓觀望”的局面，鼓勵居民參與小區規劃，形成“我的社區我服務”的理念，增強居民對社區整體的信任感。因此，通過定期的活動交流，H社區居民間形成了持續的互動關系，增進了彼此的了解，提高了居民間的信任感。

3.“微鄰里”動員增強歸屬感

和諧的鄰里關系和積極的鄰里文化是H社區培養居民歸屬感的重要方面。針對鄰里關系淡漠的情況，H社區黨委制訂了社區營造計劃，試圖通過持續性的努力讓“陌生人變成熟人，熟人變親人，親人變社區”。H社區黨委首先組織社區全體工作人員與社區關鍵群體成立“睦鄰計劃團隊”，走訪每一戶家庭并向居民發放“睦鄰卡”，倡導鄰里互留電話、互幫互助，試圖打造鄰里文化。“我們當時就是引導居民發放的睦鄰卡。有時候樓上漏水，要是先關總閥會影響其他人，如果馬上能夠聯系鄰居過來關水，那么損失就不會很大。經過我們的努力，現在85%以上的居民已經互留電話了，鄰里文化也建立起來了。”（ZL20211019）H社區內部還有一部分殘疾人、低保戶以及獨居的老年人，H社區兩委組織在地黨員和部分居民分批次實地走訪困難群眾。H社區兩委通過有組織的引導激發了居民的同理心并倡導居民成立志愿服務團隊，在全社區范圍內倡導志愿服務文化。經過長期努力，H社區已經形成“讓旁觀的我變成行動的你”的鄰里文化和“打開門就有志愿者，推開門我就是志愿者”的志愿服務文化。H社區兩委通過組織居民進行社區營造的方式，既打造了和諧的鄰里關系和社區文化，又增強了居民對社區的歸屬感以及居民之間的凝聚力，還使得社區實現了由陌生人社會向熟人社會的轉變。

五、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構建的實踐機制

（一）組織化整合機制：創造個體間的聯絡接點

接點是指開關、插銷、電鍵和繼電器等電器中使電路或通或斷的開合點1，后被徐勇教授引入政治學領域并提出“接點政治”的概念2。在治理領域，有學者提出縣域治理是國家治理的權力接點、戰略接點和政策接點3。具體到社區治理領域，有學者把能夠將分散的社會個體按照一定規則聯結起來，發揮聯絡、橋接、貫通原子化個體的功能載體，稱為“聯絡接點”4，它是組織化得以實現的前提條件。社區黨委要實現原子化個體的組織化，關鍵是要為原子化的個體創造聯絡接點，使得個體之間有相互聯結、彼此團結的可能性。同時，有了聯絡接點，少數個體才能發揮結構洞的作用。H社區黨委實施組織化的具體方式是培育孵化社會組織、成立下沉黨員睦鄰黨支部、構建社區—小區—片區—樓棟四級組織體系、組織活動項目化，本質上都是在為社區的個體居民提供聯絡接點。在此過程中，社會組織、睦鄰黨支部、四級黨組織體系、活動項目分別在居民文化活動、黨員下沉活動、志愿服務活動等情境下充當了社區治理的聯絡接點。

（二）網絡管理機制：引導組織間的耦合互動

在經濟管理領域，關系耦合可以指“發包企業與接包企業通過各種相互作用促使兩類異質性組織之間的契合，繼而形成良性互動的交易關系”1。在治理領域，耦合互動可以指“基層黨組織建設與社會治理彼此影響從而聯合起來產生增力的現象”2。本文將關系耦合理解為多元主體間相互影響進而形成良性互動的關系，它可以促進組織的穩定運行。H社區黨委發揮其領導力對組織間關系進行管理，本質上就是創造關系耦合互動的機制，通過引導組織間的良性競爭以及發揮關鍵群體的帶頭作用在全社區創造正向積極的耦合互動環境，多元主體相互交織、彼此契合、形成更加穩定的合作關系。隨著組織間的相互學習和逐頂競爭以及關鍵群體“頭雁效應”的發揮，社區黨委領導下的各個組織之間愈發具有高度的契合性，耦合效應不斷增強，組織間網絡關系不斷優化。

