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磊：筆墨當隨時代

中國人物畫不僅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文化記憶與審美追求，更是時代精神的生動體現。在當今時代，全球化與科技的飛速發展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審美觀念。藝術，作為人類精神與文化的載體，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挑戰。中國人物畫如何在新時代中延續其文化脈絡、展現時代精神，成為當代藝術界亟待探討的重要課題。

一、歷史脈絡與時代精神的傳承

在遠古時期，人類的祖先便在巖壁上留下了神秘的巖畫，這些簡單的線條和形象，是人類最早的繪畫表達之一，也是人物畫最初的萌芽。那時的巖畫雖然粗獷，卻蘊含著人類對自身與世界的最初認知和情感表達，為后世人物畫的發展奠定了基礎。隨著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到了漢代，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T形帛畫震撼了世界。這幅帛畫以其瑰麗的色彩、流暢的線條和豐富的想象力，展現了漢代繪畫的高度成就。畫中人物形象生動，比例協調，衣袂飄飄，仿佛將觀者帶入了一個神秘而莊嚴的仙界。它不僅是藝術的珍品，更是漢代社會文化與精神信仰的生動寫照，讓我們得以窺見那個時代人們對于生死、神靈和宇宙的深刻思考。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繪畫史上一個輝煌的時代，也是人物畫發展的黃金時期之一。顧愷之，這位在中國繪畫史上熠熠生輝的大家，以其傳神的筆觸創作了《洛神賦圖》。這幅畫根據曹植的《洛神賦》而作，畫中的洛神與曹植，一個美麗絕倫、一個深情款款，人物形象被描繪得細膩而富有情感。顧愷之通過獨特的線條運用和構圖方式，將人與神之間的愛慕與哀怨表現得淋漓盡致，使觀者仿佛能夠感受到畫中人物的呼吸與心跳。這幅畫不僅在藝術上達到了極高的水準，更成為中國文化史上浪漫主義的代表之作。

唐代，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人物畫也迎來了新的高峰。閻立本的《步輦圖》以莊重而威嚴的筆觸，記錄了唐太宗接見吐蕃使者祿東贊的場景。畫中人物形象逼真，神態各異，唐太宗的天子之威、祿東贊的謙卑恭敬都被刻畫得入木三分。這幅畫不僅是藝術的瑰寶，更是唐代政治、外交和民族關系的生動見證，展現了大唐盛世的輝煌與氣度。而到了宋代，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以其細膩入微的筆觸，生動地描繪了北宋都城汴京的市井百態。畫中人物眾多，形態各異，從達官貴人到平民百姓，從商販小販到舟子車夫，都被刻畫得栩栩如生。這幅畫不僅是一幅藝術杰作，更是一部生動的社會百科全書，讓我們得以深入了解宋代社會的經濟、文化和人民的生活狀況。它以長卷的形式，將汴京的繁華與熱鬧展現得淋漓盡致，使觀者仿佛置身于那個繁華的時代，感受著那個時代的喧囂與生活的氣息。

中國人物畫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演變和發展，從遠古的巖畫到馬王堆的帛畫，從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到閻立本的《步輦圖》，再到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每一件作品都承載著特定時代的文化內涵與精神風貌。從宗教神話的神秘莊嚴，到世俗生活的煙火氣與人情味；從宮廷貴族的奢華威嚴，到平民百姓的質樸堅韌。人物畫的視角逐漸拓寬，表現形式也日益豐富。這些經典之作，宛如一座座巍峨的藝術高峰，不僅展現了人物畫的藝術高度，更體現了畫家對社會現實的深刻洞察，成為后世畫家學習與參考的典范。

