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費改稅”、綠色轉型與企業財務韌性

內容提要：環保“費改稅”正在引導高污染、高耗能企業實現從“被迫減排”到“主動轉型”的理念轉變，為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注入了新動能。文章基于2009—2022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2018年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財務韌性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環保“費改稅”顯著提升了企業財務韌性，并且該影響效果主要體現在民營企業。機制分析表明，環保“費改稅”通過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強化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效加快了企業綠色轉型，從而顯著提升了企業財務韌性。拓展研究發現，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弱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而寬松的貨幣政策強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

關鍵詞：環保“費改稅”；綠色轉型；財務韌性；氣候政策不確定性；貨幣政策

中圖分類號：F812.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1280（2025）01-0059-11

一、引言

近幾十年來，環境問題愈發嚴重。隨著極端天氣事件頻發，全球氣候變化帶來的風險已逐步從偶發性的“綠天鵝”轉化為長期蟄伏的“灰犀牛”。在此背景下，企業經營活動受到不利沖擊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生存壓力隨之驟增。已有研究發現，洪澇、干旱、颶風等極端天氣正在擾亂企業正常生產經營，給企業帶來嚴重的經濟損失。為了應對氣候風險，我國于2020年9月22日明確提出了“雙碳”目標。然而“雙碳”目標下，高能耗高排放的污染企業仍可能會由于轉型不及時而面臨資產“擱淺”的風險。此外，氣候變化風險不僅影響單個企業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和現金流量，而且具有極強的風險傳導性，對企業上下游和資金提供方都可能產生重大財務影響。面對氣候風險等不利沖擊，如何保持財務靈活性和適應性，系統性地打造自身“韌性”，對企業生存和發展都十分重要。

黨的二十大提出“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內在要求。必須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近年來，稅務部門充分發揮稅收在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方面的職能作用，積極參與構建和落實落細包括資源稅、環境保護稅、耕地占用稅在內的“多稅共治”和系統性稅收優惠政策“多策組合”的綠色稅收體系，助力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其中，作為“綠色稅制”重要組成部分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以下簡稱《環境保護稅法》）自2018年開征以來，充分發揮了“多排多征、少排少征、不排不征”的杠桿調節作用，在助力企業加快淘汰落后產能和加大環保減排力度方面發揮了重要的引導作用（于連超等，2023）。

從現有文獻來看，有關環保“費改稅”政策的研究成果可以分為宏觀經濟層面與微觀企業層面兩類。一方面，環保“費改稅”政策可以優化產業結構（黃紀強和祁毓，2022）、提高產能效率和促進經濟增長（劉亦文和鄧楠，2023；朱軍等，2023）；另一方面，環保“費改稅”政策可以提高企業綠色創新水平（付夢媛和薛鋼，2024）、風險承擔水平和ESG表現（冀勝鋒和滕忠路，2024）。雖然學者們已經從多個方面探究了環保“費改稅”對微觀企業的影響，但是鮮有研究關注環保“費改稅”如何影響企業財務韌性，尤其是從綠色轉型的視角考察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財務韌性的影響。為此，本文利用2009—2022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以《環境保護稅法》出臺為準自然實驗，構造雙重差分模型來探究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財務韌性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

本文的邊際貢獻有以下三點：第一，從企業財務韌性視角拓展了環保“費改稅”政策的微觀經濟效應研究。現有文獻多從宏觀視角探討環保“費改稅”對產業結構優化或經濟增長的影響，或從企業綠色創新、ESG表現等單一維度分析其微觀效應。本文將環保“費改稅”與企業財務韌性直接關聯，揭示了環境稅制改革如何通過綠色轉型提升企業在不確定性環境中的抗風險能力。研究發現，環保“費改稅”顯著提升了企業財務韌性，這為理解環境政策與企業財務行為的互動提供了新視角。同時，異質性分析表明，民營企業的邊際政策響應更強，進一步驗證了市場激勵機制對非國有企業的有效性，彌補了現有研究對產權性質差異關注的不足。

