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社區-社會力量：日本傳統民居保護利用的模式與協作機制

關鍵詞：傳統民居；日本古民家；日本文化財；景觀建造物；保護利用

日本的傳統民居在日語中稱為“古民家”，一般定義為“經過50年以上，使用本土傳統構造方式建造的木結構住宅”[1]。由于日本土地私有，房屋擁有永久產權，因此得以作為家族世代的居住場所延續下來，且當地對保護傳統建筑的意識產生較早，社會氛圍濃厚，雖經歷了城市化浪潮，但仍有一大批傳統民居在政府的政策扶植之下得以保留。1990年代起，傳統民居價格提升帶來的投資熱潮以及市民對傳統建筑的喜愛和保護熱情，促使各地自發對古民家進行改造和再利用。與此同時，傳統民居作為文化觀光資源的潛力以及因少子化、房屋老化腐朽等原因導致的空置率增大，也使得各級政府倡導并扶持民家再生項目的開展。除了提高居住舒適度的“功能延續型”改造外，日本上下也積極探索賦予民居新功能的“功能置換型”利用方式，取得了一定的經濟和社會效益。本文在梳理日本傳統民居保護利用發展歷程的基礎上，對其保護利用模式進行了分類探討，并分析其背后機制的優勢，以期為中國傳統民居的保護利用提供借鑒。

一、日本傳統民居保護利用發展歷程

日本古民家受到法律保護始于1949年京都“角屋”和新瀉“渡邊家住宅”被認定為“重要美術品”。1950年《文化財保護法》出臺后，一些精品古民家被公布為“國指定文化財”，進入保護范圍。1960年代，日本執行“經濟高速發展政策”，實行“全國綜合開發規劃”，造成了大量古民家的破壞。為此，日本于1966—1976年間開展了全國范圍內的緊急民家調查，將一大批民家納入“重要文化財”名錄[2]。同一時期，地方上開始推動自下而上的文化財保護運動，在當時的《文化財保護法》（1950年版）和《古都保存法》（1966年版）未能覆蓋歷史街區、歷史村落和傳統民居的情況下，已有個別地方政府如倉敷市、金澤市劃定歷史建筑群并頒布地方條例對“國指定文化財”之外的古民家加以保護。1975年，《文化財保護法》增設了“傳統建造物群保存地區制度”，以保護和活用“傳統建造物群以及與這些建造物形成一體并構成其整體價值的環境”為目標的民家再生運動在全國逐步推廣。1980年代起，伴隨著歷史保護運動的全面開展，地方歷史環境保護已不只是關注文化財的重點保護，而是發展為城鎮美麗發掘和社區整體環境營造為主的多樣化探索[3]。1996年，在采用“少數精品主義”和重點保護政策導致更多的未能作為文化財指定的歷史文化遺產不能得到依法保護，在城市更新改造或開發建設中隨意被拆除的情況下[4]，日本修訂《文化財保護法》，增設“文化財登錄制度”，賦予地方政府登錄重要文化財的權限，并放寬對其利用方面的限制。在此制度下，各地均新增一大批優秀民居進入保護名錄。其后，為了保護文化財周邊景觀的整體協調性，日本國會于2004年通過《景觀法》，對建筑形態、色彩、外觀、高度等作出規定，并基于《景觀法》選定了一批景觀重要建造物。2008年頒布《關于地域歷史風致維護和改善的法律》，促進歷史街區、建造物及其相關非物質傳統文化的活用。2014年，日本國會通過《國家戰略特別區域法》，在其基本方針之一的“歷史建筑物的活用”中強調了活用舊民居，并將保護活用的對象從具有“文化財”等身份的重要建筑擴展到了全國范圍內的一般古民家。2016年，日本提出“文化觀光”理念和 “以歷史資源活用為基礎的觀光型社區營造”政策，并將2017年認定為“古民家再生元年”，配套各種扶植政策進一步鼓勵以文旅結合為導向，以社區參與為重要形式的古民家活化利用，形成了覆蓋不同保護身份和等級的傳統民居保護利用體系。

