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泰南傳佛教節(jié)慶儀式音樂結構的雙軸關系研究

摘"要：中國和泰國的南傳佛教節(jié)慶儀式音樂一直以信仰文化為核心保持同構關系。

從結構上看，中國和泰國南傳佛教節(jié)不同的節(jié)慶儀式，都是在諸如“與信仰核心關系近”—“與信仰核心關系遠”，“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肯定”—“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否定”，“信仰需求”—“個人需求”這些二元關系的搖擺中達成了模式—模式變體的推導。其中與儀程同形同構的音樂內容的本質，都是對相關意義的表達，其音樂本體結構既遵循了中、泰儀式儀程的同—異關系，也通過模式—模式變體的推導遵循結構鏈條中的二元關系。由此可見，中、泰儀式音樂雙重鏈條結構的達成，正是以近信仰核心為深層結構內核，遵循這一內核實現二元關系的平衡，并以信仰的最終實現或維持信仰認同的穩(wěn)定為導向。

關鍵詞：節(jié)慶儀式音樂；雙軸關系；同構

中圖分類號：J60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25）02-0098-11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25.02.013

一、概念與方法

中國云南省西雙版納等地與泰國自古便處于南傳佛教文化圈之中，受到國界區(qū)隔的影響，兩地的國家、社會發(fā)展有各自不同的軌跡，由此在具體的節(jié)慶上產生一定的差異。但這種區(qū)隔和差異并未導致兩地節(jié)慶儀式音樂產生本質上的不同，那么在具體的節(jié)慶儀式構成中，中、泰如何通過神圣和世俗間的過度求同存異？又是基于怎樣的深層機制進行聚合與組合形成同構關系的？要探討這些問題，需要將研究對象的具體表現形式和系統構成方式作為樣本進行比較分析，進行深層歸因的思考。

探討中國和泰國傳統節(jié)慶儀式音樂系統的深層構成機制，從研究對象自身來看，需要兼顧其表層現象與深層意義所對應的具體經驗與抽象概念。而具體到對應的分析方法，從跨界研究對象的整體性層面來看，如果將中國和泰國的節(jié)慶儀式音樂看作雙重鏈條結構，那么二者之間的關系，既有相對獨立建構的具體微觀細節(jié)存在異同，同時又具有一個結構的整體性特征。由此，這種雙重鏈條的同構關系與結構主義雙軸關系的聚合軸—組合軸分析方法不謀而合，并且能夠落于具體音樂對象層面對模式—模式變體的音樂分析方法。符號學雙軸關系由索緒爾提出，而后被廣泛稱為聚合軸（paradigmatic）與組合軸（syntagmatic），此后符號學家們對兩個源于希臘語的術語進行了相當復雜的解讀和釋意。^[1]雅柯布森對這對術語的解讀更為清晰易懂，他提出，“聚合軸可稱為‘選擇軸’（axis of selection），功能是比較與選擇;組合軸可稱為‘結合軸’（axis of combination ），功能是鄰接粘合。”

^[2]

雅柯布森認為比較與連接，是人的思考方式與行為方式的最基本的兩個維度，也是任何文化得以維持并延續(xù)的兩個條件。我國民族音樂學也借鑒音樂符號學這一雙軸關系拓展出轉換生成、簡化還原的分析方法，形成文化本位分析方法，^[3]通過不同音樂對象表征的“模式變體”分析出音樂“模式”中觀念認同的規(guī)律。本文嘗試借此在儀式音樂對象的實證解讀中接通音聲—行為—概念三分模型，結合筆者此前對儀式誦經音樂本體的分析^[4][5]，更進一步對應雙軸分析模型，通過對具體儀式音樂的系統結構與具體內容、對象表達與意義內涵的關聯解讀和比較分析，探索中、泰節(jié)慶儀式音樂雙軸關系結構，同時為我國民族音樂學理論方法的實踐提供可資比較的視角。

