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研究

摘 要 耕地“非糧化”整治對國家糧食安全具有重要意義。利用“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數據系統探討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的影響以及農戶數字參與在這一關系中的調節效應。研究表明：從總體估計來看，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耕地細碎化越嚴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程度越高；從東中西部地區的分樣本估計來看，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在中部和西部地區仍較為穩健，但在東部地區影響不顯著；從平原、丘陵和山區地形的分樣本估計來看，在平原和丘陵地區，耕地細碎化會推動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但這一影響在山區并不顯著；從農戶不同經營規模分樣本估計來看，對于經營規模在5畝以上的農戶，耕地細碎化會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對于經營規模在5畝以下的農戶，這一影響并不顯著；農戶數字參與將加劇其種植結構“非糧化”趨勢，且在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機制中具有調節效應。據此，政府在遏制“非糧化”過程中，應合理開展耕地細碎化整治，防范數字化演進所引致的種植結構“非糧化”傾向。

關鍵詞 耕地細碎化；種植結構；非糧化；數字參與；調節效應

中圖分類號：F30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456（2025）02-0082-11

DOI編碼：10.13300/j.cnki.hnwkxb.2025.02.007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雙碳’目標下服務外包對糧食生產生態效率的影響機制研究”（72303168）；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大項目“新時代打造更高水平‘天府糧倉’研究”（SC22ZDYC09）；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農業新質生產力推動新時代更高水平‘天府糧倉’建設路徑研究”（SCJJ24ND256）。

糧食安全是“國之大者”，糧食安全問題始終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全方位夯實糧食安全根基，全面落實糧食安全黨政同責，牢牢守住十八億畝耕地紅線，逐步把永久基本農田全部建成高標準農田。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全力抓好糧食生產，確保全國糧食產量在1.3萬億斤以上，要穩住面積，全方位夯實糧食安全根基。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進一步強調，要抓好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生產，穩定糧食播種面積。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又進一步強調，要強化耕地保護和質量提升，分類有序做好耕地“非糧化“整改。

我國農業處于大規模非農就業、人口自然增長減慢和農業生產結構轉型的三大歷史性變遷的交匯之中[1]，但仍舊實現糧食生產“二十一連豐”，2024年糧食總產量更是達到14130億斤。與此同時，不得不認識到，在農業生產資料價格上漲、工商資本下鄉、勞動人口轉移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農戶種糧積極性普遍不高，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問題依然存在，并有進一步發展的態勢。第三次國土資源調查結果顯示，自2009年“二調”以來，全國耕地凈流向園地0.63億畝、林地1.12億畝①。加上其他耕地非農利用行為，以及轉向種植經濟作物等行為，10年來損失糧食作物播種面積近2億畝，損失糧食產能1600億斤，相當于2024年我國糧食總產量的11.3%。“非糧化”現象給國家糧食安全帶來了巨大隱患，2020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防止耕地“非糧化”穩定糧食生產的意見》，全國各地開始了耕地“非糧化”整治行動。

自耕地“非糧化”現象出現以來，學術界圍繞種植結構“非糧化”問題展開了系統討論，并形成了一定成果。就“非糧化”的內涵定義而言，主要包括狹義和廣義兩種觀點：狹義上的“非糧化”通常是指在耕地上種植蔬菜、水果、花卉等經濟作物而非種植糧食的行為[2-4]；廣義上的“非糧化”是指耕地用于糧食種植之外的一切行為，包括土地不再用于農業生產用途[5]。就“非糧化”的測度標準而言，現有研究主要從種植行為和種植趨勢兩個角度對“非糧化”進行評價，一部分學者聚焦于農作物種植行為，通常采用非糧食作物產量占據農作物總產量的比例[6]、經濟作物播種面積與總播種面積之比[7]、糧食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8]來衡量農戶耕作“非糧化”程度；也有學者從“非糧化”趨勢入手，采用經濟作物種植意愿[9]、種植糧食向種植經濟作物轉型意向[10]、非糧作物種植比例的變化值[11]來探究“非糧化”趨勢。就“非糧化”的現狀特征而言，陳浮等通過測算，認為2018年我國耕地“非糧化”面積約為54.47萬平方千米，占耕地總面積的32.29%，“非糧化”面積主要集中于中南部和北部，但高“非糧化”率主要集中于新疆、貴州和東南沿海[12]；張婕等評估了2856個縣級單元“非糧化”動態演變特征，指出我國耕地“非糧化”具有明顯的空間集聚效應，呈現由東北向西南加劇的空間格局[13]；孔祥斌認為2019- 2020年間我國耕地“非糧化”率約為27%，且呈逐步擴大趨勢，其中西南地區“非糧化”率最高，約為46%[14]。就“非糧化”的影響因素而言，部分學者圍繞土地流轉、經營規模、社會化服務、政策調整、勞動力轉移、技術進步等因素如何導致種植結構調整展開了深入的討論[15-20]。其中，馬俊凱等認為農地確權能有效激勵糧食作物種植，促進了種植結構“趨糧化”[18]，譚淑豪等認為土地流轉加劇了種植結構“非糧化”[7]，另外，陳中偉等發現農業社會化服務與種植結構“非糧化”之間存在典型的倒“U”型關系[17]。

