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化自覺:
新時代文學審美變革力量的顯現
“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指向空間,也涉及時間,展示的是統一中國的局部景觀,其間,地方賦予了它們抵抗“中心”的文化主體地位,這已然昭示出整體社會情境的群體認同,是新時代文學審美變革力量的顯現。而學界可以通過這些概念發現新問題,或者借由這些概念,將舊問題重新語境化,帶來新啟示。
(一)文學理論的焦慮與生產者的詩學
新時代以來,“新東北文學”“新南方寫作”“新京派文學”等文學概念相繼提出,構成了異彩紛呈、繁復多變的文學景觀。這一獨創性的理論是相對于中原、江南等的文學地理概念,地域性是其重要特征。明末清初來華傳教士曾說,沒有一個地方不是中心。20世紀90年代以后,地方性知識作為一種普遍性概念在中國安營扎寨,“是指來自特定區位、社會、文化或文明體的當地概念”“這里的‘地方’是作為文化或文明的核心因素而發揮作用的,是‘當地’。對‘當地’而論,相比其他概念它更具解釋力,具有妥帖呈現特定區位、社會、文化和文明的力量”①。地方實指文化或文明,它的普遍性是生產“新東北文學”“新南方寫作”等的基礎。
“新東北文學”“新南方寫作”等概念表明了一種理論焦慮,暗含著對同一性和同一化的對抗與消解,顯示出差異性和異質化。而在劉禾看來,“差異性是銘寫不同意義的對等關系的基礎”②。也就是說,這些用地方通達中國的概念并不意味著要取消“共同性”的價值,而是要與它展開對話,在不斷言說、論述中為當代文學增添新意義,成為被不斷開拓的空間。學者切身體驗到當代文壇的焦點關切,所以他們從“生產者的詩學”的意義上將北方和南方重新語境化,以此在現代性與整體性上為當代文學勾勒出一種理論圖景和提供新的價值。
(二)“新東北文學”的出場與“新南方寫作”的命名
“新東北文學”的出場源自2019年東北文學與文化國際研討會中提出的“東北學”概念,以及后來黃平③、叢治辰④等人對東北文藝,尤其是對以雙雪濤、班宇、鄭執為代表的“新東北作家群”“解釋性介入”所生成的文學事件的闡述。純文學平臺、互聯網、新媒體、明星等市場化力量推動了東北文藝的傳播。
“新南方寫作”概念的命名可以追溯至2018年陳培浩的文章《新南方寫作的可能性——陳崇正的小說之旅》,以及后來他在主持《韓山師范學院》“新南方寫作”研究專欄時進一步的闡述⑤。2021年,楊慶祥明確提出排除傳統意義上的江南,將海南、廣西、廣東、香港、澳門等作為“新南方”的地理邊界,并界定了“新南方寫作”地理性、海洋性、臨界性、經典性等理想特質,同時闡述了它的世界意義⑥。隨著“新南方寫作”討論的深入,《南方文壇》《廣州文藝》雜志等相繼開設“新南方寫作”專欄,探討“新南方寫作”的可能性。近來,《當代作家評論》《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等雜志陸續開辟了“新東北·新南方”專欄,將“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相互參照,彼此激蕩,旨在從當代文學內部召喚革新與創造。
(三)從啟蒙現代性到審美現代性的轉變
小農經濟時期,中國以農立國,中原地區是全國的發展重心;從兩晉衣冠南渡開始,江南地區逐步確立主體性價值;20世紀70年代以后,“新南方”地區成為新的發展重心。發展重心的轉移反映了中心與邊緣的此消彼長。19世紀中葉以來,歐美各國經過工業化的發展后,國力增強,大舉入侵中國,面對外來危機,中國選擇現代化作為發展道路,以形成民族國家為目標,啟蒙現代性是其主要特征。1949年后,新中國在東北重點發展重工業,工業文學成為一時風尚;改革開放后,嶺南大灣區迅速發展,當代文學趨于商品文學,審美現代性成了作家的追求。
