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現代化視域下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邏輯與實踐路徑

編者按：

本期專題論壇的主題是“建設韌性城市 保障城市安全”，共有10位專家學者分別從治理現代化對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要求、提高超特大城市治理能力存在的障礙、黨的韌性為中國特色韌性城市建設的指引、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在提升城市防澇能力中的作用、城市應急管理策略的制定、重慶城市生態韌性取得的成效等角度入手，分析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實踐維度、提高超大特大城市治理韌性的重要意義、中國特色韌性城市建設的基本原則、城市雨洪韌性提升的具體策略、城市災害應急管理能力的評價指標、重慶生態韌性建設面臨的現實挑戰等問題，提出構建多元協同組織體系、制定數據共享的管理制度、建立城市韌性評估體系、打造多層級多樣化排水體系、優化應急管理的指揮與協調機制、加強對自然生態系統的保護和修復等建議舉措。

摘要：隨著社會風險的不確定性和城市運行的高度復雜性交織疊加，城市安全面臨嚴峻挑戰，建設韌性安全城市已成為我國當前重要的政策取向。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韌性安全城市的重要論述，深刻闡釋了建設韌性安全城市和城市治理現代化之間的內在邏輯，為韌性安全城市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賦予了新的內涵、提出了新的要求。其理論創新突出體現在人民性、系統性、總體性、預防性、基礎性和精準性六個方面，構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框架，為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提供了根本遵循。立足實踐發展，應從韌性安全城市治理體系的結構、過程、制度和工具四個維度著力，形成以黨委領導為核心的多元協同組織體系、全生命周期的韌性安全治理體系、韌性安全城市的制度法治體系和數字化韌性安全治理能力。

關鍵詞：韌性安全城市；風險；城市治理；現代化

DOI：10.3969/j.issn.1674-7739.2025.02.001

一、問題的提出

（一）研究背景和文獻回顧

城市是區域經濟、政治、文化的中心，是現代化的重要引擎，也是承載人民群眾美好生活的重要載體。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規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鎮化進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超過65%，穩步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城市基礎設施、生活環境、公共服務等得到顯著提升和改善。伴隨著一些大型城市憑借自身優質資源對人口產生巨大的向心力，以超特大城市為核心的城市群發展格局逐漸形成，成為帶動區域乃至全國發展的龍頭。

在全球進入風險社會的背景下，城市發展的不確定因素明顯增多，各種自然災害、事故災害、公共衛生事件、社會事件等隨時威脅著城市運行。特別是對于超特大城市來說，人口、建筑、產業等各類要素高度集聚，生活生產場景紛繁交錯，城市的“生命體征”復雜且精密。作為一個復雜的巨系統和精密的“生命體”，城市系統包含了自然、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個子系統，它們聯系緊密且相互依賴，這就決定了一旦某一個子系統發生風險，通過城市系統和災害事故的耦合，可能波及整個系統，造成系統性風險。[1]面對城市系統的復雜性和社會風險的高度不確定的交織疊加，如何提高城市應對各種風險的抵御力、適應力、恢復力，建設與風險同在的韌性安全城市，已成為一項世界性的難題，也是當前我國更好適應城市化發展新階段、加快轉變超大特大城市發展方式、提高城市治理水平面臨的一項緊迫任務。

“韌性”是一個多元概念，最早作為一個物理學概念提出，其原始解釋可以理解為“面對外部沖擊力量時保持平衡的能力”。[2]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城市韌性”成為一個研究議題，開始得到理論界的關注。學者從不同角度對“韌性城市”的概念、特征和要素進行闡釋，盡管概念表述不一，但“面對沖擊和壓力，能夠做好準備、恢復和適應的城市”的觀點得到學界普遍認可。[3]韌性城市的提出和早期研究主要聚焦城市對氣候變化和自然災害的應對和反應。隨著“韌性”內涵的拓展，防范城市自然和人為的不確定性風險成為重要議題，特別是2020年受全球新冠疫情的影響，城市如何應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成為研究熱點?；陲L險治理研究視角，不少學者從經濟、政治、社會、制度、技術、文化等韌性視角進行單一系統或城市整體韌性的研究，并嘗試構建理論體系和評價指標，其內涵得到不斷豐富。與此對應，在城市韌性能力上，“軟硬結合、多維一體”是當前的一個重要導向，研究以城市在應對風險時的抵御力、適應力、恢復力、學習力為重點，既包括城市空間布局、基礎設施、生態發展等物理韌性，又涉及規劃、制度、組織、技術、文化方面的治理韌性，建立一個多維一體的復合韌性系統。[4]

