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奇之于“五四憲法”

［摘要］“五四憲法”從1954年1月開始起草，到9月20日正式通過，劉少奇作與了整個過程，其主要職責是主持憲法草案的討論會議。對于憲法草案，劉少奇做了大量的批注和修改，所修改的內容最后都被正式憲法所吸收。在通過憲法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劉少奇負責作關于憲法草案的報告。雖然草案報告經過毛澤東修改，代表中共中央的立場，但仍然不難看出蘊含其中的劉少奇的憲法思想，以及劉少奇當時對于中國未來政治制度的思考和選擇。

［關鍵詞］劉少奇；五四憲法；憲法草案；中共中央文獻

［中圖分類號］D2-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071（2025）01-0077-07

1954年，憲法的起草與制定是中共中央領導人的主要工作，劉少奇為此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可以這樣說，“五四憲法”從起草到通過，劉少奇都參與其中。通過劉少奇對憲法草案的批注、修改以及對憲法草案所作的報告，我們今天仍然可以體會到劉少奇當年對于中國憲法制度的思考。本文正是通過梳理中共中央權威文獻，以再現劉少奇當年參與“五四憲法”的情景，并從其對憲法草案的批注及關于憲法草案的報告中，去理解劉少奇的思想與觀念。

一、劉少奇參與憲法草案起草的過程

1953年12月24日，毛澤東乘專列離開北京前往杭州，主持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的起草工作［1］211。與此同時，劉少奇則留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和憲法草案的起草工作［2］112。因此，關于憲法草案的起草經過，主要見于毛澤東與劉少奇的互動中。

1月15日，毛澤東致電劉少奇并中共中央各同志，通報了憲法起草工作計劃，并擬定了一個參考文件，供各政治局委員及在京各中央委員閱讀［1］217。1月15日，劉少奇收到毛澤東的電報。次日，劉少奇給毛澤東回電，告訴毛澤東，此間同志已同意毛澤東所定工作計劃，并將來電印發給了相關人員，要求他們閱讀所列參考文件［1］217。

2月17日，毛澤東再次致電劉少奇并中共中央書記處同志，通知：現將憲法初稿送上，送政治局及在京同志開會討論，并將修改意見返回，再討論修改7天左右，然后再交中央討論作初步決定，即可交憲法起草委員會討論［1］221-222。2月20日，劉少奇落實毛澤東2月17日電報，通知中央辦公廳楊尚昆同志將憲法初稿印發給政治局擴大會議［2］112。

大概在初稿發出后，杭州憲法起草小組又對憲法初稿的部分內容作了修改，形成了二讀稿。2月24日，毛澤東將憲法草案初稿第二章以下二讀稿及憲法起草小組報告寄給劉少奇，要求劉少奇印發中央各同志閱看［1］222。2月26日，毛澤東又將三讀稿寄給劉少奇，要求劉少奇印發中央各同志閱看［1］222。2月28日、3月1日，劉少奇在北京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并基本通過三讀稿，并決定由董必武、彭真等人根據會議討論的意見，對三讀稿加以研究和修改［1］222-223。3月12日、13日、15日，劉少奇在北京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憲法草案（初稿）四讀稿，會議決定由陳伯達、胡喬木、董必武、彭真、鄧小平、李維漢、張際春、田家英組成憲法小組，負責憲法草案初稿的最后修改，并組成憲法起草委員會辦公室，李維漢為秘書長［1］226。3月18日、19日，會議繼續討論修改憲法草案［1］226。3月21日晚上，劉少奇參加毛澤東主持召開的會議，討論憲法草案［1］227。

3月23日，毛澤東主持召開憲法起草委員會第1次會議，代表中國共產黨提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初稿）》［1］227、230。3月25日，中共中央發出討論憲法草案初稿的通知［3］517。通知決定，準備用兩個月的時間進行討論［3］517-518。憲法草案初稿座談基本結束，7500多人參加了討論［1］230。5月2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在全國人民中進行憲法草案的宣傳和討論的指示，該指示經劉少奇修改［2］238-240。指示要求，必須在2個月的時間內，在全國展開廣泛的宣傳和討論［2］238-240。

5月27日至6月8日，劉少奇先后主持召開憲法起草委員會第2次、第3次、第4次、第5次、第6次會議，討論憲法草案（初稿）的序言和第一章總綱、第二章國家機關、第二章和第三章“公民的權利和義務”、第二章和第四章“國旗、國徽、首都”整部初稿、草案修正稿［1］243、244、246。6月11日，憲法起草委員會第7次會議，由毛澤東主持召開，會議討論通過了憲法草案和憲法起草委員會關于憲法起草工作經過的報告［1］247。6月14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30次會議，會議討論憲法草案，一致通過并決定公布［1］250。