此外，日本民家作為基本的居住單元占全國住宅總數的28%，其保護利用牽扯到環保、國土資源等多個方面，是重要的民生問題。根據日本總務省統計局每五年實施一次的住宅·土地統計調查，古民家總數持續減少，空置率從2013年的820萬棟（占房屋整體數量的13.5%）升高至2018年的1000多萬棟，即每6棟之中就有1棟空置。按照當前少子化·老齡化的趨勢繼續發展，空置民家將會在2033年升至2160萬棟[5]。為了應對當前新筑建筑需求低下，既存住宅流通和重修需求旺盛的形勢，日本國土交通省于2014年頒布《空置房屋特別措置法》，2016年制定《住生活基本計劃（全國計劃）》并在其基礎上發布了減少古民家空置率的《促進作為傳統日式住宅的古民家的再生和活用（決議）》，以期形成使用周期長的住宅的建設、維持管理和流通的系統，擴大房屋更新的市場規模。此外，民家的保護利用還作為環保舉措之一受到重視。一方面，木結構建筑本身具有節能減排的性能，另一方面，減少空置房屋的拆除可以有效抑制產業廢棄物的增加，對于抑制森林破壞和地球溫室效應有益，符合《建設循環法》（2000年5月頒布）對于打造循環型社會的要求。

總而言之，在保護文化財和重要景觀，促進觀光資源活用，減少空置房屋，建立循環型社會等多種訴求之下，日本各地積極探索民家再生的模式和方法，對傳統民居進行了功能延續或功能置換型的改造，以適應現代社會的多樣化需求。

二、日本傳統民居保護利用模式

（一）功能延續型

作為居住單元，維持原有的居住功能繼續使用是“民家再生”的基本訴求之一。大多數傳統民居都面臨著與現代化生活方式不匹配的情況?！吧羁臻g狹窄”“日曬、通風困難”“維持費、修理費高昂”“缺乏現代化設施”“耐震、防火性能差”“居住開銷高昂”“鄰近高樓和公寓的遮擋影響居住體驗”[6]等是居民普遍反映的問題。因此，傳統民居的改造有以下兩個基本訴求：一是對建筑進行全方位的檢測，對變形、腐朽的部件進行更換，加固地基，增加抗震構件，滿足建筑安全的需求；二是對建筑的空間格局和生活設施進行改造以符合現代家庭生活的需求。在滿足以上兩點的基礎上，民家再生設計也注重展現傳統建筑外觀和內部空間的魅力，例如延用木材、茅草、柏樹皮等傳統材料，采用移除天花、露出大梁等方式展現傳統建筑特征，突出傳統建筑獨特的美感。

（二）功能置換型改造

“功能置換型”改造民居用途多樣，參照日本政策投資銀行價值綜合研究所發布的個人住宅活用案例①及學者蓑田洋子（蓑田ひろ子）對日本歷史遺產活用目的的分類②，主要可分為文化教育設施、參觀游覽設施、商業設施、辦公設施、福利設施、社區活動設施、農泊設施等。文化教育設施包括學校、圖書館、文化館等，參觀游覽設施包括博物館、紀念館、展示館等，是早期傳統民居改造的常見形式，通常由名人故居或當地規模較大且歷史價值較高的民居改造而來，由于承載著當地的文化、藝術、工藝、名人歷史等，在以流線設計化解傳統民居場地制約的前提下，有利于發揮建筑本身的歷史文化價值，營造文化氛圍，達到啟蒙、教育效果。但這類建筑主要由政府投資并管理維護，基本不產生收益，在政府預算連年縮減的當今已不再是活用方式的首選。餐飲、商鋪等商業設施和小型辦公設施是現今民家活用的常見方式，由于具有特殊氛圍感和舒適度，受到企業和個人投資者的青睞，占據了民家再生的主流。另有三類較為特殊的利用形式：社區活動設施、福利設施及農泊體驗設施，雖占比較低，但在社會公共福利和地域活性化發展上發揮重要作用，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在此進行詳細闡述。

