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藝術交叉學科：體系·問題·方法

摘"要：2024年中國藝術學在藝術社會學、藝術媒介學、藝術人類學和藝術鄉建、文化產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游戲藝術研究等交叉學科領域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并呈現出以下研究特色：一是開始重視藝術交叉學科的“三大體系”建設，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二是關注藝術與產業的密切聯系，提升藝術在藝術鄉建、文化產業、非物質文化遺產、電子游戲等各領域的賦能作用；三是人工智能、數字技術的蓬勃發展滲透在各個交叉學科領域，具有巨大的理論和實踐價值；四是及時開展階段性的總結，尤其是梳理近二十年來的學科發展情況和現階段存在的問題，探索多元化的研究路徑。

關鍵詞：藝術學；交叉學科；學科報告；新質生產力；跨媒介

中圖分類號：J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25）02-0039-11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25.02.006

2024年1月，中國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學會發布的《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簡介及其學位基本要求（試行版）》^[1]，其中藝術學一級學科下設13個二級學科，既包括音樂學、舞蹈學、戲劇學、戲曲與曲藝學、電影學等門類藝術學科，也收入了藝術管理、藝術遺產及藝術跨學科研究等交叉學科。除此之外，藝術傳播學、藝術心理學、藝術社會學、藝術教育學等交叉學科也被列入藝術理論二級學科范圍，藝術交叉學科的地位進一步被認可。2024年，藝術社會學與藝術媒介學、藝術人類學與藝術鄉建、文化產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游戲藝術研究等交叉學科已成為藝術學理論中與現實結合最為緊密的學科群，同時，藝術管理學、藝術地理學、藝術心理學、藝術法學等交叉學科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一、藝術社會學與藝術媒介學

（一）藝術社會學

作為一門兼具藝術學和社會學雙重屬性的交叉學科，藝術社會學的學科定位和研究方法問題一直是學界探討的重點。2024年中國藝術社會學研究主要圍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

一是回顧國內藝術社會學的發展歷程，回應目前藝術社會學研究中存在的問題。藝術社會學從文藝社會學和文化社會學發展而來，討論藝術社會學的學科定位等基本問題，需從其來由談起。作為國內較早研究文藝社會學的學者之一，姚文放回顧了文藝社會學、文化社會學和藝術社會學三個學科的來龍去脈，認為三者恰好構成了前后銜接、先后呼應的“三部曲”，并指出我國藝術社會學存在著明顯的不足，如尚未形成規模效應、本土化不夠等，尤其是當前藝術社會學研究還面臨著“方法論兩難”的問題。^[2]陽爍則從美學與藝術社會學的差異出發，探討了藝術社會學的學科定位和主要矛盾，認為中國語境下的藝術社會學屬于社會學，但在研究實踐中需要借助美學理論來理解對象。^[3]

二是梳理國外藝術社會學的發展情況，介紹西方重要的理論家及其研究。盧文超從歷史變遷與地域特色、分支學科與研究話題、內在矛盾與發展趨向等方面全面介紹了當代國外藝術社會學的研究現狀，并以此為參照，指出中國藝術社會學研究應注重經驗現象和理論，汲取跨學科資源，有效地結合社會和審美兩個維度。^[4]王夢怡比較分析了法國藝術社會學的代表人物皮埃爾·布爾迪厄和英國學者T. J. 克拉克的馬奈研究個案，認為前者建構了一套研究藝術家及其藝術作品的社會學框架，后者則旨在探究藝術的現代主義與社會的現代性之間的關聯。^[5]熊海洋聚焦德國社會學家諾貝特·埃利亞斯對天才音樂家莫扎特的研究，認為藝術天才的奧秘不僅來自其特殊的心理結構，也與社會發展進程有著密切的聯系，是種種社會形態中的“開放的個體”。^[6]

在學術活動方面，2024年5月，第八屆藝術社會學青年學者論壇在杭州舉辦，論壇以“新時代藝術社會學視野下的美育理論和實踐”為主題，圍繞“社會學和哲學視野中的藝術”“社會生活與美育開展”“藝術能動性與美育”“藝術社會學的審美之維”“藝術的媒介與實踐”“藝術史的美育潛能”等問題展開討論。

