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技術賦能歷史人物“數字永生”研究

摘要：數字人是一種新興的媒介形式，它既是元宇宙時代的重要社會主體，又是人工智能時代的重要應用。歷史人物，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精神標識，也是中國文化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讓歷史人物重新“活”過來，一方面具有文化、教育、科學、社會、娛樂、商業等多重價值；另一方面也存在著還原度、產權、價值觀、“恐怖谷”等現實問題，因此，在市場試錯中推動歷史人物數字人化的規范發展就顯得尤為重要。

關鍵詞：數字人 歷史人物 生成式人工智能 元宇宙 數字永生

歷史人物，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文化坐標和精神標識，也是中國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2018年8月2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講話中提出：“要把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標識提煉出來、展示出來，把優秀傳統文化中具有當代價值、世界意義的文化精髓提煉出來、展示出來。”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是面向未來元宇宙而產生的新現象。筆者對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問題進行了系統探討，以期推動歷史人物數字人化的規范化發展。

一、數字技術賦能數字人從小眾向大眾

歷史人物數字人，是數字技術發展到數字人階段所產生的新現象。數字人，作為一種新媒介形式，是繼數據庫、官方網站、分類目錄、門戶網站、搜索引擎、社交媒體、智能推薦、直播等之后被廣泛應用的第九種媒介類型。

1．數字人媒介為人的發展創造了第二種可能性。數字人媒介與其他媒介相比，特殊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數字人媒介是一種過渡性媒介。如果說元宇宙媒介是媒介技術發展的終點，那么數字人媒介則是從現在到未來的過渡性媒介，它既是未來元宇宙時代的社會主體，又是人工智能時代的重要應用。第二，數字人媒介是一種兼容性媒介。數字人媒介，既可以是獨立媒介，又可以是其他媒介的重要組成部分。

媒介發展的最終目的，是服務于人的發展。從人的發展角度來看，數字人媒介的產生，提升了媒介發展與人的發展的融合度，為人的發展提供了第二種可能性。如果說過去人的發展問題主要聚焦于生物學意義上的肉體發展，那么數字人媒介則為人的發展創造了第二種“人的形式”，這種新的“人的形式”使得人的發展更聚焦于文化學意義的精神發展，產生了數字補全、數字孿生、數字替代、數字陪伴、數字增強、數字復活、數字永生等多種可能性。

2．從當代人物的數字人化到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在目前數字人媒介應用中，當代人物的數字人化一直是重點領域，如娛樂明星、主持人的數字人化是熱門領域。這是因為當代人物的數字人化主體明確、產權清晰。與“活在當下”的當代人物數字人化相比，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數字人化問題則關注較少，需求更為急迫。歷史人物，是指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而不包括歷史虛構人物或歷史虛擬人物。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既包括歷史名人，又包括歷史普通人。歷史人物，不僅是歷史社會的社會主體，而且是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其數字人化的價值也越來越被認可。

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小眾化階段。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產生之前，歷史人物數字人主要采用人工方式，具有成本高、周期長、真實性差等問題。第二個階段是大眾化階段。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產生之后，百度智能平臺“文心智能體平臺”等數字人開放平臺開始應用，歷史數字人打造成本降低，越來越多的歷史人物數字人以“AI復活”名義開始涌現，不僅趙匡胤數字人、蘇軾數字人、李白數字人等歷史名人成為熱門智能體，而且大量歷史普通人的數字人也正在被開發出來。

二、歷史人物數字人化的價值所在

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具有多樣化的應用場景，它不僅可以通過虛擬人的方式存在于虛擬世界之中，而且可以通過仿真機器人走進物理世界。因此，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具有文化、教育、科學、娛樂、商業等多元應用價值。

1．文化價值：文化傳播新載體，增強傳承凝聚力。歷史人物是傳統社會的社會主體，也是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可以通過“數字永生”的方式打通文化發展的歷史、現在與未來。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在文化發展中具有以下價值：第一，提升文化傳承的共識性，讓歷史人物數字人成為凝聚文化共識的新載體，增強歷史發展的向心力。第二，提升文化傳承的持續性，減少文化斷代。第三，提高文化傳承的精準性，減少歷史文化傳承的模糊性，更真實還原歷史。第四，提升文化傳承的豐富性，用歷史人物數字人去創造新歷史，讓歷史人物數字人內涵不斷豐富。