從實踐層面來看，21世紀初，為了應對越來越嚴峻的氣候變化形勢和多發的城市自然災害，宜可城—地方可持續發展協會（ICLEI）首次提出“城市韌性”的議題，在國際上產生了廣泛影響。紐約、倫敦、東京等城市為應對颶風、洪水、地震等災害，率先將韌性城市作為一項重大戰略來推進，從組織、規劃、法治、技術等方面出臺政策以增強城市韌性。近年來，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也通過將韌性城市寫入重要文件和國家倡議，以及發起國際合作和行動方案等方式，積極推動韌性城市建設實踐發展，為發展中國家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提供了重要的支持（表1）。

（二）治理現代化：韌性安全城市新的研究視角

當前，我國城鎮化進入中后期的特征愈發明顯，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和高質量發展對城市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統籌城市發展和安全成為一項重要任務。2010年以來，北京、上海等城市率先將韌性建設納入城市總體規劃，成都、德陽、黃石等一些城市也通過國際合作的方式積極參加韌性城市建設。[5]2020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七次會議上指出，要“打造宜居城市、韌性城市、智能城市，建立高質量的城市生態系統和安全系統”。[6]隨后，韌性城市相繼被寫入“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以及二十大報告中，成為我國當前推進新型城鎮化戰略的重要政策取向。2023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上?？疾鞎r提出“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努力走出一條中國特色超大城市治理現代化的新路”的要求，[7]創新地將韌性安全城市放在城市治理現代化的視野下提出并闡釋，為建設韌性安全城市指明了方向，提供了重要遵循。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韌性安全城市的重要論述，深刻闡釋了建設韌性安全城市和推進城市治理現代化之間的內在邏輯，為韌性安全城市的研究建立了新的視角、賦予了新的內涵、提出了新的要求。中國式現代化是一種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模式，城市作為現代化的重要引擎和載體，我國城市治理現代化也不能完全照搬和效仿西方國家。因此，在借鑒國外關于韌性城市理論研究和實踐發展的基礎上，立足以中國式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構建以城市治理現代化為研究視角、根植于中國城市發展指導思想和歷史沿革的韌性安全城市理論體系和實踐方略，具有重要意義。

二、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邏輯

（一）城市治理現代化的理論淺析

根據全球治理委員會的定義，治理是各種公共或私人的個人和機構管理其共同事務的方式的總和。城市治理是治理理論在城市管理領域的應用，是指城市的政府、社會組織及居民等利益相關方通過開放參與、平等協商、分工協作的方式達成城市公共事務的決策，以實現城市公共利益的最大化。[8]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的新公共管理運動之后，治理理論興起，城市治理得到了西方學者的廣泛關注，學者圍繞對傳統科層制城市治理模式的變革，主張跨越城市治理的公私界限，實現除政府之外多元主體參與的網絡化治理，對全球城市治理實踐產生了深遠的影響。[9]我國的城市治理理論研究起步較晚，實踐發展也存在較大差異。一方面，從城市化進程來看，我國城市化規模大、速度快，且與工業化、農業現代化“并聯式”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和基礎設施承載能力不足的矛盾突出。另一方面，從主導力量來看，西方城市多由經濟力量催生，而我國城市過去多由政府主導，公民參與的意識、方式和能力有待提升。在過去很長時間里，政府與其他主體之間呈現出一種非均衡狀態。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10]以“治理”代替“管理”，體現了黨和政府在治國理政的理念、主體和職責定位方面發生了重要轉變。城市治理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也進入到新的發展時期。2015年，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提出“促進城市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11]為新時代城市工作指明了目標方向。新時代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上海、浙江、深圳等地考察期間，對超大特大城市的治理問題作出重要指示和論述，深刻闡釋了城市治理現代化的治理理念、目標、主體、路徑、手段等核心問題，明確了城市治理現代化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應有之義，為我國城市發展方式的轉變和治理模式的轉型提供了重要的價值引領和方法遵循。

