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2年日本自民黨再度執政以來,面對中國迅速崛起,為與中國加強對東盟的戰略競爭,安倍晉三政府提出印太構想。為實現該戰略目標,日本政府通過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元手段進一步豐富對東盟的公共外交政策,并將公共外交提升到戰略高度。在印太戰略背景下,日本對東盟外交政策進行了較大幅度的調整,將重點領域從“經濟社會”轉向“政治安全”。日本對東盟的公共外交隨之發生重大變化,由注重塑造國家形象的文化外交轉向注重引導輿論的戰略公共外交,以此來確保自身對東盟的影響力。從外交全局角度來看,戰略公共外交已成為日本推動與東盟關系升級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有效手段,并對中國—東盟關系健康發展產生了一定的破壞性。
關鍵詞"印太戰略"日本"公共外交"東盟"戰略公共外交"文化外交
一、問題的提出
東南亞因其獨特的地緣位置、豐富的資源,長期是大國競爭的重要地區。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日本在戰略上高度重視該地區,視其為重要的海外市場、關鍵的戰略通道。通過與東南亞國家建立雙邊外交關系、開展經濟援助等方式,日本試圖重塑其在東南亞地區的國家形象,提升對該地區的影響力。然而,隨著日本在東南亞地區經濟影響力的快速提升,東南亞民眾對日本的反感情緒卻顯著增加。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問泰國、印度尼西亞(以下簡稱“印尼”),當地民眾舉行大規模反日游行活動。此后日本政府開始日益重視文化交流的“橋梁”的作用。1977年,日本首相福田赳夫訪問東南亞六國,提出“福田主義”,倡導“心心相印”,試圖通過與東南亞地區開展廣泛的文化和人員交流,培養“親日派”,并塑造日本在該地區負責任的大國形象。1978年,日本設立東盟文化基金。1980年,日本為東盟青少年到日本留學提供獎學金。1991年冷戰結束后,日本希望能夠成為“亞洲領袖”,通過領導亞洲合作,追求“政治大國”身份的戰略目標逐漸清晰。楊伯江.中日關系50年發展演變與未來走勢——兼論日本戰略因素及其規定性作用[J].日本學刊.2022(4):24.1997年,日本首相橋本龍太郎在新加坡發表演講時提出“通過文化交流與東盟國家進一步培養亞太共同體意識”的觀點。由于經濟泡沫破滅,日本經濟長期陷入蕭條,國家競爭力有所下降,公共外交政策更側重于宣傳文化,傳播價值觀,提升國家軟實力。2004年,日本《外交藍皮書》提出“通過向國際社會廣泛傳播日本的外交政策、國情和文化魅力,對外國的民眾輿論施加影響,提高其對日本的理解和信賴,為推進外交政策營造良好的環境”日本外務省.外交青書,"2005[EB/OL].[20240625].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bluebook/2004/hakusho/h16/index.html.;同年8月,日本外務省設立局級機構“廣報文化交流部”,并將“外務報道官組織”下屬的“海外廣報課”重組為“綜合計劃課”;12月,日本設立“推進文化外交懇談會”用于專門推動文化外交。2006年,日本提出“文化外交的新設想”,推動日本動漫等流行文化輸出。通過對東盟的公共外交,日本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其在東盟國家的形象。
2010年,中國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13年,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在東南亞地區的地緣戰略影響力日益提升。2012年“購島事件”后,中日關系陷入低谷,日本對中國崛起的安全威脅感知日益強烈,把中國視為其在東亞地區的主要競爭對手楊伯江.中日邦交正常化:"50"年發展軌跡及對未來的智慧啟迪[J].國際論壇,2022(4):46.。此后,日本與中國的實力差距逐漸擴大,其自知無力與中國抗衡,因而試圖在印太框架下,以美日同盟為基軸,拉攏盟友伙伴國家,應對中國崛起帶來的挑戰。2012年12月,安倍晉三再任日本首相后首次提及“印太”概念;2016年8月,日本提出“自由與開放的印太”構想。2020年8月,安倍晉三辭去首相,先后就任的菅義偉、岸田文雄繼承了其印太戰略,并將之作為對外政策的主要內容。作為連接印度洋與太平洋的關鍵樞紐,近年來東盟在地區的影響力不斷增強,成為日本實施印太戰略的重點對象,也是其開展公共外交服務總體外交戰略的重要地區。2022年10月,岸田表示將東盟國家作為推進印太戰略的首要地區。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第二百十回國會における岸田內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EB/OL].(20221003)[20240625].https://www.kantei.go.jp/jp/101_kishida/statement/2022/1003shoshinhyomei.htm.日本對東盟外交政策進行較大幅度調整,將重點領域從“經濟社會”轉向“政治安全”。其對東盟的公共外交隨之發生重大變化,由注重塑造國家形象的文化外交轉向注重引導輿論的戰略公共外交,由培育“開放型區域共同體意識”轉向構建“排他性共同價值觀”。日本試圖以此為重要手段來提升對東盟國家的影響力、競爭力。