“筆墨當隨時代”是清代畫家石濤的名言，此觀點強調了藝術創作應該與時代背景相結合，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創新和變革，也深刻地揭示了藝術與時代的關系，成為中國繪畫藝術發展的重要指導思想。中國人物畫的發展歷程，正是這一理念的生動體現。清末著名畫家任伯年的作品就是典型的代表，他的作品線條流暢飛動，造型簡潔準確，善于運用夸張和變形的手法來突出人物特征，使形象更加生動傳神。在藝術風格上，任伯年能夠融合諸家之長，形成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其人物畫作品不僅具有藝術價值，還為后期人物畫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近現代以來，隨著西方文化的傳入和時代思潮的變革，中國人物畫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徐悲鴻先生將西方寫實主義與中國傳統筆墨相結合，開創了現代人物畫的新風格，“寧方勿圓”的觀點也悄然于人物的結構轉折點呈現，如他的《愚公移山》，其人物造型的肌肉解剖完全參照西方人體結構，但衣紋處理仍保留了吳道子（吳帶當風）的筆意，這種“中西合璧”理念深刻影響了中國人物畫的發展方向；齊白石先生則以質樸的筆觸和對生活的熱愛，為人物畫注入了新的生機。這些藝術家的創新實踐，不僅豐富了人物畫的表現形式，更提升了其藝術價值。

二、題材與風格的演變

當代社會，人物畫的創新更加注重題材的拓展和表現形式的多樣化。從農村題材的質樸厚重，到都市主題的現代時尚；從重大歷史事件的宏大敘事，到日常生活場景的細膩描繪。人物畫的題材更加貼近生活、貼近時代。同時，藝術家們也在不斷探索新的表現形式，如綜合材料的運用、現代科技與傳統繪畫的結合等，為人物畫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題材與表現形式創新的同時，人物畫的創作理念也在不斷更新。當代畫家們更加注重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挖掘與表現，強調人物的情感與精神內涵。他們不再滿足于對人物外在形象的簡單描繪，而是通過細膩的筆觸與獨特的構圖，展現人物的內心情感與精神追求。這種對人物精神世界的深度刻畫，使人物畫更具時代感和思想性。

單人物繪畫中，多以名人、領袖或特色人物為主人公，三角形的構圖加固了畫面的穩定性，S線形分割線猶如太極八卦的平衡感，都對畫面有著重要的構成作用。畫面設定上的黃金分割點是畫家們構圖的重要依據，將人物或靜物轉折于等分點上，更能微妙地增強畫面的沖擊力和飽滿情緒的遞進；雙人物構圖中一定強調“求同存異”，兩個人物動態相似時一定要從各個細節處找變化，避免畫面的雷同。畫面與構圖形成層層遞進的關系，深色壓住淺色又疊加深色，豎框包斜面內圓形中帶方，這不僅是方圓與黑白的對比，更是畫家們對美術構成的認知和巧思；再到群像繪畫中，畫面的“氣場”“負形”成了點睛的關鍵。“負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不僅僅是畫面中的空白或背景部分，更是與正形（即畫面中的主體物象）相互依存、相互襯托的重要元素。“正形”與“負形”在畫面中共同構成了完整的視覺形象，通過彼此的對比和呼應，營造出畫面的節奏感和空間感。群像畫中還有一個經常用到的塑造技法是“深畫留淺線”，用墨色壓出留白的線條，使畫面恍若在流動一般充滿生氣。

除了從人物數量的角度分類來剖析了優秀作品外，還可以從題材的選擇上進行細致的劃分。文藝題材是一個熱門的重點，戲劇人物的表現易于讓畫面達到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工業題材中主要呈現頂天立地的勞動人民形象，用排比勾勒線條，突出重工業的肌理效果；軍旅題材不僅只呈現戰爭與苦難場面，現當代更多的與科技和現代軍事相結合，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探索創新，更好地反映時代精神和軍人風貌；都市題材是現如今較為普遍的題材之一，畫家們會選擇更加貼近人民生活的場景來創作，在風格上也更為新穎有趣，在選題上涵蓋都市生活、情感、社會現象等多方面，使作品更貼近當代社會現實和人們的精神世界；農村與兒童題材則更是在作者自身的觀察與體會中尋求，兒童人物的表現更趨于夸張的動態和表情及極強的透視沖擊力。

