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時代下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法律風險與權益的審視

摘 要：【目的】研究以Sora為代表的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的法律風險，明確其權益歸屬，為規制生成式人工智能尋找法律途徑。【方法】分析Sora的技術特點，結合實際情況總結其可能面臨的法律風險和權益歸屬問題。以此為例，進一步探討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及生成式人工智能領域的法律風險和權益歸屬問題。【結果】生成式人工智能，特別是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可能會帶來多種法律風險。文生視頻的權益歸屬可參照其他人工智能生成物的相關規定，同時應尊重意思自治原則，并結合特殊規制進行調整。【結論】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與其他生成式人工智能有共性也有不同，應結合異同點，順應時代發展潮流對生成式人工智能進行規制，以達到保護公民合法權益、激勵社會創新的目的。

關鍵詞：Sora；文生視頻；法律風險；意思自治

中圖分類號：D923.4；D924"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3-5168（2025）05-0126-06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5.05.024

A Legal Review of the Legal Risks and Rights in AI Video-base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AI-era

—Taking Sora as an Example

GUO Qikai

（School of Law，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00， China）

Abstract：[Purposes] This study aims to investigate the legal risks and rights ownership of AI video generators represented by Sora， and to seek legal paths for regulating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Methods] By analyzing the tech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Sora，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legal risks and ownership issues that it may face in combination with the actual situation. Taking this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further discusses the legal risks and ownership of rights and interests in the field of AI video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indings]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may bring about various legal risks， and the legal risks of AI video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re particularly severe. The ownership of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AI video can refer to the relevant provisions of other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products. At the same time， the principle of autonomy of will should be respected and adjusted in combination with special regulations. [Conclusions] AI video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other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av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They should be regulated by combining thei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and following the trend of the times to achieve the goal of protecting the legitimat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citizens and stimulating social innovation.

Keywords： Sora; AI video; legal risks; autonomy of will

0 引言

近年來，隨著科技的迅猛發展，人工智能技術迅速成長，市場不斷擴大。廣闊的發展前景和激烈的市場競爭推動人工智能產品不斷迭代升級，在這樣的背景下，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GAI）逐漸進入人們視野。2022年11月30日，美國人工智能公司OpenAI正式發布了新產品ChatGPT。該產品不僅具備大多語言類軟件的多語種翻譯和文本生成與擴展等功能，還擁有邏輯推理和情感分析的能力［1］，讓文生文類人工智能技術進入了新時代。然而，OpenAI并未止步于文本生成類人工智能技術的成就。在2024年2月15日，該公司推出了他們的新產品Sora，將ChatGPT的文本生成功能拓展到視頻生成領域［2］，正式拉開了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的序幕。Sora可以根據使用者提供的文字描述生成一段60秒的如現實場景般拍攝的視頻，一經推出就在市場引起軒然大波，這款產品的出現給傳媒行業帶來了新的震撼。與此同時，Sora也給下游產業帶來了極大的法律風險，除了人們最關注的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生成物的著作權問題外，還存在侵犯肖像權和名譽權等人格權，以及應用于詐騙犯罪等問題。本研究致力于拆解Sora的技術原理，通過技術原理分析其帶來的法律風險，尋求解決問題的法律路徑。

1 Sora大模型的技術特點

1.1 Sora功能特點及獨特競爭力

Sora取自日語中的“天空”一詞，設計者希望其能產生無限的創造潛力。首先，從Sora發布的視頻可以看出，其對文字的理解能力進一步加強。Sora相較于市場上的其他軟件，能夠捕獲更多信息，邏輯思維能力也與人的正常思維接近，使表達的內容與文本本來的含義更加相似，抽象性大大降低，不再只是簡單的因文生意，而是能夠理解更深層次的文化背景，因此更能滿足使用者的需求。其次，Sora生成視頻的真實性也大幅提升。其可以設定包含多個角色的特定場景，產生的場景高度仿真，時空變換流暢。Sora通過使用多種鏡頭，增強了敘事能力。其多模態融合的特點也被外界廣泛稱贊，不僅可以展示文本的畫面，還可以融合文字和音頻［3］，補充展示畫面所必備的聽覺信息。最后，Sora產生的視頻時長可達60秒，遠遠超出其他軟件。例如，谷歌發布的VideoPoet僅能產生約5秒的視頻，而Sora因其補充缺失幀、根據靜態圖像生成動態視頻的能力，讓視頻內容更加豐富。