從內陸到沿海,從北方到南方,從中原小農經濟到東北計劃經濟再到南方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經歷了從鄉土中國到摩登世界的轉變,現當代文學呈現出鄉土文學、東北工業文學以及南方商品文學等形態。現代文學講的是怎樣實現現代化,當代文學講的是如何深入現代化,這一分野不僅是體裁發生變更,語言和典范發生變遷,更意味著一種新的思維方式發生轉換。其中,始終貫穿著對中國現代性的講述。而中國現代性可以分為以頂層設計與意識形態為主導的中心現代性,其特點是宏大、整體、統一;和以“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為代表的邊緣現代性,其特點是割裂、區隔,它們展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軌跡。
二、主體建構:
以“地理”為標志的地方敘事
“現代性期待單個人的自我設定。”⑦主體性是最具現代性的概念,幾乎可以化約為現代性本身,個人、國家、文化或文明以及異于人類的個體等都是其存在單位。在轉型時代,集體意識的淡出暗示了主體的建構與張揚,由此形成了東北中年人“回望”和南方新青年“向前”的精神狀態,他們接續了中國現代性的傷痛、夢想和未來,透出作家對現實的思考和人文關懷。
(一)地方整體性的裂變與風格同一性的多元
歷史上東北與南方曾先后成為人口持續流入地區,每個人攜帶著不同的地方性來此謀生,在相互拆借、融匯中建構了“新東北”與“新南方”。東北地處山海關外,以農業、工業為主,“闖關東”時期不同流民的交融,近現代以來又遭遇了現代性,使得東北三省在文化和精神上形成了某種整體性,呈現出一種穩定的“土味”。在這期間,土地自始至終都是東北人生存、生活和發展的基礎。南方毗鄰大海,綿長的海岸線,近代以來商業的匯聚,使它由探海打魚演變為航海商貿,也形成了某種整體性,顯現出流動性極強的“水汽”。海與岸始終是南方邁向現代化的重要潛力和空間所在。進入新時期后,地方的整體性裂變成不同的個體,東北的下崗潮、南方的下海潮表明了集體意識的消散和當代主體意識進入以個體為中心的時代。
王威廉認為,東北經驗和粵港澳大灣區之間的切換、過渡和轉型“蘊含著當代中國的隱秘史”⑧。東北的沒落和南方的崛起展現了當代中國的歷史連續性。在伽達默爾看來,了解藝術家要將重點集中在作品的主題上。主題是作為一個有意義的整體出現的,不能被完全根除,它指向現實、人類狀況以及人與人如何生活在世界上。從主題上講,“新東北文學”和“新南方寫作”是作家感知現代性體驗后的一種自我指涉。“一五”期間,東北崛起,形成了大批工人群體,可他們卻遭遇了20世紀90年代初市場化改革的沖擊,致使曾經引以為傲的工人身份瞬間觸底、墜入邊緣,造成了巨大的落差和長時間的疼痛,但也促使了集體意識的消散和主體意識的建立。雙雪濤、班宇、鄭執等人作為這一轉型時期的親歷者,他們見證了新的底層工人群像的形成,深刻體驗了下崗潮中社會的變遷和個體生存狀態的變化。《平原上的摩西》描述了北方化為烏有后,老工業城市中工人群體的失落和無力掙脫。而南方地區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重構中心與邊緣的新秩序,重新確立主體位置,由此形成了“以打工者文學為代表的底層寫作,以地域性文學為代表的文化寫作,以及以東南亞海外華人文學為代表的全球化寫作”的寫作主題⑨。小昌的《白的海》描寫了越南歸僑離開海洋定居陸地而又復歸海洋的遷徙史,身份的轉換、個人的成長等變化都表明新的主體的生成。
“新東北文化”與“新南方寫作”不僅在主題上召喚主體的建構,也在審美風格上呼喚主體的更新。“風格的基礎是依據物質世界中的某些元素的主題而進行的借用和重組。”⑩新時代以來,重新測繪地方業已成為當代作家的自覺追求,他們用地方性為南北賦形,勾勒出東北“冷硬”荒寒和南方“濕熱”野蠻的新的審美風格。而風格的趨同并不意味著個體特征全然被改變、被消減、被同化,它還蘊含著主體在特殊性和多樣性中的文化選擇與追求。東北地處北緯以北,陸地和寒冷的氣候等形塑了東北人不畏苦難的特質,因此東北人普遍呈現為一種冷硬的風格,這也是班宇作品中“荒寒”氣象的來源11。《冬泳》描繪了一幅東北工人階層的“浮世繪”,他們謹小慎微卻難以抗衡悲情的命運,在隆冬季節中掙扎、生存。而“新南方”在南方以南,海洋和濕熱的氣候等塑造了“新南方寫作”蓬勃陌生的主體形態,造就了“新南方寫作”野氣彌漫、濕熱有余的風格。“新南方”作家為了確立“新南方”的主體性價值,執著于發掘南方氣象,尤其是渲染植物的野氣橫生,陳崇正的香蕉林密室、焦典的云南雨林表現了植物的蓬勃姿態。而城市中也彌漫著野氣,程皎旸的《危險動物》展現了社會變遷中香港人的異化和變形,折射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掙扎和無奈。植物的蓬勃生長,欲望的肆意蔓延,呈現了“新南方寫作”主體的趨勢與可能。