在圖書出版方面，王丁的《自娛之外：明末清初文士以畫治生研究》（文化藝術出版社，2024年）聚焦藝術社會學領域的藝術交易研究，梳理了明清文士以畫治生的歷史脈絡，深入探討了各種社會因素對藝術本體和藝術史的影響。

（二）藝術媒介學

“藝術媒介”和“跨媒介”研究是近年來中國藝術學研究中的學術熱詞，藝術媒介學的理論建構也主要從這兩個方面展開。

一是藝術媒介理論研究。張晶、胡深認為，藝術媒介研究應從本質論、創作論、鑒賞論三重維度同時展開，這不僅有助于揭示藝術媒介的本質、特征和功能，還對藝術媒介理論體系的建構具有奠基意義，應成為今后研究的基本方向。^[7]劉劍提出可以從三個層面理解藝術媒介：作為物質載體的媒介，作為藝術本體的媒介，以及作為社會交往的媒介，這三個方面構成藝術媒介的基本維度。^[8]周才庶通過還原當代藝術哲學研究中的“媒介特殊性”學說，認為其中各方理論雖有其合理性，但仍是將藝術媒介視作工具，而當代藝術媒介理論建構應超越媒介工具論，探究藝術媒介的本體價值和審美效果。^[9]湯筠冰認為生成式AI影響下的藝術媒介除了傳統的材料、媒材、質料等屬性，其媒介本體轉向表現為：從“再現”走向“再生產”，從“聚塊”模式到關注“物質性”，通過“媒介在場”和“社會在場”共同建構社會景觀。^[10]

2024年也是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出版六十周年，其“媒介即訊息”等論斷對媒介學及藝術媒介研究產生重要影響，因而有必要對其進行回顧和審思。單小曦將麥克盧漢的“媒介即訊息”看作媒介文藝學建設的思想總綱，認為媒介是文藝活動中不可或缺的構成部分，從各個維度參與文藝生產。^[11]劉晉晉則從藝術理論和藝術史出發對麥克盧漢媒介理論進行溯源，認為其受到巴拉茲的電影理論、黑格爾美學、小艾文斯的版畫研究、貢布里希的藝術符號學，以及沃爾夫林等人的形式主義藝術的重要影響。^[12]

二是藝術跨媒介研究。首先是厘清藝術跨媒介中的基本概念和重要范疇。周計武、麻嫻對跨媒介、跨媒介性、再媒介、超媒介、媒介間性、混合媒介等概念進行辨析，并指出科技、商業與學科融合是藝術跨媒介研究未來的發展方向。^[13]鄢冬圍繞藝術跨媒介性的三個重要范疇——交往、融合、間性展開討論，并提出將“詩意”作為跨媒介性的觀察中心。^[14]其次是深入探究藝術跨媒介研究中的重要議題，如跨媒介敘事等。如龍迪勇提出跨媒介敘事包括三種基本類型： 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之間的相互模仿; 一種空間藝術與另一種空間藝術之間的相互模仿; 一種時間藝術與另一種時間藝術之間的相互模仿。^[15]

翁再紅通過梳理“經典性”與媒介合法性、跨媒介敘事、故事世界建構之間的辯證關系，認為文本經典地位的確立，也即借助跨媒介敘事建構故事世界和形象譜系的過程。^[16]

最后是總結國內外藝術跨媒介研究成果。施暢、梁亦昆從歷史視野、研究方法、故事世界、媒介轉化、產業變遷五個方面梳理了 2023年國內外跨媒介藝術研究文獻，并提出以跨媒介本體論為視角構建中國跨媒介藝術體系，以構筑故事世界為路徑構建中國跨媒介敘事體系，以科技藝術融合為趨勢追蹤跨媒介藝術前沿。^[17]歐榮考察評析了瑞典學者漢斯·倫德的跨藝術和跨媒介理論及其對歐美學界的影響，尤其是他關于媒介研究的三分法（組合型、融合型、轉換型）可與國內近年來的跨媒介理論研究形成對話與補充。^[18]

此外，也有不少學者從藝術媒介論出發，引入其他學科方法展開更加前沿的理論探討。如周豐從藝術媒介研究中的經典議題“詩畫異質說”談起，運用神經美學的研究方法探尋詩畫異質的原因，未來或可通過神經美學乃至心理學、認知神經科學、腦科學等領域的發現來完善藝術媒介研究。^[19]

