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元雜劇《西廂記》是中國古代文學的經典之作,其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深入人心。本文以明代仇英(款)《西廂記》圖冊為研究對象,聚焦于墻、門、窗等空間構建元素。綜合運用圖像學、文本分析和形式分析等方法,從表現形式、風格特點和構建模式方面對這些空間元素進行細致解讀。研究結果表明,墻、門、窗等空間元素在《西廂記》圖冊中不僅僅是物理空間標識,在很大程度上還參與了象征意義的建構,成為情感傳遞、權力爭奪和社會關系演變的隱喻。通過對圖冊中空間元素的深入分析,揭示了這些元素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和多重意義,為我們解讀這部經典劇作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
關鍵詞:仇英(款)《西廂記》;空間;符號;視覺隱喻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明刊《西廂記》圖冊之圖像敘事研究”(2022SJYB2320)研究成果。
一、仇英(款)《西廂記》
圖冊的基本信息及圖像考證
仇英(款)《西廂記》圖冊目前已知有兩冊:一是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其清人仿作藏于黑龍江省博物館;另一冊是仇英(款)《明仇實父文衡山西廂傳奇書畫合冊》,現藏于美國弗利爾美術館。下面就這兩冊作品的基本信息以及圖像真偽進行簡要說明。
(一)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
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描繪了元代著名文學作品《西廂記》中的故事情節二十出,圖文各二十幅。不僅是封面上都題仇英、文徵明合制,曲詞的結尾也印有“文徵明書”和“實父仇英制”的款識。現存版本中包括兩版影印本和一版仿作,分別是:上海文明書局版、上海文華美術圖書公司版以及黑龍江省博物館藏的清人仿作。
在作品的真偽問題上,東北師范大學中文系張人和教授曾在其論文《今傳“仇文書畫合璧西廂記”辯偽》一文中對該圖冊進行詳細考證,他首先肯定了仇英與文徵明確曾有書畫合制的《西廂記》圖冊面世。清光緒元年(1875)方濬頤等所編《蒙園書畫錄》卷十,對其所藏《明仇實父文衡山西廂傳奇書畫合冊》有所介紹:
畫,絹本;字,紙本。今尺每頁高一尺,闊九寸,計二十四頁。每頁仇畫后,文以蠅頭小楷按《西廂記》傳奇標目并錄曲文,可稱雙壁。[1]11
但他又從繪畫、曲文、書法、落款等方面對兩版影印本進行對比,指出文明書局本和文華公司本假冒仇英、文徵明的手跡,不僅給繪畫和書法,也給《西廂記》版本研究帶來了混亂,予以澄清是必要的[1]20。
黑龍江省博物館藏的清人仿制《西廂記圖冊》同樣佐證了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的真實性,但其真本今已不傳。
(二)仇英(款)《明仇實父文衡山西廂傳奇書畫合冊》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的《明仇實父文衡山西廂傳奇書畫合冊》被各界廣泛認為是仇英真跡[2]。這家美術館因其稀有的東亞藝術藏品而廣受贊譽。創始人弗利爾通過多種途徑珍藏了近三萬件的中國古代藝術珍寶,其中包括超過1200件的繪畫作品。
該圖冊同樣是根據《西廂記》曲本而創作的八幅工筆小品,主要內容分別是佛殿奇逢、追問紅娘、墻角聯吟、鶯鶯聽琴、妝臺窺柬、乘夜踰墻、堂前巧辯、長亭送別。
二、仇英(款)《西廂記》圖冊中的空間構建
(一)空間構建
繪畫空間包括畫面空間和畫外空間兩部分。畫面空間是畫面中各物象組織產生的二維或三維的物理空間,包括遠近、高低等,呈現的是一種自然屬性;而畫外空間則指畫面所蘊含的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社會空間主要是人文特質的體現,同時也反映了社會的思想潮流、價值取向和追求目標;而在心理空間上,畫家的主觀意愿更為明顯。