（二）治理現代化視域下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時代意涵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必須抓好城市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盵12]在城市治理現代化的視角下審視并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是我國主動適應城市化發展新階段，更好地統籌城市發展和安全，進一步推進城市治理理論創新和實踐發展的重要體現，其內涵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第一，從更宏大的視野審視韌性安全城市。建設韌性安全城市作為推進城市治理現代化的一項核心任務，既涉及黨領導城市工作的一系列法律、制度、程序等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又涉及運用一系列手段方法管理城市事務、維護城市運行的治理能力現代化。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有機組成部分，是一項事關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系統治理工程。第二，從更豐富的內涵認識韌性安全城市。從韌性城市到韌性安全城市，將城市安全置于突出的位置。從名詞釋義角度，韌性更加注重城市應對自然災害和事故中的一種特質，更加注重城市的建設導向，如“海綿城市”“森林城市”等，強調城市對單一風險災害的應對能力。而安全更加強調城市在各種不確定性風險和事故中的一種狀態，是一種人的主觀感受，更加強調城市的管理導向。韌性安全城市更契合當今城市發展中遇到的系統性風險和復合型災害的應對，強調城市安全中建設和管理的有機統一，共同組成城市韌性安全治理體系，進一步拓展了韌性城市的內涵。第三，從更深刻的格局把握韌性安全城市。黨的二十大立足新征程，以中國式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心任務，提出統籌發展和安全，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發展格局的戰略部署。韌性安全城市回應了城市高質量發展中如何統籌好和高水平安全關系的命題，[13]即安全是城市的底座和根基，要樹立底線意識，深入貫徹總體國家安全觀，將安全工作貫穿到城市工作的各方面和全過程，立足構建城市新安全格局，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以城市新安全格局保障新發展格局。

（三）治理現代化視域下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創新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韌性安全城市的重要論述立足城市治理現代化的要求，堅持人民城市重要理念，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主動適應城市化發展新階段、新特點、新任務的深邃思考和戰略謀劃，是總體國家安全觀在城市領域的深刻體現和重要實踐，進一步深化、拓展、豐富了當前韌性城市的理論研究，是我國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遵循。

1.人民性：堅持人民安全為中心的價值立場

堅持以人民安全為宗旨是國家安全的根本立場，國家安全歸根到底是保障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必須始終把人民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人民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城市的本質屬性，城市承載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既有物質文化方面的需求，又有民主法治、公平正義、生態環境等方面的需求，但是人民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始終是最基礎的需求，是城市發展中最基本的價值考量和最優先的決策標準。建設韌性安全城市要始終堅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著力解決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安全問題。同時，韌性安全城市應緊緊依靠人民，構建“人人參與、人人負責、人人奉獻、人人共享”的城市治理共同體，通過各種制度化安排和非制度化引導方式將人民主體地位內嵌于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場景中，構建韌性安全城市的日常維持和應急動員機制，夯實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人民防線和堅實基礎。以人民安全為中心的價值立場實現韌性安全城市建設中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辯證結合，以及韌性安全和人民城市的有機統一。

