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一網統管”是當前賦能城市治理的創新范式,“統”和“管”的重中之重在于協同性。數字治理理論認為技術應用過程中還包括行政部門的組織形態、治理實踐等這些核心因素的融通。基于技術機制行動者分析框架和調研資料,剖析出當前“一網統管”在平臺技術標準、“條塊”關系、線上線下虛實處置上存在協同障礙。對此,可從精細技術標準、銜接機制安排、耦合線上線下共生等整體性建設推進中進行消解,而將權治與數治進行協同轉化則是從點、線、面整合,立體式邁向未來的可發展路徑。
[關鍵詞]一網統管;城市治理;協同障礙;技術機制行動者框架;進路研究
[中圖分類號]D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071(2025)01-0069-08
一、基于文獻回顧的問題提出
城市化進程中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資本流都呈現超高運行速率,這帶來了城市運行的超高復雜性,亦暴露了城市治理存在“條塊難融通”“平戰難轉換”“資源難整合”等普遍深層次問題。伴隨數字化浪潮的涌起,“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智慧中樞平臺建設,期望通過數據歸集、信息共享、以業務流重塑相關部門的職責達到綜合協調的城市治理目標。
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場合以多種形式就推進信息化和數字化提升城市治理效能做出重要論述——信息是國家治理的重要依據,要用好信息化手段感知社會態勢、暢通溝通渠道、輔助科學決策;要運用大數據提升國家治理現代化水平,建立健全大數據輔助科學決策和社會治理的機制,推進政府管理和社會治理模式創新,實現政府決策科學化、社會治理精準化、服務高效化。
基于文獻梳理,當前學界大致從三個視角對“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主題進行了分析。一是數字技術倒逼相關部門進行業務協同的視角。相當一部分學者認為中臺的智能指揮中樞能很好地將前臺的工單與后臺的處置進行流轉與并聯,這是基于數字技術發現社會問題并將多元社會需求通過“業務流”形式進行流程再造,將跨部門事項跳脫出傳統科層制的邏輯進行網絡化組織的思維轉換[1]24,[2-3]。這更是從數字技術賦能基層政府治理的主線出發,對政府與社會的信息互動、關系結構進行分析,具體是通過治理過程中的問題識別、數據歸集及算法分析驅動治理優化并調適基層治理壓力進行賦能達到協同的理論探索。二是界面治理促進政府組織創新并放權社會的視角。眾多學者認為界面治理看似是一種形式,卻形塑了城市基層治理與社會多元主體間“共享互動共同治理”的局部政府組織創新并放權的框架[4-6]。這是一種嵌入理論的延伸和實踐體現。嵌入理論最初由學者波蘭尼從經濟與社會關系嵌入的角度提出[7]111,而格蘭諾維特則從更宏觀的結構嵌入、關系嵌入進行理論化集成[8],隨后被不同領域學者運用到不同學科的具體研究情境之下——通過可視化、可共享化、可指尖化的界面數據信息將復雜的治理進行耦合、調整,形成在既有治理模式中嵌入數智性統合型的創新治理。這不僅拓展了政社合作治理的研究視角,還從更具體的治理與服務、組織與制度的框架來解釋數字技術嵌入治理的過程。三是“技術化簡”與城市治理制度安排存在瓶頸的視角。最直接的體現是數據信息存在上行容易下行難,沒有真正的開放共享[9]。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技術化簡”與科層制下各部門“理性行政”利益邏輯之間的脫節,這使得技術與制度無法達到真正適配[10]。此外,技術賦能城市治理還存在一定的異化現象——數字技術帶來留痕炫績、隱私安全、部分群體使用鴻溝等梗阻問題[11]。這些富有見地的研究確實在解釋層面對數字技術形成智慧中樞的界面治理、政府業務流程再造的綜合處置提供了理論參考,亦有具體針對數據安全、隱性數字加碼負擔、“低效數字創新”、難以持續開發應用等實際“問題導向”的研究,為學界提供了實證案例。然而,仍存在釋因碎片化、理論框架與實踐的深度講述不夠、對數字技術賦能城市治理的對策過于理想化等問題。
