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攝影中視覺敘事對故事性的構建與藝術表達

紀實攝影不同于藝術攝影對美的主觀追求或商業攝影對產品的宣傳。“紀實攝影作為攝影藝術中的一種重要拍攝方式，其本質是對現實生活進行客觀記錄與深刻反映的藝術形式。”[1]紀實攝影通過鏡頭捕捉客觀存在的現實場景、人物和事件，為社會和歷史留下真實的視覺檔案，這種真實性使紀實攝影具有見證的功能。在藝術領域，紀實攝影也以獨特的鏡頭語言和表現形式，展現出生活的真實之美，成為一種具有深刻內涵和感染力的藝術表達方式。

一、視覺敘事的元素及其相互作用

（一）畫面構圖與故事呈現

1. 構圖法則在展現故事場景中的應用

蔣明君的《城市清道夫》采用對稱式構圖，記錄了環衛工人清掃街道的場景，以道路中線為軸，左右兩邊動作、場景基本對稱。對稱式構圖讓畫面穩定、規整，生動展現出環衛工人日常辛勤勞作的場景，凸顯他們對城市環境保護的默默付出，傳遞出勞動光榮的正能量，喚起人們對這些平凡勞動者的尊重與敬意。田建明的攝影作品《5G 時代 中國領跑》運用引導線構圖法，畫面中5G基站的線路、信號塔等元素形成引導線，將觀眾視線引向正在操作設備的工作人員。引導線增強了畫面的動態感和延伸感，體現出 5G 時代的科技發展與創新活力，展示了中國在科技領域的飛速進步，激發了人們的自豪感和對科技發展的信心。王福春的《火車上的中國人》系列作品中，火車的車廂、座椅的排列以及乘客的視線等都形成了天然的引導線。這些引導線將觀眾的目光引導向畫面中的人物，使觀眾能夠跟隨這些引導線觀察每一個人物的表情、動作和狀態，感受到火車上的人生百態。“只有這樣才能實現客觀記錄和人文表達，同時有效傳遞信息和價值觀念，讓觀眾真正了解拍攝主題的真實情況和社會意義。”[2]

2. 人物在構圖中的位置與作用

在一些具有紀念意義或強調人物主體地位的紀實攝影作品中，人物常常被放置在畫面的中心位置。在侯登科的《麥客》系列作品中，麥客們在麥田勞作，麥客的身影往往處于畫面的中心，周圍是金黃的麥田。這樣的構圖方式突出了麥客這一群體的辛勤勞作和他們在麥田中所扮演的核心角色，強調了他們與土地、與勞動的緊密聯系。觀看作品時，觀眾的視線會首先聚焦在中心位置的麥客身上，感受到他們的堅韌和付出，同時也能通過周圍的麥田環境進一步了解麥客們的工作場景和生活狀態。而在攝影師吳家林的街頭攝影作品中，人物常常出現在畫面的黃金分割點位置。這樣的安排使得人物在畫面中既不會顯得突兀，又能夠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3. 構圖對情節推進的引導

開放式構圖在一些紀實攝影作品中能夠引導觀眾對情節的發展產生聯想和想象，進而推進故事的敘述。如在反映社會變遷的攝影作品中，攝影師拍攝了一座正在拆除的建筑物，畫面中只展示了建筑物的一部分，其余部分則被裁切在畫面之外。這種開放式構圖讓觀眾能夠聯想到建筑物拆除之前的樣貌以及拆除之后的變化，從而引發對社會發展和城市變遷的思考。觀眾的思維會隨著畫面中所呈現的部分去推測前因后果，進而理解攝影師想要傳達的關于社會變遷的故事。而封閉式構圖則更強調畫面的完整性和獨立性，能夠通過明確的畫面元素和結構來引導情節的推進。在一些記錄傳統手工藝制作過程的紀實攝影作品中，攝影師會將手工藝人的操作場景完整地納入畫面中，人物、工具、材料等元素相互呼應，形成一個封閉的視覺空間。觀眾能夠通過這個封閉的畫面清晰地看到手工藝制作的每一個環節和步驟，理解手工藝制作過程的艱辛和技藝傳承的不易。這種封閉式構圖讓情節在一個相對固定的畫面空間內得以完整呈現，引導觀眾按照攝影師的意圖去理解和感受故事的發展。