第二，系統揭示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作用機制，驗證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概念。已有文獻雖涉及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行為的影響，但缺乏對傳導路徑的系統性檢驗。本文基于“反向倒逼”與“正向激勵”雙重視角，整合碳減排績效、環境風險管理和綠色技術創新三大機制，構建了“政策壓力—綠色轉型—財務韌性”的理論框架。實證結果表明，環保“費改稅”通過提高碳減排效率（降低環境處罰風險）、強化環境風險管理（優化資源配置）和推動綠色技術創新（增強核心競爭力）三條路徑提升財務韌性，為環境政策的經濟效益轉化提供了直接證據。

第三，引入動態政策情境分析，深化環境政策效果的情境依賴性研究。現有研究多孤立地考察環保政策的直接效應，而忽視了外部政策環境的調節作用。本文引入氣候政策不確定性與貨幣政策兩個調節變量，揭示了環境政策效果的邊界條件。研究發現，氣候政策不確定性通過加劇企業的投資觀望弱化了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財務韌性的提升效應，而寬松的貨幣政策則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放大其政策效果。這一發現不僅拓展了環境政策與宏觀政策協同性的研究，也為政府優化政策組合、降低政策執行阻力提供了理論依據，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環境經濟領域多政策交互的研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環保“費改稅”、綠色轉型與企業財務韌性

2016年《環境保護稅法》立法通過，并于2018年1月1日正式實施，標志著我國環境治理已經由命令型的排污費制度轉向經濟型的環境稅制度。《環境保護稅法》主要帶來了五點改變（于連超等，2023）：一是法律層級將排污費制度的法規轉向環境稅制度的法律；二是征收主體由排污費制度的環保部門轉向環境稅制度的稅務部門；三是稅費彈性由排污費制度的單一費額轉向環境稅制度的多級稅額；四是優惠政策由排污費制度的一檔優惠政策轉向環境稅制度的兩檔優惠政策；五是稅收歸屬由排污費制度的中央與地方共享轉向環境稅制度的地方獨享。由此可見，相比于命令型的排污費制度，經濟型的環境稅制度不僅提高了環境執法力度和環境稅費壓力，而且提高了環境合法優惠，這種懲罰分明的環境稅制度更有助于發揮市場的資源配置作用，引導企業改進工藝，減少污染物排放。結合現有文獻看，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強化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三種途徑有效加快企業綠色轉型，從而幫助企業提升財務韌性。

首先，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來提升企業財務韌性。一方面，《環境保護稅法》通過設置稅收減免和環保投資激勵政策，可以有效激發污染排放主體的內生減排動力，推動工業企業采用環保技術和設備，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污染物排放（鄧力平和陳斌，2022；劉亦文和鄧楠，2023）。另一方面，《環境保護稅法》賦予各省級政府在《環境保護稅稅目稅額表》規定的稅額范圍內對各種大氣污染物和水污染排放制定具體稅額的權力，這會在很大程度上增加污染排放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由此倒逼企業轉變生產模式，提高節能減排效率（劉亦文和鄧楠，2023）。當企業提升碳排放績效后，企業因突發環境問題導致的潛在財務風險會顯著降低。

其次，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強化企業環境風險管理來提升企業財務韌性。一方面，《環境保護稅法》已經上升到法律層面，并且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具有較高的強制性和規范性。另一方面，《環境保護稅法》將排污費制度的單一費額轉向環境稅制度的多級稅額，提高了企業環境污染的成本（陳沖和郭賽，2023）。因此，環保“費改稅”政策將會強化企業的環境風險管理。具體地，企業可以通過調整業務模式、產品結構或供應鏈來規避可能帶來的氣候風險影響，如采用可再生能源、轉向綠色產品等；通過建立應急預案、加強防災能力、優化生產工藝等技術手段減輕氣候風險的損害程度（杜劍和張微，2024）。在此基礎上，企業能夠將財務目標與可持續發展要求相協調，在面對市場波動時迅速恢復并保持財務韌性。

