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新發展階段的起點,消費政策的升級實質是中國發展邏輯的重構。要實現中國的發展目標,唯有讓百姓敢消費、能消費、愿消費,才能實現以消費促進高質量發展。
近幾年,政府對消費的重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25年全國兩會,國務院總理李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介紹今年政府工作任務時,把“大力提振消費、提高投資效益,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作為首要任務提出。隨后,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從提高收入、增加高質量供給、優化消費環境等各個方面做出了一系列部署。同時,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等六部門召開聯合記者會,進一步詳細闡述了促進消費的相關措施和部署。
由此可見,擴消費、促增長已經取得廣泛共識,一系列政策信號的密集釋放,既是對當前經濟形勢的精準回應,更折射出中國發展階段與治理邏輯的深刻轉變。
擴消費、促增長的底層邏輯
當前,中國經濟正經歷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跨越。數據顯示,2024年最終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貢獻率為44.5%,拉動GDP增長2.2個百分點,繼續發揮經濟發展的第一拉動力作用。但同時,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放緩至3.5%,消費對經濟的貢獻率有所下降,居民儲蓄率卻不斷上升。這一矛盾現象反映出傳統增長模式面臨的瓶頸。在此背景下,消費政策從短期刺激轉向系統重構,是當前破解發展難題的必然選擇。
究其原因,一是消費已成為衡量民生福祉的重要指標。當14億人的消費選擇從“有沒有”轉向“好不好”,從購買家電、汽車等實物商品逐步擴展到健身、培訓等服務體驗,背后折射的是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遷。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正在推動中國超大規模市場的形成。隨著越來越多的高質量產品和服務的出現,民眾生活質量不斷提升。所以,消費的多寡不僅代表了人們獲得的商品和服務量,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民眾生活幸福指數的高低。
二是消費驅動經濟發展具有“乘數效應”。消費發揮著指揮棒的作用,指引經濟發展和改革的方向,并通過復雜的供應鏈傳遞,快速壯大經濟規模。以新能源汽車為例,2024年中國新能源車市場規模突破1100萬輛,同比增長38.1%,連續多年保持兩位數增長,體現了中國居民對新能源車的巨大需求。這種需求還直接拉動鋰電、充電樁等20余個產業鏈快速發展,全球70%以上的鋰電池在中國生產,并造就了一批像寧德時代、比亞迪等世界級水平的公司。
三是消費成為抵御外部風險的重要緩沖。中國面臨著越來越復雜的外部環境,截至2025年3月25日,美國對來自中國的商品額外加征20%的關稅,未來全球經濟還有可能受到貿易保護主義更大的沖擊。培育超大規模國內消費市場,既能為出口受阻企業提供轉型緩沖,又能倒逼供給端提質增效。
擴大消費的突破路徑
從2024年數據可以看出,當前物價相對低迷,高儲蓄率和負債率并存,人們消費欲望不高,這是造成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下降的主要原因。因此,找到突破口至關重要。
首先,提高居民收入,筑牢消費根基。多措并舉構建可持續的增收機制—要強化就業優先政策。對于大部分中國人來說,工資是主要的收入來源,穩定的工作意味著穩定的收入,對于暫時失業人員,要通過失業保險穩崗返還、技能培訓補貼等措施提升其收入;要提高財產性收入的占比。在當前形勢下,尤其要改革和完善資本市場,加大上市公司的分紅力度,維護中小投資者權益,讓中國的發展紅利更多惠及普通大眾;要健全社保體系。比如通過試點育兒補貼、提高醫保報銷比例等舉措,減輕居民在教育、醫療、養老等領域的負擔,提高居民的消費信心。
其次,通過供給側創新激活消費潛能。隨著人們對健康和精神需求愈加重視,如何提供更高質量的商品和服務成為激發居民消費的關鍵因素。一方面要加快傳統產業智能化、綠色化升級,加大對外開放,暢通國際國內大循環,讓更多高品質商品進入市場。以服務消費為突破,培育健康養老、文化創意等新興服務消費,填補中高端服務供給缺口。例如,發展智慧家居、新能源汽車等產業,以創新供給創造新需求。同時,也要加大金融產品供給,壯大居民消費能力。另一方面,深化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的融合,拓展直播電商、即時零售等新的業態,破解部分地區的基礎設施瓶頸,提高居民獲取商品和服務的效率。
再次,優化消費環境,破除消費壁壘。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因此,各地政府要切實清理歧視性政策,簡化審批流程,推動跨區域市場監管協同,破除商品流通的“隱形門檻”,促進優質商品與服務跨區域自由流動。要強化數字賦能,降低交易成本和信息不對稱,通過智慧物流、數字認證等技術手段,完善產品質量溯源機制,完善消費者權益保護機制。針對大數據殺熟、預付卡跑路等居民深惡痛絕的行為開展專項整治,讓“放心消費”成為人人共識。同時,在醫療、教育等領域放寬外資準入限制,讓各類消費群體都能找到合適的商品和服務,形成梯度消費格局。
重點關注領域
擴大消費是一項系統工程,可持續的消費能帶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實現居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這絕非通過簡單促銷可以達成,涉及到深層次的經濟改革,需要處理好以下關系:
第一,儲蓄與消費的關系。截至2023年末,中國居民杠桿率(居民債務與GDP的比率)達72.4%,同時居民儲蓄居高不下,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消費信心不足的深層次原因。當前形勢下,仍然需要以下調貸款利率等措施,減輕居民負擔,同時避免房價大幅波動,緩解資產價格對即期消費的擠壓。同時,也要避免過度消費,控制居民整體的宏觀杠桿率,實現儲蓄和消費的動態平衡。
第二,短期刺激與長效機制的關系。部分地區通過發放“消費券”、購物補貼等方式刺激消費,短期效果非常明顯。但從經濟學角度看,這種活動的后期效果必然會越來越弱。因此,如何讓居民具有可持續的“消費力”更加重要。從“消費券”到“消費力”的轉變,要求建立最低工資動態調整、強制落實帶薪休假等制度保障,使政策紅利轉化為內生動力。
第三,各部門政策之間的協同關系。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超長特別國債和地方專項債券比上年都有適度增加,為促增長、擴消費打下堅實基礎。同時也要看到,增加居民消費信貸、降低企業稅費、完善營商環境也需要同步跟進,最終形成長效增長合力,才能避免類似“撒胡椒面”式補貼所帶來的浪費情況。
站在新發展階段的起點,消費政策的升級實質是中國發展邏輯的重構。擴大消費不僅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路徑,也是普通大眾追求美好生活和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然選擇。因此,要實現中國的發展目標,唯有讓百姓敢消費、能消費、愿消費,才能實現以消費促進高質量發展。
卞永祖
《管理現代化》雜志 常務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