由此,本研究更聚焦數智環境下賦能城市治理的內在立足點在哪,跨部門、跨事項存在哪些協同障礙,有哪些破解的進路。這些問題都關涉治理過程技術背后的引領力量、府際運作等。對這些問題的探討有利于深入把握當前城市治理的創新進展,并理解數字中國背景下公共管理改革的深層邏輯及技術執行框架下的制度因素等。
二、分析框架:“一網統管”是技術機制行動者的協同互構
“一網統管”落地的本質是針對城市治理規模化、功能密、治理難等進行的“治理調試優化”。從邏輯鏈角度,“一網統管”主要關涉新一代數字技術的可應用性,相關行政部門自身結構流程的可變革性、以及治理過程中多主體行動的可交互性。這其實是學者簡·E.芳汀提出的技術關乎官僚制、關乎規范準則、關乎文化風度等綜合因素的支撐,由此才能達到有效的執行[12]56。即“一網統管”其實是一種技術與組織之間的共時的交互的治理系統。由此,本研究引入“技術機制行動者”的分析框架,從能動性、適應性、演化性等角度更深層次對“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在實際中存在的復雜現象進行客觀白描,進而揭示其生成、演變的內在機理并提供可操作的進路。
客觀而言,數字技術通常被認為是治理工具載體,但在數字治理(DigitalGovernance)理論看來,其不僅具有工具屬性,還包含技術創新、行政部門的組織形態、治理實踐的新范式等核心要素[13]。其實質是指向了統合型治理,在治理要素中還涵蓋了主體、界面、服務等要素[14]。首先,數字技術是“一網統管”的底座,是賦能城市治理的必要條件;其次,行政部門基于數字技術的業務流程和網絡化設計的框架,其組織形態亦會進行相應調整,形成新的架構制度;最后,在回應城市治理實際需求過程中,政府相關部門與企業、市民等多元主體的互動構成了治理共同體的行動者,見圖1。
圖1“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技術-機制-行動者”協同分析框架
由此,這三者是互構的,這恰恰體現了城市本身作為一個生命體的開放性。這也是本研究關注到協同的互構性的關鍵點——技術嵌入作為“外在變量”,其并不是強制、機械地嵌入,而是數字技術與組織、主體關系及主體治理行為的“相互可用”“可依賴”“可拓展”“可調整”的彈性協同框架。更值得關注的是,這亦帶來整個治理過程的動態轉化。一是數字技術基于對城市體征監測以及民意訴求進行適配性的覆蓋。例如,“一網統管”在不同地方實踐中,一方面,都具備城市之眼對城市的“人-事-物”進行“觀-測-管”;另一方面,基于民眾的心聲反映途徑,對政務熱線、“隨手拍”、留言板這些原本分流的民聲平臺進行整合和覆蓋。同時,這些整合歸集的數據用以“反哺富養”智慧平臺更好地賦能城市治理。二是相關行政部門基于數字化的實踐進行職責統合的調適?!耙痪W統管”最凸顯的特性在于其統合功能,對城市的治理并不局限在某個單獨的領域,需要不斷拓展城市的場景應用,這觸發了相關部門履行牽頭建設、成立專項工作小組、統籌推進臺賬法規落地等相關職責。三是多元社會主體基于訴求進行參與-協商-合作的行動策略?!耙蛔鞘械膶嵸|是生活在其中的主體,他們為城市帶來了活力、靈魂和精神”[15]。城市治理小到加裝電梯,大到城市斷頭路建設,再到極端天氣的監測與城市風險應急處置等動靜緩急一系列的復雜情境,都牽涉多方社會主體的不同利益。這恰恰構成了復合型的參與體系,例如,“一網統管”搭建的平臺,能夠容納各方利益訴求;又如,積分制與獎勵調動主體的參與性等。
綜上,正是基于數字技術賦能的平臺框架,將相關行政部門進行整體性流程重塑,并將市-區-街道-社區層級業務延展,納入多元主體的治理心聲和智慧,構成了主動發現社會需求和城市治理監測預警的數字化應對流程。而這種綜合性又凸顯了關聯性、系統性和協同性的內涵本質,同時,在實踐中“協同性”構成了技術-機制-行動者的“必然選擇”,亦使得“協同”成為了“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核心變量。