Sora之所以具備如此強大的功能，正是因為其獨特的技術創新。目前市面上的同類產品大多采用Diffusion擴散模型，該模型的特點是先進行訓練，進而掌握文本特征，實現從文本到圖片，再從圖片到視頻的生成。其核心原理是先增噪再降噪，以此產生所需數據［4］。此外，Transformer轉換器模型也是一個關鍵模型，它也是GPT-4所采用的文本模型，能夠學習文本之間的關聯性，并對圖像進行深度學習。Sora則采用了這兩種模型的結合版，即Diffusion Transformer多維度采樣擴散轉換模型。該模型融合了以上兩種模型的優勢，將文本信息和視頻信息放在同一空間內構建，顯著增強了兩者的統一性。

1.2 Sora的視頻產生過程

Sora生成視頻要經過以下幾個步驟：第一，用戶根據自己的需求輸入信息后，Sora將捕捉其文字的含義，判斷使用者的需求。第二，理解使用者的需求后，Sora將其轉化為數據向量，通過深度學習和文字生成能力梳理前后文的關系。該階段主要是進行文字的編碼，即文字數據化。在這一階段，大模型可能會產生與作者需求不同的理解，這是所有文生視頻類產品無法避免的。雖然這意味著模型擁有更廣闊的創作空間，但也為之后的著作權權益歸屬埋下隱患。第三，數據進入視頻生成網絡，同時生成器調整自身參數，整合各個分散的視頻幀，并梳理邏輯，調整幀的先后順序和物理關系。第四，輸出成品視頻。用戶可以對生成視頻進行反饋，不斷調整文字來獲取新的視頻直到滿足自身需求。

2 文生視頻類生成物的法律風險

2.1 著作權侵權風險

2.1.1 侵犯復制權的風險。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第10條規定，復制權是以印刷、復印、拓印、錄音、錄像、翻錄、翻拍、數字化等方式將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權利。在深入學習環節，模型訓練者需要輸入原視頻，即將在先作品通過數字化的方式進行非獨創性地再現，這也就形成了法律意義上的復制。由于訓練模型的最終目的是商業應用，這樣的行為存在侵犯復制權的風險。

在視頻生成階段，侵犯復制權變得更為容易。目前司法實踐中普遍適用的判斷是否侵犯著作權的標準是“接觸＋實質性相似”規則，即被訴作品與先作品存在內容相同和實質性相似，而被告在創作過程中存在接觸先作品的可能，也無法證明該作品獨創部分的合法來源，就可認為該被訴作品構成侵權。其中，“實質性相似”是結果判斷，“接觸”是過程判斷。在Sora生成視頻的過程中是否侵犯復制權方面，關于“實質性相似”的爭議并非核心問題，難以判斷的是“接觸”。大模型的使用者顯然沒有接觸在先作品的可能，其只是發出了生成作品的指令，接觸在先作品的是大模型本身，甚至在一個具體的案件中，可能模型的設計者都不涉及在先作品的接觸。那么，此類案件是否為構成復制權侵權，或者是否存在構成共同侵權的可能性。當前學術界普遍接受的觀點是，作品的“思想”和“表達”是二分的。Sora生成的視頻由使用者提供了“思想”，由大模型提供了“表達”［5］。作品的思想是其傳播的核心，且思想的同一性是一個群體甚至一個社會尋求和諧點的關鍵，所以思想的相似并不違法，法律主要保護的是作品的“表達”。在創作過程中，如果使用者并未指示模型復制特定作品，即便新生成的作品是使用者和Sora共同的產物，也不具備“復制”的合意。基于此，可以排除使用者對在先作品的侵權責任，但模型設計者的責任不應被排除。