1.社區活動設施

由于日本重視社區營造和公眾參與，為居民提供活動場所一方面出于客觀需要，一方面也是加強民眾凝聚力、傳承地域精神的有效途徑。將產權為地方政府所有且由地方負責日常管理的傳統民居改造為社區的文化、活動中心符合遺產的社會及公益屬性，在日本頗為常見。在該模式中，社區居民不僅參與方案擬定、資金籌措、維護運營、活動開展，有時也會通過工作坊的形式加入具體的改造修繕工程。以兵庫縣的朝來市銀谷社區傳統民居“吉川家”為例。吉川家為1832年建造的民居，2005年成為登錄文化財。2000年起，銀谷社區以工作坊的形式召開咨詢會，與社區居民商定了基本的改造計劃并制定了相應的設計方案，2002年開始施工，對建筑和周邊環境進行整備。當地居民親身參與了營建過程中的墻壁粉刷環節。開館后的吉川家以生野工房井筒屋的名義重獲生機，工房由銀谷街區振興組織（NPO）負責運營，吸納當地的婦女組織參與其中，向游客販賣野生紅茶、紅茶餅干、手工銀飾等自制商品，達到了宣傳當地文化、增強社區凝聚力、彌補政府補助資金不足的多重效果。

2. 福利設施

福利設施包括面向老人的護理、養老設施，面向殘障人士的護理院以及面向兒童的保育設施。近年來，日本急速加劇的高齡化、大家族的解體和近鄰關系的減弱增加了公眾對于公共福利設施的需求。為了創造居民能夠安心生活的社會環境，日本修訂《介護保險法》《障礙者綜合支援法》及《兒童·育兒支援法》，要求地方社區為高齡者、殘障人士和需要特殊照顧的兒童提供多樣化的看護服務。由于在傳統木構建筑中進行康復護理被認為有助于改善老年癡呆癥狀[7]，增加感情愉悅度、維系地緣情感等多種優勢，因此保留傳統民居外觀，對內部進行適應性改造，將其打造為護理、養老設施在社區中逐漸推廣。當地政府的補助金、社區居民的募捐以及部分民間財團的支援是改造資金的主要來源。

以山口縣山口市的河村宅為例。河村宅為占地1800平方米的大規模農家住宅，在改造前已空置多年。房屋所有者有志于將其用于福祉事業，但苦于建筑面積過大未曾實施。當地的有識者、工商會、自治會成員自發結成運營主體NPO“福祉生活協同組合”，與屋主簽訂10年的定期租賃合同，聘請專業人士對房屋進行強度加固、斷熱、無障礙化等改造工程，將房屋打造為涵蓋食堂、看護室和交流空間的綜合性日間護理設施，高齡者、殘障人士和兒童皆可使用。改造費用一部分由房主負擔，一部分來自山口市的“綜合·循環型地域福祉服務模范事業”資助（600萬日元），極大減輕了啟動成本，保障了設施的穩定運營[8]。而在名古屋有松町的民家“中舛竹田莊”，由社區居民集資改造為面向高齡者的福祉設施并投入市場運營，同樣獲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應。竹田家為19世紀中期所建的民居，由于有松地區游客稀少，改造為餐飲等商業設施恐難以維持，面向高齡者的福利設施在《名古屋市面向高齡者的優良租賃住宅供給促進事業制度》下能夠獲得一部分政府補助，并可通過出租實現資金回流，得到了當地政府的支持。經過社會募集，該項目前期籌得670萬日元的改造資金。改造完成后的竹田莊包括兩部分：一部分為提供日間護理的松柏苑，每日可接待10名病患。另一部分為面向老年人的二層公寓，內有8個面積為33平方米的單人間，以65000日元（約合3200元人民幣）的價格出租。公寓由國有企業負責管理和招募入住者，入住者可每月獲得最高23500日元（約合1200元人民幣）的政府補貼，且無需繳納房屋中介費用，受到當地民眾的歡迎和支持[9]。

3.農泊體驗設施

農泊體驗設施是商業改造的一種特殊形式，是利用位于農山漁村內的農家民居打造體驗型民宿，借此增加城鄉人口間的交流，促進鄉村振興與地域活化的形式。當前，日本多地出現了以社區NPO組織聯合企業對區域內的民居進行整體性開發的案例，并已形成了一種頗為成熟的管理和運營模式。