2．教育價值：教育傳播新教具，提升學習沉浸感。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可以成為教育傳播的新教具。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在教育傳播中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第一，讓歷史更真實。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可以改變教育傳播的單調性，讓歷史知識更加鮮活。第二，讓歷史更生動。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可以減少歷史的抽象性，用具象化數字人讓歷史活起來。第三，讓歷史可交流。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改變傳統歷史的單向性和距離感，通過雙向交流的方式寓教于樂。第四，讓歷史可參與。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可以讓知識生產者活起來，讓學生在沉浸式體驗中感知知識的創造過程。2024年10月，北京市教委發布了《北京市教育領域人工智能應用指南（2024年）》，公布了“人工智能+教育”的29個應用場景，從頂層設計層面加速數字人在教育領域的開發和應用。

3．科學價值：科學傳播新工具，還原歷史真實性。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在科學研究和科學傳播中也已開始使用，不僅可以彌補歷史信息不足的問題，還可以讓科學傳播更加生動。數字人最早應用于醫學研究和健康傳播領域，歷史人物數字人則主要應用于社會科學和傳播研究。數字考古已成為歷史研究新方法，歷史人物數字人化能夠還原歷史人物的真實面貌，比如2002年湖南省博物館通過對辛追顱骨的掃描，結合馬王堆的相關文獻資料和出土帛畫，復原了辛追的歷史人物形象，這項復原不僅首次向世人揭開了辛追的真實面紗，也對研究漢朝人的相貌和服飾特征具有重要意義。此外，歷史人物數字化可以在比較中展現人類演變的奧秘，例如，2023年6月，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周口店遺址博物館和北京文博遠大數字技術有限公司聯合打造數字“北京人”，對發現北京人演變的歷史規律發揮了作用。這些數字人的開發有助于提升科學傳播的生動性，越來越多的歷史博物館正在把歷史數字人作為科學傳播的新工具。

4．娛樂價值：娛樂傳播新明星，成為公共品德捍衛者。在歷史人物數字人化過程中，歷史名人是關注度最高的群體，其具有較穩定的粉絲基礎和較高的話題性。歷史名人的數字人化，不僅僅是歷史名人的還原，更是歷史名人的重新明星化。歷史名人的數字人化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打造公共明星群體，成為公共道德的捍衛者，為當代社會樹立道德榜樣。如2022年江蘇衛視跨年晚會上，歌手周深與鄧麗君數字人跨時空合唱，彰顯了歷史名人的社會影響力。第二，通過歷史名人數字化，喚起對非遺文化的關注，推動文化傳承創新。如2022年北京中和專一科技有限公司打造的梅蘭芳數字人推動京劇文化發展。第三，減少對當代娛樂明星的依賴，推動娛樂產業健康發展。雖然演員明星化有助于增加娛樂產品吸引力，但天價片酬卻成為娛樂產業的毒瘤。歷史名人的數字人化，可以減少對當代娛樂明星的依賴，而且不再受明星檔期等的影響。

5．商業價值：商業傳播新形象，創新廣告代言新體驗。廣告代言人，是增強商業傳播效果的重要方式。傳統廣告代言主要是當代明星，這些當代明星作為廣告代言人存在著代言成本高、風險不可控等問題。而歷史名人的數字人化，不僅可以降低廣告代言成本、減少各種風險的發生，而且可以為品牌注入獨特的歷史韻味，增強消費體驗。如茶飲料品牌麒麟午后紅茶通過虛擬技術復活奧黛麗·赫本拍攝的產品廣告，就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歷史人物數字人化存在的問題

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具有強烈的社會需求和應用場景，但是其存在的現實問題不能被忽略。部分AI復活歷史人物，已經在社會中形成了激烈討論，贊成者認為它能夠緩解思念之苦，而反對者把其定義為“消費逝者”。從應用經驗來看，歷史人物數字人化需要重視還原度、產權、價值觀、“恐怖谷效應”四個問題。

1．還原度問題：堅持底線，不能違反公序良俗。“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哈姆雷特”，不復原歷史人物可以給人們留下想象空間。而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是一種具象的呈現，反而限制了大眾的想象力。雖然復原歷史人物所用的技術手段是科學的，但限于歷史資料的缺失，在復原過程中難免會有主觀判斷的成分，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公眾對某個歷史人物的認識。因此，在使用數字技術復原歷史人物前，需要評估這個人是否可以復原，對復原以后可能造成的各方面影響進行充分的論證，不能違反公序良俗。

2．產權問題：明確產權，完善相關法律規定。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必然涉及誰有權力可以復原，以及復原后產生的知識產權和收益歸屬。目前對歷史人物的復原主要由機構牽頭，聚合歷史學家、科學家、技術公司、特效公司等共同完成。如江蘇衛視跨年晚會對鄧麗君的復原是由鄧麗君文教基金會統籌，影視特效公司數字王國進行制作。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歷史人物和事件不受著作權保護。未來，伴隨著更多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特別是用于商業用途后，容易產生產權和收益糾紛，相關法律仍有待完善。