2.系統性：把安全工作落實到城市發展各個環節、各個領域

建設韌性安全城市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涉及多環節、多維度和多層次，城市中事故災害的致災原因也是多樣的。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既有規劃不合理的原因，也有建設質量不合格的原因，還有后期管理出了問題的原因；既有天災，也有人禍；既有技術原因，也有制度原因?！盵14]因此，應將韌性安全的理念貫穿到城市工作的各個環節和領域，統籌好規劃、建設、管理三大環節，提高韌性安全城市的系統性。規劃、建設、管理作為韌性城市的三個研究視角，既彼此獨立，又有機統一。城市規劃是城市工作的起點，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城市規劃對于城市發展的重要性，他指出：“考察一個城市首先要看規劃，規劃科學是最大效益，規劃失誤是最大浪費，規劃折騰是最大忌諱?！盵12]他要求將防災、減災、救災作為經濟社會發展和城鄉建設規劃的重要內容，[12]以制度引領實踐。城市建設和管理相輔相成，“建設提供硬環境，管理增強軟實力，共同指向完善城市功能”。[12]因此，建設韌性安全城市既要堅持“規劃先行”，又要注重“軟硬兼施”。

3.總體性：構建大安全大應急框架

相較于過去，當前城市運行面臨風險的廣度和深度都大大增強，各種風險相互影響、相互交織，并在一定條件下演變轉化。面對嚴峻復雜的城市安全形勢，其治理模式也應由傳統應對單一性風險向面對復合性、總體性風險轉變，由過去單一部門主導的城市風險處置到多部門協同治理轉變，建立一種包含各領域、多部門的城市公共安全風險治理的大體制機制框架，形成統籌應對各種自然社會風險的韌性安全治理模式。[15]圍繞城市安全治理和大安全、大應急框架，習近平總書記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論述，為城市綜合應對各種風險提供指導和遵循。例如，在城市生態韌性和防災減災方面，他多次指出當前城市“攤大餅”發展模式的弊病，強調要把生態文明理念和原則全面融入城鎮化全過程，控制開發強度，保護生態空間，增強抵御和減緩自然災害能力。針對城市安全生產風險，他強調要“全面抓好安全生產責任制和管理、防范、監督、檢查、獎懲措施的落實”，[12]“著力補短板、守底線、防風險，全面提高城市精細化管理水平，抓好城市生產安全和運行安全”。[12]面對新冠疫情對城市管理運行帶來的前所未有沖擊，他提出要把全生命周期管理理念貫穿城市工作始終，把健全公共衛生應急管理體系作為提升治理能力的重要一環，著力完善重大疫情防控體制機制等。[16]此外，習近平總書記對城市建筑安全、城市缺水和內澇、地下管網等城市管理高發風險都作出了重要指示，形成了城市韌性安全治理的總體性框架。

4.預防性：推動公共安全治理模式向事前預防轉型

“安全第一、預防為主”是當前推動公共安全治理模式轉型的必然要求。建設韌性安全城市要突出風險防控的重要作用，從根本上改變過去以應急處置為重點的安全治理模式，實現關口前移，從被動應對到主動防御的轉變，盡最大可能地減少事故災害的影響和損失。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強城市運行管理，增強安全風險意識，加強源頭治理。要加強城鄉安全風險識別，全面開展城市風險點、危險源的普查，防止認不清、想不到、管不到等問題的發生”。[12]城市治理不能有僥幸心理和麻痹思想，要做到“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堅持未雨綢繆和防患未然。習近平同志在浙江工作期間領導組織防汛防臺時提出“一個目標、三個不怕、四個寧可”的理念（一個目標，即“不死人、少傷人”。三個不怕，即“不怕興師動眾，不怕‘勞民傷財’，不怕十防九空”。四個寧可，即“寧可十防九空，不能萬一失防；寧可事前聽罵聲，不可事后聽哭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信其重，不可信其輕”），從根本上推動了浙江實現從抗臺到防臺的理念轉變，形成了城市韌性安全治理的浙江樣本。[17]同時，城市公共安全治理模式轉型并不意味著顧此失彼，而是要堅持全周期治理。面對自然災害和突發公共事件，要“堅持以防為主、防抗救相結合的方針，堅持常態減災和非常態救災相統一”，[18]通過“提高防災救災減災和重大突發公共事件處置保障能力，加強國家區域應急力量建設”[19]等措施，不斷提高城市突發事件的防控、處置等全周期管理能力。

