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膳食結構升級的中國耕地種植管控分區研究

摘要：研究目的：探析膳食結構升級背景下的中國耕地種植管控分區，為保障居民食物安全和優化耕地用途管制措施提供參考。研究方法：耕地需求預測模型及多維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評估框架。研究結果：（1）長期內多情景耕地需求隨人口發展呈下降趨勢，短期內現狀耕地難以滿足人口峰值時多數情景下的膳食消費需求。（2）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空間差異明顯，緊迫性較高的區域集中在稟賦較高的糧食主產區，而西北和西南等地為多維劣勢耕地聚集區域。（3）排除極端消費情景，為保證膳食結構升級中的口糧、飼料糧、重要農產品和間接食物需求，核心管制區、嚴格管制區、非糧調控區和綜合管控區面積分別為6.17億畝、11.52億畝、1.70億畝和7.21億畝，且需對不同分區擬定差別化管控目標、管控強度和管控策略。研究結論：耕地種植管控分區是落實糧食安全和耕地保護的有效途徑，將膳食結構升級融入耕地分區利用全過程，有利于在守穩糧食安全底線的同時推行“大食物觀”理念，進而促進耕地長期可持續利用。

關鍵詞：膳食結構升級；耕地種植管控；多情景分析；分區管控

中圖分類號：F301.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158（2025）01-0118-12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面向鄉村產業振興的土地利用轉型研究”（23ZD113）。

相比人口變動導致的耕地利用變化[1-2]，居民膳食結構轉型對耕地的影響更為顯著[3-4]。中國正處在膳食結構升級和耕地種植結構調整的關鍵期[5]。國民收入提高使得其對肉、蛋、奶、蔬果等高營養食品的需求激增[6-7]，對口糧等傳統食物形成擠壓[8]；同時，地緣政治沖突影響了國際農產品供給的穩定性[9]，要求依靠自身力量確保糧食基本自給[10]。因此，面對膳食結構升級和糧食安全底線要求，在有限耕地上進行合理分區管控以確保食物總量和品種結構的供求平衡至關重要[11]，這也是保障我國食物安全和落實耕地用途管制制度的重要途徑。

中國居民膳食消費與耕地利用的關系研究已日漸成為焦點[12-13]，相關議題集中在兩方面：一是糧食生產的耕地需求分析。有學者從營養構成角度測算出2020年中國耕地提供的食物熱量達113.23×1014 kJ[14]，其中口糧熱量占比下降了近20%，反映出居民飲食已進入獲取更多蛋白質與優質脂肪的階段[15]。然而，這種動物性食品需求的增加將加重耕地利用壓力。不少學者依據日韓飲食模擬出中國未來的耕地需求，并認為只有嚴守18億畝耕地紅線并合理分配耕地資源才能確保糧食安全[16-18]。二是面向糧食安全的耕地空間優化配置。已有研究不僅探討了我國耕地“非糧化”空間分布特征[19-20]，還應用韌性[21]和多功能理論[22]解決耕地管控問題，主要基于糧食安全底線得出耕地保護關鍵閾值[16]或在休養生息制度下劃分耕地彈性管控空間[23]。另外，政府層面則主要通過劃定永久基本農田和耕地紅線等來落實耕地空間用途管制。

已有研究為保障糧食安全和優化耕地利用提供了重要支撐，但其能否應對膳食結構升級下的糧食穩產保供、飼料糧消費上漲、食物品類增多等多種需求沖擊仍待進一步考察。首先，當前耕地需求研究多依據過去食物消費情況或某既定情景衡量耕地保護閾值，忽略了膳食結構、耕地利用和糧食安全是涉及到人口、資金、管理等諸多因素的復雜系統工程[24-26]，未來發展充滿不確定性，需要長期、多樣的膳食消費情景以探索不確定條件下的耕地資源優化[27]；其次，現有耕地空間優化多強調保護糧食種植面積，忽視了膳食結構升級對種植“非糧作物”的合理需求，未來應科學規劃耕地種植空間以促進多元食物供給。所以，面向膳食結構升級的多種可能探討耕地種植管控分區對滿足居民多元食物需求和優化農業生產格局意義重大。