(二)轉折時期新人的確立
在鄉土中國,土地是決定農業文明發展的生產資源;在新中國建設時期,礦產成為工業文明發展的生產資源,東北一躍而成“共和國長子”,由此造成了工廠遍布的景象。工廠在這一時期不僅成了青年工人的生產空間,更凝聚了他們的身份認同和文化認同,這種認同日后成為工人懷舊情緒的源頭。到了20世紀90年代,計劃經濟式微,國企改制和下崗再就業,在經濟和心理上都給中年工人造成了難以直面的創傷,由此誕生了行動遲緩的堂吉訶德式的新人,尤其是下崗的父一輩,他們身處轉型時代,面對不斷加深的矛盾,深感困惑與無奈,卻無法做出有效回應。在《平原上的摩西》《生吞》中,9000元費用表現了下崗父一輩回望歷史的無奈與內心掙扎后再出發的艱辛,他們對現時記憶的懷舊情緒無遠弗屆,懷舊與踟躇中滲透著傷痛,展現了一種集體性的時代精神。
相對于東北,嶺南是重商之地。地理大發現后,世界開始互聯互通,信息等生產要素變成了資源,于是濱海南方的地緣優勢便顯現出來。特別是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確認后,改革開放得到進一步深化,廣東隨即確立了“世界工廠”的地位,人口等生產要素加速流動,由是出現了大量的“南方新人”。面對商品經濟大潮,“南方新人”展現出一種探索奮斗的精神認同與理想趨同的沖勁,他們敢于沖破規則與藩籬,追求自由的野蠻生長。楊映川的《獨弦出海》中,武乘風和劉海藍充滿少年意氣,相約駕船出海乘風破浪,他們身上所包孕的進取精神為其開拓新世界提供了前行的動力。這一主體的建構已然表述了個人性的時代精神。
三、地方的普遍性:
日常生活呈現與審美現代性反思
“新東北文學”和“新南方寫作”是一種對審美現代性的反思,它們強調地方和日常生活的普遍意義,召喚出一種新的語言結構和藝術上的創新能力,從已有規范中突圍出來,建立新的秩序。
(一)日常生活的普遍意義
五四以來,東北成為現代文學的緣起,現代作家偏愛革命與啟蒙等宏大主題,“東北作家群”與歷史展開對話,敘述國仇家恨,用文學傳達歷史價值觀。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文學審美意識覺醒,不過,當代文學仍然沿用文以載道的形式詢喚歷史,“傷痕文學”是其中代表。而此時東北正進行著工業化建設,工業現代性塑造了東北的歷史與東北人的性格,決定了人們的一切日常生活。蔣子龍的《喬廠長上任記》講述了整齊劃一、團結奉獻互助的工業精神。20世紀90年代在市場經濟潮流的沖擊下,文學市場發生轉向,李杭育的《最后一個漁佬兒》描寫了工業現代性中衰落與堅守的挽歌情懷,展現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型下固守與更改的艱辛歷程。
新時代以來,文藝數字化生存的媒介逐漸轉型,審美現代性轉化成一種對現代性補弊和糾偏的批判與救贖力量。“新東北”與“新南方”作家偏向于一種對多元的大歷史裂隙中的文學追求,他們避免宏大敘事,而是轉向知識、民俗、文化敘述,回向傳統,展現日常生活等的普遍性意義。雙雪濤的《平原上的摩西》講述9000元擇校費給李守廉父女帶來的傷痛,班宇的《工人村》陳說劉建國夫婦自主創業仍遭受不平的無奈,鄭執的《仙癥》敘述父母下崗后辛酸的養家史。雙雪濤、班宇、鄭執等人體驗當下,展現歷史頓挫中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生命體驗,以及守護不可讓渡的人性的尊嚴。嶺南在古代被看作是蠻荒之地,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較小,本地又散播著巫鬼信仰和泛靈觀,所以形成了“魔幻”寫作和日常生活寫作,個人化敘事比較突出。霍香結的《日冕》中,梅山水師為救溺水兒童,把他放在甑中蒸煮、施法七天七夜;焦典的《孔雀菩提》中,巫醫玉恩奶奶使用巫術為附體“娃娃魂”的老人治病。這些對南方“魔幻”生活的描述,異質性、陌生化比較明顯,卻也是“新南方”作家對南方普遍存在的感知。同時,“新南方”作家也把現代性體驗和日常生活的實踐整合在一起,葛亮的《燕食記》由港粵飲食文化的流變來見證人事變遷和歷史轉折。
