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職董事有效履職離不開“五大件”

專職董事既不是“美差池”，也不是“問題筐”。作為一項重大的制度創新，要進一步發揮外部董事尤其是專職外部董事的功能，需要根據新的形勢，推動其從政治、理論、實操、職業層面把握履職關鍵、提升履職能力，同時委托方需要完善支撐保障，為專職董事保駕護航

近年來，在建設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深化國有企業改革過程中，外部董事尤其是專職外部董事是一項重大的制度創新。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提出“完善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深化國資國企改革，完善管理監督體制機制，推動國有資本和國有企業做強做優做大。在這樣的背景下，進一步實現國企專職董事有效履職，還需要具備哪些條件？

方向上——

要領悟國企面臨的核心治理問題

委托代理問題的核心在于：委托人的監督成本與代理人的努力成本在各自預期收益上的分布均衡。從廣義的治理角度看，包括中央企業、地方國企在內的國有企業主要有四個方面需要改進公司治理。

國企的制度完善與法人治理的原則性問題。國企要把堅持黨的領導、加強黨的建設、完善公司法人治理結構融為一體，實現企業發展與國家大局、民族興盛、人民幸福同頻共振；在制度建設和治理實踐中，要著眼于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完善治理模式、創新經營機制、科學結構布局，把黨領導國企的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與經濟發展動力。

國企的政治認識與戰略定位的方向性問題。要有全局意識和戰略思維，圍繞“國之所需”，聚焦“國之大者”，按照發展新質生產力方向與國企治理要求，調整國有資本的重點投資領域和方向，發揮科技創新先鋒、產業控制主體、安全支撐主角、區域經濟骨干的作用，服務國家戰略，推動實現中國式現代化。

身處外部環境與國內需求變化的新舊功能轉換期，國企在經營中既要妥善解決歷史問題，又要在關鍵領域關鍵環節的科技與要素競爭、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中，做到管理制度與機制落實到位，主責主業經營執行到位，真正提升國企改革深化的質量。

國企管理層要能按照上級黨組織、政府出資人的要求來解決傳統意義上的公司治理問題。

理論上——

要掌握新公司法下的主要治理機制

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是現代企業制度的起點，而委托代理問題作為其重要“副產品”，是曠日持久難以徹底解決的難題。解決問題的治理機制是一種博弈均衡，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董事會機制。理論上，董事會代表委托方利益行事。但客觀上，指望執行董事自己監督自己不太現實；希望非執行董事在行業與領域方面既足夠專業，又能花大量時間與精力調研分析來監督管理層，可能遠沒有他們愿意與管理層保持良好關系的可能性大。另外，董事會成員作用不足時，委托人有權撤銷其資格，選舉能更好代表其利益的成員，但現實中委托人可能沒有這個積極性，消極懈怠，往往到問題很嚴重時才替換董事。新公司法施行后，賠償罰款與刑訴的責任加大，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促進董事履職。

大股東機制。許多實證研究證明，一定程度的股權集中對降低代理成本、提高公司治理有積極作用。股東所持股份對公司形成實質性控制力時，他們有動力和能力處理代理問題。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大股東不能像小股東一樣“搭便車”，當大股東無法獲得全部努力對應的100%收益時，就有很大的積極性運用其控制權進行費用轉移、風險轉嫁、轉移定價、關聯交易，并與管理者達成默契或者幕后協議等，以獲取控制權私人收益。大股東會比管理者更有積極性，去影響管理者和員工的激勵，但他們在資金投入、業績要求、薪酬激勵等方面的承諾經常說話不算數、反復無常，這反過來會影響管理者和員工的事前激勵。此外，股權過于集中很容易導致治理極端化與政治化，委托人在董事與管理層的選擇方面可能更缺乏專業性與市場性，對中小投資者未必是好事。

機構持股機制。機構股東更愿意選擇合適的大股東來“搭便車”，因此，認為機構股東愿意花相當的精力來監督公司的管理者，可以支撐這一觀點的數據并不多。相反，機構管理者與所監督公司的管理者達成關聯交易、從中獲取個人收益的案例比比皆是。機構持股只有通過一致行動，使其表決權比例與大股東相當，或者至少具有行使否決權的比例，才能對公司治理產生積極的作用。

管理層及骨干持股機制。讓管理者和骨干持股，自己管理自己，是在其他機制監督成本太高時，解決代理問題并形成內部相互監督的一種好辦法。但是，內部持股機制無法解決付出全部努力就能得到全部收益的問題，管理層隱形的控制收益時刻存在，不能指望通過管理者持股解決全部代理問題。

董事與管理層替換機制，包括通過控制權的爭奪來替換。這種替換機制的信號與標準只要存在，就會對董事與管理層形成約束。但客觀上，這種機制是信奉短期主義的代理人操作的，加之管理效應往往后置，委托人從戰略層面長期、耐心的考慮，容易大打折扣。

債權人機制。這是約束管理者的重要機制。債務約束會使管理層在極端情況下離開職位。

公司實踐中，上述六項治理機制很少單獨發揮作用，往往是幾種機制組合，達到一種治理平衡，其核心是董事會機制與管理層替換機制。新公司法傾向的董事會中心主義突出了董事會的作用，進一步優化了對大股東控制、關聯交易與僵局處理，加重了董事與管理層的責任，對治理機制的發揮有積極作用。