本文在5類典型膳食結構情景下，基于耕地需求量測算和種植管控緊迫性評價劃定中國耕地種植管控分區。研究旨在：在多種可能情景下探討膳食結構轉型對耕地需求量和需求結構的影響，為未來發展預留較大調整空間；科學規劃耕地種植管控空間，通過差異化管控方式和一定優先序引導耕地合理利用，為膳食結構升級背景下耕地種植用途管制優化提供科學支撐。

1 分析框架、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1.1 分析框架

居民收入提高促使膳食消費由“吃得飽”轉向“吃得好”，食物供需也從“米袋子”為主轉向“米袋子、肉鋪子、奶罐子、菜籃子”多元體系，居民膳食結構變化顯著。一是口糧消費減少和肉類食品增加[6]。肉蛋奶及水產品可部分替代口糧，但也會刺激飼料糧需求，使糧食安全的數量矛盾轉化為數量、結構雙重矛盾。二是飲食趨于多元[14]。除對動物性食品需求激增，居民對蔬菜等的需求也在增加，糧食安全重心由保障主糧轉向口糧、飼料糧和重要農產品的整體供給。但作為食物生產載體的耕地卻面臨一系列挑戰。資源維度：耕地面臨數量少質量差的雙重困境，農業農村部依據國家標準《耕地質量等級》（GB/T33469—2016）開展的全國耕地質量等級調查顯示，我國高質量耕地僅占31%，人均耕地面積僅為0.09 hm2，另外，耕地分布重心北移還加劇了農業資源條件錯配問題。利用維度：耕地“非糧化”“非農化”現象凸顯[20]，耕地用途管制雖發揮了一定作用，但補償制度和市場機制的缺失導致該政策剛性有余而彈性不足，加深了主體間博弈[21]。消費維度：多元食物需求導致了耕地供給失調等問題。面對人民高品質生活追求，如何處理膳食結構升級與耕地利用管控的矛盾已迫在眉睫。

耕地分區保護與利用是優化生產力布局、促進農業結構調整的重要舉措，也是應對膳食結構升級沖擊的重要途徑。在膳食結構轉型背景下，根據口糧絕對安全、飼料糧充分供應、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食物生產力穩定輸出的差別化種植目標，可將耕地劃分為“核心管制區—嚴格管制區—非糧調控區—綜合管控區”（圖1）。核心管制區以耕地最優生產力構筑起保障居民最低口糧需求的堅固防線。嚴格管制區以可持續輸出的耕地生產力存量維持長期糧食生產，補充口糧生產的同時保障飼料糧穩定供應。非糧調控區以非糧耕地恢復力為前提，允許谷物以外的蔬菜等重要農產品生產，以滿足居民多元食物需求并保障農民收益。綜合管控區應遵循糧食生產優先，棉、油、糖等農產品適當種植的原則，形成可隨時用于糧食生產的緩沖空間。上述4類分區可建構起中國耕地種植管控空間，更好應對膳食結構升級中對口糧、飼料糧及重要農產品等食物需求的不確定性。

基于膳食結構轉型特點和耕地利用現狀分三步進行耕地種植管控分區劃定。第一，基于多種膳食消費情景下耕地需求預測結果確定耕地種植管控空間邊界。根據新時期中國居民食物消費特點設置五大典型膳食結構情景并預測不同情景下的耕地需求量，排除極端需求情景后，以最大和最小耕地需求量作為最終保護邊界。第二，利用“生產力—利用成本”多維評估框架測算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以明確空間約束。耕地需求量預測衡量了膳食結構轉型下的耕地保護閾值，此閾值內耕地的長期可持續利用還取決于其是否與資源環境承載力和經濟特性相適配[23]。因此，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應重點明晰不同農業區內耕地的自然稟賦和經濟屬性，以確定其制約條件和利用前景。第三，根據不同維度緊迫性交叉評判準則實施空間分配。在耕地種植管控空間邊界內遵循差異化空間約束。按生產力優劣篩選出備選地塊，再按利用成本大小排列出優選地塊并優先用于某類種植管控區劃定，以保證所篩優質地塊可兼顧耕地生產力保護要求和經濟發展客觀規律。