最后，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來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環境保護稅法》將排污費制度的一檔優惠政策轉向環境稅制度的兩檔優惠政策，實行“多排多繳、少排少繳、不排不繳”的正向激勵機制，有效提高了企業的環境合法動力，這會增加企業進行綠色創新的動力（劉金科和肖翊陽，2022）。一方面，基于資源依賴理論，企業能夠從環境管理活動中獲得成本優勢，進而提升財務績效（Russo和Fouts，1997）。比如綠色技術創新有效降低了企業生產資料和能源消耗，可以幫助企業獲取經濟和環保雙重效益（Christmann，2000）。另一方面，基于信號傳遞理論，企業實施綠色創新向外界傳達了積極遵守環境法規以及滿足綠色需求的意愿和履行社會責任的信心，有助于企業獲取利益相關者的支持，并通過提高企業營業收入來提高財務績效。

綜上所述，受《環境保護稅法》帶來的“反向倒逼”和“正向激勵”合力影響，企業不僅會主動減少碳排放和加強環境風險管理，而且會積極地以綠色技術創新來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李維安等，2019；王馨和王營，2021）。由此可見，環保“費改稅”并不是用生態環境承載能力去約束企業追求經濟效益，恰恰相反，它通過促進企業的綠色轉型有效提升了企業的成本優勢、資源利用效率和營業收入，提高了企業在不確定性環境中維持業務的連續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環保“費改稅”可以顯著提升企業財務韌性。

H2：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強化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三種途徑提升企業財務韌性。

（二）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和貨幣政策的調節作用

面對日益嚴峻的氣候變化問題，我國提出了“雙碳”目標并出臺了一系列氣候政策。現有研究發現，由于政策時點、強度與細節難以被微觀主體完全預期，我國的氣候政策具有顯著的不確定性，容易誘發企業轉型升級困境（汪順等，2024）。一方面，根據實物期權理論，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增加了企業資產擱淺風險，提高了企業等待機會的價值，降低了企業的投資意愿（李鳳羽和楊墨竹，2015）。另一方面，當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升高時，作為主要債權人的銀行和其他外部投資者也會變得更為謹慎，從而提高了企業的融資約束，增加了企業的投資不足（饒品貴等，2017）。由此可見，隨著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增加，企業主動進行綠色投資的動機以及實現綠色治理的能力均會顯著降低，環保“費改稅”通過綠色轉型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將會被削弱。

寬松的貨幣政策可以通過信貸效應和預期作用促進企業綠色轉型（陳國進等，2024）。一方面，寬松貨幣政策下，商業銀行將會增加對實體企業的貸款額度、擴大信貸業務規模、放寬貸款條件，從而顯著提高實體企業的信貸可得性，為其綠色創新行為提供資金支持（程悅和李波，2021）。另一方面，寬松的貨幣政策通常被視為積極信號，它向市場傳遞出政府支持經濟增長和企業發展的正向信息，有助于提升投資者信心，促進股票市場投資，從而增加實體企業的股權融資來源（于欣曄和馮永琦，2023）。在此背景下，企業可以獲得充足的資金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環保“費改稅”通過“反向倒逼”和“正向激勵”合力促進企業綠色轉型的政策效果將會被放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設H3a和H3b：

H3a：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弱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

H3b：寬松的貨幣政策強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數據處理

基于2009—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本文對初始數據進行如下處理：（1）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樣本；（2）剔除所有ST、*ST類上市公司樣本；（3）考慮到主要變量的完整性，剔除了主要變量缺失嚴重的公司樣本；（4）對主要連續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Winsorize）。本文研究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

（二）模型構建與變量設定

1.雙重差分模型

為了檢驗環保“費改稅”對企業財務韌性的影響，本文借鑒于連超等（2023）的研究構建雙重差分模型。首先，以2018年《環境保護稅法》實施設置時間虛擬變量（Time），即2018年及以后年份取1，否則取0；其次，以企業是否屬于污染行業設置處理組虛擬變量（Treat），即重污染行業的企業取1，否則取0 ；最后，以時間虛擬變量（Time）和處理組虛擬變量（Treat）的交互項構造環保“費改稅”的虛擬變量（DID）。其中，對于重污染企業的界定，借鑒劉巖和秦海林（2022）的研究，以2008年環境保護部頒布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管理名錄》為依據，將鋼鐵、冶金、電解鋁、水泥、火電、建材、采礦、煤炭、紡織、化工、石化、制藥、輕工、制革等相關企業列為重污染企業。具體的雙重差分模型如下：