9月6日晚上，劉少奇參加毛澤東召集的會議，討論憲法草案，參加會議的還有周恩來、陳云、彭真、鄧小平、李維漢、陳伯達、田家英［1］2275。9月9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34次會議，會議討論并修正憲法草案，并決定提交即將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審議［1］276。9月14日，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臨時會議，會議修正并通過憲法草案［1］282。9月15日，劉少奇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作憲法草案報告［4］401。9月20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4］449。

二、劉少奇對憲法草案的批注與修改

在憲法起草過程中，劉少奇對憲法草案也作了許多批注和修改。

（一）對憲法草案的批注

根據《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的記載，劉少奇對憲法草案作了不少批注，其內容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1關于國家根本制度方面

關于國家根本制度方面的批注有四處：（1）針對初稿三讀稿第1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在工人階級領導下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國家”的條款，劉少奇批注“民主集中制”“文教政策”［2］118、120。（2）針對初稿四讀稿第3條“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權屬于人民。人民行使政權的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的條款，劉少奇批注“民主集中制”［2］119、121。最后通過的憲法的第2條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其他國家機關，一律實行民主集中制。”［4］522（3）針對初稿四讀稿第36條第9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提名，組織國防委員會”的條款，劉少奇批注“研究”［2］119、121。最后通過的憲法第26條第6款規定：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提名，決定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和委員的人選［4］454。

2關于全國人大職權方面

關于全國人大職權方面的批注有三處：（1）針對初稿三讀稿第50條關于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的相關規定，劉少奇批注“委員會”［2］119、120。（2）針對初稿三讀稿第73條“總檢察長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執行委員會負責并報告工作”的條款，劉少奇批注“組織法”［2］119-121。（3）在初稿四讀稿第26條“選舉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議長、副議長、秘書長和常務委員會委員”，劉少奇批注“研究”［2］119、120。

3關于國務院職權方面

關于國務院職權方面的批注有兩處：（1）針對初稿三讀稿第43條第2款“國務院總理領導國務院的工作，并主持國務會議”的條款，劉少奇批注“國務會議與國務院會議”［2］118、120。最后通過的憲法第43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在必要的時候召開最高國務會議，并擔任最高國務會議主席……”［4］458。（2）針對初稿三讀稿第45條關于國務院職權的規定，劉少奇批注“任免權”“管理民族事務，華僑事務”［2］118、120。最后通過的憲法第49條關于國務院職權的第10款規定了“管理民族事務”，第11款規定了“管理華僑事務”，但沒有規定“任免權”［4］459。

4關于公民權益方面

關于公民權益方面的批注有兩處：（1）針對初稿三讀稿第11條第2款“任何人的私有財產不得用以反對和損害公共利益”的條款，劉少奇批注“征用、征購、收歸國有”“單獨一條”［2］118、120。最后通過的憲法第13條規定：“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對城鄉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實行征購、征用或收歸國有。”［4］452（2）針對初稿四讀稿第86條“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科學家和文學藝術家有發展各種創造性活動的自由權利。國家保證給以鼓勵和幫助”的條款，劉少奇批注“再研究”［2］119、120。最后通過的憲法的第95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障公民進行科學研究、文學藝術創作和其他文化活動的自由。國家對于從事科學、教育、文學、藝術和其他文化事業的公民的創造性工作，給予鼓勵和幫助。”［4］456

從劉少奇上述批注來看，由于其批注過于簡略，以至于其意見或傾向不甚清晰。可能是因為，批注只是劉少奇對自己參會討論所作的自我提醒，并不對外，因此外人很難判斷。當然，即使是“不甚清晰”的批注，我們仍然可以從中看出劉少奇的關注和思考。此外，劉少奇批注有“研究”和“再研究”的字樣，或表明劉少奇的思想還不成熟，故提請大家再商議，這也反映了當時的政治民主作風較濃，而憲法草案的討論也正是在這樣的民主氛圍下展開的。

（二）對憲法草案的修改

根據《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的記載，劉少奇對憲法草案作了不少修改，其內容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1關于國家制度方面