二、聚合與組合：中、泰傳統節(jié)慶儀式音樂的分類與構成

如果以年作為周期，呈現中國和泰國的節(jié)慶儀式，那么其節(jié)慶儀式的組合構成單位并不是一個個孤立的節(jié)慶，而是按照不同分層的聚合關系組合而成的關系束，這些關系束組合起來，形成了信仰文化整體中兩國的節(jié)慶儀式鏈條，由此每個構成單位也獲得各自的能指功能。借鑒列維斯特勞斯分析神話結構提出的二維參照系^[6]，從歷時的角度來看，屬于同一束關系的不同節(jié)慶儀式出現的時間前后不一，而不同關系束之間的節(jié)慶儀式間隔的時間也可能比較長。但是如果把它們重新放在其共時顯現出的組合中，就能夠根據一種新型的時間參照系重新組織其共時構成了。并且這個時間參照系是相對二維的，即同時具備歷時性和共時性，兼顧層聚合與束組合，顯著地表現出現象特點和深層規(guī)律的結合。

建構中、泰節(jié)慶儀式具體分類的二維參照圖進行具體說明圖1、表1對節(jié)慶儀式的整理綜合筆者十余年在中國和泰國進行的田野調查中對大量節(jié)慶儀式個案的積累，并結合參考：刀國棟《傣族調查手稿》，內部資料，1983年，載于楊民康《貝葉禮贊》，宗教文化出版社，2002年，95-96頁；譚樂山著、趙效牛譯，《南傳上座部佛教與傣族村社經濟——對中國西南西雙版納的比較研究》，云南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1-44頁；張公瑾、王鋒著，《傣族宗教與文化》，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35-64頁；姚荷生《水擺夷風土記》，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169-170頁；劉巖《南傳佛教與傣族文化》，云南民族出版社，1993年，第151-154頁；龔銳著《圣俗之間——西雙版納傣族賧佛世俗化的人類學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69-80頁。此外，由于篇幅有限，僅擇其重點相對完整地呈現兩國的節(jié)慶儀式，在一些相同關系束中的同類節(jié)日就不一一列舉，用“等”表示。（圖1）。首先，縱向軸以年為周期聚合節(jié)慶儀式，一個歲時的呈現擬定佛歷/傣歷新年為時間的起點和終點。其次，擬定二維參照系的橫向軸，也就是分類的形成，從左到右的分類即是聚合關系分層后的關系束，同時分類標準也是一個整體的歷時建構過程。這樣，三個類型當中，每一縱欄就表示同屬于一束的關系，如果要敘述清楚全年的節(jié)慶儀式，就要按照從左到右，從下到上的順序排列。但如果要理解這些節(jié)慶儀式，就需要撇開從下到上的歲時時間排序，將其作為相對共時的平面，只從左到右進行解讀，把每一欄看作一個分層/單元。由此，通過二維參照系把節(jié)慶儀式看作一個非線性的序列組合，通過對這個圖所呈現的排序來進行整理。在南傳佛教文化圈所屬的范疇內，關系束從左到右用1、2、3數字表示，在此基礎上，中、泰共有不加次級序號，中國獨有、泰國獨有的節(jié)日分別用次級序號-1、-2表示，由此可以得出中、泰節(jié)慶儀式分類比較表（表1）。

由此，綜合同一束中的關系表現出共同的特點，第一欄是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最早出現的具有民俗性、地域性特征的非佛教信仰，如中國的原始宗教祭祀祈福儀式，泰國多神信仰的水燈節(jié)、春耕節(jié)等祈福儀式，這些構成了中泰南傳佛教文化圈國家和地區(qū)的原生底痕。

第二欄是南傳佛教信仰，具有社會性、區(qū)域性的特征，從歷時角度看，這是隨著南傳佛教傳播到兩地后，以信仰文化為主體逐漸建構起的次生文化，主要分為核心、中介、外圍三類節(jié)日。