2.1.2 侵犯改編權的風險。《著作權法》第10條規定，改編權是改變作品，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新作品的權利。在著作權侵權的案件中，侵犯改編權的案件是數量最多也是最為復雜的。使用Sora時，可能涉及侵犯改編權的行為主要出現在文本輸入環節和視頻生成環節，接下來將逐一討論這幾種情形。

在“接觸＋實質性相似”規則中，“實質性相似”是前提條件。應用此規則時，首先是判斷是否存在實質性相似。一旦實質性相似成立，若使用者輸入的文字是其從在先作品中摘取的，那么毫無疑問使用者的智力活動較少，對新作品的貢獻也較小，此時使用者就有可能構成侵權，而模型的設計者也可能需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如果輸入的文本是使用者經過自身思考得到的，且未刻意借鑒在先作品的文字描述，但模型產出的作品與先前作品存在實質性相似，此時不應認定使用者侵犯了改編權，原因是作品產生過程中使用者僅提供了目標設定，而實際行為由Sora完成，此時使用者沒有侵犯改編權的風險。此外，還存在一種引起爭議的情形，即使用者試圖重現在先作品的某段內容，故而引用了在先作品的文字描述，但Sora并沒有完成該目標，產生的視頻與在先作品無關。有觀點認為使用者在此過程中存在改編的意圖，應承擔相應責任，但本研究認為，如果未滿足實質性相似這一前置條件，不應進入到下一步的接觸條件的判斷。

關于改編的認定，目前也有較大爭議。有學者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創作時并非僅基于單一作品，而是融合了多個作品，這體現了其表達的獨創性，因此可以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生成物是一種演繹作品［6］，應依據演繹作品的相關規則來判定生成式人工智能產生的視頻。但本研究并不贊同這一觀點，一是Sora生成物創作的起點是生成一部新作品而非對原作品的演繹。二是創作演繹作品需要獲得授權，根據這一規則，創作之前必須先獲得在先作品權利人的許可，并支付相應的報酬。然而，如前所述，Sora的視頻素材庫極為龐大，其擴散模型的范圍是空前的，并且在未來，這類人工智能的素材庫會更加廣泛，都進行事先授權會顯著增加溝通成本，在實際操作中難以實現。

2.1.3 侵犯傳播權的風險。傳播是作品的意義所在，通過這一途徑作者可以獲得經濟價值的回報［7］，從而在最大程度上激勵創新。傳播權并非指單獨的權利，而是一個權利體系，包含表演權、發行權、展覽權、信息網絡傳播權和廣播權等，其中最容易被侵犯的便是信息網絡傳播權和廣播權。目前，多數用戶使用Sora的目的是發布短視頻，制作廣告等，這些用途導致Sora生成的視頻被上傳至網絡。相比于其他權利，信息網絡傳播權和廣播權與網絡的聯系最為緊密，因此更容易受到侵犯。若文生視頻包含受著作權保護的內容，一旦該視頻通過有線或無線的方式傳播，公眾在網絡平臺上接收到作品，便存在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可能。廣播權與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區別在于，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傳播時間不特定，時間范圍更廣，廣播權強調廣播的時效性，即廣播時間必須是特定的。因此，如果通過網絡將Sora產生的視頻進行直播，也存在侵犯廣播權的可能。現如今許多直播平臺的使用者將受到著作權保護的視聽作品進行直播。由于將此類視頻上傳至盜版網站的風險明顯高于直播，且直播打賞和付費觀看給上傳者帶來的收益頗豐，這種行為正成為一種新型的違法獲益方式。未來文生視頻很有可能走上此路徑，這對在先作品的廣播權保護構成了重大挑戰。究其根源，侵權行為的源頭在于訓練階段和視頻生成階段對在先作品的使用。并且目前上傳視頻和網絡直播的門檻過低，公眾版權意識又較弱，導致傳播權的保護難度極大，難以形成有效的保護機制。對于這些門檻較低且危害較小的違法行為，事前預防的效果顯然優于事后保護，這就要求各視頻平臺應加強平臺內的視頻審核工作。