在學術活動方面，2024年10月，中國藝術研究院主辦了“人工智能時代的藝術與媒介”學術論壇，探討了跨媒介研究的現狀和脈絡、圖像媒介視域下的攝影與電影、生成式AI與經典算法生成藝術等議題。2024年11月，南京大學藝術學院主辦了“數智時代的跨媒介藝術學”學術論壇，主要議題包括：跨媒介藝術學基本文獻的整理與研究；跨媒介藝術學的基本概念與范疇；跨媒介藝術學的基本問題與方法；跨媒介藝術學的知識譜系；人工智能與數字藝術的跨媒介研究等。

在圖書出版方面，施暢的《故事世界的興起——數字時代的跨媒介敘事》（四川大學出版社，2024年）提出數字時代跨媒介敘事的三重轉向：技術虛擬化、媒介融合化、文化復魅化，并運用跨媒介敘事研究方法對虛擬現實、增強現實、電影化游戲、游戲化電影、網絡文學等領域展開豐富的個案分析。韓曉強主編的《走向媒介本體論：歐美媒介理論文選》（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24年）收錄了齊林斯基、威廉·弗盧塞爾、基特勒等著名學者的媒介理論研究成果，內容涵蓋傳統媒介、新媒介及后媒介時代的許多重要議題。

二、藝術人類學與藝術鄉建

（一）藝術人類學

藝術人類學是中國藝術學中發展較為成熟的交叉學科，形成了較為豐富的理論成果和研究方法，是藝術學理論研究中需要關注的重要學科。^[20]2024年中國藝術人類學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藝術人類學研究方法的多元化探索。項陽認為中國藝術人類學研究除了汲取文化人類學的學科理念和方法論，還應該借鑒歷史人類學的研究方法，關注歷時與共時這對新論域，以彌補既有研究理念的缺失。^[21]隨著網絡數字化的發展，虛擬田野方法也逐漸受到重視。王可、劉悅根據人類學家身體的“在場”和“缺場”將虛擬田野分為遙在型田野（替身田野）和在場型田野（沉浸田野）兩種類型；虛擬田野的工作方法可分為線上體驗和線下證偽兩種，前者包括交談式互動、觀看式互動、扮演式互動、沉浸式互動四種行為類型。^[22]

二是藝術田野和藝術民族志的專題探討。徐贛麗認為現代田野作業不能停留于對異地他鄉的文化獵奇，而更強調眼觀的藝術、訪談和聽的藝術、腦的藝術、心的藝術和寫的藝術，并加以問題意識進行理論提升。^[23]安麗哲從英國人類學家羅伯特·萊頓的研究出發，探討他的田野中的主體間性和語境等概念對中國藝術人類學田野理論和方法的重要影響，并由此思考西方藝術人類學理論在中國的適應性問題，這對中國藝術民族志的認識論建構有著重要啟示意義。^[24]全球化時代，海外藝術民族志的書寫也成為藝術人類學研究中的重要一環。王永健提出全球史觀框架下海外藝術民族志的研究主題是歷時性的時空差異所產生的不同“他者”，其書寫應超越國族敘事，以全球史的觀念統合藝術人類學研究。^[25]朱靖江和羅易扉則分別探討了藝術影像志^[26]和小型社會物的民族志。^[27]

三是藝術人類學關鍵詞研究。作為藝術人類學中的核心觀念，“藝術進化論”旨在闡明藝術與進化的關系，對藝術人類學研究范式的構建有著重要意義。周渝詳細梳理了藝術進化論形成過程中的重要理論來源，包括達爾文進化論，斯賓塞、泰勒、摩爾根等人的人類學進化論，格羅塞、哈登等人以裝飾圖案為對象的藝術進化論，薩林斯和塞維斯的新進化論，以及模因學說與神經元理論等當代生物學與藝術進化論的結合。^[28]王建民、郭呈如聚焦“原生藝術”現象，認為原生藝術與原始藝術、民間藝術有關聯但不能混為一談，原生藝術更加強調對藝術及其邊界的重新思考，以及對藝術創作者身份問題的反思，原生藝術實踐應該成為藝術人類學的重要研究領域。^[29]路瑞則對當代藝術中另一個重要現象“城市藝術區”展開論述，在梳理國內外城市藝術區的研究脈絡基礎上，提出藝術人類學城市藝術區的研究視點應聚焦在遺產資源論、藝術景觀、與城市藝術區田野三個方面。^[30]