日本公共外交由外務省主導,非政府組織(NGO)等民間機構共同實施,其通過經濟援助、政策溝通、教育文化交流等形式,形成政府、媒體、智庫、企業、學校等協同參與的對東盟公共外交關系網絡。2012年,自民黨再度執政后,高度重視外宣工作,安倍晉三政府提出“戰略性外宣”概念。2012年日本外務省設立“宣傳文化外交戰略課”。2013年,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強調戰略性外宣的重要作用,明確“向國際社會宣傳日本的積極形象”。內閣官房."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EB/OL].(20131217)[20240628].https://www.cas.go.jp/jp/siryou/131217anzenhoshou/nssj.pdf."2013年12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出臺,強調把外宣作為實施國家安全戰略的重要措施,“發揮首相官邸的領導統籌作用,統一、戰略性地發布信息,最大限度使用信息技術,通過多語種,多樣化媒介加強信息發布,促進國際輿論正確理解事實”。日本首相官邸.國家安全保障戦略[EB/OL].(20131217)[20240628].http://www.cas.go.jp/jp/siryou/131217anzenhoshou/nssj.pdf.目前,國內外學者對公共外交概念、類型、模型、理論與案例等進行了較多論述高飛.公共外交的界定形成條件及其作用[J].外交評論,2005(82):105112;曲星.公共外交的經典含義與中國特色[J].國際問題研究,2010(6):49;廖宏斌.公共外交:國際經驗與啟示[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9(1):100103;李志永.公共外交相關概念辨析外交評論[J].2009(2):5766;周鑫宇.公共外交的“高政治”探討:權力運用與利益維護[J].世界經濟與政治,2015(2):96110;賈付強.公共外交研究:理論、實踐及不足[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2(2):161163;周慶安、劉勇亮.主體拓展與理論深化:全球公共外交的模型變遷[J].青年記者,2022(8):2932.,對日本公共外交的角色、特點、主體、效果評估等進行了研究劉國華,李陣.戰后日本的公共外交[J].日本學刊,2007(4):1929;廉德瑰.日本公共外交的特點[J].日本學刊,2011(1):4051;包霞琴.戰后日本外務省公共外交的發展與挑戰[J].公共外交季刊,2011(8):9399;[日]金子將史,[日]北野充,主編.公共外交:“輿論時代”的外交戰略[M].劉江永,審校.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王曉博.日本對外援助在公共外交中的作用[J].東北亞學刊,2013(3):1420;程蘊.冷戰后日本公共外交運作模式的演變[J].日本學刊,2020(2):7696;艾薇.日本公共外交的發展演變與決策實施機制——以“日本屋”項目為例[J].日本研究,2023(3):5058;王旭,徐永智.日本海洋公共外交:緣起、手法、效果[J].公共外交季刊,2023(4):5866.,對日本對東盟公共外交進行了一些分析周英,唐小松.日本對東盟的公共外交[J].國際問題研究,2017(4):101112;潘玥,羅津.日本對印尼的公共外交及啟示[J].南亞東南亞研究,2018(3):2230;周英.日本對東南亞的公共外交:資源、行動和結果[J].東南亞研究,2019(1):6073;羅雪瑜.日本對東南亞的青年公共外交:現狀與特點[J].公共外交季刊,2022(3):2837.。但國內外學者對印太戰略提出以來日本公共外交的研究相對較少,關于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研究明顯不足。因此,本文重點探究印太戰略背景下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舉措、動因,并評價其實施成效。
二、戰略公共外交的分析框架
公共外交與國家戰略高度相關,是實現國家戰略的重要工具。唐小松.公共外交信息時代的國家戰略工具[J].東南亞研究,2004(6):6063.公共外交本質上是一國政府為實現國家戰略而實施的外交行為。隨著信息技術日新月異,大眾信息傳播手段日益多樣化、快速化,國際社會逐漸形成多元化的政治主體和政治觀念,國家政府的信息管控能力明顯下降。在此背景下,戰略公共外交日益成為大國實施公共外交的主要方向。
(一)從公共外交到戰略公共外交
作為爭取民心的重要手段,國家開展公共外交早已有之。冷戰時期,為與蘇聯爭奪世界霸權,美國將公共外交作為實施對外政策的重要手段。基于大國公共外交的政策實踐,1965年,美國前外交官員埃蒙德·古里恩首次提出公共外交的概念,他認為公共外交是“一國政府通過在其他國家境內培植輿論等手段,塑造他國公眾態度來影響其外交政策的形成與執行。”Edmund"Gullion.“Public"Diplomacy”"Before"Gullion:"The"Evolution"of"a"Phrase.USC"Center"on"Public"Diplomacy[EB/OL].(20060418)[20240628].https://uscpublicdiplomacy.org/blog/publicdiplomacygullionevolutionphrase.此后學術界關于公共外交的相關研究日益增多趙啟正.公共外交戰略[M].北京:學習出版社,2014:710;韓方明.公共外交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78;Michael"B."Goodman.The"Role"of"Business"in"Public"Diplomacy[J].Journal"of"Business"Strategy,2006,27(3):5.,對公共外交的概念雖然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但主要有以下共識:公共外交實施由國家主導、非政府組織等多方協同參與,客體是他國公眾(輿論);媒介是大眾傳播、學術交流等;目的是通過影響他國公眾的態度塑造該國外交政策,實現本國外交政策目標。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94年,加洛爾·曼海姆極具前瞻性地提出“戰略公共外交”的概念。戰略公共外交,是指一國政府通過各種方式影響他國公眾輿論,使他國外交政策有利于本國利益的實現。Jarol"Manheim,Strategic"Public"Diplomacy"and"American"Foreign"Policy:"The"Evolution"of"Influence[M].Newnbsp;York:Oxford"University"Press,1994.該概念的提出推動公共外交研究從國際宣傳導向轉變為戰略傳播導向。周慶安.從模式演變看冷戰后公共外交的轉型[J].歐洲研究,2011(4):22.
