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有言:“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則清明風至。”清明,是節氣,亦是心境。古人于此日“祭之以禮,游之以樂”,在慎終追遠與踏青尋芳的交疊中,完成對生命的參悟。一如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所載:“物至此時皆以潔齊而清明矣。”生與死,在此刻不再是割裂的對立,逝者的精神如同春草,歲歲枯榮,卻始終根植于生者的心田。
自丙申(2016年)至甲辰(2024年),《現代藝術》始終本著“以藝載情,以文傳思”的初心,定期推出“清明緬懷”專題,以此銘記過往,致敬先賢。及至乙巳(2025年)清明,《現代藝術》繼續刊登文學家、書法家馬識途,當代劇作家、表演藝術家劉蓮池,四川揚琴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劉時燕,水彩畫家楊永福,書法家李代煊,四川揚琴省級代表性傳承人付兵,教授、作曲家楊新民,四川竹琴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羅大春八位已故文藝家的作品,并邀請其后學、親屬及同事等撰寫緬懷文章。《禮記》云:“祭者,際也,人神相接也”,八位文藝家的親朋故舊、仰慕學者提筆為文,那些被封存的對話、未竟的理想、隱秘的溫情,皆在墨跡中重生。他們以藝術對抗時間的消解,而后來者以懷念延續精神的火種。恰如東坡所言:“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雪泥終會消融,但飛鴻之跡,已深深烙印于大地,成為永恒。
蜀地自古文脈昌盛,這八位文藝家或以文字刻時代,或以丹青繪世相,或以音律訴衷腸,都各自在藝術的峰巒上鐫刻下獨屬于巴蜀的印記。馬識途,百歲筆耕不輟,《清江壯歌》《夜譚十記》中流淌的不僅是文字,更是一代人的熱血與信仰,其書法作品亦堪稱翰墨瑰寶;劉蓮池1947年參與創作的歌劇《劉胡蘭》在中國當代戲劇史上產生了重要影響,他以辛辣筆觸剖解人性,以磅礴舞臺重構歷史,他的戲早已活在每一雙含淚帶笑的眼睛里;劉時燕在幾十年的舞臺實踐中,鑄成委婉細膩、含蓄深沉的藝術風格,正如余興公手書贊揚“萬轉千回一寸喉,走馬容針自在謳。”;楊永福的調色盤里,巴山蜀水、天府之國,早已交融成獨特的“蜀彩”;李代煊的書法結字自然流暢,用筆方圓兼備,筆力遒勁有度,枯筆墨美,行草靈動,個性鮮明,令人耳目一新;付兵,一生致力于搜集、搶救和保存四川揚琴的珍貴資料,執著、奮進、刻苦、努力,是他傳遞給我們的信念;楊新民用川劇與交響樂的融合實踐啟發了更多創作者,用一生詮釋了何為“有溫度的樂音”;羅大春對四川竹琴的熱愛如同初見時那般熾熱滾燙,他的竹琴筒里永遠裝滿了對藝術的執著與夢想……
清明,是通往過去的橋,亦是邁向未來的路。那些在春風中零落的紙灰,何嘗不是新生的蝶?當我們讀罷這八篇緬文,掩卷遠眺,但見春色依舊,桃花灼灼。逝者如明月高懸,生者當循光而行,這或許便是清明的終極隱喻——只要還有人記得那婉轉悠揚的唱腔、記得揮毫潑墨間的劍氣縱橫、記得畫布上面的那抹色彩,他們就永遠在。就像清明時節的雨,年年來人間,把記憶澆灌成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