繪畫中的空間構建則是指畫面空間與畫外空間之間的構建。畫面物理空間、畫外社會空間以及畫家和觀者的心理空間是密不可分、相互影響的。社會空間包括生活環境、政治環境、經濟環境、社會思潮等因素;心理空間看似是畫家的自我空間,卻是社會意識形態的產物,社會因素的變化會給個體心理空間帶來巨大的沖擊[3]。畫家處理了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中的信息,通過繪畫的方式將其傳達到畫面的空間中。作為一種視覺的呈現方式,畫面空間在公共社會空間中得到了重新的展現,這不僅影響了觀眾的心態,還催生了新的對話、思維和互動。通過空間構建,最終將自然屬性、人文屬性與畫家主觀情感進行有機結合。
在現代美術史研究中,圖畫空間的創造往往是和某種透視法——一種使畫家能在二維平面上表現出具有三維空間立體感的繪畫方法——相聯系的[4]。但在中國傳統繪畫中,畫家使用的是散點透視法,且對于空間的處理更多依靠某些特殊的物像,如墻、門、窗、屏風等。在這些物象的輔助下,即使畫面中沒有運用諸如西方的焦點透視法,也能使觀者感到空間的分割、連接與延伸。
(二)仇英(款)《西廂記》圖冊中的空間構建符號
仇英(款)《西廂記》圖冊中的故事發生的主要場景是園林,人物之間的情節發展也在此展開,空間關系貫穿于整個敘事進程。因此,畫面中的空間構建主要符號是園林中的墻、門、窗。
1.墻——分隔與跨越
墻是中國古代世俗愛情故事發生的經典場景,作為阻礙、遮蔽的建筑結構,代表著封建禮教和規矩的束縛,是圖像敘事的重要元素之一。在歷代版本《西廂記》的圖冊中,“墻”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在仇英(款)兩版《西廂記》圖冊中也多次出現了“墻”的元素,尤其是在墻角聯吟、鶯鶯聽琴和乘夜踰墻這三幅經典場景。
(1)墻角聯吟
墻角聯吟描繪了張生打聽到“小姐每夜花園燒香”,便特意在花園外等待的場景(如圖1、圖2)。仇英將鶯鶯焚香的后花園設想為高過頭頂的圍墻環繞,張生爬到樹的半腰,翹首以望,似乎竭力想知道墻內的情景;墻內的鶯鶯在假山石后若有所思。張生在墻外高吟一首“月色溶溶夜”,崔鶯鶯于墻內唱和一首“蘭閨久寂寞”,二人的感情互動便由此開始。
這里的墻是一道屏障,分隔了張生與崔鶯鶯的物理空間,也暗示了他們之間存在的社會倫理障礙。但墻只能阻隔視線,卻無法阻擋聲音。張、崔二人之間雖有現實障礙,卻并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
(2)鶯鶯聽琴
在這一情節中,兩人的感情遭遇了現實的阻礙,愁腸婉轉,這一現實卻更加堅定了兩人相愛的決心。仇英以出奇制勝的手法,將一堵墻置于畫面的正中央。這一獨特的構圖將畫面巧妙地分割為左右兩個空間:左側,張生在墻內專注地彈琴;右側,崔鶯鶯與紅娘在墻外靜靜地傾聽。畫面中可以觀察到一些微妙的細節:崔鶯鶯裙擺的衣紋方向表明了她的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暗示著這個場景中的她心理上的主動性。然而,她的頭部卻微微回轉,仿佛在猶豫和害羞之間掙扎。這種身體與頭部方向的反差,巧妙地展示了崔鶯鶯內心的矛盾和復雜情感(如圖3、圖4)。
仇英通過這種細膩的描繪,成功地捕捉到了崔鶯鶯想要靠近張生,但又因為害羞和猶豫而止步不前的微妙心態。這堵墻不僅是一個物理的邊界,更是一個情感的屏障,它阻隔了崔鶯鶯與張生的直接交流,使得他們之間的情感變得更加復雜和難以捉摸。
(3)乘夜踰墻
乘夜踰墻是戲劇走向高潮的轉折點。高大的院墻將崔鶯鶯與張生隔開,封建社會對自由愛情的種種限制和障礙,使得兩人的愛情之路充滿曲折和艱辛。“踰墻”的行為是二人情感升華后的心之所向,行之所往。張生翻墻而過,墻從“屏障”變成“橋梁”,暗示了古人在封建禮教的壓制下,以戲謔的方式來追求自由的心理。也正因為“踰墻”這一行為的反叛性,呈現出了一種視覺張力,激發觀者的想象力。這種圖式巧妙地反映了封建社會的倫理道德與人性欲望之間的沖突、壓抑與反壓抑(如圖5)。