整體來看，已有研究對于抑制種植結構“非糧化”，保障國家糧食安全這一重要問題進行了系統分析，但仍有以下改進空間。第一，現有關于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影響因素的探究多集中于土地流轉、農地經營規模與政策調整等方面，而糧食作為土地密集型農產品，往往會受到耕地資源狀況影響，例如，耕地面積減少必然會對糧食安全構成嚴峻挑戰，除此類顯性因素外，隱性層面的生產能力流失，即耕地細碎化問題導致的種植結構“非糧化”也應引起高度重視[20]。我國存在著“大國小農”“人多地少”等基本國情、農情[21]，第三次全國國土調查數據顯示，我國人均耕地面積為1.36畝，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40%。與此同時，我國耕地整體上處于零散、細碎化的狀態，小農經營仍是農業的主要經營方式[22]。耕地的零散、細碎為種植多樣化提供了可能，也為農民短期的持續耕種和兼種創造了機會[23]。但長期來看，這種碎片化的農業種植方式對我國農戶種植結構的影響如何，是否會威脅國家糧食安全，仍有待研究和進一步討論。第二，鮮有的關于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研究集中于部分區域[9]，并未開展全國樣本支撐的數據分析，也未進行不同區域間的比較分析。第三，數字鄉村建設是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是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的必要條件，相關研究并未將數字時代特征納入考慮。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各產業結合形成數字化生產力和數字經濟，在農村的生產、生活場域均有拓展與延伸，已成為農業農村研究中不可忽視的關鍵要素，而農戶層面的數字參與程度，也成為影響農業生產行為的重要因素。鑒于此，本文將采用全國微觀調查數據“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評估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揭示農戶數字參與在其影響機理中的作用，為夯實國家糧食安全根基提供決策參考。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1.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

耕地細碎化是指單一農戶經營多塊互不相鄰土地，細碎地塊阻礙農戶成片、集中、規模經營，土地利用呈現分散、無序狀態[24]。我國耕地細碎化的成因不僅包括不同地形地貌、水文條件等自然特征導致的自然細碎化，還涵蓋人多地少現狀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按人口均質化分配引致的產權細碎化[25]，現已成為制約農業現代化生產經營、釋放農業生產力的重要阻礙[26]。破解耕地細碎化問題，已成為保障我國糧食安全問題的重點任務之一。

當前，就耕地細碎化對農業生產影響而言，學界通常認為耕地細碎化限制了農業的機械化、規模化經營，增加勞動力投入與化肥使用，抬高了農業生產成本，降低了投資激勵[27]。也有學者認為耕地細碎化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農戶的多元化種植，分散和規避了農業經營性風險[24]，由于地塊分散，農戶會合理使用多樣的耕作方式來滿足不同農作物種植生長的需要，有效改善土壤肥力，發揮了小農經濟精耕細作的優勢。基于上述觀點，本文引入農戶行為、比較效益、理性小農等相關理論展開針對農戶種植結構的拓展分析。

一方面，耕地細碎化不利于農業規模化經營，也使得農戶所經營的土地規模難以達到農業社會化服務的規模門檻，從而制約其通過外包服務等形式提升機械化種植水平。在影響規模經濟性形成的同時，耕地細碎化還會提高單位經營成本，從而降低農地產出率[28]。此時，農戶將通過增加勞動投入來提高土地產出率亦或直接退出農業生產[29]。對于選擇繼續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戶而言，基于比較效益理論與理性小農理論，當農戶投入較高的勞動力成本時將尋求更高的經營收益，可能更傾向于收益較高的“非糧化”種植。另一方面，耕地細碎化的地塊分散特征推動了農戶的種植多樣性，進而影響種植結構“非糧化”。耕地狀況的分散、無序阻礙了同種作物的規模化種植，農戶可能采取多樣化的種植行為以分散市場經營風險，進而增加種植結構“非糧化”的概率。據此，本文提出假設：