1.2 數據來源

為預估糧食和耕地需求量，本文使用了人均食物消費、人口預測、糧食單產和作物種植等統計數據。人均食物消費數據主要來自FAOSTAT數據庫，選取了中國、美國、日本和希臘4種典型膳食結構的國家，同時納入了2022年中國膳食指南數據；人口預測數據來自中國人口研究智庫發布的《中國人口預測報告2023版》。其余數據來自《中國農產品加工業年鑒》 《中國農業統計資料》和《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

為評估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并劃定分區，本文使用了NDVI指數、農田生產潛力、水土保持數據、農田灌溉數據和土地利用現狀數據等柵格數據，城鄉道路等矢量數據以及農產品加工企業等數據。數據來源及年份如表1所示，主要取自中國科學院資源環境科學數據平臺及其他數據中心，時間節點以2020年為主。柵格數據中除農田熟制的空間分辨率為500 m，其余均為1 km。為使柵格數據空間分辨率保持一致便于后續處理，利用ArcGIS重采樣（Resample）工具，基于最近鄰法（NEAREST）將所有柵格數據空間分辨率調整為1 km；之后將所有數據轉為柵格數據并采用模糊隸屬度函數進行標準化處理。所有數據來源見表1。

1.3 研究方法

1.3.1 膳食結構情景設定

改革開放至今，中國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了約215倍，膳食結構發生顯著變化（圖2）：（1）植物性食物消費占比下降但穩居主導。中國谷物和蔬菜消費長期保持較大占比，但消費量逐年降低，尤其是谷物。（2）動物性食品消費穩步提升。1990—2022年中國肉、蛋、奶、水產品的人均消費量分別增長137%、180%、333%和183%。參考中國臺灣居民飲食結構[28]，肉類消費還未達峰值。（3）膳食營養逐漸均衡。居民植物性和動物性食物消費比例由9∶1變為7∶3，表明膳食結構由糧菜為主轉向糧肉菜果多元結構。

基于FAOSTAT數據庫，2020年中國、美國、日本、希臘及中國膳食指南（2022）中人均食物消費量設置了5種膳食結構的參數（表2），它們從不同方面反映了中國居民膳食結構的變化特征：（1）中國為亞洲國家代表，以植物性食物為主、動物性食物為輔，僅糧菜消費就占70%。（2）美國代表的歐美國家肉類消費占比很高，2020年動物性食物年人均消費高達396.21kg。（3）日本食物消費比例較均衡，植物性與動物性食物消費比例為6∶4。（4）希臘代表的地中海區域有特定飲食習慣，強調少吃紅肉和精白主食。（5）2022年《中國居民膳食指南》遵循平衡膳食原則制定各類食物數量，更能體現營養層面較合理的食物構成。

1.3.2 食物需求預測

考慮到油、糖在膳食結構中占比較小，本文中耕地主要生產包括谷物（水稻、小麥、玉米）、飼料糧及以蔬菜為代表的重要農產品。本文認為食物需求預測包括直接食物需求和間接食物需求[29]。直接需求包含谷物、肉、蛋、奶、水產品、蔬菜等，分為3類：谷物代表最基本口糧需求，肉、蛋、奶和水產品可轉化為動物性食物生產所需的飼料糧需求，蔬菜反映了糧食以外的重要農產品需求。間接需求包括工業用糧、種子用糧和庫存用糧，需求量受社會經濟發展和食物消費量影響，與直接需求共同反映居民膳食結構總體狀況。此外，天然草地載畜、漁業捕撈和設施農業可緩解食物生產壓力，也被納入測算。參考已有研究[23]，模型為：

1.3.4 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評價

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反映某塊耕地需被管控的迫切程度，得分越高說明被管控的迫切性就越高。本文從“生產力優劣”和“利用成本高低”兩方面評價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表4），前者突出耕地的自然生態屬性，強調生產力保護這一核心管控內容；后者側重耕地區位等經濟屬性，體現了耕地利用的難易程度。