2.門——打開與關閉
門在圖像敘事中是一個重要的空間轉換點,它連接著內外兩個世界,是人物進出場景的通道。在故事中,門多次成為崔鶯鶯與張生相遇或別離的地點,它的打開和關閉象征著他們愛情的變化;同時,門也具有一種象征權力和社會階層的意義。例如,崔家的大門代表著封建家族的地位和尊嚴,而張生作為一個書生,他的進出受到一定的限制,體現了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
“鶯鶯聽琴”這一場景中有兩扇門,一扇是院墻上緊閉的大門,還有一扇是院內房屋中敞開的門。院墻的門是崔鶯鶯與張生之間的唯一通道,但此時門是緊閉的,暗示了兩人之間的種種阻礙,無法輕易突破。院內房屋的門是敞開的,透過這扇門還能夠看到房內的床幃。床幃在古代是屬于極私密的物象,床幃的出現也表明了在這段感情中,張生內心情感的坦誠和毫無保留。
“妝臺窺柬”所呈現的空間是崔鶯鶯的閨房,房屋四周環水,一座小橋與外界相連,橋的左端有一面花墻,這是一個女性空間。花墻上有一個門洞,門洞后面的房門也是敞開的,暗示了崔鶯鶯和侍女紅娘之間親密無間的關系,她們之間是開放式的、無話不談。這樣的構思也為后面的故事情節做鋪墊,隱晦地表達了紅娘此后的行為和言辭可以代表崔鶯鶯(如圖6)。
3.窗——窺視與交流
窗是一個獨特的空間元素,它既可以隔絕內外,又可以連通兩個世界。在圖冊中,崔鶯鶯多次與窗戶一同出現,如妝臺窺柬、堂前巧辯等,窗戶成為她重要的情感宣泄口和交流渠道。這種窗戶的設定,既符合古代女性閨閣生活的特點,又賦予窗戶一種情感交流的象征意義。此外,窗戶還具有一種視覺上的透視效果,通過窗戶的構圖和光影處理,增強了畫面的層次感和空間感。
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妝臺窺柬和堂前巧辯這兩折。在“妝臺窺柬”中,崔鶯鶯在完全打開的窗前讀著張生寫給她的信件。仇英通過這種獨特的處理手法,使觀眾能夠透過敞開的窗戶,觀察到崔鶯鶯房間內的布置,從而滿足他們對古代女子閨房的好奇之心;另一方面崔鶯鶯也可借助這扇打開的窗戶,抒發自己對自由愛情的向往。
相較于“妝臺窺簡”的隱秘與含蓄,“堂前巧辯”中的窗戶則更多地承載了公開交流與對峙的功能。在這一場景中,鶯鶯與張生幽會被崔夫人發現,紅娘被喚來進行拷問,而鶯鶯站在窗后,密切注視著屋內的一切。此刻的窗戶不再是隱秘的窺視口,而成為了一個公開的“舞臺”,各個人物在窗前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如圖7)。
三、《西廂記》中的空間構建模式
墻、門、窗作為構建空間的繪畫符號之一,是畫面中組織空間的重要元素。墻對畫面空間進行分割,而門和窗又使被分割的空間相互關聯。通過畫面空間的組織,構建畫內外的空間聯系。
(一)圍合式
在“乘夜踰墻”這幅圖中,畫面右側折進去的空間是一個隱秘而封閉的角落,也正是崔鶯鶯所在。環繞崔鶯鶯的是一座假山、一張桌子、幾株芭蕉樹以及一棵茂盛的松樹,這些物象如同守護神般將她緊緊圍住,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小世界。這種圍合式的布局不僅凸顯了崔鶯鶯此刻孤獨的處境,更深入地揭示了她豐富的內心世界:高聳穩固的假山,象征著崔鶯鶯內心的堅定和執著;平穩的桌子,暗示著她對情感的理性和審慎;柔軟的芭蕉樹,透露出她內心的柔情和期待;而那棵茂盛的松樹,則如同一個守望者,默默地守護著崔鶯鶯,同時也象征著她對愛情的忠貞和堅守。
仇英通過細膩的手法描繪了一個封閉的場域,并邀請觀者一起去尋找隱藏的敘事線索,巧妙地暗示了崔鶯鶯此刻復雜而微妙的心理狀態。她雖然被封閉在這一小片空間之內,但她的內心世界卻如此豐富而多彩,充滿了對愛情的渴望,對未來的期待以及對自我的堅持和追求。
(二)并列式
在“佛殿奇逢”和“長亭送別”中,仇英把故事發生的場景都設置在一個開放的空間中?!胺鸬钇娣辍笔嵌嗽诜鸬畛跤龅膱鼍?,此時張、崔二人還沒有情感交流,兩人身邊也分別有侍女紅娘和僧人。盡管這個空間是開放的,可是二人的內心世界卻是各自獨立且封閉的(如圖8)。