第三欄是隨著現代民族國家的建立，形成了以國界作為區(qū)隔方式的再生文化分層，超越前兩個分層獨立再生其文化意義，具有國別性特征，基于各自公民認同建構的節(jié)慶儀式。由此大致分成幾種類型，第一類是現代民族國家共同慶祝的國際統一的節(jié)日，如元旦等；第二類是由各國政府制定的節(jié)日，如國慶節(jié)、勞動節(jié)等；第三類是參考國情（民情）產生的特殊節(jié)日，如中國以漢族為主體，參照農歷的春節(jié)、端午節(jié)、元宵節(jié)等，泰國與王室相關的節(jié)日，如國王誕辰、王后誕辰、國王登基日等。

由節(jié)日束的組合構成可以看出，信仰南傳佛教的中國地區(qū)和泰國，其節(jié)慶儀式體系構成了傳統與現代節(jié)日并重的二元關系特征。中國信仰南傳佛教的民族地區(qū)，除了參考傳統傣歷慶祝的宗教、民族節(jié)慶，還有主體民族漢族使用農歷計算慶祝的節(jié)日，以及國家規(guī)定和國際通用的節(jié)日。泰國作為佛教國家，既遵循各種佛教節(jié)日傳統，同時也通過節(jié)日體現出了“他作為世界上一個現代民主國家的現狀，有機地將國家的象征（宗教與國王）、現代國家的主體（兒童、青年、教師、工人、農民、軍人、公務員等）和現代民主國家的標志（憲法、民主、科學、教育）融合在一起。”^[7]

通過比較具體節(jié)日，中國和泰國的節(jié)慶儀式體系構成都表現出神圣和世俗的二元過渡關系，即以南傳佛教節(jié)慶為核心的神圣儀式與其他非佛教外圍的世俗儀式并重。在節(jié)日組織的數字結構表中，中國和泰國在佛教信仰次生層的節(jié)日，具有極高的統一性，幾乎完全重合。面向兩端的原生和再生文化層的節(jié)日組合，除了原生層作為人日常生活中必然發(fā)生的事件類節(jié)日、再生層兩個現代國家為順應時代潮流慶祝的國際通用的節(jié)日，兩國在這兩個欄目中的節(jié)日組合少有相同。

這極大地影響了在具體節(jié)慶儀式中，儀式儀程及其儀式音樂的結構。

三、經驗到概念：中、泰節(jié)慶儀式系統及其儀式音樂的構成

基于以上分析，結合筆者的田野調查材料和經驗，對不同類型儀式音樂過程細節(jié)進行分析。這里將每個節(jié)慶儀式作為一個單位，選擇每一束同類儀式中的一個或幾個，整理儀式音樂過程，儀式音樂是經驗的表達，可以理解和區(qū)分不同儀程，進而按照性質進行排列。由此通過對應音樂與儀程的組合方式，提取其深層結構。

（一）儀式儀程及音樂類型構成

對每個關系束中的節(jié)慶儀式音樂要素進行分析的方式，是將描述盡可能清晰簡短地把音樂的表達分解對應到其相應儀程的內涵概念分層中。分層中顯示在相對共時的時間范圍內，這些儀程所表達的功能與某一特定主題有聯系，或者說每一個大的聚合單位都由一種關系構成。然而，這些不同的聚合單位雖然有各自相對的內涵，但通過并置比較，它們還處于一個南傳佛教文化這一共有的絕對文化中心之中。因此，據此文化中心關系進行分析，參考前文的二維參照系，通過不同關系束中不同節(jié)慶儀式的具體儀程及其音樂的表層經驗，提取其表達的概念意涵，從線性發(fā)展到非線性，分類整理序列組合，得出組合與聚合結構的深層規(guī)則，分析同構關系。

首先，從次生層南傳佛教信仰為核心的節(jié)慶儀式關系束開始分析，分別以兩地日常舉行的晚課儀式音樂構成和歲時舉行的開門節(jié)儀式音樂構成（出夏安居）為例由于文章篇幅有限，此處省略田野調查的具體儀式音樂個案內容，或者純粹分類圖標的呈現，而是將數字與儀式儀程類型內容結合的方式呈現。在對儀式音樂個案的二維參照解讀中，數字為儀式儀程的線性經驗發(fā)展過程排序，數字后是對分類概念的非線性分組，接著是對具體儀程和音聲內容描述。。