5.基礎性：夯實韌性安全城市的社區基礎

社區是城市的基本治理單元，是城市治理的基礎和重心。由于人口的高度集聚特征，它既是各種風險隱患高發的重點場域，也是各種災害事故發生后生活保障的重點單位。全面提升社區韌性安全是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基礎和支撐。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把更多資源下沉到社區來，充實工作力量，加強信息化建設，提高應急反應能力和管理服務水平，夯實城市治理基層基礎”。[20]提升社區在安全治理中的組織、管理、技術和服務水平，關鍵是發揮黨建引領的作用，加強政治建設和組織建設，不斷提升人才、物質、信息和組織方面的賦能和支撐，構建黨組織領導的共建共治共享的城鄉基層治理格局。此外，建設韌性社區還應發揮居民主體作用，調動居民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堅持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形成可持續的運作機制，[20]堅持社會共治，完善公民安全教育體系，通過宣傳、教育、引導、演練等方式不斷強化居民風險意識和應急安全素養，強化城市韌性安全的社會韌性和文化韌性。

6.精準性：強化數字賦能城市安全體系和能力

隨著技術的進步，信息化、數字化已成為推動城市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選擇。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強化智能化管理，提高城市管理標準，更多運用互聯網、大數據等信息技術手段，提高城市科學化、精細化、智能化管理水平”。[20]韌性安全城市作為城市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應有之義，以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代數字技術為其提供了重要的技術賦能路徑，必將進一步提升韌性安全治理的精準性和精細化，提高治理效能。數字化對城市韌性安全治理是一種全方位、全過程的賦能，體現在城市應對風險和突發事件的預防、抵御、恢復和適應不同階段的韌性安全能力上，[21]既包括城市運行風險的動態感知預測、高效響應和應急協同，也包括在運用數字技術不斷增強風險事故中的學習能力，通過優化應急預案和風險模型增強城市未來抵御風險的能力?！皵底猪g性”“技術韌性”作為城市治理的工具維度，是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重要技術支撐。

三、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實踐路徑

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既包括城市空間規模、基礎設施、生態環境等“硬環境”，也包括組織、制度、技術、文化等“軟環境”，要堅持系統施策和軟硬結合，不斷提升城市韌性安全治理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在城市治理現代化的視角下，本文試圖從城市治理體系的“結構—過程—制度—工具”四個要素維度，為建設韌性安全城市提供一種實踐思路。

（一）結構：構建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和公眾參與的韌性安全治理體系

從結構維度來看，城市治理體系主要涉及城市的管理體制等問題，是事關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領導和組織等根本性問題。黨的領導是做好城市工作的最大優勢和根本保證，要將黨的領導貫穿于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全過程，發揮黨組織在引領政治方向、加強頂層設計、協調多元主體、統籌資源調配、應急社會動員方面的優勢，形成黨委統一領導、黨政齊抓共管的工作格局。在政府組織層面，為更好地適應韌性安全城市的整體性、系統性要求，克服相關職責分散化、碎片化弊端，應該從組織機構增設、信息技術賦能、制度模式創新等方面強化部門間協同性和整體性。[22]同時，建設韌性安全城市要提高社會公眾參與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構建人人參與、人人負責、人人奉獻、人人共享的城市治理共同體。為此，可以從三個方面著力：首先，要加強防災減災救災知識的宣傳教育，不斷提高社會公眾應急管理的認知水平和自我保護能力，營造良好的防災減災社會氛圍；其次，加強韌性社區建設，不斷完善黨員聯系屬地社區的報到制度，規范社區志愿者的管理，發揮黨員先鋒模范作用，在社區中營造奉獻、互助、團結的良好文化氛圍，強化社區治理模式的平急轉換；最后，要完善社會參與機制，健全應急響應社會動員機制，拓寬社會組織及公眾參與防災減災救災工作的渠道，加強應急救援社會化力量的有序組織和參與。