H1：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耕地細碎化越嚴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生產程度越高。

2.農戶數字參與的調節效應分析

數字時代互聯互通，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各產業結合形成數字化生產力和數字經濟。隨著數字鄉村建設的持續推進，信息技術與在農村場域的應用得到了拓展與延伸，給農業產業發展、農民日常生活等諸多領域帶來了深刻影響[30]。農戶的數字參與程度取決于其數字參與能力的高低，可以認為農戶數字參與對其生產生活也逐漸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就農業種植結構而言，數字參與可以通過促進傳統生計資本的優化與提升，降低交易成本等途徑來影響種植結構調整[31]。理論上，農戶數字參與不僅在影響農業種植結構調整方面具有重要作用，還可能在耕地細碎化影響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過程中發揮調節效應。具體而言：一是，數字參與增加了農戶經濟作物品種了解與種植技能學習的機會，有助于經濟作物種植傾向的勞動能力提升，從而強化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二是，“非糧化”種植結構的調整往往需要一定的經濟投入，而數字參與拓寬了金融服務的可及性，能夠更好地為農戶種植經濟作物提供資金支持，進而強化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三是，數字參與打破了農戶社交的時空限制，拓寬其社交邊界，有助于其社會資本的增強，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農戶農產品市場拓展成本和交易成本，進而減少“非糧化”種植的負擔與轉型的顧慮，強化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四是，互聯網作為網上貿易的有效載體，是一種高效的市場信息獲取與交易對接渠道。數字參與能夠實現農戶對市場行情預測、客戶需求、農產品價格波動等信息的有效獲取，緩解農戶對市場不確定性的預期，從而強化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假設：

H2：農戶數字參與將增強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

二、數據來源、變量選取與模型設定

1.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2020年“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數據，數據樣本來源涉及10個省共300個行政村。該調查綜合考慮經濟發展狀況、農業發展水平以及地理區位等因素，在東、中、西部按比例隨機抽取樣本省份，參考人均GDP采用等距隨機抽取方法，抽取出縣（區）、鄉（鎮）和樣本村，根據村委會提供名單在每個樣本村隨機抽取樣本農戶。該數據較全面、準確地反映了農村產業結構、農民收支與消費、鄉村治理等農村發展情況，其中，糧食作物種植面積的統計口徑不僅包含了水稻、玉米、小麥等三大主糧作物，還包含了土豆、大豆、紅薯、高粱、青稞等21種糧食作物，與經濟作物進行了較為準確的區分，為開展相關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數據基礎。鑒于本文主要研究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在剔除問卷中關鍵指標異常、數據缺失的樣本后，最終得到2296個有效農戶樣本。

2.變量描述

（1）被解釋變量——農戶種植結構。本文驗證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參考已有研究[32]，采用經濟作物種植總面積占播種總面積的比重來衡量種植結構的“非糧化”。

（2）核心解釋變量——耕地細碎化。已有研究中，大多采用辛普森指數、地塊數或畝均地塊數等指標來反映耕地細碎化程度[9]。參考已有文獻，結合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采用畝均地塊數來衡量耕地細碎化程度。

（3）調節變量——農戶數字參與。農戶的數字參與程度取決于其數字參與能力的高低，本文選取農戶數字參與程度作為調節變量，并以農戶使用4G＼5G手機困難程度來衡量農戶數字參與程度情況。

（4）控制變量。參考已有文獻[33]，本文將從個體特征、家庭特征、村莊特征三個方面選取控制變量。個體特征包括戶主年齡、戶主性別、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口規模、家庭撫養系數、是否加入合作社、是否登記為家庭農場、家庭農業補貼。村莊特征包括村莊經濟水平、距縣政府距離、村莊地形特征等。

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見表1。

3.模型設定

（1）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本文采用經濟作物的種植面積與總種植面積的比值來衡量種植結構“非糧化”程度，由于被解釋變量為[0，1]的雙向歸并數據，其條件分布并非正態分布，為了驗證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本文使用Tobit模型進行估計。構建如式（1）所示的計量回歸模型，以考察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1.基準回歸結果