1.日常晚課儀式音樂構成在非日常，即逢佛教節(jié)慶和特殊日子的時候，會增加與之相應段落的誦經內容。（表2）

2.開門節(jié)儀式音樂構成（表3）

其次，分析原生層信仰節(jié)慶儀式音樂構成，分別以中國西雙版納的上新房儀式和泰國清邁的周年祭奠儀式為例由于文章篇幅有限，此處省略田野調查的具體儀式音樂個案內容，或者純粹分類圖標的呈現，而是將數字與儀式儀程類型內容結合的方式呈現。在對儀式音樂個案的二維參照解讀中，數字為儀式儀程的線性經驗發(fā)展過程排序，數字后是對分類概念的非線性分組，接著是對具體儀程和音聲內容描述。（表4）。

最后，分析現代民族國家產生的再生層節(jié)慶儀式音樂構成。

在此類節(jié)日中，寺院一般不作為舉行儀式的主要場所，但會根據官方對信仰需求的不同程度決定是否舉行相應的儀式。在全民信仰佛教的泰國，諸如國王誕辰、國慶日等，王室成員、官員都會到寺院進行供養(yǎng)祈福，寺院就按照這種需求相應地舉行供養(yǎng)祈福的儀式。儀式儀程及其誦經流程基本符合[禮敬]—[供養(yǎng)祈福回向]—[修行]—[懺悔]—[禮敬]，其中以巴利語誦經為主，穿插泰語供養(yǎng)詞、泰語故事經誦經或開釋。在中國，南傳佛教寺院無須承接官方需求舉行儀式，這時寺院既可以自發(fā)組織舉行簡短的供養(yǎng)祈福儀式，通常為簡短的三段套曲，[禮敬]—[祈福回向]—[禮敬]，也可以無須任何儀式表達，只是在早晚課誦中添加一段祈福國泰民安的誦經內容。

（二）儀式儀程及音樂的分類特征

通過上文對儀式儀程及其儀式音樂構成的整理，在表格中從上到下為儀式發(fā)展的線性排序，橫向內容是對儀式音樂表層經驗內容的描述，并對其經驗的概念意涵進行提取。如果要從深層結構理解儀式儀程和音樂的構成，就要暫且撇開歷時性范疇的一半（從上到下），并整理橫向（從左到右）的關系。按照表格內容來看，可以分為五類，分別為禮敬、修行、懺悔、供養(yǎng)祈福回向、凈化，其中每一欄都表現出儀程及其音樂表達的一個相同的特點。

可以發(fā)現，第一類內容的實質是表達了對佛、法、僧的禮敬，即僧眾、俗眾對佛教核心關系的心理崇拜。第二類和第三類的表達與第一類一樣都是以佛法僧為主體、教義教理為核心的佛教文化有關，但是程度和方式不同。其中第二類“修行”，是通過自我的修行、他者的教化開釋等多種方式遵從教義教理，向佛教核心關系靠攏。第三類“懺悔”則是結合教義教理的要求，形成一套反省的內容模式，希望通過自我否定獲得諒解并做得更好，進一步向佛教核心關系靠攏。第四類和第五類則與前三類不同，這兩種是建立在南傳佛教信仰基礎上，希望借由崇拜、付出財物等不同的依附方式，達成信眾自我需求的滿足，其中第四類與自我的救贖和獲得庇護有關，第五類與其他的崇拜依附于佛教有關。