在學術活動方面，2024年10月，中國藝術人類學學術研討會在重慶舉辦，會議以“文化遺產活化利用與藝術人類學研究”為主題，圍繞“藝術人類學和文化遺產的理論和歷史研究”“文化遺產傳承與藝術民族志創新研究”“音樂人類學與舞蹈人類學研究”“文化遺產活化利用與文化符號、民族形象研究”等議題展開研討。此外，2024年度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學研究所還舉辦了當代藝術人類學系列論壇，討論了“書法人類學”“當代藝術人類學的路徑和未來”“農民與文藝”“非遺美學與世界文明互鑒”“中國審美人類學的形成、發展和國際化”“非遺的社會生命”“新中式服飾風尚”等議題。

在圖書出版方面，霍華德·墨菲著、關祎譯的《成為藝術 ： 探索跨文化范疇》（文化藝術出版社，2024年）通過對澳大利亞雍古藝術的人類學研究，突出了審美因素在藝術人類學研究中的方法論意義，強調了更具普遍性的跨文化的藝術概念。史蒂夫·萊烏托爾德著、向麗和趙威譯的《本土美學：原住民藝術媒介與認同》（文化藝術出版社，2024年）通過對美洲原住民紀錄片的考察，為讀者展示了“原生性”與“反身性”兩種觀看之道，為本土美學的建構提供了當代向度。王永健的《藝術人類學論綱》（商務印書館，2024年）梳理了中西藝術人類學的發展歷程，集中論述了藝術人類學的研究對象、理論來源、學科定位、研究方法和理論范式等問題，對藝術人類學研究和學科建設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此外，王永健還編著了《中國藝術人類學名家訪談》（中國文聯出版社，2024年），對中國藝術人類學發展歷程中有突出理論貢獻的方李莉、靳大成、劉錫誠、周星、洛秦、色音等十三位學者進行學術訪談，詳細回顧了他們的學術研究歷程、理論成果和研究經驗。

（二）藝術鄉建

一是藝術鄉建的理論建構。彭兆榮認為，中國藝術鄉建應牢牢把握藝術與鄉土的關系，回到農耕文明的歷史背景中（于“辰”），強調藝術與環境的和諧共處（與“辰”），實現藝術對鄉村的賦能（予“辰”），在具體實踐中呈現中華民族的文明基因和文化脈絡。^[31]季中揚則聚焦藝術鄉建中的城鄉關系，認為藝術鄉建的本質是鄉村的空間生產，是生產面向城市的產品；為了在鄉村建設中體現城鄉文化共同體，他提出反空間生產的藝術鄉建，倡導藝術家要以“弱”姿態介入鄉村，以文化中間人的身份促進城鄉文化的融合發展。^[32]李梅、魏慧爭將21世紀以來的中國藝術鄉建分為介入式、參與式、融合式、賦能式四種類型，并對其進行歷時性和共時性的比較分析，提出應將藝術教育作為藝術鄉建可持續力的重要抓手。^[33]

二是回應藝術鄉建中的新議題。中國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過程中不斷產生新的議題，如“藝術賦能鄉村”“宜居宜業和美鄉村”等，需要從藝術鄉建視角及時進行回應和集中闡釋。張穎聚焦“藝術賦能鄉村”問題，系統闡釋了“賦能”概念的原義及其演化，“賦能”的行動理念、形式內容與路徑方法，以及“藝術賦能鄉村”存在的問題和解困之道。^[34]劉姝曼認為藝術鄉建以“宜居”為形、“宜業”為基、“和美”為魂，與“宜居宜業和美鄉村”有著內在的契合性，可以為構建中國特色的鄉村文明新形態注入新的“鄉村性”。^[35]

三是藝術鄉建的多元化路徑探索。藝術介入是藝術鄉建中的常見方式。渠巖提出要以多學科、多價值、多主體、多實踐的藝術介入方式，打破藝術與社會隔絕的藩籬，重建藝術與現實的關系，^[36]并開展了“許村計劃”“青田范式”“周前藝術公社”^[37]等多項具有代表性的藝術實踐項目。向麗、張勰則倡導“非介入的介入”，通過對話、協作、融合、共生等方式構建多元主體間的聯動，以消解藝術鄉建中以啟蒙先鋒自居而衍生的不平等關系，實現美美與共。^[38]面對數字技術的發展，王鵬飛、李禎認為要從鄉村的數字基建入手，探索數字時代藝術鄉建的新模式，利用數字技術和媒介手段實現鄉村的文化再造。^[39]