三、當前“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協同障礙
客觀而言,協同障礙從理論上看,是在治理實際過程中通過技術-組織-行動者的踐行呈現出來的。從技術嵌入組織的歷程來看,“低階”技術是將實體組織進行分工與整合;“中階”技術是基于電子政務的開展將組織與技術進行流程改造;而“高階”技術是將技術與組織組合進行數字化轉型并賦能。目前“一網統管”的目標是“高階”,但實際運行中處于“中高階”的水平。相關職能部門和業務流程雖然進行了“并串聯”,推行了“一站式”服務,但作為數字化賦能的“智慧平臺”,業務的“和合化”還不夠,還未完全克服碎片化,亦未完全達成“立體式治事”的組織體系。特別是在扁平化的條塊結構改善上,在治理鏈條末端的權限上,在部門聯通及主體交互規則上并沒有明確的邊界與指引。而作為“居住”在城市空間中的多元主體,其在地理位置層面不一定完全聯結,但基于信息數字技術,其在參與、共建、共治、共享的關系層面是合攏的。然而,城市越大,治理要素越多,主體訴求越多元,其合攏的有序性就越難建立。這些都是協同障礙產生的緣由,在技術-機制-行動者框架下還具體體現為以下協同障礙:
(一)技術維度:三級平臺不銜接
一是體現在市級層面“一網統管”建設的標準規范不夠細化,這直接導致區、街道平臺建設缺乏清晰性指引。例如,在“網”“云”的設計上沒有統一的基礎數據標準。二是體現在平臺建設的技術層面不兼容。市級層面在“一網統管”平臺建設的總體框架上對區、街道的建設提供了大致的構架,但出于鼓勵區、街道探索符合本區、本街道特色場景的好意,反而導致區、街道各自聯絡并外包信息公司進行技術應用場景設計,這導致開發出來的程序和數據無法兼容。在使用過程中需要來回切換場景界面,體驗感不好還加重了操作負擔。三是各區、街道在平臺建設過程中,存在上級縱向“布置任務的加碼”和平級橫向“政績競爭”的壓力邏輯。這導致平臺建設呈現五花八門的應用場景,但在可用性、實用性、好用性上大打折扣。
N市數據局M工作人員在訪談中說到,“一網統管”建設絕不是市級層面的數據局、城運中心帶動區、街道就可以干起來的。這需要市委、市政府層面的定位和對城市治理的部署,在此基礎上,技術層面再由牽頭的數據局、城運中心提出建設標準進行統籌推進,避免多頭開發和場景設計的有心無力(訪談編碼為FXM20240505)。
這種不銜接無法讓基層治理改變行為程序及資源處置方式,也無法讓治理主體在信息資源獲取形式及速度上實現柔性轉型。在平臺流轉業務的處置過程中依舊呈現出點對點的層級線性對接,沒有實現真正的交互性。
(二)機制維度:上下左右分割
上下方向的協同障礙源于傳統的官僚科層制在數字轉型場域的延伸。眾所周知,城市基層部門處于縱向的末梢,其尷尬之處在于權責不對等,導致無法暢通統籌推進治理業務的結構性難題。此外,這些協同障礙具體體現為:基于數據歸集使用而產生的數據上行容易而屬地返還困難;基于數據算法推送的風險研判給區、街道帶來“及時響應”“迎檢”的工作“負能”;基于財力建設電子平臺的“集約性”導致數據模塊使用的“新集權”等。而左右方向的協同障礙則源于各部門關涉的行政邏輯和行政利益:保留利己數據而不愿“對外共享”;慣于原有業務流程而不愿聯動;“塊塊分權”并沒有“隸屬指導關系”,繼續以“部門業績主義”來“理性行政”等導致分割。
N市城運中心X工作人員在訪談中說到,一些職能部門的獨立性越強或專業化水平越高,向外提供數據的意愿就越低。在考核指揮棒下,“條條”的上下關系使得下一層級處于不得不應付“信息化工作”的疲態。而“塊塊”間卻又不存在指導關系,無法調動聯勤聯動的積極性(訪談編碼為FXM20240625)。
正是存在上下左右四向分割的不協同,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數字懸浮”問題。特別是在區級層面的城市運行中心,在績效考核的壓力下,將城市治理的事項清單轉換為平臺場景的線上化、數字化、項目化等方便考核的模塊場景,而實際回應百姓需求的模塊則略顯“潦草”。
(三)行動者維度:線上與線下處置不同步
