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素養為導向，讓考試回歸育人本質

前段時間因題目閱讀量大、難度高以及臨時延長考試時間而“火出圈”的深圳市南山區小學四年級數學試題，引發了社會各界對于中小學考試命題改革、教育評價導向以及學生綜合素養培養的觀點碰撞。為深入探討這一話題，本刊邀請相關教育學者從不同維度揭示試題改革的方向和重點，及其對教與學產生的影響。

議題一：當前中小學考試命題改革的方向與重點是什么？

辛濤：基于課程標準的素養導向命題改革，是教育考試評價領域備受矚目的焦點與積極探索的重要方向。深圳市南山區小學四年級試題引發的爭議，看似是試題難度問題，實則觸及中小學考試命題改革的核心：要突破傳統知識本位局限，實現向素養本位的轉變，關鍵在于“考什么”和“怎么考”。

首先是“考什么” 的問題。試題命制是極具專業性的工作，需要精心設計考試目標。在新版義務教育課標中，學業質量標準明確了學生應達到的學科能力和素養水平，同時也為命題提供了依據。對于每一道試題，要明確其考查的知識點和素養要求，評估試題是否與測查對象的發展規律相匹配。“新考題”必須尋求創新，但同時要遵循兩個基本原則：新穎性和適宜性，避免盲目追求“新”而忽視“本”。在具體學科考試中，“本”指的是試題要緊扣學業質量標準中素養發展的要求，以確保試題不偏離原本的考查目的。

其次是“怎么考”的問題。實現素養導向命題的情境化和綜合化。其一，命題情境創設需實現從“形似”到“神似”的轉變。當下，情境化命題成為主要趨勢，其關鍵在于緊密貼近學生的日常生活與學習，創設具有較高代入感的情境。若僅僅是增加大量文字描述從而給題目披上一層情境的“外衣”，勢必會加重學生閱讀層面的認知負擔，削弱對本應考查的學科核心內容的考查力度。其二，綜合性題目要恰當地設置各項考查要素，避免內容的拼湊和雜糅。例如，數學考試中，對于常識性知識的考查比重不應過高，試題的難度應主要來源于要考查的數學知識與素養本身。

值得注意的是，跨學科考試的實現，是以跨學科教學的開展為前提條件的。這就意味著，在教學課程體系的設計過程中，需深度融入跨學科教育理念。在日常教學活動中，構建跨學科的情境化任務，助推學生形成跨學科思維模式。尤其在數字化時代，技術進步為教學與考試帶來了諸多新契機，使得創設情境化、綜合性的題目或任務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這需要大量研究與實踐探索，以便將其轉化為推動試題改革的有效力量。

張敏強：中小學考試命題改革作為當前教育改革的重要議題，其改革成效直接關系到學生學習成效的評估和教師教學效果的反饋，因而受到教師、學生、家長及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推進中小學考試改革、提升命題質量，需要以教育測量學的理論視角為基礎，深入剖析考試命題改革的學理依據，并探索如何將教育測量理論與認知科學有機結合，以指導命題實踐。

教育測量學為考試命題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框架。首先，經典測量理論（CTT）作為測量理論的基石，提出了真分數模型，為評估考試的信度和效度奠定了方法論基礎。在命題實踐中，CTT通過試題分析評估試題的難度和區分度，從而優化試題質量。然而，CTT的局限性在于其樣本依賴性，難以提供試題的固有特性參數。其次，項目反應理論（IRT）克服了CTT的不足，通過建立試題特征曲線，實現了對試題參數和考生能力的獨立估計。IRT在命題中的應用主要體現在自適應考試和題庫/卷庫的建設中，能夠更精確地評估考生的能力水平，并為個性化學習提供支持。最后，認知診斷理論（CDT）進一步將測量理論與認知科學相結合，通過分析考生的認知過程和知識結構，為診斷性評價和個性化教學提供了理論依據。

考試命題不僅需要測量理論的指導，還需充分考慮學生的認知發展規律。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為我們理解不同年齡段學生的思維特點提供了重要理論框架。在命題實踐中，應根據學生的認知發展階段，設計符合其思維特點的試題，以提升考試的針對性和有效性。