在學術活動方面，2024年9月，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成立了藝術鄉建專業委員會，并在北京舉辦了藝術賦能鄉村建設高峰論壇，專委會主任方李莉在會議發言中重申了藝術鄉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并呼吁學界推動“藝術鄉建學”的成立。2024年12月，鄉村建設高校聯盟鄉村藝術建設專項委員會2024年會暨第二屆全國鄉村藝術建設論壇在無錫召開，會議圍繞鄉村藝術建設中的傳承與創新展開研討。此外，“藝術鄉建與地方創生”專題研討會（北京）和“藝術與地域復興：從大陸到海島”國際學術會議（廣東韶關）等會議也相繼舉辦。

在圖書出版方面，渠巖、屈行甫編著的《中國藝術鄉建地圖》（上海三聯書店，2024年）收錄了中國近二十年33個藝術鄉建重要案例，資料詳實，兼具學術性和可讀性。鄒洲等的《藝術鄉建：藝術介入云南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的策略與實踐》（商務印書館，2024年）收錄了該團隊對云南傳統村落進行的鄉村調研與藝術介入實踐，涵蓋民居建筑、傳統工藝、民族服飾、民族樂舞等各種藝術門類。

三、文化產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

（一）文化產業

由于每年皆有專門的藍皮書《中國文化產業年度發展報告》出版，本文僅簡要介紹2024年該領域的幾個熱點問題。

一是文化產業研究現狀與問題分析。王金會總結了二十年來在國家文化政策驅動下我國文化產業發展和理論研究狀況，并提出未來要重點關注構建中國文化產業理論、深入具體行業研究、回應時代發展的實踐問題、保持研究的持續性等問題。^[40]唐月民從主體、目標、價值、客體、空間五個維度探討了中國式現代化為文化產業賦予的新意蘊和對文化產業實踐的指引作用。^[41]張莉、宋新偉則探討了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下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三個維度：價值維度、實踐維度和目標維度。^[42]

二是文化產業與新質生產力。顧江、田曉儀基于2012—2022年的省級面板數據探討了新質生產力對文化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與內在機制，并提出相關政策建議。^[43]張振鵬認為文化、科技、人才、金融、治理在內容衍生、文化生產、創意轉化、產業循環、協同發展方面形成中國文化產業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結構，并隨著“五要素”的不斷更迭形成了包括原動力、推動力、 競爭力、支撐力、保障力的“五力”結構形態。^[44]黃蕊、于鴻則從內外動因、理論機制和生態愿景三個維度提出新質生產力建設背景下文化產業的數實融合發展路徑。^[45]周靈認為新一代人工智能在深度學習、跨界融合、人機協同、群智開放、自主操控等方面可以為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新模式和新路徑，應加快構建新一代人工智能賦能文化產業的良好創新生態。^[46]

三是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向勇認為，文化產業數字化轉型是新質生產力賦能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根本體現，數字文化產業在技術創新動力、價值增長方式、績效評價機制和政策治理體系等方面受到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影響，但同時也要反思技術決定論，審慎看待技術革新在文化產業領域的適用范圍和程度。^[47]周建新認為數字技術的“數字非中立”“權威規訓”雙重屬性導致了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的雙重悖論，可從數字文化產業社會價值屬性和數字文化產業先進文化導向性兩個角度提出超越悖論的路徑，^[48]并且要深入研究人工智能在內容生產、數據模型、文化消費等方面的應用，促進人工智能與文化產業的深度融合。^[49]周錦、高文嶺探討了網絡平臺視域下數字文化產業的發展特征，嘗試從核心層、支撐層、環境層三個方向分別構建數字文化產業生態體系及網絡平臺的評價指標體系。^[50]

除此之外，近年來文化和旅游業的深度融合也為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多元化的路徑，如2024年初掀起的“新中式”熱潮便為文化產業發展帶來重要啟示。周慶富、谷卿認為“新中式”既是一種“式”，也是一種“勢”，代表了年輕文化消費群體的文化認同和消費傾向，應予以重視。^[51]崔金麗和趙東川則分別從文旅場景^[52]和電子游戲^[53]兩個方面論證了“新中式”在文化產業發展中的實踐意義。