本文使用Stata17.0軟件，對耕地細碎化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進行了回歸分析，表2匯報了模型的估計結果，列（1）僅利用數據樣本中耕地細碎化的指標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耕地細碎化在1%水平上對種植結構的“非糧化”有正向促進作用。為避免遺漏變量帶來的擬合結果可信度不足和保障計量結果的穩健性，在列（2）～（4）中依次加入戶主特征、家庭特征、村莊特征等控制變量后，耕地細碎化的影響系數逐漸變小，說明隨著控制變量的加入，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依然顯著，但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正向影響趨于收斂。對選取的各變量進行方差膨脹因子檢驗，VIF值均小于2，說明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對比列（2）～（4）可以發現：在戶主特征方面，戶主年齡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顯著負相關，而政治面貌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顯著正相關。可能的原因是隨著戶主年齡越大，勞作能力愈弱，思想上的保守性愈強。對于老年戶主而言，則更傾向于種植低投入、低風險的糧食作物，用以滿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戶主的政治身份一定程度上反映其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稟賦的強弱。戶主為黨員身份，可能會擁有較強的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相應的還擁有廣泛的技術、資金與信息獲取渠道，進而更傾向于種植經濟作物獲取較高收益。在家庭特征方面，農業補貼這一變量在1%的水平上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顯著負相關，即農業補貼越高，農戶更傾向于種植糧食作物。農業補貼以增加轉移性收入的方式提升農戶種糧綜合收入，對農戶種植糧食起到正向激勵作用，從而使其種植結構“趨糧化”。在村莊特征上，村莊經濟水平、村委會距縣政府距離和村莊地形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顯著正相關。可能的原因是村委會距縣政府距離越近、村莊經濟水平越高，其交通將更為便利，土地租金也相對較高，使得農戶更傾向于種植經濟作物，獲取更高的收益。對于地形來說，耕地越平坦，農戶更傾向于種植糧食作物，依據現實經驗，平原耕地較為平緩，更加滿足糧食作物規模化、機械化的種植條件。而丘陵山區由于地形條件的限制，地塊坡度較大，機械化生產較為困難，需要傾注更多的人力勞動致使生產成本抬升，因而農戶傾向于種植適宜的經濟作物以獲取比較收益。

2.內生性檢驗

一般情況下，農戶很難因為非糧作物的種植而改變耕地細碎化程度。因此，耕地細碎化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農戶的外生變量[34]，種植結構“非糧化”并不會對耕地細碎化產生影響，避免了由于互為因果產生的內生性問題。但本文模型構建中仍可能面臨內生性問題，考慮主要有以下兩點：第一，理論上來看，每個農戶都有自己承包的土地，選擇是否耕種土地和種植何種農作物主要取決于農戶生計策略的選擇類型，如果僅用那些有耕種土地的農戶作為樣本進行回歸，會出現樣本選擇偏誤[35]。第二，盡管本文已經將包括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村莊特征等在內的控制變量盡可能多地納入回歸分析中，但仍可能存在一些變量無法觀測且與耕地細碎化相關聯，如果忽略該類變量會導致回歸偏誤，進而出現擬合結果可信度不足的問題。為保障結果的可信度和結論的一致性，本文引入工具變量（IV）處理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參考已有做法[36]，選取了村內其他戶的耕地細碎化程度作為農戶耕地細碎化程度的工具變量。由于是同一村莊集體的因素，理論上講，本村其他戶的耕地細碎化程度與農戶自身耕地細碎化程度具有相似性，但卻沒有理由被認為會影響其種植結構。因此，用村內其他戶的細碎化程度作為工具變量在邏輯上是合理的，滿足相關性和外生性的要求。

本文使用工具變量法處理解釋變量耕地細碎化的內生性。估計結果如表2的列（5）～（8）所示，內生性檢驗結果表明，其外生性瓦爾德檢驗值為227.31，故拒絕內生變量為外生的原假設。方程的F值為60.16，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本文所選工具變量具有適用性。第（5）～（8）列，匯報了回歸結果，可見耕地細碎化與種植結構“非糧化”顯著正相關，意味著農戶耕地細碎化程度越高，種植結構“非糧化”趨勢越明顯，依次加入戶主特征、家庭特征、村莊特征后，結果依然顯著。對比列（6）～（8），其顯著性基本與Tobit模型一致，故此處不再贅述。本文在后文的異質性和調節效應分析中均使用工具變量的估計結果，用以一致地處理相關內生性問題。

3.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驗證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影響結果的有效性，本文采取替換樣本和替換方法對上述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