（二）過程：健全覆蓋城市全生命周期的韌性安全治理機制

從過程維度來看，主要是關于韌性安全城市建設中的機制問題，涉及城市治理的運行邏輯和機理。城市系統和社會風險系統耦合而形成的不確定性風險和復合型災害正在考驗著城市韌性安全，加強城市韌性安全建設不能從傳統單一的領域著手，而是要綜合考慮城市的要素、結構、功能及其相互關系，作出科學判斷和整體謀劃，系統推進城市韌性安全治理。健全覆蓋城市全生命周期的韌性安全治理體系可從兩個角度理解：首先，從城市工作的三個環節來看，要將韌性安全理念貫穿到規劃、建設和管理的整個治理過程。以規劃為引領，進一步優化城市發展規模、空間布局和城市建設，在制度、法治、文化、技術、人才等方面不斷提升城市的韌性安全管理水平。其次，從城市應急管理的三個階段來看，要將韌性安全理念貫穿于事故災害處置的整個周期。事前要加強預防與監測，健全應急預案體系，加強對各類城市風險的實時感知、精準研判、適時預警和有效管控，盡可能控制城市風險演變成災害事故的可能性和嚴重性，實現從被動應對向主動防御的轉變；事中要強化響應與處置，將應急物資、設施和隊伍的儲備和建設放在突出位置，強化應急救援的領導指揮和高效響應，加強不同部門、地區、行業間的合作、協同、聯動作戰能力，確保城市在極端情形下的正常運行和物資保障；事后要加強恢復與學習，通過學習和反思改進城市安全的薄弱環節，通過一次次實戰，實現韌性安全治理能力的曲折式前進和螺旋式上升。

（三）制度：不斷提升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制度化、法治化水平

制度、法治是城市治理的重要保障，也是現代化的重要標志。在韌性安全城市建設中，要將制度、法治建設貫穿始終，確保城市在規劃、建設和管理中有法可依、有據可循，不斷提升城市治理的制度化、法治化水平。首先，要在城市總體規劃的基礎上制定韌性安全城市規劃，從制度上明確韌性安全城市的戰略目標、總體部署、實施方案和落實機制等內容，向上加強與城市總體規劃的銜接，向下按照體系化的思路，加強對各領域、各區域、各類型分項韌性安全規劃的統領，形成科學完備、統一協調的韌性安全規劃體系，不斷強化規劃落實中的嚴肅性和強制性。[23]其次，要完善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相關法律法規和管理制度，針對城市中存在的建筑質量標準低、韌性安全基礎設施薄弱、危舊房屋存在隱患、地下管網混亂等涉及工程韌性的問題，要強化標準、規范等政策法規建設，落實安全監管和責任追究制度。對城市運行和安全生產，要不斷健全責任制，完善安全生產的檢查和專項整治制度，加強重點領域風險的制度保障。再次，要建立健全應急管理的預案體系，預案的科學完備是城市韌性安全的重要保障，要著重通過演練評估和實戰學習不斷改進預案，增強預案的實用性和有效性，提升城市應急準備能力。此外，對于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深化城市安全韌性提升行動”改革中的好舉措和好做法，應及時推動其納入城市治理的法律制度建設中，實現改革和法治的良性互動。

（四）工具：數字化技術賦能城市韌性安全治理能力

科技賦能極大地提升了城市治理的精準性、靈敏性和科學性，是城市邁向治理現代化的必然要求，也為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提供了重要手段和現代方案。技術賦能城市韌性安全治理，突出體現在城市在應對風險時的預防、處置、恢復和學習能力上。從預防能力來看，通過利用布置在城市各個點位的攝像頭和傳感器，及時感知城市運行的“生命體征”，通過形成的大數據并借助一定的參數模型實現風險的識別和預警，為決策、溝通和控制等提供數據化支撐和技術性研判。從處置能力來看，借助數字化平臺和場景的應用，突破了傳統應急處置中的信息交換、指揮響應、資源調配及協同處置上的瓶頸和障礙，極大地提高了應急處置的整體性和效率性。從恢復能力來看，通過技術手段構建社會恢復網絡，聯結形成并不斷積累韌性安全治理的社會資本，動員或重組社會資源投入到恢復重建工作中，激活社會資本的功能和作用。[24]從學習能力來看，科技對韌性安全治理的賦能主要通過網絡傳播功能實現危機中的學習和反思，不斷探索風險源頭治理及應急預案體系的更佳方案，從而提升對未來風險或災害的適應性，同時，技術也在不斷倒逼政府組織改革，提升結構整體性和組織扁平化，以不斷適應當前風險治理和應急管理形勢的要求。