(二)召喚整體形態的方言
語言觸及了當下對差異與多元的意識和強調。南腔北調、東言西語構成了眾聲喧“華”的中國腔調,形成了中國的整體形態。民族共同語以共同體為追求,幾經轉換,卻從未獲得約束力甚至是普遍效力。“清代末年的語言實踐被民國的改革者提升為規范”“今天又被普通話、被標準漢語所取代”12,在其尚未完全觸及的地方,方言始終未被收編,顯示出差異性和異質化。
“新東北文學”一大特征就是對東北話的征用。班宇曾說:“我的小說里面關于東北那些方言的使用,其實也是一種文學化的運用,我也不會每一個句子都是按照特別規范的方言詞典上的一種表述去講,而是盡量用一種日常的同時又稍微具有那么一點點文學性的語言來進行小說創作。”13雙雪濤、班宇等人的小說充滿了原汁原味的東北日常口語,而日常語言正是對人的真實狀態的最好反映。在曾念長看來,“新南方寫作”的“邏輯起點是探討當代漢語的可能性增量”14。嶺南保留了粵語、閩語、客家話等數以百計的方言,外來文化的沖擊加速了詞語的新陳代謝,由此推動了“新南方寫作”的繁榮。林白的《北流》、林棹的《潮汐圖》大膽征用南方方言,以此抵達南方日常生活的縱深處。“新東北文學”和“新南方寫作”是一種對漢語寫作的突破,召喚語言的革新和創造。
(三)藝術上的探索與實驗
“在具體的創作實踐中,作家的主體意識,主要體現為其內宇宙的自由施展程度;而這種內宇宙的自由施展程度,又潛在規約了其藝術想象能力和創新能力。一個作家,如果缺乏藝術上的創新能力,最終也不可能寫出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作品。”15新文化運動以降,現代文學的審美價值基本上延續延安講話和翻譯文學的路數。新時期以后,當代文學出現了探索、實驗新潮,卻仍在現實主義邏輯下運行,遼寧作家馬原的“敘述圈套”顯示了20世紀80年代東北文學的先鋒制造,福建作家北村的“敘事迷宮”展現了20世紀80年代南方寫作的文學探索;新時代以來,“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在闡釋歷史中蘊含著對既有文學審美價值的突破和反叛的努力,它們以現實主義為主,運用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來追索歷史結構性的演變,這是一種審美性的反思。
“新東北”作家反觀日常,深入挖掘傳統,運用子一代的敘事視角,講述父一輩的過往和遭遇,以此呈現中國現代性,特別是工業現代性的衰落,在社會縱深處完成現實關懷和歷史考辨。雙雪濤的《走出格勒》中,父親因斗毆被關進監獄,母親也遭遇下崗危機,“我”見證艷粉街的衰落后,走出格勒;班宇的《盤錦豹子》中,姑父孫旭庭下崗后受盡欺壓憤而爆發,最終變成了一個兇狠的豹子;鄭執的《生吞》中,“我”目睹了父母下崗后賣炸串、掃大街以維持家庭生活運轉的酸楚。而“新南方作家”也積極動用主體意識,在藝術上進行創新和實驗,在時空的纏斗中抵達歷史的深處。王威廉的科幻作品《野未來》致力于先鋒探索,顯示出大灣區文學多元整體的氣質;林白的《北流》顛覆和對抗線性的小說結構,展現了圭寧城的眾生百態。
四、“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的展望
近年來,“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成了熱門議題,理論的生發、闡釋不斷增多,然而,“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的有效性、成長性、邊界性、開放性等還有待厘定。
(一)“新東北文學”內涵亟須增值
新文化運動以降,涌現了“東北作家群”等鄉土作家,名家眾多;而1949年以來的東北文學與中國當代文學同頻共振,工業題材成就了草明等作家;新時代以來,學界將視野聚焦在對“新東北作家群”和小說體裁的論述上,缺少對經典作家作品的發掘,這些都是“新東北文學”亟待增值的地方。以“新南方寫作”觀之,如果“新南方寫作”指向家國以外,那么“新東北文學”是否也要輻射到東北亞,乃至世界,畢竟俄羅斯、韓國等也有東北主題的文學存在。