在這五種類型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三組二元關系。

首先，以南傳佛教文化為核心看五組關系的整體分布，形成“與信仰核心關系近”—“與信仰核心關系遠”兩對關系。結合行為和內容的表層經驗，前三類通過拜佛并全部對應核心巴利語三藏經典的誦經進行表達，以僧侶為主體，內容一致，旋律構成方式差異很小（譜例1），這種相對簡單純粹的表達，其實質都是近南傳佛教信仰核心教義教理的神圣性。當然在其內部本身也存在著從純粹的崇拜禮敬，到遵循其教義教理修行，到產生偏差進行懺悔的相對近—遠關系。逐漸到第四、第五類，這兩類表達所對應的儀式行為逐漸復雜，相應的核心巴利語誦經雖然起到貫通作用，但是內容從繁到簡，開始加入中介層的地方語故事經誦經，外圍層的地方語敘事詩、祝禱詞、樂器合奏等地方性特征的音樂內容。而這些儀式音樂的表達，除了僧侶外，還有執(zhí)儀人主導，信眾也都加入進來，中泰兩國間音樂內容雖然含義相近，但是具體的音樂表達凸顯地方性特征差異逐漸變大，旋律逐漸復雜（譜例2）。這意味著，在南傳佛教文化圈的語境中，雖然后兩類內容的本質是依托于信仰核心的，但是表現出更多的世俗性，與神圣性核心關系漸遠。

由此，就產生了第二組關系，即“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肯定”—“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否定”。在第一類儀程中，都是僧俗二眾對信仰的佛陀、佛法表達禮敬和崇拜，這是一種通過信仰肯定自我歸屬的方式。由此，依托于這種禮敬和崇拜，肯定繼續(xù)升級，也就是第二類的內容所表達的共性，即遵照佛陀、佛法的教導，通過自我修行或他人開釋進行學習和精進。但是顯而易見，從對得道開悟者的絕對肯定和崇拜，到按照他們教導的方式進行自我修行之間，存在著一個對象語境的根本性的轉化，其實質在于崇拜和修行的行為都具有假設的意義，那么在這個轉化的過程里，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就勢必需要一個達成的空隙，因此就產生了從自我肯定到自我否定的過渡：懺悔，實質則是為了假設的意義能夠達到否定之否定的目的，甚至這種通過懺悔反思達成肯定的目的也是虛擬的。那么在完全為了信仰內核的假設意義而存在的前三類儀式中，其音樂表達也就要遵從假設意義達成的既有規(guī)范模式來組織，即依附于信仰核心的巴利語三藏經典誦經（譜例1）。而與前三類相比，第四類希望通過供養(yǎng)從無到有獲得認可、福報和庇護，第五類則通過其他信仰的神鬼依附于佛教或被佛教消滅達成從不凈到凈化的轉變，這兩類內容的本質也是通過從肯定到否定的過度達成否定之否定的目的，但是性質卻與前三類不同。由于與信仰內核的假設意義不同，這兩類內容都是為了與神圣相對的世俗群體，有著非常具體的意義指向，只是借助信仰達成，例如通過凈化儀式獲得庇護、通過供養(yǎng)錢物獲得福報等。因此應對這兩組內容，在音樂表達上就需要念誦更有針對性的故事經文（譜例2）、敘事詩，甚至借助鑼鼓樂器等烘托其世俗性，同時目的的達成也需要對應祈福經文和祝禱詞來進一步肯定。

由第二組二元關系由需求對象導致的內容性質差異，即得出第三組二元關系的表達，即“信仰需求”—“個人需求”。也就是禮敬、修行、懺悔的三組關系都是屬于信仰/神圣需求的表達，堅持信仰神圣內核的純粹性。而供養(yǎng)祈福回向和凈化，都是借助信仰的儀式行為達成個人/世俗需求的滿足。無論是信眾個體希望獲得更多的福報和庇佑，還是通過供養(yǎng)佛教三寶希望已經過世的親人去到往生樂土，甚至在寺院自發(fā)為再生層的現代國家節(jié)慶儀式組織的祈福儀式，也是佛教希望借此達成向現代國家主流文化的靠攏，借此獲得認同，達成世俗需求的滿足。