在“長亭送別”中,仇英巧妙地用樹作為畫面空間的隔斷。這種分隔模式早在南朝出土的《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中就已經出現——將人物與樹水平排列,相互分隔,而非疊壓的空間關系。在開放的自然環境下,將畫面分成三部分,構建了三個不同的內在空間:左側張生書童和馬夫的悠然自得;中間張生和崔鶯鶯的依依不舍;右側侍女紅娘的期許和不安(如圖9)。
(三)重疊式
重疊式空間是通過在畫中增加與畫面平行的“內部畫框”,以達到“減縮”的效果和“錯視”的目的。在“妝臺窺柬”中所呈現的空間如此,房屋四周環水,一座小橋與外界相連,橋的左端有一面花墻,這是一個絕對的女性空間?;▔ι嫌幸粋€門洞,后面是崔鶯鶯的閨房。在這個空間里,仇英使用了花墻、門、窗、屏風等元素,將空間從外到內依次重疊、層層遞進。最里面的是半張床榻,這也象征了崔鶯鶯內心最隱秘的世界。
四、《西廂記》中空間構建的視覺隱喻
(一)視覺隱喻
隱喻屬于修辭學領域。束定芳教授在《隱喻學研究》一書中對“隱喻”進行了歸納和總結:一是在語言上,隱喻是詞語之間的替代現象,指代的是兩種不一樣的事物及其含義和象征中存在類似的內容;二是在認知層面上,聯想和融合是隱喻的兩種主要認知方式[5]。自20世紀70年代起,隨著西方學者對隱喻學的研究由傳統修辭學向符號學、圖像學等領域的擴展,視覺隱喻也由此產生。在諾埃爾·卡羅爾的定義中,視覺隱喻是指通過某種視覺手段使分別來自來源領域和目標領域的兩種不能共存的因素處于同一時空的物品[6]。
(二)繪畫中的視覺隱喻
繪畫作為一種視覺藝術形式,藝術家運用一種富有創意和啟示性的表達方式來解讀人們內心的情感和對社會的認知與反思,從而激發觀眾的共鳴和思考。這便是由畫家構建的視覺隱喻。
在仇英(款)《西廂記》圖冊中,墻、門、窗三種元素實現了畫面空間的構建,而它們各自獨特的狀態和組合手法,起到了塑造人物性格、情感轉變和故事進展的隱喻功能。
1.墻:束縛與障礙
墻既提供了基本的空間分隔,也提供了深層的象征性框架:墻所劃分的區域,正是畫家腦海里張生和崔鶯鶯兩人關系的體現。
在“鶯鶯聽琴”中,一道墻從中部向內彎曲,巧妙地將畫面分割為兩個相互獨立卻又微妙的相連空間,從而使整個空間更富有層次感和復雜性。墻的外側是一條溪流,水面上架著一座橋,橋的另一端正對著一扇緊緊關閉的門。這種精巧的構造和場景設置,不僅凸顯了內外的空間隔離,更深化了張生與崔鶯鶯兩人之間的情感阻隔,象征著他們之間的困難重重,難以輕易逾越。
在“乘夜踰墻”中,仇英用兩面墻去暗示張生和崔鶯鶯之間被重重隔離的關系。第一重是磚墻,沒有門和窗,在張生和崔鶯鶯之間構建了一個物理上的障礙,形成兩個完全隔絕的空間。張生用一個翻墻的動作試圖打破這種關系,打破這種空間上的隔離,同時也跨過橫在兩人之間的封建倫理。當張生翻過磚墻后,雖然和崔鶯鶯還隔著兩重空間,但這兩重空間是可視可聽的。第二重是花墻,是在搭建的騰架子上種了些花草,形成一種類似墻的屏障。在《西廂記》的文本中,并沒有專門對花墻的描述;在其他畫家的版本里,也沒有類似的形式,但在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中的“紅娘請宴”篇以及仇英(款)《明仇實父文衡山西廂傳奇書畫合冊》中的“乘夜踰墻”篇中都出現了類似的花墻??梢娺@種花墻是仇英筆下獨特的符號?;▔κ晴U空的,雖然種植了花草,起到屏障的作用,但是卻無法完全隔絕聲音和視線;花墻設有拱門,可以自由進出。此外,這堵花墻又賦予園林一種女性的氣質,使觀者感到園林是一個女性的私人空間。
2.門:機會與轉變
門在圖像敘事中通常為連接內外兩個世界的通道,它的狀態代表著機會與轉變,是劇情發展的關鍵節點。門的開啟象征著愛情的來臨和相遇,而門的關閉則暗示著別離和阻隔。通過門的描繪,觀眾可以感受到愛情的起伏變化和人物情感的波動。