近年來,新冠疫情、俄烏沖突、大國戰略競爭等因素疊加,地緣政治風險顯著增加,民粹化日益嚴峻,國家間政治分裂加劇。在此背景下,大國更加重視提升本國對國際社會輿論的影響力,認為通過公共外交影響國際傳播更具現實戰略價值以及國際話語權層面的政治價值。臧具林,"陳衛星,主編.國家傳播戰略[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1:3.2018年,美國特朗普政府首次將中國明確為戰略競爭對手。2020年拜登上臺以來,其聯合盟友伙伴國家,利用在國際社會中的話語優勢,通過使用戰略公共外交手段,借助“新冠疫情”“俄烏沖突”“中國崛起頂峰”“中國經濟衰退”等議題,憑借其主導的國際傳播手段對中國展開話語攻擊,妄圖借此破壞中國崛起的國際輿論環境和民意基礎。
(二)戰略敘事與戰略傳播
公共外交理論基于理念主義構建。該理論認為話語可以通過改變目標受眾的觀念與認知,進而塑造國家的對外政策偏好,影響其外交政策。在中美戰略競爭的背景下,戰略公共外交成為一國為實現其中長期戰略目標,通過戰略敘事、戰略傳播等手段進行話語操控,塑造他國認知,影響他國外交決策,實現本國國家利益的外交行為。Alister"Miskimmon,"Ben"OLoughlin,"Laura"Roselle.Strategic"Narratives:"Communication"Power"and"the"New"World"Order[M].New"York:Routledge,2013:213.戰略公共外交主要由戰略敘事和戰略傳播組成。戰略敘事是公共外交的主要內容。人類天生是“會講故事的動物”Nicole"Deitelhoff,"Harald"Müller."Theoretical"ParadiseEmpirically"Lost?"Arguing"with"Habermas[J].Review"of"International"Studies,2005(31):168.,敘事就是講故事。敘事主要由話語以及圖片等非語言形式展現。它通過語言、符號和行動來傳遞事實、意圖和價值判斷。Marvin"Leibstone.Strategic"Communications"Global"Security&Being"Understood,Military"Technoloy[J].2005(9):6.戰略的實施需要開展宣傳動員、組建聯盟等具體行動,也需要合法性話語的支撐。Paul"Kennedy,ed.Grand"Strategies"in"War"and"Peace[M].New"Haven:"Yale"University"Press,1991:12.戰略敘事是指“一國決策者為實現戰略目標,通過講故事塑造和影響他國公眾的觀念和行為。”Alister"Miskimmon,"Ben"OLoughlin,"Laura"Roselle."Strategic"Narratives:"Communication"Power"and"the"New"World"Order[M].New"York:"Routledge,2013:23.
戰略敘事概念涉及幾個最核心的因素,包括權力與思想、國際與國內、國家與非國家行為體之間的關系。李靜,王波.美國主流智庫對美日同盟關系的戰略敘事邏輯及啟示[J].思想理論戰線,2024(4):89.
國家的戰略敘事主要有三個層次:一是敘述國家的故事,塑造價值觀和國家形象;二是敘述他國的故事,塑造他國的形象;三是“議題敘事”,即圍繞國家有關政策的實施和行為進行敘述,說明和闡述自身行為合理性,包括制定和實施特定政策的原因等內容,旨在引導和塑造他國民眾正確理解和支持該政策。
戰略傳播是戰略公共外交的主要手段。戰略公共外交將公共外交從國際宣傳、文化交流向影響公眾輿論的戰略傳播轉變。國家政府層面將公共外交作為實現戰略目標進行規劃,通過形成戰略敘事內容,借助傳播渠道,影響他國公共輿論,最終實現戰略目標。戰略傳播綜合使用新聞傳播、品牌營銷等手段,通過人際、組織和媒介等多層面的交流與溝通行為傳播話語,影響目標國受眾的態度和行為。K."Hallahan,"D."Holtzhausen,"Betteke"van"Ruler,"et"al."Defining"Strategic"Communication[J].nbsp;International"Journal"of"Strategic"Communication,2007(1):335.戰略傳播的特征主要有三方面:一是開展針對“關鍵受眾”的傳播活動,如各領域專家、政府官員等“關鍵性意見領袖”以及特定領域的受眾群體Monroe"E."Price."Free"Expression."Globalism"and"the"New"Strategic"Communication[M].London:"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15:3460.;二是運用多種數字傳播手段,針對特定議題,對有關話語進行高效傳播;三是以在國際輿論場域博弈過程中取得勝利為目標。當前,新媒體的迭代發展使得信息傳播的速度和效率快速提升,輿情傳播“去中心化”特征日益顯著。戰略傳播的情感作用日益增強,政治話語越來越忽視證據。虛假信息,或者說被操縱的信息對公眾的看法和行為產生不利影響。王麗娜.2023年全球公共外交的實踐、特點與趨勢[J].公共外交季刊,2024(1):61.隨著大國戰略競爭和地緣沖突日益激烈,輿論戰成為國家間博弈的重要形式,通過戰略傳播開展公共外交成為一國攻擊競爭對手、構建政策行為合法性、獲取他國公眾信任和支持的重要戰略工具。
三、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舉措
日本的印太戰略主要內容包括:推廣所謂“法治”,維護“航行自由”和“自由貿易”等基本價值觀;通過建設“高質量基礎設施”,加強地區間互聯互通;加強印太地區國家海上執法能力,確保印太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外務省.外交青書"2019[EB/OL].[20241025]."https://www.mofa.go.jp/mofaj/fp/pp/page22_003299.html.為了推動印太戰略在東盟的實施,與中國展開戰略競爭,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舉措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一)利用南海爭端等地緣政治事件塑造中國“威脅”