（1）

式（1）中，i代表樣本企業，t代表年份。Tenacityi，t為被解釋變量，反映了t時期i企業的財務韌性；DIDi，t為環保“費改稅”虛擬變量；Controli，t為相關控制變量；σi和δi分別為時間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2.被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

本文借鑒陸正飛等（2015）和胡海峰等（2022）的研究，以企業的盈利波動性反映企業財務韌性，企業的盈利波動性越大，則企業財務韌性越小。本文借鑒胡海峰等（2022）研究，添加固定資產（Fa）、融資約束（Sa）、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ar）、信貸可得性（Loan）、信息透明度（Trans）、管理層持股比例（Ms）和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Stop1）作為控制變量。本文所用到的主要變量如表1所示。

3.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到，企業財務韌性（Tenacity）的均值為0.029，標準差是0.041，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001和0.339，中位數為0.016，這表明不同企業間的財務韌性存在較大差異；處理組（Treat）的均值為0.428，表明本文42.8%的樣本為處理組；其余變量的分布與已有研究趨同。

四、實證結果及其分析

（一）基準回歸檢驗

表3報告了環保“費改稅”影響企業財務韌性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為全樣本企業回歸結果，DID回歸系數在5%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即環保“費改稅”顯著提高了企業的財務韌性，驗證了研究假設H1。第（2）列和第（3）列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回歸結果，DID回歸系數分別為不顯著和在10%統計水平顯著為負，且后者系數絕對值大于前者系數絕對值。這說明相比國有企業，環保“費改稅”顯著提高了民營企業的財務韌性。可能的原因是：《環境保護稅法》的正向激勵機制引導企業采取積極有效的方式進行污染物集中標準化處理，減少污染物排放，盡可能節約繳稅支出。一方面，相較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更需要通過碳減排提升環保形象，從而增加市場競爭力以提升財務韌性。另一方面，相較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通過主動采取環保措施來節約繳稅支出所帶來的邊際效用更大，其更可能因此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從而加快綠色轉型以提升財務韌性。

（二）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模型的基本假設前提是處理組與對照組在政策實施之前滿足平行趨勢假設。本文通過事件研究法對雙重差分模型的基本假設前提進行了檢驗（見圖1）。首先，生成事件虛擬變量，即年份虛擬變量（若為當期年份則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與處理組虛擬變量的交互項。其次，將事件虛擬變量作為解釋變量進行回歸。最后，觀察事件虛擬變量的系數，若政策時點之前的事件虛擬變量的系數不顯著，則表明雙重差分模型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在圖1中，橫軸2013年至2016年分別為《環境保護稅法》實施前5年至前2年，并依次表示當期的事件虛擬變量（為避免共線性問題，選擇以政策實施前一期為基準，因此刪掉了2017年的事件虛擬變量）；2018年為《環境保護稅法》實施年份，并表示當期的事件虛擬變量；2019年至2021年分別為《環境保護稅法》實施后第1至3年，并依次表示當期的事件虛擬變量。

結果顯示，在2018年之前，事件虛擬變量的系數不顯著，這表明《環境保護稅法》實施前，處理組與對照組企業的財務績效不存在顯著差異，滿足平行趨勢假設；而《環境保護稅法》實施之后的3年內（2019年至2021年），事件虛擬變量的系數變顯著，且在0界限之下。這意味著，受綠色稅制改革影響下，污染企業盈利波動性降低，即環保“費改稅”顯著提高了企業財務韌性。