（三）情感嵌入機制：構建群體間情感的圈層結構

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需要嵌入不同層次的社區情感，這些情感包括認同感、信任感和歸屬感。其中，社區認同感是基礎，它意味著社區群體內各個成員對一些重大問題和重要原則都保持著共同的價值認知和評價標準3。當組織成員對組織的認同感較高時，個人福祉與組織成就高度相關，個體會更愿意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努力適應組織的行為4。社區信任感是社區公共事務治理與合作的基礎，它能夠形成一種“軟約束”，規訓和塑造社區的秩序，有效地抑制“搭便車”等機會主義行為，讓人們視彼此為合作者而非競爭者，促進社區參與和互惠行為5。同時，信任也是人們自愿組織起來的原因，缺乏信任會導致治理主體采取觀望態度。社區歸屬感是保障，它是“對一個地方的扎根感”“對居住地的承諾”“與地方的情感或心理聯結”，以及“對本社區地域和人群集合體的認同、喜愛和依戀等的心理感覺”6。這種歸屬感可以直接轉化為居民在社區治理實踐中的主動性，促進主體間的交流互動。H社區黨委通過服務動員、活動動員、鄰里動員構建了以社區認同感為內核、以信任感為中介、以歸屬感為外圍的圈層包容共生式的情感結構（如圖2所示）。這種社區情感的圈層結構是由核心圈的認同感從內往外擴散的，每一個圈層都具有巨大的輻射效應，從而引領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

六、結論與啟示

近年來，如何構建社會治理共同體成為社區治理領域的熱門話題。在社區治理層面，已有研究首先從社會資本視角出發，討論了信任、網絡、文化等社會資本在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其次，從理性制度主義視角出發，引入了利益要素并闡釋了利益對于個體行動者行為、集體行動以及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影響；再次，從集體行動視角出發，分析了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面臨的行動困境；最后，從空間再生產的視角出發，分析了不同類型的空間要素的疊加如何影響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生成。雖然已有研究關注到了黨組織在共同體構建中的作用，但對于黨組織引領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過程和機制缺乏科學系統的深描。

本文從組織化—網絡—情感分析視角出發，認為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過程是個體的組織化過程，也是組織間網絡的形成過程，還是治理機制得以制度化的過程。以W市H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為例，本文分析了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構建的內在邏輯。研究發現，黨建引領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首先需要利用組織化的手段構建組織共同體，針對需求較為明確且自身活動較為豐富的群體，社區兩委可以通過引導成立社會組織的方式實現治理動員，并發揮領袖人物在組織中的權威作用，說服更多社區成員參與社區治理；對于普通群眾，社區兩委通過日常化活動項目化的方式，既滿足居民的現實需求，又推動實現居民個人事務與社區公共事務的治理融合；對于有管理才能的群體，社區兩委則通過成立社區多級管理體系和建立社區日常管理團隊等形式將其納入社區的管理隊伍中來。在運用組織化手段實現多元主體的組織覆蓋后，社區可以運用組織間競爭、關鍵群體聯結等機制管理組織間網絡，構建以黨組織為領導的組織間網絡，促成關系共同體的生成。同時，社區通過提供細微服務、舉辦小活動、打造“微鄰里”，培養社區的認同感、信任感、歸屬感，打造價值層面的治理共同體。其中，組織化是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形成的基礎，網絡管理和情感嵌入是使治理共同體由形式共同體發展為實質共同體的關鍵一環。通過組織—網絡—情感的多重嵌套，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得以形成。

在研究層面，本文在個案分析的基礎上，探討了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過程，總結了社區治理共同體形成的機制，包括創造個體間的聯絡接點、引導組織間的耦合互動、構建群體間情感的圈層結構三個方面。通過將組織、網絡和情感因素帶入社區治理，社區可以實現治理的“剛柔并濟”，為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何以可能提供了新的破題思路。同時，基于社會性質和場域要素的不同，本文區分了城市治理共同體與鄉村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差異，強調了城市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時代性和緊迫性。在實踐層面，H社區的治理經驗表明，社區兩委可以利用培育社會組織、構建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組織體系等組織化手段，將原子化的居民個體聚合起來；通過黨建引領、構建關鍵群體隊伍等方式實現組織間關系的聚合；通過提供服務、開展活動和營造社區文化來培養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信任感和歸屬感。總之，在實踐中，城市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構建需要實現組織、網絡關系和情感三要素的耦合。

責任編輯 " 申 " "華

技術編輯 " 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