（1）替換樣本。采用2021年中國土地經濟調查數據（CLES）對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CLES數據是基于江蘇省13個地級市，抽取26個區縣、52個鄉鎮、52個行政村的調研數據，剔除異常值與關鍵數據缺失后，最終得到1225戶農戶樣本。穩健性結果如表3所示，從列（9）～（12）可以看出，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正向作用，與前文結果是一致的，說明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是穩健的。

（2）替換方法。為避免Tobit模型結果有偏，本文采用最小二乘法（OLS）重新進行回歸，以檢驗其穩健性。由表4中列（13）-（16）可知，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正向作用。其結果與前文基本一致，表明基準回歸結果不受模型設定偏誤和估計方法的影響，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4.異質性分析

本文進一步分析了耕地細碎化對不同經濟水平地區、不同經營規模、不同地形下的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

（1）耕地細碎化對不同經濟水平地區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我國幅員遼闊，地域差異顯著。東中西部各地區間人均耕地面積、農業勞動生產率、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37]，其耕地細碎化程度差距也較為明顯，其中東部畝均地塊數平均為1.3塊/畝，中部地區為0.68塊/畝，而西部地區為1.2塊/畝。因此，耕地細碎化對不同經濟水平地區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也將存在差異。本文按東部、中部、西部將樣本分為3組，表5中列（17）～（19）分別為耕地細碎化對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結果表明，中部和西部地區，耕地細碎化的估計系數均通過了1%統計顯著性檢驗，并且符號為正，說明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正向影響在中部和西部地區是顯著的。但對于東部地區，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是不顯著的，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東部地區經濟更為發達，土地租金高，用工成本和種植成本較高，另一方面，東部地區交通便利，冷鏈設施較為完善，距離消費市場也更近，有利于經濟作物進入市場交易，因此，經濟作物種植比例較高，耕地細碎化并不能對農戶種植結構造成顯著影響。

（2）耕地細碎化對不同經營規模農戶的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表6結果顯示，對于經營規模在5畝及以上的農戶，耕地細碎化顯著影響了種植結構“非糧化”。而經營規模在5畝以下的農戶，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并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小規模經營的農戶家庭可能更多地采用兼業的形式追求家庭受益最大化，其投入農業勞動的時間是有限的。經濟作物對于糧食作物而言，需要更多的農業勞動時間和要素投入，而小規模經營農戶大多數是滿足自身的基本需求，因而耕地細碎化對小規模農戶而言，并不會誘致“非糧化”，耕地細碎化只有達到一定經營規模下，才會顯現出對“非糧化”的影響。

（3）耕地細碎化對不同地形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我國地形地貌復雜多樣，耕地細碎化既有因地形等因素所致的自然細碎化，又有人口均質化分配造成的產權細碎化。本文按地形條件，將樣本分為平原、丘陵和山區三種類型，表7中列（24）～（26）分別為耕地細碎化對平原地區、丘陵地區和山區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從表7可知，耕地細碎化在不同地形條件下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存在差異。平原和丘陵地區，耕地細碎化的估計系數均通過了1%統計顯著性檢驗，且符號為正。這表明對于自然特征影響較小的平原和丘陵地區，人口均質化分配方式引致的耕地產權細碎化會顯著影響農戶種植決策行為，導致種植結構“非糧化”。對于自然特征影響較大的山區，自然特征所致的耕地細碎化較為普遍，使得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難以驗證，結果不顯著。

5.調節效應檢驗

上述回歸結果解釋了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在此基礎上將進一步驗證農戶數字參與在耕地細碎化影響種植結構“非糧化”中的調節效應。借鑒溫忠麟等[38]的做法，引入農戶數字參與和耕地細碎化的交互項進行回歸分析，以檢驗農戶數字參與程度在耕地細碎化影響種植結構“非糧化”中是否具有調節效應，回歸結果見表8。

根據表8中列（27）可知，在控制了農戶數字參與的情況下，耕地細碎化程度對種植結構“非糧化”仍表現出顯著的促進作用。基于此，在列（28）進一步考察農戶數字參與程度的加深是否顯著加劇了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回歸結果顯示，加入兩者的交互項后，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耕地細碎化影響種植結構“非糧化”的過程中，農戶數字參與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假說H2成立。這意味著，隨著農戶數字參與程度的提高，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正向促進作用越強。