四、結論和討論

新時代以來，黨中央立足國際國內形勢的深刻變化以及城市發展新階段的特點和任務，特別是統籌發展和安全要求的日益凸顯，提出將建設韌性安全城市作為推進城市治理現代化的一項重要使命和關鍵任務。本文以城市治理現代化為研究視角，旨在構建韌性安全城市的本土化理論體系和實踐方略。首先，從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宏大視角認識和理解韌性安全城市，進一步凸顯其在中國式現代化中地位和作用；其次，從韌性城市到韌性安全城市進一步凸顯了安全的地位，強調了韌性安全城市建設的風險復合性和治理導向性特征；再次，韌性安全城市回應了統籌城市發展和安全的重要命題，是構建城市新安全格局的必然要求。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論述，深刻闡釋了建設韌性安全城市和推進城市治理現代化之間的內在邏輯，其理論創新突出體現為人民性、系統性、總體性、預防性、基礎性和精準性六個方面，構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韌性安全城市的理論框架，為全面推進韌性安全城市建設提供了根本遵循。立足實踐發展，本文從治理體系的結構、過程、制度和工具四個維度提出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著力點。從結構層面來看，要構建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和公眾參與的韌性安全治理體系；從過程層面來看，要健全以規劃、建設、管理三環節和事前、事中、事后三階段為主要特征的城市全生命周期的韌性安全治理機制；從制度方面來看，要發揮韌性規劃、監管法規、預案體系等制度規范的作用，不斷提升建設韌性安全城市的制度化、法治化水平；從工具方面來看，要利用數字化技術賦能城市在應對突發性事件時的預防、處置、恢復和學習的韌性安全治理能力。

建設韌性安全城市，從研究內容上看，是一項涉及多學科交叉的研究。本文選擇城市治理現代化的視角，側重從社會治理的角度展開研究，嘗試以新時代以來，特別是二十大之后，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城市治理和城市安全的重要論述和實踐探索為依據，對相關內容進行梳理和分析，初步進行體系化的建構和學理化的闡釋。限于學科背景和研究專長，關于韌性安全城市的研究視角還有待拓展和豐富，理論闡釋仍需進一步深化，希望借此對今后的研究闡釋提供啟發和思考。

說明：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重大突發事件防控中干部下沉機制優化研究”（項目號23BZZ025）的部分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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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etical Logic and Practical Path of Building Resilient Safe Cit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Sun Xiangqian， Tao Zhen

（CPC Shanghai Xuhui District Party School， Shanghai 200030， China;

CPC Shanghai Party School， Shanghai 200030，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buffing of the uncertainty of social risks and the high complexity of urban operation， urban security is facing severe challenges. Building resilient safe cities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olicy orientation at present. 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s important discourse on resilient and safe cities profoundly expounds the inherent logic between building resilient safe cities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urban governance， establishing a new perspective， endowing new connotations， and proposing new requirements for the research of resilient safe cities. Its theoretical innovation is highlighted in six aspects： people-oriented， systematic， overall， preventive， foundational， and precise. It construct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resilient safe citie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provides fundamental guida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resilient safe cities. Based on practical development， efforts should be made from the structure， process， system， and tools of the resilient safe city governance system， to form a diversified collaborative organizational system with the leadership of the Party committee， a resilient and safe governance system throughout the entire life cycle， an institutional and legal system for resilient safe cities， and digital resilience and safe governance capabilities.

Key words： resilient and safe city; risk; urban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責任編輯：王" 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