耕地生產力是耕地的自然生產能力和人類勞動經營的綜合指標[32]，通常要考慮現實狀況下的生產水平、正常狀況下的生產潛力以及突變狀況下的生產韌性。因此，選用作物生長狀況及農田熟制表征現有自然資源稟賦下的耕地生產水平[23]；生產潛力反映了當前可挖掘的潛力上限和環境穩定時的生產持久性，通常由立地狀況及利用模式等長遠因素決定[33]；生產韌性借鑒“彈性”概念，反映耕地面對外界擾動時的適應性和穩定性，由耕地本底條件形成的抵抗力、管理措施決定的適應力和外部系統影響的轉型力構成[34]。同時，耕地種植分區管控的最終目的絕非“一刀切”地限制耕地上的種植作物類型，相反，它被要求按經濟規律辦事并保障農民收益。杜能在《孤立國》中提出農地利用類型不單由土地天然特性決定，更取決于其經濟狀況， 特別是農地到農產品消費地（市場）的距離，他提出“杜能圈”并認為城市周圍地租較高，越靠近城市的圈域生產蔬菜、牛奶等農產品的可能性越大[35]。但交通運輸業的發展令生產地與消費地間的時間距離較地理距離大為縮短，打破了地理距離導致的區位限制，使得交通設施成為影響農業生產結構調整的重要因素，且時間距離越短耕地上種植果蔬的幾率越大[36]。美國斯蒂格利茨教授則把專業化列為比較優勢的又一決定因素[37]，可以判定專業的農產品加工企業很可能推動農業種植結構調整。綜上，本文基于耕地“生產力—利用成本”兩大方面，從生產水平、生產潛力、生產韌性和利用成本四大維度評估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Urgency， CLPCU）：

1.3.5 耕地種植管控分區劃定

耕地種植管控分區是在耕地需求預測確定的空間邊界內，基于不同維度緊迫性得分并依據交叉評判準則進行的空間分配，目的是保證耕地的長期可持續性以應對膳食結構轉型對耕地利用的不確定沖擊。其中，多情景膳食結構下的耕地需求衡量了耕地保護閾值，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則評判了耕地自然稟賦和經濟特征。劃定過程中，耕地種植管控分區應重點管控生產力高值區，同時盡量遵循經濟規律，故交叉評判規則為：（1）將生產力層面“生產水平—生產潛力—生產韌性”3維緊迫性得分均大于各農業區均值的耕地選為備選地塊；（2）在備選地塊中按維度4“利用成本”由小到大排列出耕地種植管控的優選地塊；（3）當同時滿足前3維度備選條件的地塊優選完畢后，按上述步驟依次對滿足生產力層面2維和1維備選條件的地塊進行優選。當所有地塊篩選完畢后，通過空間疊加構造耕地種植管控空間。

2 結果與分析

2.1 多情景耕地需求預測分析

2020—2100年五大膳食結構情景下耕地需求量均呈下降趨勢（圖3）。美國膳食結構情景下耕地需求區間為7.44億～35.53億畝，是所有情景中的最大區間，也是動物性食物消費需求最大的情景，飼料糧所需耕地最高達21.03億畝。中國膳食結構情景下耕地需求區間為6.83億～27.85億畝，是口糧、蔬菜等重要農產品用地需求最高的情景，需求峰值時二者用地占比分別為34%和6%。日本和希臘膳食結構情景同屬均衡型膳食模式，二者耕地需求區間接近，分別為5.35億～21.79億畝和5.13億～22.82億畝，相比中國膳食結構情景，突出表現為口糧和蔬菜等用地需求的下降。中國膳食指南下的耕地需求區間為4.34億～10.61億畝，是所有情景中的最小區間，與美國膳食結構情景相反，該情景下動物性食物消費量最小，即使在最大耕地需求中，其飼料糧用地需求仍為0，說明僅靠中國“非耕地”（設施農業、草原載畜、海水捕撈）就可滿足該情境下肉蛋奶和水產品需求。