為應對東海島礁爭端、再度軍事化等輿論危機對其國家形象造成的負面沖擊,日本積極捉弄南海爭端等地緣政治事件煽動中國“戰略威脅”。日本外務省設立“領土主權對策企劃協調室”,該機構定期組織召開專家研討會,商討應對東海島礁爭端的政策。日本通過將東海與南海問題相聯動,將中國塑造為日本和東盟的共同“戰略威脅”,借此轉移、掩蓋東海島礁爭端、軍事化等負面輿論。2012年以來,日本官方以及權威媒體對南海島礁爭端問題頻頻發聲。王競超.日本南海戰略中的智庫作用:"參與背景、路徑與局限性[J].邊界與海洋研究,2017(5):114.具體表現為:一是通過重大國際會議、新聞發布會、國際學術研討會等形式,對東盟開展公共外交。例如,在日本—東盟首腦會議等重要外交場合,日本政府利用召開新聞發布會、發表聯合公報等形式與東盟形成對南海爭端的戰略敘事,表達“對東海、南海存在以實力單方面改變現狀以及經濟脅迫等行為的深刻憂慮”。二是通過日本智庫多次舉辦南海問題國際論壇、學術會議、智庫對話,對東盟國家智庫、學術界人士開展公共外交。通過此類形式,日本智庫及學術界邀請東盟以及西方專家學者參加會議,重點傳播所謂“中國在東海、南海的行為違反國際法,謀求以武力改變東亞地區秩序”等觀點,據此提出加強東盟國家與美日戰略合作對抗所謂中國“威脅”等政策建議,由此進一步增加和擴展戰略敘事的內容,開展有效的戰略傳播。第三,日本通過戰略傳播積極介入南海局勢,塑造中國對東盟國家的所謂“威脅”。針對2016年南海仲裁案、2022年中國海警船在釣魚島附近維權、2023年中菲仁愛礁爭端等事件,日本主流媒體以所謂“中國是東海、南海安全的破壞者”等為主要內容進行戰略性敘事,大肆煽動所謂中國“以大欺小”“威脅”東亞地區安全。日本政府認為媒體人與活躍在官、學、政、經界的戰略從業人員同等重要,認為與他們的交流對增進海外民眾對日本政策的理解極其關鍵。2015年以來,日本以舉辦“日本—東盟媒體論壇”為依托,構建“日本—東盟記者網絡”。其通過日本媒體、學術界人士與南海爭端國家有關的媒體、學界進行互動交流,實現東海與南海問題的共情聯動。受此推動,東盟國家媒體在評論報道南海爭端等問題時,較多引用日本媒體、智庫的觀點。
2016年以來,日本聯合西方國家以“海上航行自由”和所謂“民主”價值觀為導向,塑造日本“和平國家”的形象,廣泛宣傳“日本是東盟最重要伙伴之一”。日本以守法者自居,塑造自身“自由、開放的海洋秩序的維護者”形象,把中國污蔑為“不遵守海洋法的一方”和“既有海洋秩序的破壞者”。日本政府、智庫、媒體等利用“南海島礁爭端”“新冠疫情”“俄烏沖突”等重大事件,給中國貼上“威權”“脅迫”“威脅”等標簽,大肆渲染中國在政治、軍事、經貿、公共衛生等領域對東盟國家構成所謂“威脅”,為日本右翼勢力主導的所謂國家正常化、自主化、軍事化塑造合理性的戰略敘事。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后,日本力圖將亞太局勢與俄烏沖突相關聯,渲染“南海、東海及臺海問題”演化為地區沖突的可能性。
(二)造謠和散布中國“債務陷阱”“經濟脅迫”并宣傳日本投資的高質量
針對2013以來廣受東盟國家歡迎的“一帶一路”倡議,日本媒體大肆污稱該倡議引發了“金錢外交”“債務陷阱”“環境風險”,以此對中國在東盟的“一帶一路”投資項目進行抹黑攻擊。例如,日本媒體宣傳“中國利用經濟利益影響東盟國家政府以及社會決策進而實現政治目的”“中國對老撾等東盟國家基礎設施項目投資,使得東盟國家陷入‘債務危機’”“中國對緬甸、老撾等國的重大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帶來嚴重的環境問題”等不實觀點。針對東海、南海爭端,日本與西方國家相配合,在印太經濟框架等機制中,將安全與經貿議題相關聯,推動經貿議題安全化。日本政府將“經濟脅迫”等議題強行加入與東盟國家的各層次會議,推動東盟國家對華“脫鉤斷鏈”“去風險化”,以此與中國就重大基礎設施項目開展競爭;并以“反經濟脅迫”為由拉攏東盟國家,加強與東盟國家的產業鏈供應鏈合作,保障自身產業鏈供應鏈安全,干擾破壞中國與東盟國家的經貿合作。2022年2月,日本內閣會議通過《經濟安全保障法》,強調“確保重要物資的穩定供應”。內閣府.経済施策を一體的に講ずることによる安全保障の確保の推進に関する法律(経済安全保障推進法)(令和4年法律第3號)[EB/OL].[20241025]."https://www.cao.go.jp/keizai_anzen_hosho/index.html.岸田政府希望聯合盟友伙伴國家構建區域產業鏈供應鏈聯盟。2023年,日本《通商白皮書》提出中國“有意讓各國及地區對其產生經濟依賴,并用以實現其戰略目標”。経済産業省.通商白書2023[EB/OL].(20230506)[20241025].https://www.meti.go.jp/report/tsuhaku2023/pdf/zentai.pdf.2023年,日本外務省預算新增用于“應對經濟脅迫的調查經費”項目,專門用于收集所謂中國“經濟脅迫他國的事實和案例”,目的在于對其妄稱的“中國經濟脅迫”進行戰略敘事,并通過國內外媒體進行廣泛的戰略傳播,塑造他國對中國經濟依賴對其所造成的“威脅”。
2015年2月,安倍內閣制定《開發合作大綱》,重點加強對東盟國家的開發援助。2022年6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香格里拉峰會演講時提出,將繼續通過優化政府開發援助,戰略性地強化印太地區合作。作為政府開發援助的關鍵補充,日本政府積極推動國內企業參與東盟基礎設施等領域高質量的投資。2020年9月,日本環境省設立“環境基礎設施海外開展平臺”,確保日本企業在海外基礎設施投資過程中注重環境保護。日本在挑選東南亞地區外交伙伴時,并非廣泛地同東盟所有國家展開合作,而是重點挑選越南、泰國、印尼作為突破口,通過加強經濟援助、產業投資、勞動力培訓等方式深化與其供應鏈、產業鏈合作,以此最大程度向其他東盟國家展示自身實力和所謂“誠意”,從政府到民間全方位提升雙邊關系,并與中國在關鍵礦產、電子信息、數字經濟、汽車、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開展激烈競爭。日本通過將政府開發援助(ODA)與技術輸出相結合,鼓勵企業積極開展對東盟國家勞動力素質培訓,提高勞動福利,打造標志性高質量的經貿合作項目,形成“低碳”“環境友善”“可持續”“高質量”等日本對東盟高質量投資模式的戰略敘事。在此過程中,日本通過當地企業、媒體、非政府組織、意見領袖等渠道,對東盟國家政府、社會組織以及民眾進行經濟拉攏和戰略傳播,以此提高經濟領域內日本在東盟的競爭力、影響力。