“一網統管”的“統”和“管”,指向了多元主體的參與以及“發現問題”“處置問題”的同步性。客觀而言,一方面,“一網統管”的“隨手拍”“我對書記有話說”等模塊,確實調動了社會多元主體的參與;另一方面,“一網統管”在市、區、街道的三級運用,確實在“發現問題”上展現了“多觸角”。然而,“發現問題”后形成的工單流轉雖然在線上很快速,但在線下的處置卻呈現失靈狀態。其原因在于:作為普通個體的行動者其發現、參與是“點”到“端”的連接,類似“一鍵通”的多點集合。而作為中樞派單的行動者,其作用是“派發-流轉”,是“長鏈條”的銜接。作為前端處置的行動者(通常是街道、社區的工作人員),是“處置軸”的調度,卻未真正享有治理的權限,這導致多點匯集、長鏈條流轉、狹窄處理的“線下治理低效”現象。
N市Q街道W工作人員在訪談中說到,“一網統管”確實提高了發現問題的效率,但處理問題需要具體的人,在街道、社區往往工單多,人手不足,而且處于看得到又管不了的尷尬境地,在權限、身份、待遇上都存在不對稱,平臺也淪為“暫緩辦結”的工單存儲器(訪談編碼為FXM20241101)。
以上訪談資料的摘取,源自于筆者2024年6月至9月在N市數據局、Q區城市運行中心及“一網統管”平臺建設新模塊推進中的結構化訪談、參與式觀察的調研。同時,輔助于相關政策文件、權威報道等二手資料進行互證,以增強對協同性問題探究的信度與效度(見表1)。
這些障礙其實質在于技術層的設計、規劃不夠明晰、規范、貼合;在于機制層的架構沒有實質的統合,仍處于“智能競標的官僚架構”;在于行動者的“發現點”多,而“處置面”不僅不足還存在缺位、錯位,無法實戰的“虛實脫節”。這體現了科層制、壓力型體制與基層自主性制度空間的關系還未理順。由此,亟需針對技術-機制-行動者的障礙“藩籬”進行消解,構建整體協同的進路。
四、“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協同進路
(一)成因分析:“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協同障礙的內在機理
基于上述調研發現的問題以及本研究的分析框架,協同障礙的本質是技術、機制與多元行動者的關系并未真正相適應。一是技術發展進度快速的情況下,城市治理的機制所關涉內部組織、情境、資源并未進行動態調整導致的不匹配障礙;二是作為承接數字技術治理的基層,其面臨治理職責的“非機制性擴張”,過載的治理導致“協同不了”也“管不好”;三是多元行動者的行動、行為沒有引導性和統籌性,導致難以合作、協同不暢。這種障礙的成因在機理上表現為:
1技術層:缺乏明晰的執行標準
這種技術標準不僅僅體現在上述障礙表象的平臺建設標準、三級應用的不兼容性上。在深層次上,由于缺乏明晰的文件和規范,技術在“一網統管”的平臺建設中,無形地將賦能城市治理變成了執行治理的“一籮筐”,將無限的事權作為應用場景進行無效吸納。特別是數字技術作為“創新浪潮”,平臺的多模塊、新場景變成了治理工作的“亮點”和“加分項”。這種“強內卷性”在一定程度還反映出技術層嵌入治理中對問題的識別、響應的執行流于表面,而協同性的治理卻沒有真正彰顯出協同與敏捷,呈現出“弱外顯性”。此外,技術的“算法”容易通過數據研判-推送形成新的“迷信怪圈”,造成治理依賴,引發新型的數字扯皮和治理的割裂[16]。
2機制層:治理職責的“漏斗效應”與權限資源的“反漏斗效應”
隨著治理任務的層層分解,承接平臺處置任務的街道幾乎涵蓋了99%的任務。在訪談中,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這句話在學理中體現為治理職責的“漏斗效應”與權限資源的“反漏斗效應”,即層級越低的部門,其工作任務越多,受評估考核的壓力越重;層級越高的部門,其權力越大,能夠控制的資源越多。這個悖論一方面源于科層制結構的工作方式以壓力傳導進行運作;另一方面則是考核在“一網統管”中表現為數字好看,片面追求數字任務量的完成度,反而形成了治理的負載,造成“協同不了”也“管不好”的局面。
3行動層:不同主體對數字技術治理的期望不一致