（二）非物質文化遺產

隨著“藝術遺產”被列入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目錄，關于藝術遺產的學科建設問題提上日程，對此，彭兆榮認為既要遵循“國際規則”，又要具有“中國特色”。^[54]作為藝術遺產學的主要研究對象之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眾多交叉學科中具有重要地位，需以跨學科的研究視野和強烈的問題意識展開遺產資源的保護和活化，^[55]具體研究方向包括：

一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的學科建構和研究方法。潘魯生探討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的學理基礎、學科范疇、學術方向、學科定位和人才培養定位等基本問題，認為應立足交叉學科屬性構建出具有中國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學科、專業、課程、教材體系。^[56]蕭放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具有理論研究、保護實踐與人才培養三大任務，其學科建設應以非遺保護的理論與實踐研究為核心，建立理論觀照實踐、實踐催生理論的互動關系，道器合一、相即不離的非遺保護傳承理念與實踐原則，以及非遺保護人才的國民教育體系。^[57]喬曉光基于近百年非遺“史前史”，提出非遺學科應面向多民族生活形態，以系統性的田野研究推進本土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58]耿涵、李曉東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具備交叉多元、活態開放及目標導向的學科特征，并形成了面向系統性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發展進路。^[59]郭平、張潔梳理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科化發展脈絡，認為該學科整合了民俗學、人類學及民間藝術學等學科資源，并提出學科交叉建設的實踐路徑。^[60]

在研究方法上，彭兆榮提出應以“整體研究”為前提，以多元視角、多方法整合為原則，從材料種類、學科分類、多樣表述、整合創新等方面探索非遺研究方法。^[61]蘇發祥認為非遺學吸收了民俗學和文化人類學研究的主要方法，如文獻資料法、田野調查法和比較研究法等；也形成了自身特有的研究方法和范式，如實地調查法、口述史方法等。^[62]

二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向云駒認為，為了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的自覺性、科學性、有效性，應建構完善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學體系，將非遺知識系統化、學理化和整體化。^[63]朱剛重訪“文化空間”概念，從文本觀念和歷史觀念兩個維度探討文化空間與非遺的關系，提出應祛除物質與非物質之間的二元對立去理解非遺，以更好地實現非遺的保護和傳承。^[64]彭兆榮從地理—政治空間、地緣—文化空間、認知—分類空間、展示—表演空間、符號—結構空間、超越—固定空間、移動—旅游空間等幾個方面論述了文化空間與非遺的關系。^[65]杜曉帆、全軼先基于“活態遺產”理念，從“活態”和“非物質”兩個角度，關注與遺產緊密關聯的社區、群體、個人，提高對文化遺產保護的整體性認知。^[66]

在具體的非遺保護和傳承中，非物質文化遺產館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志越來越受到關注。蘇丹、馬閱基于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的本土化實踐歷程，將非遺館分為以敘事為核心的綜合性非遺館、保護與發展并重的生態博物館、教育與旅游結合的體驗中心、教學與傳播并重的傳習中心四大類型。^[67]牛樂、張潔立足于檔案學、方志學、文化學三大視角，系統分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志的內容、體例與學術范式。^[68]此外，隨著文旅融合和數字文化的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旅游^[69]、數字文化遺產^[70]也在非遺保護和傳承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在學術活動方面，2024年9月，“中國非遺保護20年：成就、挑戰與展望”學術論壇在北京師范大學舉辦，論壇圍繞“非遺內外：現代化進程中的非遺保護”“生態與傳承：非遺保護與可持續發展”“跨界與融合：非遺保護中的類別與媒介”“主體性與文化權力：非遺的人民性”“理論與實踐：非遺保護與非遺學科建設”“話語與政策：非遺保護的中國經驗與本土實踐”等議題展開討論。2024年11月，“學科分工與學術協同：非遺學科建設”學術論壇在山東大學舉辦，論壇主要圍繞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的學科體系和專業建設展開討論。