(三)開展文化交流、教育培訓、媒體傳播
日本外務省通過駐外使館和國際交流基金,努力宣傳日本文化。文部省多次在官方政策文件中強調,要通過日語教育推廣等方式向世界輸送日本民族文化與價值觀念。孫嘉怡,劉淑華."日本面向東盟的高等教育合作政策研究[J].世界教育信息,2023(7):40.外務省將日本的各種政策、措施形成戰略敘事,通過文化交流、教育培訓、媒體宣傳等戰略傳播手段,吸引東盟國家的廣泛人群,擴大東盟國家“知日派”“親日派”的人數。2013年1月,安倍晉三在對東盟的外交政策中,提出“共同守護、培育亞洲多樣化的文化和傳統”。同年4月,日本成立“亞洲文化交流懇談會”,用于討論其在亞洲多文明融合與發展過程中應該發揮的作用和貢獻,在國際交流基金內設立“亞洲中心”項目,舉辦日語教育、文化藝術交流等活動,推動日本對東盟國家的日語教育援助,以及日本與東盟國家文化藝術交流項目的實施。隨后日本多次向東盟國家派出本國人員支援印尼、泰國、菲律賓等東盟國家的日語教育。2023年12月,日本與東盟建立“跨代心心相印伙伴關系”,致力于在文化、藝術、體育和旅游等方面,增強跨領域青年和民間交流,進一步培育基于互信、相互理解和相互尊重的深厚關系,促進對不同文化和傳統的深入理解。《日本—東盟特別峰會聯合愿景聲明》「相互信任的伙伴」[EB/OL].(20231217)[20241025].https://www.kantei.go.jp/cn/uni/2023/1217_ASEAN_Statement.html.
媒體宣傳對推動民心相通作用重大。日本政府通過官方傳統媒體傳播平臺,增強東盟國家社會各界的關注,幫助理解日本和東盟各國之間政治高層互動和民間交流的具體事件。通過廣播協會(NHK)等主流媒體向東盟國家民眾播放來自日本的國際重要新聞,并對重大新聞開展時事評論,引導東盟國家的輿論觀點。新媒體作為新時代信息傳播的主流媒介手段,被日本視為自身與東盟國家進行政治交流的重要政策實施工具,成為日本推行公共外交政策宣傳的實用性工具之一。趙楠、宋燕."媒體外交與國家形象構建——傳播手段視角下的新媒體外交[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6):2633.日本借助臉書(Facebook)等東盟國家主流的新媒體平臺,通過“網絡紅人”等快速傳播有關熱點話語,以此塑造和引導東盟國家的民眾輿論。
(四)與國際機構、盟友國家等合作加強環境戰略傳播
環境等非傳統安全領域日益成為日本對東盟開展公共外交的重點領域。2023年8月,中國、韓國、俄羅斯、東盟各國政府和民眾對日本強行將核污染水排海的行為進行強烈抗議和譴責,日本因此而陷入國際輿論危機。為了應對核污水排放引發的危機,維護其國家形象,日本與中國就“核污水排海”開展公共外交的博弈:一方面,日本對東盟國家投入大量經費用于開展公共外交,精心制定傳播策略,利用國際原子能機構權威報告作為戰略敘事,通過權威媒體進行戰略傳播,以此說服東盟國家民眾、媒體和領導人支持日本將核污水排海無害的立場,從而達到美化核污水排放行為的目的。例如,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宣稱對日本排放核污水的安全性感到滿意,美國不會對從日本進口海產品進行限制。另一方面,日本將中國針對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的譴責和制裁,描述為“虛假信息”和“經濟脅迫”。日媒與美媒聯動,發表評論文章稱,中國通過釋放所謂“虛假信息”夸大日本核污水排放行為的風險,中國限制對日本海產品進口是對日本的經濟“脅迫”。周生升.日本推動對華“反經濟脅迫”議題的研究——以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為例[J].太平洋學報,2024(4):38.2022年,日本《國家安全戰略》提出將建立收集分析虛假信息、加強與國外的戰略溝通的專門機構,以促進國內外對日本政府行為的理解。在2023年東盟10+3峰會上,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公開表示日本排放的核廢水沒有毒害性,并公開批評中國暫停日本水產品進口的政策。日本還協同“志同道合的國家”利用多邊機制進行“反制”。在召開七國集團首腦峰會期間,日本媒體大肆報道宣傳中國利用排放核污水問題對其進行所謂“經濟脅迫”等內容。
四、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動因
日本試圖通過實施印太戰略,塑造地區共同價值觀和利益,以制衡中國的影響力。在此背景下,戰略公共外交成為日本提升對東盟影響力的重要手段。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動因包括以下方面。
(一)塑造中國“戰略威脅”