2.2 基于偽造產生的法律風險

現階段人工智能的偽造能力越來越強，已進入“深度偽造”時代，其能夠將個人特征融入虛構形象，制造虛假事實，以達到欺騙的目的。在文生文人工智能模型盛行之際，此類違法犯罪行為尚屬少數。然而，隨著文生圖人工智能的發展，偽造式犯罪數量呈現指數式增長態勢。這主要是因為“眼見為實”已經在過去的幾千年里成為一種真理，公眾難以相信看到的事物還可以被偽造。而科技在短時間內的飛速發展超過了公眾認知的轉變速度，犯罪分子利用這一差異進行大規模的犯罪活動。Sora的出現意味著人工智能的偽造能力進一步增強，標志著“眼見為實”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8］。偽造式犯罪可能侵犯的權利種類繁多，涵蓋了人格權和財產權的多個方面。

2.2.1 侵犯肖像權的法律風險。肖像權是個人對自己的肖像擁有的制作、使用、公開及許可他人使用的權利。在信息時代，個人肖像常被存儲于眾多網絡平臺。當前人工智能的信息搜集能力極強，信息搜索的范圍極廣，可以突破空間限制搜集肖像并用于視頻制作，尤其是公眾人物的肖像更容易被非法收集和使用。例如，ModelScope模型曾利用美國明星威爾?史密斯的形象生成了一段吃意大利面的視頻，這是一種典型的侵犯肖像權行為。除此之外，換臉技術也愈發成熟，通過編輯和替換生物特征［9］，人工智能可以將某人的面部特征移到另一面部底板上，從而侵犯個人的肖像權。誠然，獲取他人肖像并非僅是大模型的責任。某些網站允許免費訪問并獲取資源，人工智能在搜集素材時不可能一一申請授權，因此網站的信息保護機制不完善也是肖像權被侵犯的一大原因，甚至有人認為此類違法行為的責任應主要由網站承擔。但本研究認為，規制網站運營商對用戶上傳信息進行保護的難度要遠遠大于規制人工智能對信息的獲取，從法經濟學的角度來看，規制人工智能的信息獲取途徑更為合理。

2.2.2 侵犯名譽權和榮譽權的法律風險。此類侵權行為主要利用偽造手段，生成真實感較強的場景［10］，并在網絡上傳播。公眾在網絡上看到虛假信息后，在沒有進行仔細辨別的情況下，易產生對他人的錯誤評價。最常見的行為是利用換臉等手段將他人的形象放置一個虛擬的情境中，引發大眾的誤解。此外，還可能通過虛構表達歪曲事實。Sora的研發公司OpenAI也表示，下一步可能會通過用戶提供的數據改進模型［11］。由此可見，Sora未來將賦予使用者更大的自主權，隨著Sora使用門檻的降低，偽造行為將會顯著增加。

2.2.3 詐騙類犯罪形態改變。運用Sora技術的犯罪活動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包括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罪，詐騙罪等。例如，詐騙者可能會虛構一個緊急的車禍現場或親人生病情境，假冒受害者的親友向其索要錢財，利用受害人因緊張情緒和時間緊迫而降低判斷力，實施詐騙。此外，Sora還可能被用于偽造社會情境，制造虛假信息，引發社會恐慌情緒，構成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罪。Sora的強仿真性預示著其可能改變犯罪的模式，使得防范犯罪變得更加困難。

3 文生視頻類人工智能生成物的權益歸屬

人工智能生成物是否屬于作品，其權益歸屬于誰，亟須明確界定。我國《著作權法》第3條規定，作品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隨后，《著作權法》通過列舉式的條文規定了受保護的作品范圍，人工智能生成物作為一種新興事物，是否屬于作品，屬于哪一種作品都尚無定論，文章接下來對人工智能生成物的作品屬性和權益歸屬進行分析。