集落丸山是該模式的代表及先驅性案例。集落丸山位于兵庫縣篠山市郊的農地，原有12戶民家坐落其中，其中7戶空置。為了恢復地區活力，當地自治會成立集落丸山NPO法人，引入一般社團法人NOTE公司，共同落實3戶民家的改造和再利用工程。NPO組織和NOTE公司分工明確（圖1），3處民家的所有者將房屋無償借予NPO法人，由NPO組織將房屋改造工事委托給NOTE。NOTE在獲得縣級補助和銀行融資后，聘請專業的設計人員將房屋改造為兩棟集合住宿和餐飲的高級房舍，并與NPO組織共同挖掘當地特色的飲食文化和生活文化，設計農業旅游“菜單”。改造后的“集落丸山”由NPO組織負責內部運營、NOTE負責活動策劃和廣告營銷，招攬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觀光客入住此地享受田園風光，體驗日本的傳統生活方式。其產生的經濟效益帶動外出人口重返社區，吸引外來人口移居于此，讓幾近荒廢的社區重現活力。在此過程中，各利益相關者均有受益：屋主以極低的價格將房屋委托給NOTE，在租期結束后可獲得嶄新的房屋；NOTE公司和提供貸款的銀行在租約期間通過運營民宿獲取利潤；當地自治會通過這項舉措，既解決了舊民宅保護修繕的難題，又很好地實現了地域活性化發展，并可通過修繕項目和文化活動培養手藝人和傳統技藝，達到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作為一項通過自籌和補助金啟動并通過后續運營自給自足且有所盈余的民居改造項目，“集落丸山”提供了一種通過民家再生帶動地域活化的參考范本，為各地所借鑒和推廣。

總體來說，經過長時期的探索與實踐后，日本的“民家再生”在技術層面和形式層面日趨成熟，在以技術手段延長房屋壽命的基礎之上，提高房屋的居住性能或積極探索功能轉化，并在傳統的文化教育設施、參觀游覽設施、商業設施、辦公設施等傳統利用模式外逐步發展出社區活動設施、福利設施、農泊體驗設施等新模式，形成了鼓勵商業化改造，兼顧社會公共福利的社會趨勢，讓傳統民居能夠減少對政府財政的依賴，自行“活起來”。

三、日本傳統民居保護利用機制及其優勢分析

（一）保護利用機制

迄今為止，日本的民家再生產生了很多優秀案例，獲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這樣的成果立足于其背后“政府引導、社區推動、社會力量援助”的官民協作機制。在該機制中，涉及民居保護的三類主體：政府、社區和社會力量在各自權限范圍內發揮作用并產生互動、聯合，多角度支持民家再生項目的推進。

1.政府的角色與作用

政府主要充當規則制定者和方向引導者，為民家再生提供制度建設，策略指導及資金支持。在制度建設方面，構建了以《文化財保護法》《景觀法》《關于地域歷史風致維護和改善的法律》為核心的歷史建筑保護法律體系，規定了針對文化財個體、建筑群、歷史景觀等不同身份的保護要求；通過《空置房屋特別措置法》，建立空置房屋的信息調查和地方推進機制；對于傳統民居改造利用可能涉及的用途變更困難、防火等級難以與現代防火要求相匹配等特殊問題，在《建筑基準法》《消防法》《借地借家法》等相關法律中予以修訂（見表1）。在策略指導方面，定期召開“以歷史資源活用為目標的觀光型社區營造專業人士會議”，并由內閣會同觀光廳和農水省設置“以歷史資源活用為目標的觀光型社區營造連協推進室”，落實部門協商，收集各地優秀案例和現場情報，發布專門人才和企業名單，在地方上舉辦工作坊和培訓，為具體的項目實施提供支持；地方政府文化財保護科，地域創造科、企劃情報科、商工情報科各司其職，對地域內的文化資源、景觀資源、空置房屋情況等進行調查，制作地域計劃，為民家再生提供信息咨詢、策略指導等服務。在資金支持方面，文部省、國土交通省、農林水產省分別為“文化財”民家、景觀類民家、空置民家及農山漁村內民家的再利用提供多樣的補助金（見表2），覆蓋了保護工程實施、周邊環境整備、關聯設施建設、建筑開放運營、人員雇傭等方面。地方政府通常設有專門的古民家再生活用補助金，另設置有針對特定改造項目的補助項目，如無障礙化改造補助金、耐震改造補助金、節能補助金等，延長民居的使用壽命。