隨著日本國內右傾化加劇,日本圍繞領土爭端、歷史教科書、慰安婦等問題與中國、韓國在國際社會長期進行輿論對抗。2012年,安倍政府不承認日本曾強征慰安婦,并參拜靖國神社,升級釣魚島爭端,再度引發中日輿論戰,導致中日關系陷入低谷。日本在美國、東盟國家等重要盟友、伙伴國家民眾中的國家形象惡化。部分日本戰略界和政策界人士認識到,外國人對日本有好感并不等于“將日本視為重要合作伙伴”,而“喜歡日本”也未能轉化為實際收益。王旭,徐永智.日本海洋公共外交:"緣起、手法、效果[J].公共外交季刊,2023(4):59."為此,安倍政府逐漸把圍繞島礁爭端的國際輿論動員提升到戰略高度,重組國內負責公共外交的部門,加強對東盟的戰略公共外交,以維護日本的國際形象和威望。吳懷中.日本在釣魚島爭端中的國際輿論動員[J]."外交評論,2014(3):88.受中國崛起、中美戰略競爭和右翼勢力長期主導政權等內外因素的影響,日本試圖加快擺脫“戰后體制”約束,謀求戰略自主和政治軍事大國地位。2022年,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國家防衛戰略》等官方文件,將中國視為日本“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挑戰”。其中,《國家防衛戰略》指出:“中國持續并強化憑借實力單方面改變現狀及其嘗試”,因而“若日本遭到武力攻擊,將基于‘武力行使三條件’”采取作為防御攻擊所需的必要最小限度的措施發動“反擊能力”。日本防衛省."2023國家防衛戦略[R/OL].(202212)[20230925].https://www.mod.go.jp/j/policy/agenda/guideline/strategy/pdf/strategy.pdf.以應對所謂的“中國威脅”為由,日本突破“戰后體制”的束縛,放棄長期堅持的“專守防衛”政策,提高國防開支,計劃至2027年日本防衛費總額達到43萬億日元,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2%,此舉明顯突破了日本長期堅持的防衛費預算與GDP之比不超過1%的政策慣例。日本軍事實力快速增強將引發中國、東盟國家的不安與警惕,在中國對東盟外交不斷取得成效的情況下,東盟國家可能出現日本軍事威脅等輿論。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輿論危機,通過對東盟開展公共外交,日本在南海爭端等議題領域,積極塑造“中國威脅論”,試圖通過挑撥中國與東盟的關系,塑造中國對東盟國家南海軍事“威脅”、大湄公河水資源“威脅”等,以達到對沖東盟關于日本再度軍事化以及日本向東盟軍事擴張等輿論,有效緩解自身戰略壓力的目的。因此,中國與東盟國家的南海爭端成為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重要抓手。
(二)保障產業鏈供應鏈安全
隨著日本經濟實力相對減弱,日本對東盟的經貿影響力有所下降,東盟國家對日本經濟發展的信心明顯削弱。“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深受東盟國家歡迎。2022年新加坡智庫尤索夫伊薩研究院的調查顯示,東盟國家中認為中國是“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大國”的人口比例達到76.7%,認為日本是“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大國”的人口比例僅為2.6%。The"State"of"Southeast"Asia:"2022"Survey"Report[EB/OL].(20230209)[20240825].https://www.iseas.edu.sg/wpcontent/uploads/2025/07/TheStateofSEA2023FinalDigitalV409Feb2023.pdf.2022年日本外務省對東盟民調顯示,“今后東盟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哪個國家?”56%的受訪民眾選擇中國,高于日本的50%。日本外務省民調結果:“誰是東盟國家現在和今后最重要伙伴”,中國均位居第一[EB/OL].(20220526)[20240925].https://news.dahe.cn/2022/0526/1030402.html.日本官方和戰略界對中國經濟影響力提升的焦慮和對抗意識增加。受日本國內經濟長期蕭條、增長乏力等因素的制約,日本政府試圖借助公共外交等手段來彌補經濟實力的不足。近年來,受中美戰略競爭等因素影響,日本供應鏈遭受外部沖擊,安全風險增加。2021年10月,岸田在首次施政演說中,強調日本增長戰略的“第三個支柱”是經濟安全保障,提出要“實施確保戰略性物資、防止技術外流的舉措,打造牢固的供應鏈,推進日本經濟安全保障”。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第二百五回國會における岸田內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EB/OL].(20211008)[20240628].https://www.kantei.go.jp/jp/100_kishida/statement/2021/index.html.東盟在日本產業鏈供應鏈安全中占有重要地位,為保障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日本從經濟層面對東盟開展戰略公共外交。
(三)構建所謂“共同的價值觀”
21世紀以來,日本大力推動共同價值觀外交,努力使之成為日本與東盟加強合作的觀念紐帶。2003年日本—東盟30周年特別首腦會議發表《東京宣言》,首次將“法治、人權、公正與民主的環境、亞洲傳統與價值”等納入其中。日本東盟十國發表《東京宣言》和《行動計劃》[EB/OL].(20031212)[20240925]https://news.sina.com.cn/w/20031212/16451327039s.shtml.2006年,安倍內閣提出“價值觀外交”,將“民主主義、人權、法治、市場經濟”認定為所謂“普世價值”,并以此為日本外交的新基軸。日本政府通過“共享價值觀”拉攏東盟國家,爭奪對東盟國家的話語權。2013年,安倍晉三提出“對東盟外交五原則”,其中包括與東盟各國一道“推動自由、民主主義、基本人權等”,“維護作為公共財產的海洋,反對實力支配,倡導法治”。2017年12月,安倍提出“為實現推進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戰略的目標,有必要與相關國家共享基于法律支配的自由開放的海洋秩序等價值觀”海上保安體制強化に関する関係閣僚會議[EB/OL].(20171218)[20240925].