客觀而言,處于決策級的行動者,更傾向于“一網統管”平臺可視化的城市體征、應急事件等數據信息,可為其決策提供研判依據。處于執行處置級的行動者往往以工單流轉是否便捷、分揀部門是否處置并形成閉環為目標。尤其是非警務類的工單事項,通常對應不同部門和層級,需要明晰的流程、對應的人力進行“統”和“管”。而其他行動者,尤其是作為城市市民的行動者更在意其反映問題的數字化渠道的好用性及回應性。這種多元多維的行動期望在無形中會影響“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內驅力以及合作治理的意愿。
(二)策略轉換:“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協同的進路
上述協同障礙可轉換為三個問題演進路徑:第一,針對職責界定與配置不清的問題,應理順權力關系,這關涉的是授放權,賦予基層一定的處置空間;第二,針對治理功能障礙,應提升平臺執行力,這關涉承載力與考評的調整;第三,針對政府與平臺需實現同步整體轉型問題,這關涉數據動態資源編排模塊形成網絡擴大效能,應有的放矢增強治理的交互性,提升政府回應能力。由此,“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的協同進路可從三方面入手:一是技術-機制-行動者三維的各向協同;二是整體性上技術-機制-行動者的綜合嵌入協同;三是“一網統管”立體式的“數字轉化”協同。
1精細技術標準、銜接機制安排、耦合線上線下共生
數字技術是“一網統管”的奠基石,在標準和規范上應進一步細化、明晰并具有統一性。這樣在市級層面的“網”和“平臺”才能與區、街道層面的運行進行協同。同時,在數據上不僅需要準確(不同省市都進行過數據“四標四實”的專項攻堅行動),還應歸集成各種可用的數據庫,例如,空間地理信息庫、人口庫等,以通過“一端集成”各部門可登入使用所需數據,打破數據壁壘。
機制的銜接在于組織領域的系統性變革,短期內上下關系無法完全克服當前的困點,可以許可在上下中間層進行數據專班、業務小組等組織轉換,讓上下的“供給需求”“指令響應”有效進行溝通、整合,以促進協同性。而在左右關系上,應著力對跨部門、跨事項進行業務App等應用場景的契合,形成派單分揀并形成哪個部門未“參與報道”就督促責令到哪個部門的閉環。
耦合線上線下共生,其核心在于多元行動者可達成人機處置的交互。這意味著多元行動者不僅應被賦予工具,更應被賦予處置問題的權限。具體應在中后臺的數字技術人才儲備上,在前臺街道、社區人員的編制、待遇上,在“一網統管”平臺的業務流轉-辦理-處置模塊上傾注更多的資源。
2整體性上技術機制行動者的綜合嵌入
從總體性的角度思考,政府是“一網統管”的總抓手,其對數字技術開發、應用,對機制架構的推進戰略以及吸納行動者進行業務流程的處置都起到主導作用。而這種頂層的統籌,可更好地在技術層面與城市治理需求層面形成“治理故事線”。同時,在機制層面納入部門信息化共享需求和部門績效邏輯需求,將上下左右“簡單線性壓力”轉換為達成數據共享、跨部門多元共治即進行獎勵的模式。在行動者中將“發現-處置”兩端進行“最小單元的數實結合”,即線上哪里發現的問題就直接指向屬地的最小單元進行線下應對,這在一定程度可克服“處置暫緩”的低效性。例如,小區高空墜物現象在城市治理中是頑疾,而“一網統管”收到監測信息可直接精準到處置端最小單元的物業,物業處置不了可一鍵上傳信息請求相關部門的支持,這最起碼保證了一發現就有響應。由此,這種綜合性的嵌入不只是技術、機制、行動者的單一協同,而是三者的交互協同,這離不開頂層設計的總體推進,而這種推進又與治理的理念、部門的行政文化氛圍、處置各環節的場序環環相扣。
3“一網統管”立體式的“數字轉化”協同
“一網統管”催化出平臺型政府(PlatformGovernment)。奧萊利認為,這是幫助治理回歸“集體行動的機制”的平臺[17]。這種集體行動不僅是上文提及的模式轉型,更是在能級上進行升維(特別體現為城市治理需求端的敏捷性與協同高效的處置性),還體現在使命定位上關注到人民城市為人民的民本性。從宏觀層面來看,是基于平臺圍繞治理事項從整體主義、運作流轉、專業行動進行匯集治理。從中觀層面來看,是平臺的鮮活智能數據驅動流程融通進而實現實體治理。從微觀層面來看,平臺還呈現為處置一個個具體治理事項的場景,由識別問題-接單-自動分揀-處置-最終結單形成嵌套的閉環。這不是簡單的形式再造,而是在治理動能上進行組織進路的整合,更是在動能的數據算法算力上將機制進路與流程進路進行立體式升級,貫通政府運轉與城市治理。