（二）光影運用與故事氛圍營造

1. 不同光質、光向、光強對故事氛圍的塑造

在攝影師劉寬的《鐵花飛濺慶華年》中，他在拍攝打鐵花和舞獅場景時，現場的火光和燈光形成混合光。火光屬于強光，光質跳躍閃爍，突出鐵花飛濺的璀璨奪目，瞬間點燃人們的熱情；而周圍相對較暗的燈光作為輔助光，營造出濃厚且熱烈的節日氛圍，展現出傳統民俗活動的熱鬧與活力，傳遞出濃厚的年味和對新年的美好期盼。

在一些表現溫馨、細膩情感的紀實攝影作品中，軟光的運用則能營造出柔和、舒適的故事氛圍。在家庭紀實攝影中，攝影師會選擇在早晨或傍晚，利用柔和的自然光來拍攝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場景。此時的光線經過大氣層的散射，變得柔和而溫暖，照在人物的臉上和身上，營造出一種溫馨、幸福的氛圍。

逆光在紀實攝影中常常被用于營造奇幻、浪漫的故事氛圍。中國攝影師陳長芬的一些風光攝影作品，經常運用逆光來拍攝大自然的壯麗景色。在拍攝日出或日落時分的山川河流時，逆光能夠將山峰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清晰，同時使天空和云彩呈現出絢麗的色彩。這種效果不僅讓畫面具有強烈的視覺美感，更營造出了一種奇妙、宏大的氛圍，讓觀眾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般的世界中，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和壯美。

2. 光影在突出人物情感方面的效果

在解海龍拍攝的《大眼睛》中，女孩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眼神中透露出對知識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期待。這種光影效果將女孩的內心世界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讓觀眾能夠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情感。微弱的光線仿佛是女孩在艱苦環境中尋找希望的一束光，照亮了她的內心，也觸動了每一位觀眾的心弦。通過光影的巧妙運用，攝影師成功地表現了人物的情感，使這張照片具有了強大的感染力和生命力。在一些反映社會發展的紀實攝影作品中，光影的變化也可以暗示情節的轉折。

（三）色彩搭配與故事情感表達

1. 色彩的象征意義與故事情感的關聯

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紅色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常常與喜慶、熱情等情感相關聯。在攝影師王文瀾的傳統節日紀實攝影作品中，紅色成為畫面的主色調，春節期間的廟會場景，紅色的燈籠、紅色的對聯、紅色的服飾等隨處可見。這些紅色元素不僅營造出了喜慶、熱鬧的節日氛圍，更傳達出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而藍色通常給人一種冷靜、沉穩、憂郁的感覺，在一些紀實攝影作品中，藍色的運用能夠很好地傳達出這種情感。如在夜晚的城市街頭，藍色的燈光照在空曠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整個畫面呈現出一種冷清、孤獨的氛圍。

2. 色彩對比與和諧在故事表達中的運用

在一些具有沖突性主題的紀實攝影作品中，色彩對比的運用能夠增強故事的表現力。在李舸的攝影作品《奧運火炬傳遞》中，紅色的奧運火炬是絕對焦點，紅色熱烈奪目，象征著奧運精神的傳承與激情。周圍是身著白色服裝的護跑手和志愿者，白色純潔、干凈，與紅色火炬相互映襯，既突出主體又和諧統一。這種色彩搭配，生動展現出奧運火炬傳遞時莊嚴而又充滿活力的氛圍，傳遞出奧林匹克精神以及人們對奧運會的期待與熱情。

二、故事性在紀實攝影中的重要性及表現形式

（一）故事主題選擇的原則與影響因素

紀實攝影的故事主題應緊密圍繞社會現實，真實地反映社會發展等。攝影師需要以獨特的個人視角去觀察和解讀這些題材，使作品既具有客觀的真實性，又蘊含攝影師的主觀思考和情感表達。具有時代性的主題能夠反映特定時期的社會風貌、人們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使作品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和現實意義。主題還應具有普遍性，能夠引起廣大觀眾的共鳴和關注。社會的發展變化、科技的進步、文化的交流等因素都會影響主題的時代性。而人類共同的情感、需求、價值觀等則是主題普遍性的基礎。例如，親情、友情、愛情、奮斗、追求夢想等主題，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區，都能引起人們的共鳴。