（三）中、泰南傳佛教節(jié)慶儀式音樂的結構規(guī)律

根據以上對整體結構所進行的分類整理，再結合邏輯進行簡化，就可以逐步得出節(jié)慶儀式音樂的結構規(guī)律。楊民康先生在對中國境內南傳佛教早、晚課誦儀式音樂形態(tài)的分析中總結出其套曲結構，即“頌贊詞（序引，通用儀程）——祈禱文（特殊儀程）——頌贊詞（結尾，通用儀程）”^[8]。通過這一早晚課誦套曲結構的總結，實際上已經凸顯出儀式音樂的構成與儀式儀程“同形同構”的特征，進而結合以上對于中國和泰國不同南傳佛教儀式類型中具體儀程及其音樂的組織構成方式（表5）進行分析，總結、對比其組織構成方式，最后提取中、泰南傳佛教節(jié)慶儀式音樂的深層結構。

首先，具體儀程及其音樂的組織構成方式。

[禮敬]—[修行]—[懺悔]—[禮敬]作為一個固定的近信仰核心的關系組合，貫通于所有儀式分類當中，在這個關系組合內部也存在對信仰核心的相對遠—近，形成一個二元的過渡。此外，在對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角度[禮敬]屬于絕對肯定，[修行]屬于稍次于[禮敬]也屬于肯定，因此在所有儀式類型中，[懺悔]可能被選擇，但是禮敬和修行在中、泰儀式和音樂表達中都處于絕對固定的位置。而需要注意的是，當[懺悔]這種在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否定層面的儀程可以自由被選擇，或者不屬于中、泰固定儀程的時候，則一定是因為，其中有[供養(yǎng)祈福回向]的儀程，其實質也是通過否定以從無到有的方式接近信仰核心，由此達成了與[懺悔]這一自我修行維度否定的替換，形成另一組二元的對立與過渡。

[供養(yǎng)祈福回向]之所以能夠在較多儀式中起到可以替換近信仰核心的[懺悔]巴利語誦經，是由儀式參與者的差異造成的。相比僧侶作為佛教三寶佛法僧的一元，其自身就具有神圣屬性與信仰核心有著天然的聯系不同，當儀式有僧眾和俗眾共同參與時，儀式儀程的性質就自然地從近信仰核心開始向遠信仰核心過渡。俗眾與僧眾修行的程度不同，因此其[禮敬]和[修行]所遵從的教義教理不同，念誦的經文也不同，俗眾需要通過僧侶的帶領、教導和開釋來進行禮佛和修行。也正是因為如此，俗眾對佛法的向往和與神圣的關聯不能如僧侶一般，通過[懺悔]這種自省的否定方式，最終達成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肯定。由此，[供養(yǎng)祈福回向]儀式就成為僧、俗二眾共同參與的儀式中必需的一個儀程環(huán)節(jié)。信眾通過用經書、錢、物等多種供養(yǎng)僧侶的方式親近佛、法，為自己積累功德，對自己的錯誤進行懺悔，通過達成圣—俗的溝通，實現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肯定。由此，[懺悔]這一儀程誦經僅起到補充作用，在僧俗二眾共同參與的諸多儀式儀程中成為非必須的選項。

處于最外圍的與信仰關系較遠的其他信仰、民俗、生活相關的節(jié)慶儀式，其中通常涉及其他除佛陀之外的原生鬼神有關的內容。因此，相關儀式會先安排完成[凈化]這一儀程，通常是僧侶、執(zhí)儀人共同參與，按照地方習俗，有的以僧侶為主導，有的以執(zhí)儀人為主導，念誦的也都是地方的敘事詩、祝禱詞（譜例3）、咒語等，內容具有即興性，旋律的歌唱性強，個人風格明顯。這里由此前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否定，通過[凈化]儀程，確認儀式場域中所留之物皆為“潔凈”，過渡到二元關系中對信仰歸屬的肯定，由此達成繼續(xù)依托于佛教信仰舉行的神圣性儀程的條件，[禮敬]的拜佛開始，再繼續(xù)二元關系的反復，進行后續(xù)儀程。