3.1 文生視頻的獨創性

《著作權法》保護的對象必須具有獨創性，因此首先要分析文生視頻是否具備獨創性。目前學界關于作品的認定標準主要有兩種學說，分別是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持主觀主義觀點的學者認為，作品應是作者精神的主觀反映，必須具備作者的獨立精神［12］，而Sora生成物的基礎是算法，Sora使用者提供的是創作意圖，創作過程由Sora完成，其生成內容是對算法的反映，所以不具備獨創性。持客觀主義觀點的學者認為，在認定作品的獨創性時，應該從作品本身出發，而不是作者的思想。只要作品的表達不與現存的作品相似，就具備獨創性。本研究更贊同客觀主義的觀點，因為客觀主義的認定有明確的標準，更易于實踐，我國目前在司法實踐中采用的“接觸＋實質性相似”標準也是從客觀主義發展而來。此外，本研究難以認同主觀主義的觀點。Sora的使用者對于生成物的貢獻是難以磨滅的，無論使用者輸入的文字是原創還是非原創，都體現了人的思考。綜上，文生視頻具備獨創性可能，具備獨創性的文生視頻應該受到法律保護。

3.2 文生視頻的權益歸屬

文生視頻的著作權歸屬是極為復雜的，涉及的主體眾多。目前的人工智能還處于弱人工智能階段，創作時不能脫離人類的主觀思想，因此還不能成為法律意義上的著作權人。除了人工智能本身，可能成為著作權人的主體還包括大模型的使用者，大模型的設計者和大模型的投資者［13］。這些主體都對文生視頻的生成有所貢獻，而具體的權益歸屬，本研究認為應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有約定依約定，無約定則根據各方對作品的實質性貢獻判斷歸屬。

尊重意思自治的原因在于知識產權法本質上具有商法屬性，意思自治原則是其基礎［14］。在市場經濟下，文生視頻的著作權歸屬于投資者、使用者和設計者是符合各方利益，促進作品傳播的必然選擇。從對作品的實質性貢獻來看，Sora使用者和設計者的貢獻更大，而投資者的貢獻較小。但使用者和設計者在資金和資源收集方面存在局限性，因此尊重意思自治原則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激勵投資者增加投資。有學者認為，保護投資者也是《著作權法》的目的之一［15］，這一觀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盡管在法理上允許投資者成為著作權人并為其建立法律依據尚存爭議，但在實踐中，這一做法符合社會需要，是激勵創新的有效手段。

在無約定的情況下，顯然不能將作品的著作權歸屬于投資者。一方面，投資者并未作出實質性貢獻；另一方面，Sora投資者的收益主要來自使用者，其服務的對象也是使用者，其收益路徑是依賴于和使用者的交易，因此不應將著作權收益再賦予投資者。如果將著作權歸屬于投資者，將影響使用者的使用動力，降低其創作意愿。至于著作權應優先歸屬于設計者還是使用者，需根據雙方貢獻的大小來判斷。如果使用者提供的指令較為簡單，沒有明顯的智力投入，其指令中的獨創性表達難以體現，此時產生的作品更多體現為設計者的智力成果，故權益應屬于設計者。但如果難以區分使用者和設計者的實質性貢獻大小，或使用者實質性貢獻更大時，應優先屬于使用者。原因有二，一是從理論角度分析，Sora設計者的智力投入主要集中在Sora的訓練過程，而不是具體作品的生成，作品的呈現還是取決于使用者。二是從政策層面考慮，激發使用者的創作熱情，使更多的使用者參與到創作中，才能克服Sora作為工具的局限性。畢竟，在缺乏使用者的情況下，Sora僅是一個工具，尚不具備獨立創作的能力［16］。