實操上——

要清楚履職的努力方向和挑戰

區別于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各級國資監管機構委派的外部董事、國企集團派出的專職董事，是出資人選派、代表出資人利益的，要比傳統意義的董事更具政治意識與全局觀念，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貫徹落實好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要求的深化國資國企改革要求。外部董事尤其是專職董事主要應該在五個方面發揮作用。

第一，充分把握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要求，透徹把握各級國資監管機構、集團的意圖，監督并貫徹國企戰略發展的要求。要實現這個目的，董事需要認真研讀中央政策文件，剖析國務院國資委的“十四五”規劃等，分析集團黨委（黨組）相關決議與戰略實施相關文件，進而對國企相關管控與合規的制度文件做到心中有數，形成履職所需的框架與脈絡。

第二，勤勉調研集團主責主業所在的產業、領域，努力把握相關產業發展與產業鏈關鍵環節的競爭趨勢，跟蹤、督導國企的戰略布局與模式轉型。要實現這個目的，董事需要制定好集團內外調研提綱，既要調研所在行業的國際發展趨勢、國內產業體系升級路徑，又要調研集團戰略、運作方式、歷史問題處置、業務轉型發展思路及安排，還要摸清集團內的風險控制體系以及典型項目風險，這樣才有助于找準履職企業的關鍵問題解決路徑與核心風險分布。

第三，積極發揮自身專業特長與多年行業經驗積累的優勢，努力專注在關鍵項目、關鍵改革、關鍵決策上，促使形成改革的發力點與轉型的落腳點。董事一般要在幾個行業具有相當的敏感性與悟性，因此需要持續跟蹤國家相關的產業、科技、金融、法律等政策。中央企業董事要更加深入了解所屬行業在科技應用、商業模式升級上的新趨勢，地方國企董事還要跟蹤區域政府的產業規劃要求，進而評估集團戰略的科學性及實施路徑和策略的可行性，可能的話，還要推動行業資源的合作與國企在項目上的合作，這樣才能將履職責任與企業發展充分結合起來。

第四，積極履職盡責，推動國企形成集團內資源業務協同機制。很多集團內部業務存在相互割裂的現象，比如金融與實體業務各自發展，資本投資平臺與上市公司板塊距離也較遠。

第五，按照國資監管機構與集團內控要求，促進管控體系化、科學化，促進公司治理不斷完善，還要對董事會決策事項的執行進行跟蹤并提出必要的建議與要求。為此，董事需要協同集團內股權管理、財務、法務、風控部門，在落實集團戰略與管控的同時，勤勉跟蹤決策事項。

對外部董事而言，在上述五個方面發揮作用，既是努力方向，又在能力與精力方面構成相當大的挑戰。

職業上——

要有與履職要求匹配的能力

近年來，一些國企高層由于職業瓶頸、經營困境、監管壓力等因素，有選擇做專職董事的意愿；而被選聘為專職董事的人員，存在少數因為年齡偏大、與管理層矛盾、虧損企業整合安置、紀檢問責而被組織調整的情況。但是，由此認為專職董事是“美差池”或者“問題筐”，都是極其錯誤的。

首先，專職董事必須有良好的政治素養與大局意識。專職董事是代表出資方、按照出資方黨組織的要求進行履職，就必須清楚我們國家、我們黨面臨的關鍵問題、關鍵任務、重要策略以及具體實施路徑，必須能站在任職企業發展角度考慮問題，更能站在出資方與國家角度思考并解決問題。

其次，專職董事應該有相應的專業能力與長期的管理經驗。需要有能站在中國式現代化高度的戰略認知與產業化能力；需要有長期在大行業、大公司、大項目的關鍵與重要崗位的成功經歷；最好有與科技創新、法務風控、經營投資、財務會計等相關的專業能力，既對專業高度敏感，具有開拓創新精神，又不憚于經營管理問題，善于平衡漸進。

再次，專職董事需要有防控風險、統籌安全與科技驅動發展的意識。

新公司法強化了董事責任，涉及董事的相關條款有59條，履職風險事項多達28個。不合格的外部董事，既會在履職方面辜負委托人的訴求，也會給企業經營管理帶來羈絆，甚至會造成董事自身的賠償罰款與刑事訴訟。

制度上——

委托方要完善履職支撐保障

由于外部董事肩負較重的責任，自身又承擔可能的法律風險，為更好發揮其功能，委托方需要在多個方面創造條件，形成制度保障。

第一，創建外部董事獲取國資監管機構、集團黨組織意圖和戰略訴求的渠道，包括必要的文件、會議、討論，以及領導調研、外部董事調研等。

第二，創設外部董事參加必要的行業研究、行業會議、行業調研、協會組織等工作的管理制度，并提供費用支持。

第三，創造外部董事與集團內的戰略投資、股權管理、巡查、審計、法務、財務等部門的協同配合機制。

第四，針對新公司法施行后的情況，給外部董事履職提供適度的保護，有必要在集團管控流程與董事責任之間進行風險梳理與流程節點設置，有必要購買董事責任險。

第五，國務院國有企業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在2022年召開的“完善公司治理機制、提升運轉質量效能”專題推進會中，創新提出要暢通專職外部董事與現職領導人員雙向交流的通道。這就意味著，專職董事不僅本身是國企公司治理的創新，專職董事崗位也需要創新，不能作為職業的終結，可以作為干部培養、歷練與發展的重要通道。這樣，這一項重大的機制創新，從管理上就形成了閉環，變得鮮活起來了。

作者系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高級研究員，歷任國企高管、專職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