長期來看，隨著人口減少，中國現有耕地足以支撐遠期食物供給。但短期來看，人口峰值時多數情景下的最大耕地需求量顯著高于現狀耕地數量，這意味著短期內現有耕地資源難以滿足理論上的食物需求上限[28]，亟需通過合理的耕地空間優化布局來保障食物安全。

2.2 中國耕地管控緊迫性特征

中國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的不同維度指標存在著顯著差異（圖4和表5）。生產水平維度除黃土高原、東北平原、北方干旱半干旱區及青藏高原的得分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其余地區得分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生產潛力維度的高值區連片分布于地勢平坦的黃淮海平原、長江中下游地區和東北平原，多數地區受坡度等條件限制，得分低于全國均值。生產韌性維度區域分化較為明顯，黃淮海平原和青藏高原區得分相差近5倍，受自然條件影響各農業區得分差異顯著。利用成本維度得分普遍較低且高值區呈點簇狀分布，這與本文使用到市中心、交通設施和加工點距離來衡量成本的方式有關，越靠近中心點利用成本就越高，其中黃土高原、黃淮海平原和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高成本利用地塊趨于連片分布。

不同地區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的形成原因各不相同。黃淮海平原、長江中下游、四川盆地與東北平原同屬于耕地綜合生產能力較強且利用成本得分較高的地區，它們共占據中國近六成的優質耕地，這些耕地通常聚集在自然與耕作條件較好的地區。華南區、黃土高原和云貴高原同屬于當前生產水平尚可、但生產潛力或生產韌性存在某些突出短板的區域，尤其以云貴高原最為突出，受地理條件限制，耕地生產力和利用成本得分都低于全國平均水平。青藏高原和北方干旱半干旱區屬于生產水平、生產潛力、生產韌性存在多維劣勢的區域，這些地區受制于水資源、地勢、土壤等自然劣勢，不僅耕地生產力較弱，且利用成本得分也較低。

2.3 膳食結構升級下的耕地種植管控分區

為涵蓋膳食結構變化的多種可能，本文在最大與最小兩種耕地需求情景下利用種植管控緊迫性劃分不同分區。首先排除極端情景。由于情景2（美國）和情景5（中國膳食指南）分別代表動物性食物消費的兩種極端情況，考慮到即便中國居民的肉類消費需求和健康飲食理念持續攀升，但傳統飲食慣性和健康飲食倡議都不可能使其完全轉變為過多或過少的肉類消費模式。所以，排除上述兩種極端情景，本文在情景1（中國）、情景3（日本）和情景4（希臘）中選出最大與最小兩種耕地需求情景作為分區劃定依據。三者中，情景1為最大耕地需求情景，也最能反映當前居民飲食特征；情景3為最小耕地需求情景，結合中國GDP發展趨勢和東亞地區飲食習慣，中國極有可能轉變為同日本相像的飲食結構[16]。綜上，本文將基于情景1和情景3的預測結果劃分耕地種植管控分區。

分區劃定的關鍵是確定分區邊界。以中科院2020年1 km土地利用數據中的耕地總量（26.6億畝）作為分區基礎，利用情景1和情景3中需求峰值時的口糧、飼料糧、蔬菜等重要農產品和間接食物需求下的耕地數量作為分區臨界值，以應對由膳食結構升級造成的耕地種植需求的不確定性。情景1和情景3中口糧、飼料糧、蔬菜等重要農產品和間接食物需求所需耕地分別為9.52億、8.17億、1.70億、8.47億畝和6.17億、7.87億、0.00億畝、7.77億畝（表6），其中，情景1中耕地需求總數已超出2020年耕地總量，而情景3即便在消費需求峰值時依靠國內現狀耕地也可維持食物生產，且由于該情景下蔬菜等需求較小，僅依靠國內設施農業就能穩定供給。可見，即使我國由情景1中國傳統膳食結構轉變為情景3日本平衡性膳食結構，口糧種植面積仍不能低于6.17億畝，這也是耕地核心管制區（圖5）。但此區僅滿足最低口糧需求，若照情景1中口糧和飼料糧的最大需求來看，未來用于糧食生產的耕地共需17.69億畝，所以即便擁有6.17億畝的核心管制區，在最大需求下仍需11.52億畝的嚴格管制區來保證糧食安全。此外，情景1還反映出當前居民對蔬菜的旺盛需求，加之2023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確保重要農產品穩產保供，故在情景1基礎上短期內應保證生產糧食以外重要農產品的非糧調控區面積不低于1.70億畝。上述三區共筑了直接食物需求的安全屏障，但間接食物需求也應得到保障，不過農業科技進步及國際貿易暢通會緩解食物自給需求，所以可適當減少其管控范圍。因此，在26.60億畝的耕地總量中，除卻6.17億畝的核心管制區、11.52億畝的嚴格管制區和1.70億畝的非糧調控區外，還可規劃出7.21億畝的綜合管控區用于調節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生產。