一方面,“門”象征著機會。在“佛殿奇逢”中,張生與崔鶯鶯初次的相遇,便是在普救寺的一扇門前。這里的“門”,就如同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機遇,讓兩人的目光得以交匯,從而引發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在“鶯鶯聽琴”中,崔鶯鶯要想接近張生,只有通過那扇象征著社會規范和倫理道德的門。這扇門既是他們情感交流的唯一正規途徑,也是社會思想和倫理道德對他們情感的制約和束縛。崔鶯鶯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在此得到了生動的體現:她渴望靠近張生,但由于種種束縛,她止步不前。因此這扇門的狀態始終處于封閉狀態,也暗示著兩人的關系目前是沒有太大機會的。
另一方面,“門”也代表著轉變。隨著劇情的發展,“門”的狀態往往預示著人物關系的變化和情節的轉折。例如,在崔夫人發現兩人的私情后,張生與崔鶯鶯之間的“門”便被緊緊關閉,象征著他們面臨的困境和阻礙。在“泥金報捷”和“衣錦還鄉”中,張生通過努力考取探花并衣錦還鄉,這扇門又再次開啟,標志著兩人關系的緩和與新的轉機(如圖10)。
3.窗:宣泄與訴說
窗是連接內外、透視情感的媒介。崔鶯鶯多次通過窗戶來觀察、窺視和訴說,窗戶成為她重要的情感宣泄口。
在“妝臺窺柬”中,主要場景是崔鶯鶯的閨房。古代女子的閨房最重要的特征是隔絕。崔鶯鶯身處這個空間,但內心又極想打破這種封閉。所以仇英就巧妙地將崔鶯鶯安排在窗邊活動,窗戶完全打開,以表說自己對自由愛情的向往;同時,觀者的目光也能夠通過打開的窗戶穿透這個封閉而隱秘的空間,走進崔鶯鶯的內心世界。這個空間既是相對封閉的,又是開放的。它的封閉體現在房屋四面環水,如果將中間的橋面收起來,任何人都無法進入這個空間;它的開放體現在這個空間里有很多的窗,透過這些打開的窗,觀者甚至可以看到屋內的妝臺擺設和半張床榻。所以這個空間的封閉是被動的,而它的開放又是主動的。
在“堂前巧辯”中,面對崔老夫人的訓斥和責問,紅娘運用巧妙的言辭和機智的思辨,應對自若;崔鶯鶯在屋外隔窗掩面而窺,密切關注屋內發生的一舉一動。在這場辯論中,張、崔二人不僅借紅娘表達了他們對愛情的執著追求,也揭示了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束縛和壓迫。
透過窗戶的這種窺視與訴說體現了女性對外部自由世界的向往,也展示了古代女性閨閣生活的特點。通過窗的描繪,觀者可以直觀感受到女性內心的矛盾和掙扎,以及對自由愛情的期盼和追求。
五、結論
文字轉向圖像的必要條件是由文本敘事向圖像敘事的轉化。通過單幅或組畫的方式去敘述人物性格、故事情節和思想內涵,形成一個全新的對話方式。在對仇英(款)《西廂記》圖冊進行深入解讀后,我們不難發現,這幅作品不僅是一幅精美的畫作,更是一個充滿隱喻與象征意義的視覺盛宴。
從空間構建的角度來看,仇英巧妙地運用了墻、門、窗這三種空間元素,將《西廂記》中的故事情節與畫面空間完美融合。通過精心設計的空間處理方式,不僅增強了畫面的藝術感染力,還傳達了文本隱含的特定信息,也讓觀者能夠更直觀地理解故事情節和人物關系。
在視覺符號的隱喻功能方面,仇英更是將墻、門、窗這三種空間元素與故事情節、社會思想和人物關系緊密結合,通過巧妙的構思,賦予了每一個符號以深刻的隱喻意義。這種符號化的隱喻表達方式,不僅豐富了畫面的視覺效果,也進一步加深了觀眾對作品主題的理解。
通過對仇英(款)《西廂記》圖冊空間構建與視覺符號的深入分析,我們能夠更全面地理解這件作品的深刻內涵和藝術價值。同時,該作品也為我們開辟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使我們能夠重新審視和解讀中國傳統文學作品與繪畫作品中的文化意蘊和審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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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晨韻,碩士,泰州學院美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