在圖書出版方面，馮驥才的《非遺學原理》（人民文學出版社，2024年）系統梳理了非遺學的學科緣起和歷程、學科性質和特征、理論體系和實踐方法等。馬盛德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十講》（商務印書館，2024年）從中國非遺保護二十年的經驗出發，全面探討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基本概念、具體實踐、存在問題和相關對策。王云霞等的《文化遺產法：中國與世界》（商務印書館，2024年）介紹了各國文化遺產法的主要制度和特點，并探討了文化遺產領域相關國際公約在中國的實踐歷程和相關問題。除以上成果之外，2024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還設置了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研究專項項目，對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四、游戲藝術研究

近幾年來，電子游戲一直是各類藝術媒介融合的“試驗場”。其中既有游戲與電影、戲劇、音樂和文學等傳統藝術形式之間的交織，也有游戲借助虛幻引擎、生成對抗網絡和大型預訓練模型等技術媒介而涌現出的藝術類“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簡稱AIGC）。日新月異的變化使我們意識到，電子游戲的更迭演進早已不再是游戲產業內部的行業行為，而是直接作用于社會并產生巨大效應的藝術事件。這也是為什么在2024年，藝術學界的研究者們不約而同地將視野投向了游戲之于社會的作用與影響，包括游戲的意識形態分析、游戲類型與社會效應與國風游戲的國際傳播。

一是游戲的意識形態分析。該領域注重社會資本與游戲藝術之間的動態關系，并在此過程中思考游戲的藝術本性應當何去何從。劉煜洲、藍江梳理了游戲與資本結盟的“游戲資本主義”歷史，即從單機游戲時代到租金游戲時代，再至消費游戲時代。^[71]游戲資本主義不斷地把游戲剝離出自由與愉悅，轉而用資本權威去加以替代，從而更為隱匿地剝削個人社會資本以及玩家個人。類似地，夏瑩、潘沈陽敏銳地指出，在消費—勞動介入電子游戲的過程中，游戲本意所蘊含的自由與愉悅已然淪為了一種“針對消費或勞動的誘惑機制的修辭”，而其真正本質則導向了欲望的增殖與變現。^[72]肖峰和胡月慶亦強調，游戲資本主義消解了勞動與休閑之間的界限，“遮蔽了資本邏輯下以游戲之名實行數字化剝削的事實”。^[73]李俊欣著重分析了以游戲為勞動的“游戲玩工”群體及其在“數字工廠”里的異化勞動，揭示了“游戲媒介依存”的社會文化癥候。^[74]若想真正激活游戲的解放意義，或許不該是用資本去挑逗欲望，而應當讓勞動本身成為目的，借助制度設計使勞動盡可能帶來趣味而非痛苦，為此，羅衛東、宣杭詳細探討了河上肇的“勞動的游戲化”思想及其實踐路徑。^[75]

二是游戲類型與社會效應。該領域的學者進一步聚焦于特定的游戲類型，觀察不同游戲種類所帶來的審美想象與社會價值。王玉玊指出，“輕制作而重故事”的文字冒險類游戲蘊含著豐富的敘事沖動（包括但不限于世界觀、角色與情節設定等），能呈現特定的情境現實與歷史風貌，《小白兔電商》與《完美的一天》這兩款文字冒險游戲便重述了千禧年前后經濟全球化與國內經濟體制轉軌時期的美學記憶與審美體驗。^[76]乙女游戲（otome games）是近年備受關注的游戲類型之一。所謂“乙女”，是指未婚的年輕女孩，與之相應的游戲類型大多以戀愛題材相關，因而能夠反映出青年女性玩家對于親密關系的理解。通過調研與訪談，陳爽等論述了乙女游戲的情感代償功能，并指出了此類游戲在個體建立準社會關系、緩解孤獨感和情緒壓力方面的積極價值。^[77]當然，從根本上看，乙女游戲帶給玩家的是虛擬的親密關系體驗，因而如何防止在游戲過程中沉溺于情感烏托邦，抑或陷入其中的消費陷阱，將是游戲藝術設計時需要認真對待的難題。^[78]

三是國風游戲的國際傳播。立足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的時代背景，國風游戲無疑是踐行“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主要代表之一。不過在當前文化出海的進程中，已然存在著文化承載力不足、傳播內容淺表化與文化意象單一等問題，為此，張鑫、邱凌指出國產網絡游戲需要在內容、渠道與價值上協力合作，從而全面提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效力。^[79]馬睿、吳文杰尤其聚焦于國風山水游戲的內容制作，認為當前這類游戲在文化功能、設計意圖、玩家期待和游戲機制等基本要素上存在著錯配。^[80]相應地，我們需要確立“游戲—文化共生體”的新范式，以實現游戲與文化的相互發明和協同發展。