2.社區的角色與作用

社區是民家再生項目的重要推動者，通常由行政、地域住民、市議會議員，以及法務、不動產、建筑、福祉、文化等方面的有識者組成協議會，制定空置房屋解決對策，并積極搭建與防災、景觀、建筑開發、環境等相關部門的溝通機制。有時，市民團體也作為項目的實施主體，積極開發區域內的空置民居。例如在民家再生為“農泊體驗設施”實踐中，普遍由各社區的宿泊業、飲食業、交通業、旅行業等農林水產業相關產業人員組成地域協議會，共同協商、設計當地的農泊整備計劃，招募房屋所有人參與其中，并設事務局負責運營。事務局的主體為當地村民，也有小部分由政府行政人員擔任，依靠當地民宿營收款項和政府的補助金維持。目前，由于政府新政規定協議會必須以法人的名義申請國家補助，各地的地域協議會基本已登記為法人組織，進一步明確了管理責任。社區也積極搭建“地域連攜”機制，和區域內的其他文化、商業資源形成聯動，將“民家再生”納入社區營造的范疇內，促進社區的地域活性化發展。

3.社會力量的角色與作用

社會力量主要包括NPO組織和企業。NPO組織是市民自主設立、獨立于政府和企業且不以營利為目的的民間組織[11]，性質多樣。除了以技術者（包括設計、監理、保護技術專家）的身份提供技術咨詢，以文化宣傳者的身份傳播歷史建筑保存活用理念，以人、財、物提供者的身份支援其他參與民家保護的NPO團體和個人之外，也會以經營管理者的身份獲取建筑的使用權或所有權，主導民家再生項目。這些NPO組織，由于獨立于行政機關之外，又具有相當的專業性，能夠以柔軟的姿態建立起社會公眾和政府機構的溝通橋梁。此外，各類專門企業為民家再生提供了技術支持，既有前文提到的NOTE這般集總體規劃、建筑設計及經營管理的綜合性企業，也有服務于小型項目的“民家再生”事務所。另有多種信息情報類的專門企業提供古民家再生情報指引、閑置房屋信息檢索等服務，使空置民家的信息更為公開，有利于更多的民家進入市場交易體系。

概括而言，在“政府引導，社區推動，社會力量支援”的官民協作機制中，政府給予制度建設，策略指導及資金支持；社區承擔地域規劃、溝通協調，有時也作為項目的實施主體；社會力量提供技術咨詢、文化宣傳、情報咨詢、人財物支持、也承擔經營管理的職責。各參與主體處于平等地位，在各自職能范圍內行使職責，形成利益制衡的同時共享民家再生成果（圖2）。

（二）優勢分析及借鑒價值

1.政府引導，制度保障完善

日本通過一系列法律政策明確了不同身份的民家的保護要求和改造尺度，通過地域計劃的制定對民家保護利用的方向予以確定，明確住民·開發利用者以及行政人員的責任和義務；通過擴大補助資金覆蓋面和額度，使民家再生初期的投入費用得以大幅度降低，在某些極端情況下甚至可以降至為零，使得更多的民家進入市場，充分的制度保障為保護、為利用提供了更為寬松的環境，提高了社會各界參與的積極性。我國傳統民居在國家層面上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城鄉規劃法》《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等法律法規的保護，地方上也有部分省市如安徽省、廣東省汕頭經濟特區、湖北省咸寧市等頒布相應的古民居保護條例，但總體來說，保護范圍仍相對較窄，大量未具有保護身份的古民居仍具滅失風險，因開發建設導致傳統風貌改變的現象十分常見。涉及民居改造時，相關規定鼓勵在保持外觀風貌和典型構件不變的情況下，通過內部改造等方式適應現代生活生產需求，在實際操作層面須受《消防法》《建筑法》的制約。當前的《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規劃編制要求（試行）》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規劃編制要求》中對于利益相關者的權責闡述得不夠清晰，與地方總體規劃的銜接也不夠流暢。在資金支持方面，《文物保護法》有“非國有不可移動文物由所有人負責修繕、保養”的規定，但絕大部分私產屬性的民居很難申請修繕補助，且各地普遍尚未設置對于改造、活用的補助金，難以充分調動業主及投資者的保護利用熱情?？山梃b日本經驗，在法律建設、策略指導和資金支持方面予以加強。