關于國家制度方面的修改有六處：（1）在草案第2條第2款“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其他國家機關”的后面加上“一律實行民主集中制”。（2）在草案第3條第2款“各民族平等”的“平等”前加上了“一律”。（3）在草案第5條第1款“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主要有下列各種……”中的“主要”前加上“現在”。（4）在草案第6條第2款“礦藏、水流、森林、荒地和其他資源，都屬于全民所有”的“森林”前加上了“由法律規定為國有”。（5）在草案第20條“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屬于人民”的“武裝”后面加上“力量”。（6）將草案第42條修改成“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統率全國武裝力量，擔任國防委員會主席”。

2關于全國人大職權方面

關于全國人大職權方面的修改有五處：（1）草案第24條第2款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任期屆滿的兩個月以前，必須完成下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的選舉。如果遇到不能進行選舉的非常情況，可以延長任期到下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舉行第一次會議為止。”劉少奇在“必須完成”前加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在“可以延長”前加上“全國人民代表大會”。（2）草案第25條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會議每年舉行一次，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召集。如果認為必要，或者有五分之一的代表提議，可以臨時召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會議。”劉少奇將“如果認為必要”修改成“如果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認為必要”。（3）草案第34條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設立民族委員會、法案委員會、預算委員會、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和其他設立的委員會。”劉少奇在“其他”后面加上“需要”。（4）草案第40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根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決定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決定，法律和法令，任免國務院總理、副總理、各部部長、各委員會主任、秘書長，任免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委員，發布大赦令和特赦令，發布戒嚴令，宣布戰爭狀態，發布動員令。”劉少奇在“法律和法令”前加上“公布”，在“發布大赦令和特赦令”前加上“授予國家的勛章和榮譽稱號”。（5）將草案第63條第3款修改成“地方各級人民委員會的組織由法律規定”。

3關于司法制度方面

關于司法制度方面的修改有兩處：（1）將草案第73條修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和專門人民法院行使審判權”。（2）將草案81條第1款修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于國務院所屬各部門、地方各級國家機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和公民是否遵守法律，行使檢察權”。將第2款修改為“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和專門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規定的范圍行使檢察權。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和專門的人民檢察院在上級人民檢察院的領導下，并且一律在最高人民檢察院的統一領導下，進行工作”。

4關于公民權利與義務方面

關于公民權利與義務方面的修改有八處：（1）在草案第11條“國家保護公民的合法收入、儲蓄和各種生活資料的所有權”的“儲蓄”后加上了“房屋”。（2）在草案第14條“禁止任何人利用私有財產破壞公共利益”的前面加上“國家”。（3）在草案第87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的自由。國家供給必需的物質上的便利”的后面加上“以保證公民享受這些自由”。（4）將草案第90條第2款修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居住和遷徙的自由”。（5）將草案第91條修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勞動的權利。國家通過國民經濟有計劃地發展，逐步擴大勞動就業，改善勞動條件和工資待遇，以保證公民享受這種權利”。（6）將草案第92條修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者有休息的權利。國家規定工人和職員的工作時間和休假制度，逐步擴充勞動者休息和休養的物質條件，以保證勞動者享受這種權利”。（7）在草案第102條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依照法律納稅”的“依照”前加上“有”，在“納稅”后加上“義務”。（8）將102條第1款修改為“保衛祖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每一個公民的神圣職責”［2］122-127。

劉少奇關于四個方面、累計21點的修改，一是文字上的，這反映了劉少奇的嚴謹態度；二是內容上的，反映了劉少奇考慮較為全面。最后，上述修改均被后來通過的憲法所吸收，而成為憲法的正式內容。

三、劉少奇作憲法草案的報告

9月15日至28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其中一項主題就是制定憲法［1］283。9月15日，劉少奇作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的報告，對全民討論中提出意見的采納和不采納作了詳細的說明［4］401。

（一）對被采納意見的說明

劉少奇報告對被采納的意見作了說明，主要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1關于經濟所有制方面

關于所有制方面的意見，劉少奇進行了說明。草案第5條列舉了四種所有制，即國家所有制、合作社所有制、個體勞動者所有制和資本家所有制；有人認為，這四種形式只是我國現有的主要的所有制，而不是全部的所有制，因此建議增加“主要”二字以作限定。憲法起草委員會采納了這個意見，在第5條上加了“主要”二字。此外，還有一個修改是，寫明了合作社所有制即勞動群眾集體所有制，以使合作社所有制的含義更加明確［4］434。所有制的列舉順序，其實暗含了對后面兩種所有制形式的社會主義改造。