中國耕地種植管控空間共分4類（圖6）：核心管制區集中在黃淮海平原、東北平原和長江中下游等糧食主產區，占現狀耕地的23%，“生產水平—生產潛力—生產韌性”三維無劣勢是其主要特征。嚴格管制區分布最廣，除青藏高原外每一農業區內占比都高于30%，雖然生產力層面存在一維或二維劣勢，但憑借僅次于核心管控區的優質生產力可重點保障飼料糧生產。非糧調控區于黃土高原分布最廣，而其他農業區內占比大都低于10%且多呈團簇狀分布，該區基本涵蓋了利用成本較高和生產力多維劣勢的地塊。各農業區內約有20%～30%的綜合管控區構成，尤其是東北平原和四川盆地的占比都在25%以上，其突出特點是生產力韌性較高，調節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種植的能力較強。

2.4 耕地種植分區管控策略

基于多種膳食結構升級導向的耕地種植分區管控策略，首先應遵循剛性與彈性相結合的管控思路，推動耕地種植向“糧—經—飼”三元結構轉變；其次應基于管控強度匹配相應的監管和激勵措施，以平衡“政府—地方—農戶”的利益（圖7）。

第一，核心管制區和嚴格管制區的核心是“糧食安全”，它們分別擔負著口糧絕對安全和飼料糧充分供應的使命。必須按照“數量不減、質量不降、布局穩定”的要求，以最嚴格的剛性管制禁止任何“非糧化”，嚴格管制區還應加強基礎建設補齊生產力短板；同時建立“良田糧用”監管機制以防范耕地種植用途改變，對糧食主產區進行利益補償并設立農地發展權專項資金調動農戶種糧積極性。

第二，非糧調控區要圍繞“食物安全”并結合區域實際發展“蔬果菌副”等農產品。在數量管控的基礎上彈性調控利用方式，按正、負面清單從事多樣化食物生產并開展全面綜合整治以確保耕作層質量穩定；要重點監測“非糧化”利用田塊的損壞程度并對“非糧化”利用主體收取保證金，當監測結果不達標時將其納入“非糧化”復墾專項儲備金，還要對該區內持續種糧的農戶發放種糧補貼。

第三，綜合管控區作為糧食和農產品生產的緩沖帶，可根據區域稟賦科學引導棉、油、糖等作物種植。在糧食供給充裕的前提下允許適度“非糧化”，打造出一批重要農產品生產保護區，并通過土壤修復、地形平整等工程技術手段改善本底劣勢；同時利用遙感技術定期監測耕地利用動態以防止過度“非糧化”，允許本區域農戶通過種植糧食以外的農產品來增加收入，但僅對種糧主體發放補貼。

3 結論與討論

3.1 結論

（1）長期內需通過耕地種植管控分區保障中國居民膳食結構升級。雖然5種膳食結構情景下中國耕地需求量均呈下降趨勢，但現有耕地資源仍難滿足人口峰值時的膳食消費需求。不同情境下的分區思路亦有所差別，美國膳食結構和中國膳食指南分別對應飼料糧用地需求的最大和最小兩種情景；而對于口糧和重要農產品用地需求來說，中國膳食結構情景下的需求最高，日本和希臘膳食結構情景下的用地需求則明顯下降。