2.安慰劑檢驗

本文使用空間安慰劑檢驗，即從樣本中無放回地隨機抽取若干個體作為“偽處理個體”，進行DID估計，并如此重復500次，得到一個安慰劑效應的估計值。圖2報告了空間安慰劑檢驗結果，處理效應估計值（-0.0036）位于安慰劑效應分布的左側尾部，為極端值。直觀上，如果處理效應為0，則在一次抽樣中不應看到如此極端的處理效應估計值。具體而言，此分布小于-0.0036的左側尾部面積即為左邊p值0.0040（即安慰劑效應小于處理效應估計值的概率），大于-0.0036的右側面積即為右邊p值0.9960（即安慰劑效應大于處理效應估計值的概率），而安慰劑效應的絕對值大于處理效應估計值的概率則為雙邊p值0.0260，故在5%水平上拒絕“處理效應為0”的原假設。

3.調整樣本區間

借鑒于連超等（2023）研究，考慮到2015年我國實施了新環保法，且綠色稅制改革之前的年份大于綠色稅制改革之后，可能導致實證結果存在外部干擾。由此，本文將樣本期間調整為2015—2022年。

4.傾向得分匹配法

為了進一步緩解內生性問題帶來的影響，本文通過傾向得分匹配降低非污染企業與污染企業之間財務與公司治理狀況的差異。具體而言，本文采用1：1卡尺最近鄰匹配，分別將非污染企業與污染企業樣本進行匹配，并將匹配后的樣本進行重新回歸。

表4中第（1）列為調整樣本區間后的回歸結果，DID的系數在5%統計水平顯著為負；第（2）列為PSM-DID的回歸結果，DID的系數仍在5%統計水平顯著為負。以上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趨于一致，提高了研究結論的可靠性。

（三）作用機制檢驗

為了檢驗研究假設H2，本文構造模型（2）來檢驗環保“費改稅”對企業綠色轉型的影響。具體地，本文從企業的碳減排績效（CER）、環境風險管理（ERM）和綠色技術創新（GTI）三個方面考察企業綠色轉型情況。根據江艇（2022）的研究，如果模型（2）表明環保“費改稅”可以顯著提高企業的碳減排績效、環境風險管理水平和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且已有研究表明企業的碳減排績效、環境風險管理和綠色技術創新可以提升企業財務韌性，則可以驗證研究假設H2。模型（2）如下：

（2）

式（2）中，CERi，t、ERMi，t和GTIi，t為機制變量，分別反映t時期i企業的碳減排績效、環境風險管理水平和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其余變量與式（1）中變量一致。其中，借鑒余紅偉等（2024）研究，以企業營業收入與碳排放量的比值來反映企業的碳排放績效（CER），該值越大說明企業的碳排放績效越好；借鑒李維安等（2019）研究，根據CSMAR環境數據庫的上市公司環境監管與認證披露情況表中列示的是否通過ISO14001認證、是否通過ISO9001認證，上市公司管理披露情況表中列示的環保管理制度體系、環保教育與培訓、環保專項行動，通過加總獲得綜合得分反映企業的環境風險管理水平（ERM），該值越大說明企業的環境風險管理水平越高；借鑒王馨和王營（2021）的研究，以企業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型專利申請數量之和來反映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GTI）。

表5報告了機制檢驗回歸結果。第（1）列至第（3）列顯示，DID回歸系數分別在5%、1%和1%統計水平顯著為正，這說明環保“費改稅”顯著提高了企業碳減排績效、強化了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推動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首先，環保“費改稅”顯著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表明政策通過“成本內部化”迫使企業優化生產流程，減少單位產出的碳排放。這一過程直接降低了企業因環境違規導致的罰款、停產等風險，從而穩定了現金流，增強了財務韌性（何玉等，2017）。其次，環境風險管理的結構性改善不僅降低了突發環境事件對經營的沖擊（如供應鏈中斷、訴訟風險），還通過提升ESG評級吸引社會責任投資者（張友棠和黃陽，2011；李維安等，2019），拓寬融資渠道，間接增強財務彈性。最后，綠色專利積累不僅帶來短期稅收優惠，還通過產品差異化占領新興市場，形成長期競爭優勢，從而進一步提高企業財務韌性（王馨和王營，2021；陳愛珍和王闖，2023）。因此，結合現有研究發現可知，基于模型（2）的回歸結果驗證了研究假設H2。