2關于公民自由與權利方面

關于公民自由與權利方面的意見，劉少奇作了兩點說明。（1）草案第3條第3款原文規定：“各民族都有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的自由。”有人建議應當規定各民族都有使用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又有人提出，憲法草案第88條既已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重復，建議刪去。憲法起草委員會認為這些建議是正確的，因此改為“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6］433-434。其實，毛澤東也是這個意見，他還從詞語搭配的角度作了補充，他說，改革“宗教”可以，但改革“信仰”則不妥［1］280-281。

（2）草案第8、第9、第10條的第1款，原文分別規定了國家依照法律保護農民手工業者和其他個體勞動者以及資本家的生產資料所有權和其他財產所有權。由于與第11條“國家保護公民的合法收入、儲蓄、房屋和各種生活資料的所有權”有重復，因此把第8條第1款改為“國家依照法律保護農民的土地所有權和其他生產資料所有權”；把第9條第1款改為“國家依照法律保護手工業者和其他非農業的個體勞動者的生產資料所有權”；把第10條第1款改為“國家依照法律保護資本家的生產資料所有權和其他資本所有權”。經過這樣的修改，就避免了重復［4］435。不過，關于避免重復這一點還可以商議。既然手工業者和資本家的生產資料都要保護，為什么要分開規定？再進一步，既然生產資料與生活資料都要保護，為什么也要分開規定？其原因當然是其中蘊含了不同的政策傾向，但“字面重復”并沒有完全得到消除。

3關于全國人大方面

關于全國人大方面的意見，劉少奇說明了兩點：（1）草案第23條第1款原文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由省、直轄市、少數民族、軍隊和僑選出的代表組成”，改為將“少數民族”去掉，因為少數民族并不是一個選舉單位。由于在選舉時，必須保證少數民族有適當名額的代表，因此也把第23條第2款作了相應修改，特別指出，在選舉法中應當規定少數民族代表的名額和產生辦法。事實上，今年3月頒布的《全國人大及地方人大選舉法》就已經是這樣規定的［4］。（2）草案第34、35條是關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所設立的各種委員會的規定。由于民族委員會和法案委員會在全國人大閉會期間還要工作，而預算委員會和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則只在全國人大開會期間才工作，為了表明他們的區別，因此將第34條第2款修改為“民族委員會和法案委員會，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受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領導”。第35條規定的是全國人大為調查特定問題而組織的委員會。這是一種臨時性組織，與第34條規定的委員會具有不同的性質；又依照草案第31條規定，常務委員會也有權組織這種委員會。因此第35條最后修改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認為必要的時候，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組織對于特定問題的調查委員會”［4］436-437。

4關于司法制度方面

關于司法制度方面的意見，劉少奇說明了兩點：（1）草案第79條第2款原來沒有關于上級人民法院監督下級人民法院，現在增加了“上級人民法院監督下級人民法院的審判工作”的規定。這是因為，我國地大人多，許多地方交通還很不發達，如果只由最高人民法院負責監督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和專門人民法院的審判工作，那是合理的，所以作了如此修改［4］437。這個規定與當時的現實條件有關，但從司法原理上分析，也容易導致和強化上訴審法院與原審法院的行政關系，不利于人民法院獨立審判工作的開展。（2）憲法草案第81至84條是關于檢察機關的規定，后作了較大修改，從修改后的草案來看，我國的檢察機關除設有最高人民檢察院、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和專門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除檢察長、副檢察長和檢察員外，還設有檢察委員會；檢察委員會是在檢察長領導下處理有關檢察工作重大問題的組織，以保證集體討論問題。我們認為，在檢察機關采取這種制度是比較適合于我國目前的實際狀況的［4］437。

（二）對未被采納意見的說明

劉少奇說，除了上述應當采納的意見外，也有一些意見，我們認為不應當采納，涉及以下幾個方面：

1關于序言

劉少奇說，有人提議序言應當更多地說明中國共產黨、工農聯盟、統一戰線在我國革命歷史中的作用，更多地說明革命先烈的奮斗經過，更多地說明新中國成立以來各方面的成就等。對這一類意見，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采納。因為，序言要說明我國正處在過渡時期，并且要著重指明過渡時期的總任務以及總任務的實現條件，如果序言加上許多對憲法來說并不是必要的歷史敘述，就不是很恰當。還有人對序言提出了兩種相反意見，一是認為應當說到共產主義社會，二是認為不應當說到現在還沒有實現的東西。這兩種意見都沒有被采納。我們認為，如果以社會主義還沒有完成，序言就不提建成社會主義社會這個目標，這是不對的；但如果以為序言不僅應當提到建成社會主義社會這個目標，而且還應當說到共產主義，那也是不必要的［4］438。