（二）情節發展的構建策略

“起”作為故事的開端，需要吸引觀眾的注意力，明確故事的背景和主要人物或事件。在紀實攝影中，可以通過選擇具有代表性的場景、人物或瞬間作為開頭，讓觀眾快速進入故事的情境。“承”，承接開頭的情節，進一步展開故事的發展，詳細描述人物的行為、事件的經過等。在這一階段，攝影師需要通過多幅照片的組合，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展示故事的發展過程。“轉”是故事的轉折點，能夠增加故事的戲劇性和吸引力。在紀實攝影中，可以通過捕捉意外事件、人物的情感變化等方式來實現“轉”。“合”作為故事的結尾，需要對整個故事進行總結和升華，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紀實攝影中，可以通過選擇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場景、人物的表情或動作等作為結尾，讓觀眾對故事的主題有更深刻的理解。紀實攝影中的情節線索可以是人物的經歷、事件的發展過程、時間的推移等。攝影師需要根據故事的主題和內容，選擇合適的情節線索，并在拍攝過程中不斷挖掘和豐富線索。在制作紀實攝影作品集時，可為每幅照片配上簡短的文字說明，介紹照片的拍攝背景、時間、地點等信息，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照片之間的關系。

三、紀實攝影的藝術特質在視覺敘事與故事性表達中的體現

（一）審美價值的呈現

“在紀實攝影作品中，攝影師會通過捕捉人們的表情、動作和生活環境來展示他們的真實狀態，體現人文關懷和審美價值。”[3]例如，朱憲民在拍攝黃河沿岸百姓生活的場景時，鏡頭下人們的日常勞作、質樸笑容，以及與黃河相依的生活環境，構成了獨特的視覺畫面。百姓們辛勤勞作的身影，展現出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黃河水奔騰不息的背景，賦予畫面宏大而厚重的美感。他用紀實手法展現黃河人家的真實生活，飽含人文關懷，挖掘出平凡生活中的審美價值，講述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動人故事。

（二）文化內涵的挖掘與傳達

胡武功《西安記憶》系列作品深刻地體現了地域文化和時代文化的烙印。他的照片聚焦于西安這座古老城市的大街小巷、市井生活和傳統文化活動。在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古老的城墻、傳統的四合院、熱鬧的廟會等具有濃郁西安地域特色的元素。他拍攝的城墻根下的市民生活場景中，老人們在城墻下曬太陽、下棋、聊天，孩子們在一旁玩耍，這些畫面生動地展現了西安獨特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方式。作品也反映了不同時期西安的變化，隨著時代的變遷，城市的建筑、人們的穿著和生活方式都發生了改變，這些變化都被記錄在他的照片中，成為時代文化的見證。

（三）紀實攝影與電影藝術的交融與借鑒

在侯詠的紀實攝影作品中，能看到他對電影鏡頭語言的運用和借鑒。他在拍攝一些人物故事作品時，會運用類似于電影中特寫鏡頭的手法，突出人物的面部表情和情感細節。如拍攝手工藝人專注工作的場景，他會用特寫鏡頭捕捉手工藝人手中的工具與作品的細節以及他們臉上專注的神情，通過這種方式讓觀眾感受到手工藝人的技藝精湛和他們對工作的熱愛。此外，他也會運用全景鏡頭來展現人物所處的環境和背景，交代故事發生的場景和細節。

四、結語

紀實攝影以獨特的視覺敘事方式，在構建故事性和藝術表達方面展現出了獨特的價值。這些影像為社會和歷史留下了珍貴的視覺檔案，見證了時代的變遷和人們的生活狀態，反映了時代的特征，觸動了人們共通的情感。紀實攝影作品超越了單純的影像記錄，成為一種傳遞思想、文化與價值觀的藝術形式。同時，紀實攝影的發展仍任重道遠，攝影師應不斷探索視覺敘事的新方法、新技巧，更好地構建故事性、提升藝術表達。一方面，要深入社會各個角落，挖掘更多有深度、有溫度的故事，讓紀實攝影持續成為時代的忠實記錄者。另一方面，也要積極融合多元藝術元素，創新表現形式，拓寬紀實攝影的邊界，從而貢獻更多兼具思想性與藝術性的佳作。

參考文獻：

[1]馬新艷.紀實攝影的審美意蘊與情感表達[J].記者搖籃，2024（07）：120-122.

[2]章成彬.紀實攝影做好客觀記錄與人文表達的策略研究[J].旅游與攝影， 2024（02）：143-145.

[3]張理玲.人文關懷在紀實攝影中的表現[J].旅游與攝影，2023（12）：146-148.

（作者簡介：劉夢通，碩士研究生，四川文化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紀實攝影；李曉卿，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四川文化藝術學院，研究方向：紀實攝影）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