(二)“新南方寫作”概念的凝練與聚焦
“新南方寫作”突破國界,邊界擴展到南方以南,甚至將馬來西亞等海外華文文學都納入其中,而海外華文文學是不是中國文學,能否代表中國現代性都是值得商榷的。這說明“新南方寫作”的概念過于寬泛,點多線長面廣,大大影響了闡釋的有效性。誠如張學昕指出:“我們這里所說的‘南方寫作’,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種‘江南寫作’,這似乎是更為具體的一個命名,因為‘江南’是有既定概念的,而‘南方’則沒有一個概念上的準確界定。”16
(三)“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的互鑒與交融
“新東北文學”與媒體的互動強于“新南方寫作”,影視化改編推動了“新東北作家群”的傳播,因此“新東北文學”的受眾群體明顯多于“新南方寫作”,所以“新南方寫作”需要借鑒“新東北文學”的市場化力量。而“新南方寫作”的異質性、陌生化豐富了當代文學的景觀,這是“新東北文學”需要借鑒的地方。守正創新、互鑒與交融當成為南北作家不斷發展的文化根基。
五、結語
中心與邊緣、普遍與特殊等的轉換隱含著主體的不斷建構。中國自納入全球化進程后,地方已然成為作家感知、響應與解釋現實的方式,更演變成講述中國中心現代性與邊緣現代性的載體。中國地域千差萬別,“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寫作”所代表的中國式現代化顯現出人類現代化史的獨特性,它在掌握空間的秘密與地域的詩學后,“重新獲得精神的安穩與主動,并沿此求索和延展,最終自然還是要重新走向開放,重新走向新的聯結和熔鑄”17。
【注釋】
①王銘銘:《所謂“地方性”,所謂“世界性”》,《開放時代》2024年第1期。
②劉禾:《跨語際實踐:文學,民族文化與被譯介的現代性(中國:1900—1937)》,宋偉杰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第23頁。
③黃平:《“新東北作家群”論綱》,《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1期。
④叢治辰:《何謂“東北”?何種“文藝”?何以“復興”?——雙雪濤、班宇、鄭執與當前審美趣味的復雜結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0年第4期。
⑤主持人語:《“新南方寫作”研究》,《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20年第4期。
⑥楊慶祥:《新南方寫作:主體、版圖與漢語書寫的主權》,《南方文壇》2021年第3期。
⑦12顧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范勁等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第5、5頁。
⑧⑨14袁捷整理:《新南方寫作:地緣、文化與想象——第十二屆“今日批評家”論壇紀要》,《南方文壇》2023年第5期。
⑩斯圖亞特·霍爾,托尼·杰斐遜編《通過儀式抵抗:戰后英國的青年亞文化》,孟登迎、胡疆鋒、王蕙譯,中國青年出版社,2015,第195頁。
11張學昕:《班宇東北敘事的“荒寒美學”》,《揚子江文學評論》2022年第2期。
13林喦、班宇:《構建新先鋒的東北敘事模式——與青年作家班宇的對話》,《渤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3期。
15洪治綱:《“九十年代文學”與主體意識的張揚》,《當代文壇》2022年第3期。
16張學昕:《南方想象的詩學——蘇童小說創作特征論》,《文藝爭鳴》2007年第10期。
17曾攀:《空間詩學的開拓與地方敘事的新探——關于當代海洋文學若干問題的討論》,《海峽文藝評論》2023年第3期。
(吳景明,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