其次，中、泰儀式儀程及其音樂內容的深層結構規(guī)律。

中國和泰國在儀式、儀程及其音樂內容的主體組織方式和分類上，均具有同質、同構的特征。但是如果更加細致地比較，從不同儀式類型來看，隨著與信仰核心關系從近到遠的過渡，儀式儀程的具體組織和表現為從同到異，對應的具體儀式音樂內容是從巴利語經書到地方語經書再到地方語敘事祝禱詞、地方佛曲、咒語等，通過對不同類型誦經音樂產品從模式變體到模式的提取，可見對應誦經的模式特征也是由同到異選取分屬于核心、中介、外圍的具體誦經音樂內容，對其音樂本體從變體到模式進行提取分析和深入闡釋。參考本文尾注[4]、[7]。。如果對應上文總結的五個分類，儀式儀程組織和音樂內容風格為同—同—同—趨同—異。屬于近信仰需求時，儀式組織和儀式音樂內容、風格均趨同，越偏向個人需求時，儀式組織和儀式音樂內容、風格差異越大。

結"語

綜合以上對中國和泰國的南傳佛教不同類型節(jié)慶儀式構成和具體儀程音樂的組合—聚合關系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雖然儀式的主題事項并不相同，但是通過對其表達的經驗進行概念性質的提取和總結，我們所看到的不同都是與其他不同關聯的，這種關聯形成了一個整體的鏈條，這種關聯鏈條就是儀式音樂的結構規(guī)律。

在中國和泰國的南傳佛教節(jié)慶儀式中，如果我們將兩地儀式音樂的異同構成看作一個整體結構，那么這個關系是依托二元關系的深層平衡，而正是這個深層關系杠桿使得中、泰節(jié)慶儀式的雙重鏈條得以同構。也就是從結構上看，不同的節(jié)慶儀式，其實質都是在諸如“與信仰核心關系近”—“與信仰核心關系遠”，“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肯定”—“自我歸屬由信仰而生的否定”，“信仰需求”—“個人需求”的這些二元關系的搖擺中達成了模式—模式變體的推導。而其中與儀程同形同構的音樂內容的本質就都是對相關意義的表達，其音樂本體結構既遵循了在中、泰儀式儀程的同—異關系，也通過模式—模式變體的推導遵循結構鏈條中的二元關系。由此可見，中、泰儀式音樂雙重鏈條結構的達成，正是以近信仰核心為深層結構內核，遵循這一內核實現二元關系平衡的實質，并以信仰的最終實現或維持信仰認同的穩(wěn)定為導向。

雖然當下結構主義雙軸關系在人文社科各專業(yè)領域的運用已經較為常見，但實際上以音樂為主體將其結合社會文化語境從宏觀到微觀比較異同并進行具體分類組合研究的案例仍是較為少見的。當然，本文的規(guī)律提取和分類并非適用于所有條件下的儀式音樂結構，當前只能限定為本文調查材料中的已知儀式音樂內容間的協調。但如果能以此為基礎，繼續(xù)積累新材料、拓展研究，并嘗試運用其他參照系條件進行不同角度的分析實證，那么本文結構雙軸關系的分析也能提供一定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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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涂"艷"劉"劍）

A Study on the Dual-chain Relationship of Music Structure in Chinese and Thai Festival Rituals of Theravada Buddhism

Dong Chen/School of Music，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6031，China

Abstract：

The ritual music of the Theravada Buddhist festivals in China and Thailand has always maintained an isomorphic relationship centered on the culture of faith. Structurally， their different ceremonial rituals are achieved through oscillations in binary relationships such as “close to the core of faith” vs “far from the core of faith”， “self-belonging arising from faith affirmatively” vs “self-belonging arising from faith negatively”， and “faith needs” vs “personal needs”. The essence of the musical content， which is isomorphic with the ceremonial procedures， is the expression of the corresponding meanings. And its ontological structure not only follow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 ceremonial procedures of China and Thailand but also adheres to the binary relationships in the structural chain through the derivation of patterns and their variations. Thus， the dual-chain structure of the ritual music in China and Thailand is achieved by taking the core of faith as kernel of the deep structure so as to balance the binary relationships by following this kernel and take the ultimate realization or maintenance of a stable faith identity as it orientation.

Key words：

festive ritual music; dual-chain relationship; isomorph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