2.社區推動，社會效益突出

在日本的行政體制之下，社區作為與政府對等的實施主體，對于民家再生項目有著主導和決定權。社區可以立足于當地狀況，根據自身的資源和的需求設計符合社區需要的民家再生方式，并幫助合作者識別社區問題和需求，承擔規劃、管理、控制、評估等必要的集體行動的職責（賦權），從而借助自身資源實現社會效益的最大化[12]。這是促使日本多地打造“民泊”以實現鄉村振興、建設福利設施以及社區活動設施以改善居民生活品質的重要因素。在我國，社區具有特有的行政屬性，作為基層組織的社區居委會實為政府職能的延伸組織，社區自治功能有限。民居或為政府收購之后統一對外招商或打造為博物館、陳列館等文化展示場所，或由私人投資為民宿、餐飲等經營場所，社區在其中的作用有限，居民意志反映不充分。在當前“文物古跡利用必須堅持突出社會效益”的要求下，我國也在積極開拓民居改造為社區活動中心等社區公共資源的途徑，但如何讓遺產保護更好地反哺社會、惠及民生，還有待進一步探索。

3.社會力量參與，專業化程度高

日本的民家再生NPO組織自1997年《特定非營利活動促進法》（簡稱《NPO法》）頒布以來，依靠政策和資金扶持之下發展成熟，網羅了各類專門人才，使得專家咨詢能夠貫穿民家再生全程，提高了民居活用的專業度和經濟效益，企業也可通過提供專業服務，共享民家再生收益。相較之下，我國在傳統民居保護領域社會參與程度較低，參與范圍較窄。在NPO方面，雖然目前在民居保護領域的有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中國華夏文化遺產基金會、阮儀三城市遺產基金會等“準官方平臺”接受社會捐贈開展民居保護項目，也有北京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廣州歷史鄉村保護和發展協會等“民間自發組織”開展研究、教育與宣傳推廣鄉村民居活化利用的試點項目，但相對而言，由于缺乏政策支撐、可持續的資金來源與專業人才培訓機制，力量仍比較薄弱，覆蓋面仍相對較窄，有待政策支持和資金扶植。在企業方面，雖然有大量設計、施工、文化創意類的企業涉足傳統民居修繕、改造和再利用，但基本只局限于某一個環節，在整體策劃上有所欠缺，導致部分活化利用項目后續銜接不足。

4.各方聯動，形成地域合力

在日本“政府引導，社區推動，社會力量支援”的官民協作機制中，政府、社區和社會力量通過協議會等形式的連攜組織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各參與主體信息溝通順暢，民家再生項目得以獲得多方支援，并與社區內其他項目形成聯動，共同促進社區的活化。相較之下，我國傳統民居保護利用主要遵從政府“自上而下”的統籌規劃，社區以及社會力量難以發揮主觀能動性，使得遺產活化的程度取決于政府某個政策的延續性和執行力度，依靠自身“活起來”的能力有限，尚待建立更完善的地域聯動機制，提高社會各界的參與度，并將遺產資源納入地區整體發展格局，與周邊文旅資源形成聯動。

四、結語

傳統民居的建筑形態、材料、筑造方式以及其中蘊含的傳統建筑技術具有獨特的魅力，是所在地區重要的文化資源，對地域景觀的塑造，地域文化的提升有著重要作用。日本較中國更早經歷城市化所帶來的傳統建筑毀棄，也更早地進入了城市更新帶動的“民家再生”風潮，在保護利用模式上積極創新，在鼓勵商業改造之外兼顧提升社會公共福利。同時在機制建設方面積累了一定經驗，突出表現在制度保障完善、社會效益突出、專業化程度高以及地域合力充分四個方面。鑒于中日兩國民居在建筑形態、保護要求和發展目標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我國可以借鑒部分經驗進一步完善管理機制、加強財政支持，豐富活化利用模式，探索社會力量加入傳統民居保護的途徑，讓傳統民居得到更為有效的保護和利用，進一步地“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