四、結論與啟示

1.結論

本文聚焦穩定糧食種植面積，增強糧食有效供給的核心問題。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基于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數據，剖析了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并進一步探究了農戶數字參與在這一關系中的調節效應。研究結論如下：第一，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推動作用，即耕地細碎化越嚴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程度越高，這一結論在考慮內生性問題和進行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第二，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具有異質性。從地區異質性來看，在中部和西部地區耕地細碎化會對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在東部地區這一影響并不顯著；從地形異質性來看，在平原和丘陵地區耕地細碎化會推動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但這一影響在山區并不顯著；從農戶異質性來看，對于經營規模在5畝以上的農戶，耕地細碎化會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對于經營規模在5畝以下的農戶，這一影響并不顯著。第三，耕地細碎化對農戶種植結構“非糧化”的作用受到農戶數字參與的影響。農戶數字參與在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機制中具有正向調節效應，將強化耕地細碎化對種植結構“非糧化”的影響。

2.啟示

基于上述結果，本文得到以下政策啟示：第一，合理引導耕地細碎化整治，積極探索解決耕地細碎化的路徑方法。要加快總結和推廣地方“小田并大田”等經驗做法[39]，綜合考量區位因素、地形條件、土地稟賦等情況，科學規劃細碎化整治范圍，優先在農地確權頒證登記基礎好的平原、丘陵地區或是糧食主產區，建立耕地細碎化整治的試點示范區，在充分尊重農戶意愿的前提下，采取“承包權不動、經營權連片”等方式，滿足農戶連片經營的現實需求；對于農業勞動力外流嚴重的地區，可以探索設置連片“自種”和連片“租種”區域的方式以滿足不同經營主體的差異化需求，防止因耕地細碎化導致的種植結構“非糧化”威脅我國糧食安全。第二，堅決防止種植結構“非糧化”傾向，穩定糧食播種面積。明確永久基本農田用來發展糧食生產，一般耕地側重于種植包括糧食、糖、油、蔬菜、飼草等在內的重要農產品。在政策推行過程中，應因地制宜統籌糧田的種植結構和種植區域。對于平原及淺丘適宜規模化種植區域要堅決遏制種植結構“非糧化”，引導種植目標作物，保障糧食種植面積；對于山區及耕地稟賦較差等不適宜糧食種植區域，可適當鼓勵種植經濟作物以提高農戶收入，禁止耕地閑置、荒蕪。第三，有力有效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多措并舉推動農戶數字參與。在有效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平臺等軟硬件建設的同時，有力促進農民數字素養與技能的提升。在數字賦能農村產業發展、農民增收的同時，還要堅持底線思維，以數字技術保障糧食安全，通過互聯網等數字化手段，向農民、農業企業和農民合作社等經營主體開展國家糧食安全法、耕地保護相關法律法規政策的普及教育，使其充分認識過度耕地“非糧化”的危害，重視國家糧食安全問題，這一過程中要重點推進中、西部地區農民數字素養的提升與新國家糧食安全觀的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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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Impact of Farmland Fragmentation on the “NonGrainization” of Planting Structure

——Based on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Farmers’ Digital participation

WANG Tingyu， LAN Hongxing

Abstract The remediation of farmland “non-gratificat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national food security.This article utilizes data from the China Rural Revitalization Survey （CRRS） to explore the im- pact of farmland fragmentation on farmers’ planting structure and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farmers’ digi- tal participation in this relationship.Research has shown that，overall，farmland fragmentation has a signifi- cant positive impact on the “non-grainization” planting structures；the more severe the fragmentation，the higher the degree of “non-grainization” in farmers’ planting structure of farmers.When analyzing subsamples from the eastern，central，and western regions，the impact of farmland fragmentation on “nongrainization” remains robust in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but is not significant in the eastern re- gion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fferent terrains——plains，hills and mountainous areas——farmland frag- mentation promotes “non-grainization” in the plains and hilly regions，while this effect is not significant in mountainous areas.Regarding different operational scales of farmers，for those managing more than 5 acres，farmland fragmentation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on “non-grainization” planting structure of farmers；however，this effect is not significant for those managing less than 5 acres.Furthermore，farm- ers’ digital participation exacerbates the trend of “non-grainization” in their planting structure，and plays a moderating effect in the mechanism through which farmland fragmentation affects “non-grainization”. Therefore，in the process of curbing “non-gratification”，the government should reasonably guide farm- land fragmentation and guard against the trend of “non-gratification” in planting structures caused by digi- tization.

Key words farmland fragmentation； planting structure； non-grainization； digital participation；moderating effect

（責任編輯：陳萬紅）

① 見農業農村部：耕地問題調查。http：//www.moa.gov.cn/ztzl/gdzlbhyjs/mtbd_28775/mtbd/202202/t20220215_638869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