三、當代人物畫的挑戰與機遇

在當今社會，傳統的繪畫技法與表現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已難以滿足當代人的審美需求。如何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實現創新，成為當代人物畫發展的關鍵。只有深入挖掘傳統文化的內涵，結合當代社會的現實需求，才能使人物畫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光彩。

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各種藝術思潮和表現形式相互交融，中國人物畫面臨著來自國內外的雙重挑戰。一方面，西方現代藝術的沖擊使得傳統人物畫的審美觀念和表現手法受到質疑；另一方面，國內藝術市場的多元化發展也對人物畫的創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這樣的背景下，人物畫藝術家們需要保持文化自信，堅守傳統精髓，同時積極吸收外來文化的優秀元素，推動人物畫的創新發展。

科技的進步為人物畫的創作帶來了新的可能性。數字繪畫技術、影像技術等現代科技手段可以為人物畫的創作提供更多的表現形式和創作靈感。例如，畫家可以利用數字繪圖板和繪畫軟件進行創作，突破傳統繪畫工具的限制，實現更加豐富多樣的藝術效果；同時，影像技術可以幫助畫家捕捉人物的動態和細節，為創作提供更加準確的參考。然而，科技的應用也需要注意與傳統繪畫技法的結合，不能過度依賴科技而失去人物畫的傳統韻味。

四、當代美術教師的責任與使命

在當代社會，美術教師作為藝術教育的重要力量，肩負著傳承和創新中國人物畫的重要責任。他們不僅是藝術知識的傳授者，更是文化傳承與創新的橋梁。在教學實踐中，美術教師不僅要傳授學生傳統的繪畫技法，更要引導他們理解人物畫的文化內涵和時代價值，激發他們對藝術的熱愛與追求，培養他們的創新精神與實踐能力。

多畫人物畫，實踐出真知。人物畫的傳承與創新是離不開實踐的。藝術創作者及美術教師要多畫人物畫，通過實踐探索人物畫的藝術規律和表現形式。在創作過程中結合自己的繪畫經驗，嘗試不同的題材和風格，將傳統技法與現代理念相結合，創作出具有時代感和藝術價值的作品。通過實踐，創作者也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人物畫的創作技巧與藝術內涵，為完成作品提供更加豐富的內容與經驗。

總結教學經驗，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美術教師應在教學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根據學生的不同年齡段探索適合學生的人物畫教學方法。通過總結，教師可以更好地理解學生的學習需求和興趣點，從而調整教學內容和方法，提高教學效果。同時，教師還可以將教學經驗進行整理與升華，形成系統的教學理論，為中國人物畫的教學與研究提供有益的參考。

關注時代主題，讓教學貼近生活。美術教師應引導學生關注時代主題，將人物畫創作與社會現實相結合。通過組織主題性創作活動，讓學生在創作中表達對時代的理解和感悟，培養他們的社會責任感與時代使命感，也要讓人物畫的創作更加貼近生活、貼近時代，具有更強的感染力與影響力。

五、藝術理想與展望

中國人物畫作為東方美學的精神圖騰，其千年傳承早已超越了技法與載體的物質邊界，在歷史長河的滌蕩中凝練為民族文化基因的鏡像投射。它以水墨為經脈、氣韻為魂魄，在形神互滲的哲學維度構建起獨屬華夏的視覺詩學，將天人合一的宇宙觀照與文以載道的倫理訴求熔鑄為永恒的美學方程式。那些游走于絹帛的墨痕既是過往歲月的時光拓片，更是文明密碼的視覺轉譯，在虛實相生的筆墨辯證中為傳統與現代架設起超越時空的精神虹橋。當全球化浪潮不斷沖刷文化身份的界碑，中國人物畫所承載的東方智慧恰似深埋地脈的古老泉眼，以其不可復制的審美基因與哲學深度，持續滋養著當代藝術創新的根系，在人類文明的精神共鑒中綻放出超越地域與時代的永恒光輝，既是對歷史文脈的莊嚴致敬，更是向未來敞開的無盡美學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