4 文生視頻的法律風險化解與權益保護

4.1 管控法律風險

4.1.1 建立信息披露制度。文生視頻的市場正在快速擴大，越來越多的主體涌入，在該市場還未完全發展成形的情況下，建立信息披露制度是至關重要的。完善的披露制度能夠有效遏制侵權行為和欺詐性違法活動。我國現行的披露制度要求對人工智能生成物進行標識披露。2023年8月，全國信息安全標準化技術委員會發布了《網絡安全標準實踐指南——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內容標識方法》（以下簡稱《標識辦法》）。《標識辦法》規定了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標識方式，即明標識和暗標識。明標識就是常見的水印，清晰地標明作品為人工智能生成物；暗標識則是一種不可見的數字標識技術，它將標識信息嵌入人工智能生成物中。考慮到美觀和其他需求，明標識只需明確此作品是人工智能生成物即可，如果能用其他方法代替明標識，則明標識并非必須存在。

暗標識中所包含的信息才是關鍵所在。本研究認為，應在暗標識中明確披露Sora使用者和該作品的生成過程，建立在先的背書制度。這是由于Sora生成作品具有強隱秘性，為了便于追蹤和管理，即便會增加作品創作的成本，也應記錄生成過程中涉及的使用者信息、使用者輸入的指令、在先作品的片段和使用方式等內容。

4.1.2 調整舉證責任分配。法律訴訟通常遵循“誰主張，誰舉證”原則，但當訴訟雙方在能力上存在顯著差異時，舉證責任的分配可予以調整。本研究認為Sora使用者和Sora的設計者在大部分的侵權案件中是強勢的一方，其具有先天的技術優勢，而被侵權一方通常對技術手段不甚了解，其在技術方面的弱勢讓舉證變得困難。此外，被侵權方在風險預測方面也較為薄弱。而Sora的使用者和設計者有更強的風險預見和控制能力，所以應適用舉證責任倒置規則［17］。原告一方應先對侵權進行初步舉證，如著作權侵權案件的原告可以舉出文生視頻涉嫌侵權的具體部分，名譽權侵權案件中的原告可以舉證自己并未有文生視頻內容所述的行為。此后由被告一方舉證自身行為不具備侵權可能，或者其行為與結果之間沒有因果關系。通過舉證責任的重新分配來減輕原告一方的壓力，更好地實現實質公平。

4.2 維護法律權益

4.2.1 新設人工智能生成作品類型。我國《著作權法》第3條對作品類型進行了規定，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發展壯大，法律也應隨實踐的發展而變化。通過前述分析，人工智能生成物具備作品屬性，現階段的《著作權法》可以對其進行保護。有學者認為，文生視頻可以被認定為“視聽作品”，但本研究不贊成該觀點。文生視頻和視聽作品的表現形式相似，但是產生的底層邏輯并不相同，且人工智能生成物并非只有文生視頻一種，文生文、文生圖技術都有著類似的創作邏輯，完全可以被視為同一作品類型。人工智能的蓬勃發展已是必然趨勢，因此設立新的人工智能生成作品類型是防患于未然的正確選擇。

4.2.2 人工智能生成作品的特別保護。相較于其他類型的作品，文生視頻具有一定的獨特性，需要進行特別規制。其他作品的創作難度與文生視頻存在顯著差異，需要作者付出更多勞動。鑒于此，除著作人身權外，應對著作財產權的保護進行限制，只需對復制權、發行權等利益影響較大的權利進行保護即可，其他權利不必保留。此外，還應適當限制文生視頻的保護期限。文生視頻的創作難度低且產量大，如果都對著作權人的權利保護至其去世后50年，將加重法律負擔，也會限制文生視頻的創新和傳播。

5 結語

在人工智能迅猛發展的當下，法律必須正視人工智能帶來的問題。Sora作為生成式人工智能領域的一個典型代表，雖然不能全面反映人工智能產業的現狀，但生成式人工智能未來的發展趨勢已十分明顯，其將對創作方式產生重大影響。因此，有必要對文生視頻的特征進行細致分析，并探究其與現有作品之間的共性，同時認識到其中潛在的法律風險，以便提前做好相應準備，用新的思路去協調創新和保護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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