（2）落實耕地種植管控分區應充分考慮所在區域的資源稟賦差異。中國耕地種植管控緊迫性在生產水平、生產潛力、生產韌性和利用成本等維度的差異顯著。黃淮海平原、長江中下游平原、東北平原等地生產力多維優質耕地占比大且管控緊迫性較強，應重點用于糧食生產；青藏高原和北方干旱半干旱區受制于自然條件約束，即便利用成本維度得分較低，依舊為多維劣勢耕地的聚集區域，可適當用于“非糧化”。

（3）耕地種植管控分區可滿足口糧、飼料糧、重要農產品和其他間接食物需求，且需對不同分區需實施差異化策略以保證膳食結構升級的長期需要。核心管制區、嚴格管制區、非糧調控區和綜合管控區的目標分別是保障口糧最低需求、飼料糧充分供應、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和間接食物穩定生產，但由于不同分區任務不同且稟賦各異，所以應基于剛性與彈性相結合、監管與激勵相匹配的思路對不同分區的耕地數量、質量、布局及用途實施差異化管控。

3.2 討論

本文提出了膳食結構升級背景下耕地種植管控分區的方法與策略，可以為協調膳食結構升級和耕地利用之間的矛盾提供解決方案，但仍具有可改進的空間：（1）數據精確度需要提升。一方面，FAO提供的食物表觀消費量是將食物總供給量視為消費量使用，忽略了只有完全競爭市場條件下供給量與消費量才能相等，與不完全競爭市場的現實情形有所偏差。另一方面，本文基于中國科學院1 km分辨率的土地利用數據得出2020年中國耕地總量為26.6億畝，與三調中19.18億畝的耕地數量存在差距，主要是由于二者的數據生產方式和耕地識別標準不一致。考慮到數據可得性以及本文使用的均為柵格數據，為保證數據統一和計算的可行性，也為了在空間上明確劃分出不同管控分區，本文選擇前者進行分析，但在應用本文方法開展服務政策實踐的分析時，采用官方數據最為合適。（2）食物需求預測仍有改進空間。本文飼料糧自給率設定為90%，高于現實供給水平。以谷物類飼料原料玉米為例，國家糧油信息中心數據表明其進口量由2017年的283萬t激增到2022年的2062萬t，說明國內供給缺口較大。本文之所以設置較高的自給率，是由于飼料糧供給屬于谷物供給范疇，雖可利用國際市場緩解需求，但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國際貿易不穩定的影響，在此情況下，為使研究結果更能響應“谷物基本自給”的要求，故將其設置為90%以保證分析結果能更好服務國家戰略需求。綜上，本文的后續研究可能需要在數據處理和模型校正等方面進一步完善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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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 Mengke， KE Xinli， DU Danni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Wuhan 430070，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 is to explore the 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zoning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dietary structure upgrading in China，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ensuring residents’ food security and optimizing cultivated land use control system.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cultivated land demand forecasting model and 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urgency assessment framework.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in the long run， the demand for cultivated land in multiple scenarios decreased with population development. In the short term， the current cultivated land may struggle to meet the dietary consumption demands at the peak of the population. 2） The 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urgency（CLPCU） exhibits significant spatial variations. The regions with higher CLPCU are concentrated in the primary grainproducing areas， while the regions with lower CLPCU are concentrated in the northwest and southwest. 3） Excluding the extreme consumption scenario， core control areas， strict control areas， non-grain control areas and comprehensive control areas cover 617 million mu， 1.152 billion mu， 170 million mu and 721 million mu， respectively； and it is necessary to formulate differentiated control objectives， control intensity and control strategies for different regions. In conclusion， 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zoning is an effective way to implement food security and cultivated land protection. Integrating dietary consumption upgrading demand into the process of cultivated land zoning is conducive to promoting the concept of “big food” and the long-term sustainable use of cultivated land.

Key words： dietary structure upgrade； cultivated land planting control； multi-scenario analysis； control zoning

（本文責編：仲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