2024年最為出圈的游戲事件，莫過于8月20日現象級游戲《黑神話：悟空》的全球發售。截至當年12月31日，該游戲已經銷售2800萬份，銷售額達90億元人民幣?！逗谏裨挘何蚩铡返某晒酥局袊螒蛘竭M入3A時代。“3A”游戲是指游戲在研發過程中投入了大量的金錢（A lot of money）、大量的資源（A lot of resources）和大量的時間（A lot of time）?！逗谏裨挘何蚩铡分猿蔀橹袊幕敵龅牡湫?，其原因在于該游戲在內容上立足新穎的“后西游敘事”^[81]、形式上鼓勵“智力決策和社交互動”“知識的演化傳播與二次創作”^[82]、兼具產品可玩性與文化敘事性以“形成產品與文化層面的價值合力”^[83]、在營銷上實現跨平臺聯動^[84]等。不過，正如耿弘明所認為的，《黑神話：悟空》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國產游戲在游戲機制和自主游戲引擎開發維度面臨著新的挑戰。^[85]

在學術活動方面，《黑神話：悟空》的發售也掀起了一股藝術與游戲討論熱潮。2024年9月，中國藝術研究院舉辦了“《黑神話：悟空》與‘第九藝術’的主體性爭議”“《黑神話：悟空》——國產游戲的‘修行’之路”等學術論壇，從游戲傳播的輿論空間^[86]、再媒介化^[87]、空間權力^[88]、主體認同^[89]等視角探討《黑神話：悟空》對中國游戲產業發展^[90]的啟示，并嘗試建構一種游戲批評的詩學研究方法論。^[91]

除了上述學科之外，藝術管理學、藝術地理學等交叉學科領域也取得了較大進展。在藝術管理學領域，田川流基于中國特色原則、科學發展原則、跨學科建構原則和實踐性原則，嘗試構建藝術管理學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92]張振鵬、陳書婷探討了中國特色藝術管理話語體系構建的核心命題：藝術生態治理；^[93]張朝霞分析了中國式現代化藝術管理的歷史邏輯、 理論邏輯和實踐邏輯；^[94]劉陽從“新文科”概念出發探索中國藝術管理學專業建設和核心課程體系構建。^[95]在藝術地理學領域，

2024年9月，首屆全國藝術地理學大會暨中國古都學會藝術地理學專業委員會成立大會在安徽蚌埠召開，標志著我國藝術地理學進入新的階段。

張慨的《藝術地理學：問題、方法與典型性》（上海大學出版社，2024年）系統探討了藝術地理學的學科建設、區域藝術研究、藝術地理個案研究、藝術地理視角評論等問題；顏紅菲主編的《藝術地理學精粹》（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24年版）收錄了半個世紀以來的藝術地理學研究成果，涉及藝術與地理、藝術地史學、景觀圖像志、當代藝術地理批評與實踐等。此外，近年來藝術傳播學、藝術治療學、藝術法學、藝術與科技等領域也日漸引起國內學者關注，在此不做一一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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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涂"艷"劉"劍）

2024 Interdisciplinary Arts： Systems， Issues， Methods

Qin Xinghua/Editorial Department of Research on Art Studies， Chinese National Academy of Arts， Beijing 100012

，China

Abstract：In 2024， Chinese art studies achieved fruitful research outcomes in interdisciplinary fields such as art sociology， art media studies， art anthropology， rural art construction， cultural industries an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nd the intersection of art and gaming. The research exhibited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First， there was a growing emphasi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three major systems\" of interdisciplinary art studies， aiming to establish disciplinary， academic， and discourse system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econd， attention was paid to the close connection between art and industry， enhancing the empowering role of art in rural art construction， cultural industrie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nd electronic gaming. Third，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digital technologies permeated various interdisciplinary fields， demonstrating significan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value. Fourth， timely periodic summaries were conducted， particularly reviewing the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s over the past two decades and current issues， while exploring diversified research approaches.

Key words：Art Studies;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Disciplinary Report;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Trans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