https://www.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1712/18kakuryokaigi.html.。為維護東盟的中心地位,應對大國在東南亞地區的戰略競爭,2019年,東盟發布《東盟印太展望》,表達其對印太地區秩序的構想。隨后,日本通過官方、智庫、媒體等渠道強調“東盟版印太”與“自由開放的印太”在價值觀層面是一致的。印太戰略實施以來,日本通過與東盟共享“自由開放的印太”價值觀念,在價值觀層面對沖對中國的競爭優勢。
(四)應對環境輿論危機
2022年8月24日,日本以福島第一核電站內的核污水存儲罐快存滿為由,將存儲的百萬噸核污染水過濾并稀釋后排入大海。國際原子能機構發布的評估報告指出,日本福島核電站將含氚的核污染水排入海洋,會對周邊國家的海洋環境和公眾健康造成負面影響。日本核污染水排海一整年"多國專家痛心警告[EB/OL].(20240824)[20241025].https://news.cri.cn/20240824/50cbb9651fe055a06bb6c5192a06288a.html.日本政府執意啟動排污入海,向周邊國家和國際社會轉嫁核污染風險,涉嫌違背國際法和國際公約,引發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東盟國家民眾的強烈批評和抗議。馬來西亞、菲律賓等東盟國家漁民組織、環保組織等到日本駐相關國家大使館舉行反對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的示威活動,抗議日本排放“核廢料”將導致周邊海域和民眾受到影響。受東盟國家民眾輿論和抗議等影響,東盟國家對進口日本水產品進行安全監管,這對日本水產行業產生負面影響。泰國消費者委員會(TCC)呼吁泰國政府部門采取強有力的措施,嚴查從日本進口的海鮮。泰國消費者機構呼吁采取強有力措施:嚴查日本海鮮![EB/OL].(20230828)[20241025]
http://news.china.com.cn/202308/28/content_108870099.htm.馬來西亞政府宣布對進口日本食品進行放射性物質含量檢查。印尼外交部長蕾特諾馬爾蘇迪呼吁日本持續對排海過程進行監督,并確保在核污染水排海問題上的透明度。日本陷入排放核污染水引發的輿論危機,其在東盟國家的形象面臨重大考驗。因此,日本政府迫切需要就核污水排放問題引發的輿情危機事件對東盟國家開展戰略公共外交。
五、日本對東盟戰略公共外交的成效
2023年9月,日本與東盟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同年12月,日本—東盟峰會發表《日本—東盟特別峰會聯合愿景聲明》《愿景聲明實施計劃》,這為發展日本—東盟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指明了方向。日本—東盟特別峰會聯合愿景聲明「相互信任的伙伴」[EB/OL].(20231217)[20240825].https://www.kantei.go.jp/cn/uni/2023/1217_ASEAN_Statement.html.日本在寬領域、多層面對東盟開展戰略公共外交,提升了其對東盟的影響力。
(一)推動與東盟政治軍事戰略合作
日本提出的“印太戰略”被西方國家接受,西方國家隨之提出各自版本的“印太戰略”。岸田認為“日本迄今推進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愿景在國際社會日趨贏得廣泛的支持”。首相官邸ホームページ."シャングリラ·ダイアローグ(アジア安全保障會議)における岸田総理基調講演[EB/OL].(20220610)[20241025].https://www.kantei.go.jp/jp/101_kishida/statement/2022/0610speech.html.通過對東盟開展戰略性公共外交,日本以價值觀為紐帶,渲染所謂中國“戰略威脅”,“點(東盟成員國)面(東盟)結合”,推動了與東盟及東盟國家關系的發展,不僅較為有效地緩解了東盟國家對于日本謀求政治軍事大國的焦慮,還進一步加強了對菲律賓等東盟國家的軍事滲透和擴張,推動了日本和東盟的雙邊政治軍事合作。東盟層面:2023年9月,日本與東盟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東盟國家層面:日本與越南、馬來西亞等國的雙邊關系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日本與菲律賓等國建立外長防長“2+2”會議機制,加強安全保障合作。日本通過軍事安全援助向東盟國家出口軍事裝備。2023年12月,日本與馬來西亞簽署了一項安全援助協議,根據該協議日本承諾向馬來西亞捐贈4億日元(約280萬美元),并向馬軍方提供救援船等的監視裝備,以加強其海上警戒監視能力。2024年7月,日菲正式簽署“互惠準入協定”。日本通過為東盟國家提供軍備,并建構與強化其海上執法能力,與東盟國家建立并維持國防部長會議機制等方式,有效應對東海、南海形勢。
(二)深化與東盟國家的經貿合作