2關于生產資料所有制

劉少奇說，有人提議，第5條列舉我國現有的各種生產資料所有制，應當將國家資本主義也列入其中。這個意見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采納。因為，目前國家資本主義經濟有各種不同形式，是國家所有制與資本家所有制的經濟聯盟，不是一種獨特的所有制［4］439。后來發展的事實也證明，國家資本主義只是一種暫時形式，其最終都被全民所有制所代替。

3關于國務院部委名稱

劉少奇說，有些人提議，草案第2章第3節應當具體列出國務院所屬各部委的名稱。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采納這個意見。因為，國務院機構隨著國家建設工作的開展在一定情況下需要有某些變動，如果列出，將來一遇到變動就要修改憲法。國務院各部門和各委員會的名稱，可以在國務院組織法內另行規定［4］439。這個解釋在當時情形下當然能夠成立，但由國務院組織法自行規定，則容易與“權力的法定性”原則產生抵觸。

4關于地方人大

劉少奇說，有人提出，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也應當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一樣設立常務委員會。這個意見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采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工作繁重，非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所能夠比，越是下級的人民代表大會，越易于召集會議，所以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不需要再設立常務機關［4］440。但隨著歷史的發展，“縣級以上的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設立常務委員會”還是寫進了憲法。

5關于政協

劉少奇說，有人提議，憲法序言應當增加關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地位和任務的規定。這個意見憲法起草委員會沒有采納。因為，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是統一戰線的組織形式，曾經代行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既然已經有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那么今后不再需要它行使，它將來只是作為統一戰線的組織發揮作用［4］440。

6關于疆域

劉少奇說，有人提議，憲法應增加規定我國疆域的條文。這個意見憲法起草委員會也沒有采納。因為，憲法的基本任務，是用法律的形式規定社會制度和國家制度，描寫國家的具體疆域，并不是它的必要任務。當然可以列舉現行行政區域，但是，現在我國各行政區域的劃分沒有完全固定。所以，在憲法中列舉各行政區域的名稱，并不適宜［4］441。

以上就是劉少奇在關于憲法草案的報告中對群眾在討論中提出的各種意見所作回答的簡要概括。劉少奇作的關于憲法草案的報告，雖然是劉少奇代表中共中央作的，毛澤東也對報告作了很多修改，但反映的是中共中央集體的意志，并非劉少奇個人思想。不過，由于報告由劉少奇負責起草，且由劉少奇負責發言，因此，我們從其關于群眾意見的說明中，仍然不難看出蘊含其中的劉少奇個人關于憲法和制度的思考與選擇。

四、結語

“五四憲法”是中國共產黨第一代領導集體智慧的結晶，毛澤東對“五四憲法”的貢獻最為突出，憲法也處處體現了毛澤東本人的思想，但是，不能將“五四憲法”完全置于毛澤東個人的影響之下。有學者將“五四憲法”中的國家制度建構、價值與時代認同等，統統都歸為毛澤東的貢獻，比如認為“五四憲法”中規定的民主集中制，就得益于毛澤東本人的貢獻［5］。但事實上，毛澤東在“五四憲法”的批注中，從未談起民主集中制，反而是劉少奇在批注中多次強調，要實行民主集中制。誠然，毛澤東的其他文章有對民主集中制的分析與贊許，這當然也對“五四憲法”產生了影響，但是，完全忽視劉少奇的貢獻，并不符合史實。從本文的分析中可知，“五四憲法”從起草到通過，劉少奇都參與其中，且留下諸多批注，因而無論是“五四憲法”的文本規定還是其憲法精神，均受到劉少奇的影響。

今年是“八二憲法”頒布的43周年，理解與分析“八二憲法”已然成為顯學。但是，“八二憲法”的諸多規定、原則與精神，均來自“五四憲法”［5］，因而，回溯“五四憲法”的制定史，不僅具有很強的歷史意義，而且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與完善“八二憲法”。而在這一過程中，劉少奇對于“五四憲法”的貢獻，理應被客觀、翔實地呈現。

參考文獻：

［1］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

［2］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6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3］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5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4］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5］周亮.毛澤東與“五四憲法”的國家制度構建及時代認同［J］.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1）：10-14.

（責任編輯：楚辭）

（校對：江南）

［收稿日期］2024-11-04

［作者簡介］周斯佳，法學博士，河海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21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