五、結論與展望
“一網統管”作為城市治理的創新范式,其協同性居于研究中的核心。而協同性則源于數字技術催生的治理變革,形成了多方數據的集成聯通,促成了政務資源平臺的成型,由此形成了城市智慧治理的升級路徑。這是技術愿景實現的過程,體現為制度工具的變遷,呈現出社會行動者模式的重構。由此,對于協同性的探討應置于技術-機制-行動者的框架下,對這種互動的過程進行更廣闊又具體的視角進行分析。
本研究基于調研形成了質性材料,在數字治理理論下,將協同性障礙分為技術維度平臺的銜接不足、機制維度的四向分割、行動者維度的線上線下處置不同步,通過具體探討,發現在技術背后的公共管理改革的邏輯和效能性。
而在剖析“一網統管”賦能城市治理現存的障礙成因中,技術層的設計與應用依然存在“向上負責”和“競賽”的邏輯,存在由過于依賴線上處置和數據研判導致治理的弱化與割裂;機制層基于科層制壓力傳導的運行方式,使得治理職責存在“漏斗效應”,治理權限與資源存在“反漏斗效應”,存在由治理體制結構性與資源性錯配導致協同難;行動層基于多元主體對數字技術治理的期望不同,技術模塊未能滿足多方需求,導致內在參與治理的驅動力與合作治理意愿不足。
針對這些問題,協同治理的進路可大致從三方面對應推進,例如,跨部門的協同需要數據共享,這需要逐級授權;流程的再造需要以“業務事件”為導向進行聯動處置;行動者的動能則源于政務形成“端與端”的“數實應用”。
要達成治理協同性,更需要從整體性立體式的數字轉化入手。這并不是說短期內就能完全克服官僚科層制,也不是說所有的組織機制要“另起爐灶”。應在現有技術的應用標準、規范及嵌入整合性上進行明晰,搭建能被各方接受的關聯架構,提升實際的治理績效。
本研究僅從理論性框架并輔以調研資料進行論證,確實存在一些不足。一是理論框架從技術-機制-行動者進行分析,過于廣視角,不夠細化;二是訪談實錄的摘取對佐證協同性障礙的銜接有待深化;三是進行實證分析對協同性的探討有待具體化。這些不足有待后續的追蹤研究。
最后,本研究認為技術應用不是解決城市治理的唯一路徑,卻是可操作并實用的路徑,特別是數字孿生體帶來了城市智慧治理的多種可能性。這離不開制度的供給,城市智慧治理推進到哪兒,綜合規則體系、有效的法治保障就應配套到哪兒。而這最終都應站在人民的立場和需求上,特別是圍繞城市治理的關鍵領域、高頻事項與薄弱環節進行[18],分階段、有重點、按時序推進,真正提升人民福祉,書寫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為人民的新時代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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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昱臻)
(校對:江南)
[收稿日期]2024-12-16
[基金項目]江蘇省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江蘇‘高效辦成一件事’實踐與創新研究”(24ZZA001);江蘇省社科應用研究精品課題“城市新風險辨識及預警機制的江蘇實踐研究”(24SYB-062)。
[作者簡介]劉柳,博士后,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副教授,南京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研究院研究員,江蘇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省委黨校基地特約研究員,210046;向玉瓊,南京農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1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