3．價值觀問題：創新發展，但要保持人設穩定。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也將影響人們對于真實歷史人物的認知。有研究對《王者榮耀》游戲中虛擬歷史人物是否影響玩家的歷史觀做了實證研究，發現《王者榮耀》確實影響了玩家對真實歷史人物的態度和認知。盡管玩家知道游戲體驗是虛擬的，但由于長時間的角色扮演和增強社交，使玩家產生移情效應，對真實的歷史人物也產生了認同和喜愛。因此運用數字人技術對歷史人物進行復原時，要保持對歷史的敬畏和尊重，堅持歷史人物的固有人設，細節要經得住推敲，避免對歷史人物的隨意編造與惡搞。

4．“恐怖谷”問題：循序漸進，提高社會免疫力。“恐怖谷效應”由日本機器人專家森昌弘提出，他認為當機器人與自然人非常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時，就會使看到它的人產生厭惡情緒。這種厭惡情緒來自高仿真形態下真假的不確定，以及人類感受到的潛在威脅。包括上文提到的鄧麗君數字人演出的問題，仍然有一些網友會感覺到不適。如何減少人們面對數字人時的不適感，跨越“恐怖谷效應”，成為技術突破需要解決的關鍵。

四、歷史人物數字人化的未來發展

歷史人物的數字人化，現在只是起步階段，數字人技術的成熟度尚需一定時間。而在未來元宇宙時代，元宇宙與數字人的結合將有更大的想象空間，將使歷史人物更加真實。

1．立體復原：從外形復原到立體復原，讓歷史人物活起來。現階段歷史人物數字人化追求的是外形復原，即使有些復原可以讓歷史人物動起來，但卻不具備和受眾互動交流的能力。元宇宙時代，虛擬現實、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多項數字技術的綜合應用，對歷史人物的復原不僅在外形上以假亂真，還能實現對歷史人物表情、動作、聲音的立體復原，讓多個歷史人物進行對話，受眾也可以和歷史人物的數字人互動、交流。這種立體復原需要以數據作為支撐：一是歷史人物的時間網絡，包括一生中有哪些重要的時間節點，在這些節點上分別發生了什么事，對歷史人物造成哪些影響；二是歷史人物的內容網絡，包括歷史人物的言論、作品、思想等；三是歷史人物的關系網絡，包括家人、好友、老師、領導、同事、偶像等，以及他們在歷史人物的成長過程中都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2．人生復原：從靜態復原到人生復原，讓歷史人物更飽滿。現階段歷史人物數字人化復原的是某一個時期歷史人物的形象，但歷史人物也有人生的成長歷程，在各年齡階段不僅相貌截然不同，人生經歷、時代背景也會發生許多改變。因此，如果只復原某一時期，不利于受眾對這個歷史人物形成完整、系統的認知。數字人具有動態可變化的特征，因此就能夠實現對歷史人物不同年齡時期的動態復原。通過動態復原，首先看到的是歷史人物的人生地圖，然后可以觀察不同階段歷史人物的變化，體悟歷史人物的心路歷程。如李白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詩作風格，這和他的個人經歷以及時代變化息息相關，如果讓不同時期的李白和人們對話，人們會對李白有更深刻的體悟。

3．社會復原：從人物復原到社會復原，讓歷史人物更真實。現階段歷史人物數字人化是對單個人物的復原，這種復原是不夠的，因為每個歷史人物都有他身處的社會場景，場景的缺失削弱了人們對于歷史人物的理解。元宇宙時代是一個想象力、創造力迸發的時代，這一時代要將歷史人物和社會場景進行整體復原。在元宇宙里將會出現以歷史人物為主題的虛擬樂園，其運營模式類似于迪士尼樂園和環球影城，即按照朝代劃分不同區域，每個區域有不同的場景和歷史人物。觀眾可以喝到陸羽泡的茶，跟隨張擇端進入《清明上河圖》中的汴京，欣賞貝多芬演奏的鋼琴曲，和張岱坐在小船里去湖心亭看雪……觀眾通過參與游戲、看演出、互動合影等方式與歷史人物進行深度的互動，這不僅重塑了歷史人物和受眾之間的關系，也為傳統的歷史教育模式帶來顛覆性改變。

（作者單位 上海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中美互聯網發展模式比較研究（1994—2024）”（項目編號：24BXW02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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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劉琴．生死疊合：離場記憶的情感仿真、擬化同在與數字永生[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2（09）．

【編輯：李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