日本注重在與東盟國家的經貿合作中打造民心相通的高質量投資項目。例如,日本在教育辦學、環保技術、醫療保健、娛樂設施、社會福利等領域開展物質性援助活動,有效提升和改善東盟國家民眾的日常生活質量,提高東盟國家民眾對日本的好感度。2023年12月,在日本—東盟峰會召開期間,岸田提出將提供2.8萬億日元的貸款援助,對象為菲律賓的馬尼拉首都圈鐵路、越南的胡志明市鐵路建設、印尼的帕廷班港開發計劃等數十個項目;通過日本—東盟一體化基金(JAIF),日本與東盟國家在智能城市、海關、網絡安全、廣播、數字化和電子商務等領域加強連通性;日本政府利用日本國際協力機構(JICA)的海外貸款和投資,與亞洲開發銀行和“領先亞洲的私營部門基礎設施二期基金”(LEAP2)等共同加大對湄公河區域的基礎設施投資。日本—東盟特別峰會聯合愿景聲明「相互信任的伙伴」[EB/OL].(20231217)[20240825].https://www.kantei.go.jp/cn/uni/2023/1217_ASEAN_Statement.html.通過在東盟國家內部塑造合作意愿強、經營效益高、追求經濟利益共贏的國家形象,日本推動與越南、馬來西亞、印尼等國在關鍵礦產、電子信息、數字經濟、汽車等領域的合作,保障自身經濟安全。日本還不斷完善與東盟國家政府的經貿合作機制,為進一步與東盟開展政治、人文領域合作奠定基礎。
(三)提升在東盟的國家形象
從GDELT數據庫新聞數據庫本文數據來源于GDELT數據庫。GDELT記錄了全球范圍內自1979年1月1日至今幾乎每天發生的所有重大事件,每條事件涉及一個或兩個國家。GDELT的EVENT表記錄了輿情事件的新聞網頁地址、發生日期、事件主被動方、情感值、戈德斯坦因子等多項內容。在此,本文主要運用的是事件主被動方、發生日期(報道日期)、情感值和戈德斯坦因子。提取2000—2023年東盟國家與日本相關新聞報道,運用戈德斯坦因子(Goldstein"Scale_30)戈德斯坦因子根據CAMOE事件分類給每個事件賦予一個情感值,計算方法涉及自然語言處理,首先通過CRFs標記句子中的詞性,根據主賓語確定事件的主動和被動國家;再通過動詞搭配確定事件的情感。刻畫日本與東盟情感趨勢(圖1)本圖依據戈德斯坦因子計算原理,使用GDELT數據庫,采用計算機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計算情感值并使用計算機技術形成示意圖。,以此觀察日本與東盟的情感變化。可以看出,長期以來,日本與東盟的整體合作遠多于沖突。尤其是印太戰略實施以來,東盟國家各階層與社會團體對日本的好感與信任度不斷增強。2023年11—12月,日本外務省發布的“對日輿論調查”結果顯示,91%的東盟國家被調查者認為自己國家同日本關系友好,91%認為日本值得信賴,88%認為日本是和平國家。東盟在所有被調查國家與地區中排名第一。令和5年度ASEANにおける対日世論調査結果[EB/OL].(20230315)[20240825].https://www.mofa.go.jp/mofaj/files/100635542.pdf.
(四)妥善應對核污水排放輿論危機
日本通過西方高官以及權威媒體對日本排放核污水合法、合理性的傳播,將原本作為環境破壞者的日本塑造為“受害者”,對促進東盟國家各階層民眾對日本核污水排放的理解發揮了重要作用,同時也給東盟國家政府以及主要領導人實施限制日本海產品進口的政策施加了較大的壓力。2023年9月,在東盟峰會上,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就福島核污水排放議題對東盟國家領導人進行詳細的解釋說明,重申核污水排放符合國際安全標準。在此期間,菲律賓政府公開表態支持日本核污水排放計劃和行為;新加坡表示經嚴格檢測并未發現日本排放的核廢水中有危害性的污染物或放射性元素;印尼則宣布將接受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觀點,認為日本可以排放核污水。其他東盟國家雖然對日本核污水排海的行為感到擔憂,但并沒有明確反對日本的核污水排放,更沒有表達明確的抗議。2024年9月,當日本繼續排放核污水時,東盟各國政府和民眾已經很少出現反對聲音和抗議行為。
六、結論
印太戰略背景下,日本對東盟開展公共外交在保持籠絡東盟民心、塑造日本國家形象的同時,重點轉向與中國開展戰略競爭,維護和提升自身對東盟的影響力。因此,日本對東盟的公共外交具有較強的戰略性并對中國—東盟合作產生一定的破壞性。日本宣揚所謂“自由民主價值觀”“中國威脅論”與東盟及越南、馬來西亞等構建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通過介入南海問題破壞中菲關系,借機構建日菲“準同盟”關系;通過“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強化支援”合作框架,提供防衛裝備,提升東盟國家安全防御能力,推動南海地區軍事化、南海爭端國際化。日本通過廣泛傳播東亞地區出現“烏克蘭式的危機”,夸大地區安全風險,并以此為理由,在安全議題上與美國合作,加強域外大國與東盟國家的戰略互動,推動“印太北約化”,構筑美日菲等“小多邊”安全合作機制,加強與英國等北約國家的安全合作,推動“北約印太化”。日本聯合西方盟友同東盟國家加強軍事安全合作,意圖在全球戰略上遏制中國,拉攏東盟國家就“維護基于規則和法治的國際秩序”“反對以實力單方面改變現狀”等論調與其達成共識。日本此舉不僅增加東盟國家“選邊站”的壓力,還對東盟中心地位和東盟國家的大國平衡戰略構成挑戰,使得南海地區發生軍事對抗風險進一步增大,西方盟友卷入戰爭的風險增加,導致中國在南海、臺海方向面臨更大的安全風險與軍事壓力。日本渲染中國“經濟脅迫”,通過“政府開發援助”等加強對東盟國家的援助與投資,戰略性誘拉東盟國家加入美日主導的“印太經濟框架”,推動東盟國家與中國“脫鉤斷鏈”,對中國—東盟經貿合作產生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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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