從考試目的來看，中小學考試主要分為標準參照測驗和常模參照測驗兩大類。標準參照測驗旨在評估學生是否達到預定的學習標準，其命題嚴格依照課程標準和教學大綱，側重考查學生對既定知識的掌握程度，通常用于學業水平測試和畢業考試。常模參照測驗則主要用于選拔和分類目的，如升學考試和競賽，為區分學生的能力水平，其命題不僅基于教材內容，還可能超出課程標準。命題時需要充分考慮考生群體的整體水平，設計具有區分度的題目，以便準確反映考生在全體考生中的相對位置。兩類考試對命題的要求不同，現階段中小學考試出現的問題，很多就是混用了這兩種不同考試的命題要求。

議題二：中小學考試命題改革對學生的學習方法、知識掌握和“應試能力”提出了什么新要求？家校又應如何調整“內卷”心態，為孩子提供“個性化學習支持系統”，推動學生學習方式從應試型向素養型轉變？

辛濤：試題改革不僅改變了考試的形式，更深刻地改變著學習的本質。新考題對學生的學習方法、知識掌握和應試能力全方位提出新要求，引導學生從被動的“記憶與訓練”走向自主的“建構與實踐”。

考試要回歸育人的本質。一是知識掌握的深化。由于新考題不再孤立地考查知識點的記憶，這有利于引導學生從記憶依賴和題海戰術中走出來。學生要通過對知識的深度理解，把握知識的整體性與內在關聯性，將不同學科、不同章節的知識進行系統性整合，從而構建自己的“知識地圖”。二是知識的應用與實踐。新考題通常將知識置于真實情境中進行考查，這意味著傳統的“刷題”和“應試技巧”將逐漸失效。例如，題目類型向開放性問題傾斜，給予學生更多的思考空間和表達自我見解的機會，以此激發學生的創新潛能。此外，學生在日常學習活動中，如項目式學習、小組討論等，通過主動探索，提高適應不同類型任務的能力，將所學知識靈活運用到解決真實問題中去，并在這個過程中提升批判性思維、團隊合作能力和創新能力等重要素養。

考試命題改革并非孤立發生的事件，而會直接影響學校和家庭的教育理念與培養方式。為孩子提供“個性化學習支持系統”，從狹義層面來看，是依托信息技術平臺構建的學習系統，基于大數據精準分析孩子在平臺上的學習進度與薄弱環節，為孩子量身定制資源推送，助力孩子高效學習，著重滿足孩子知識學習的個性化需求。從廣義層面而言，“個性化學習支持系統” 涵蓋學校和家庭共同構建的支持孩子發展的個性化生態系統，更側重于滿足孩子素養發展的個性化需求，包括對身心健康等人文關懷的重視，助力孩子全面發展。

構建家校協同的“個性化學習支持系統”，關鍵在于共同錨定孩子素養發展這一長遠目標。學校通過豐富課程體系、加強教師隊伍建設等改革措施，為孩子在各自的專長領域得到關注和充分發展提供資源與保障。教師從單純的知識傳授者轉變為學習引導者，提升專業素養，根據孩子個體差異給予個性化指導。家長需轉變角色，從發號施令者轉變為成長陪伴者。在孩子的學習道路上保持戰略定力，不被“內卷”裹挾，為孩子實現個性化的全面發展創造機會、提供支持，而非追求形式上的全面學習。通過家校合作營造寬松的成長環境，對孩子的成長過程給予充分耐心，助力孩子成為自主探索、身心健康、意志堅定的學習者。為孩子在未來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中持續學習與發展奠定穩固的素養根基。

張敏強：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的輔助下，我們能更加精細地分析考試數據。教育測量近年來也有很多的成果及測試模型。認知診斷模型可以對學生學科知識掌握及能力的應用做出準確的細分。同時，潛在類別分析方法克服了“分分計較”的弊端，可以從大綱層面綜合分析，將學生的得失分情況分為不同的類別，從而給教師、家長提供信息，利于“因材施教”。比如兩位學生在數學考試中都得到60分，但他們答對的題目可能有很大的不同，根據原來的計分方法會認為這兩個學生的數學學習沒有差別。但是潛在類別分析可以根據答對題目的不同，按照科學的算法，分門別類給出不同的學習建議及要求。所以，新課標、新教材、新教學方法還要加上新的評價技術，才能更加恰當地推進素養教育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