（四）調節效應分析

為了驗證研究假設H3a和H3b，本文構造調節效應模型（3）：

（3）

式（3）中，Ai，t為調節變量，包括氣候政策不確定性（CPU）和貨幣政策（MP）；DIDi，t×Ai，t為核心解釋變量與調節變量的交互項；其余變量與式（1）中變量一致。其中，借鑒Lee和Cho（2023）的研究，以其構建的宏觀氣候不確定性指數來反映企業面臨的氣候政策影響；借鑒劉素坤和燕玲（2021）的研究，本文采用“M2發行量增長率－實際GDP增長率－CPI增長率”估算貨幣政策，當“M2發行量增長率－實際GDP增長率－CPI增長率”的值為正時，定義為貨幣政策寬松年度，并定義虛擬變量MP=1，而當“M2發行量增長率－實際GDP增長率－CPI增長率”的值為負時，定義為貨幣政策緊縮年度，MP=0。

表6報告了調節效應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顯示，DID×CPU回歸系數在1%統計水平顯著為正，即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弱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可能的原因是：當政策方向不明時，企業傾向于延遲綠色投資以規避“沉沒成本”風險（李鳳羽和楊墨竹，2015）。例如，碳定價機制未明確時，企業可能暫緩購置減排設備，導致環保稅的成本壓力無法轉化為轉型動力。以上研究結論驗證了研究假設H3a，表明了氣候政策不確定性的抑制效應將會削弱環境稅的實施效果，需通過立法穩定長期減排目標。第（2）列顯示，DID×MP回歸系數在1%統計水平顯著為負，即相對寬松的貨幣政策強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可能的原因是：低利率環境通過降低綠色項目的融資成本，加速技術迭代（陳國進等，2024）。例如，清潔能源項目的長周期投資高度依賴信貸支持，貨幣寬松可緩解企業流動性約束，使環保稅節省的資金更高效地投入創新。以上研究結論驗證了研究假設H3b，表明了貨幣政策的協同放大效應，為“貨幣政策綠色化”提供了依據。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利用我國A股上市公司2009—2022年數據，以《環境保護稅法》出臺為準自然實驗，構造雙重差分模型探究了綠色稅制改革對企業財務韌性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1）環保“費改稅”顯著提升了企業財務韌性，并且該影響效果主要體現在民營企業。（2）環保“費改稅”可以通過提高企業碳減排績效、強化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來提升企業財務韌性。（3）氣候政策不確定性弱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而寬松的貨幣政策強化了環保“費改稅”提升企業財務韌性的政策效果。

以上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一方面，為企業應對“雙碳”目標提供了操作性路徑，即短期可通過碳核算與節能改造實現合規降本，中期需構建環境風險預警系統，長期應聚焦綠色技術研發以獲取市場先機。另一方面，對政府而言，需避免“運動式減排”，通過穩定的政策環境和精準的工具組合，推動環境治理從“監管壓力”向“內生動力”轉化。在此基礎上，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完善差異化的環境稅制設計。比如對重污染行業實施“階梯稅率”，對超額減排企業加大稅收返還力度，強化“獎優罰劣”機制。此外，針對民營企業設立綠色轉型專項補貼，降低其初期技術改造成本，激發市場活力。

第二，穩定氣候政策預期以降低不確定性。加快“碳中和促進法”“能源綠色轉型法”等專門性立法，明確碳達峰分階段目標及行業減排配額，減少政策模糊性。此外，建立企業—政府氣候風險信息共享平臺，定期發布政策路線圖，增強企業轉型信心。

第三，構建“財政—貨幣—環境”政策協同框架。比如央行將綠色信貸占比納入宏觀審慎評估體系（MPA）考核，引導商業銀行優先支持環保技改項目；財政部與國家稅務總局聯合設立“綠色轉型基金”，通過貼息貸款、擔保補貼等方式，定向支持中小企業綠色創新。

第四，強化企業環境治理能力建設。一方面，強制要求上市公司披露環境風險管理方案及碳減排進度，納入ESG評級體系。另一方面，鼓勵行業協會開展綠色技術培訓，推廣“環保稅—碳交易”聯動管理模式，幫助企業實現合規成本最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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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