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拓展中間品貿易是中國邁向貿易強國的關鍵路徑。從企業權屬視角看,在華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份額逐步下滑,計算機、電子及光學設備等高附加值領域仍占據主導地位;內資企業則主要承擔加工組裝環節,與新興市場的中間品貿易有待進一步深化。國際比較表明,在華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增速低于美國和韓國;內資企業在高附加值中間品貿易占比以及全球化運營水平上均低于美日韓。當前,中國中間品貿易拓展面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重塑、外商投資管理體制短板約束、境外國家招商引資政策競爭加劇,以及美國等少數國家實施的雙重管制與關稅爭端等挑戰。應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完善內資企業對外投資機制,健全內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發展體系,強化開放型經濟安全保障,協同推進中國中間品貿易的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 中間品貿易" "高水平開放" "企業權屬" "外商直接投資
[中圖分類號]" F752.6"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5)02-0034-10
拓展中間品貿易是中國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點工作。近年來,我國中間品貿易規模持續擴大,2023年中間品出口達到11.24萬億元,占出口總值的47.3%,但與歐盟、日韓等國家或地區在貿易高速發展時期65%—75%的份額相比,我國中間品貿易仍有較大提升空間。2024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穩外貿、穩外資”。在此背景下,我國中間品貿易呈現出新的特點和趨勢。一方面,高技術、高附加值中間品出口增長迅速,2023年集成電路、鋰電池等產品出口較2012年分別增長1.8倍、15.2倍;另一方面,我國中間品貿易的主體結構正在發生變化,內外資企業在中間品貿易中的角色和作用逐漸分化。
從企業權屬視角出發,分析內外資企業在中間品貿易中的角色演變及特征,不僅有助于揭示內外資企業在中間品貿易發展中面臨的現實問題,為拓展我國中間品貿易、制定更高水平對外開放路徑提供理論依據,也有利于推動雙向投資與中間品貿易一體化發展,助力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地位的攀升。
一、企業權屬視角下中國中間品
貿易的特征事實
1. 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份額逐步下滑
自中國加入WTO以來,制造業中間品貿易中的外資企業占比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波動演變態勢,但自2008年后,其逐年下降的趨勢日益明顯。2001年,外資企業占中國中間品貿易進出口額的比重為47.77%,2004年降至40.55%,此后3年連升至50.97%的高點,但2008年后進入顯著下滑階段,到2019年外資企業占比已下降至33.37%的低點(圖1)。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占比整體收縮主要受兩方面因素影響:一是內資企業中間品貿易額由2008年的0.97萬億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2.09萬億美元,推動內外資中間品貿易總額從2008年的1.76萬億美元增長到2019年的3.14萬億美元,增幅接近翻倍;二是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額在2011年后增長乏力,2011年為1.02萬億美元,2018年達到1.14萬億美元的高點后,回落至2019年的1.05萬億美元,僅比2011年增加300億美元,且仍低于2012—2014年的水平。
2. 外資企業中間品出口比重高于進口
內資企業對外資企業的中間品進口貿易差額始終高于中間品出口貿易差額,表明外資企業更多從事中間品出口活動。進口方面,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口額從2001年的480.34億美元增長至2019年的3146.75億美元,內資企業中間品進口額從2001年的654.55億美元增長至2019年的8540.42億美元。在此期間,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口額始終小于內資企業,貿易差額從2001年的174.21億美元增至2019年的5394.67億美元,已超過外資企業在2019年的中間品進口額。出口方面,貿易差額從2001年的-34.63億美元增至2019年的5058.84億美元,但外資企業自2010年起逐漸喪失在中間品出口中的穩定權屬優勢。從進出口占比看,外資企業在中間品出口中所占比重長期高于進口約10個百分點,2001年在出口和進口中分別占50.87%和42.32%,到2019年降至37.19%和26.92%(圖2)。由此可見,相較于外資企業,內資企業更多扮演中間品加工組裝環節的角色,因此在進口中的占比遠高于出口占比。
3. 外資企業在部分高附加值行業占據主導
外資企業在C21(醫藥、醫用化學及植物制品制造業)、C26(計算機、電子及光學設備制造業)、C29(機動車、拖車及半拖車制造業)等部分高附加值行業的中間品進口或出口貿易中,擁有與內資企業相當或更高的比重。在醫藥、醫用化學及植物制品制造業,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口占比從2001年的55.16%降至2019年的50.47%,出口占比從2001年的50.86%降至2019年的45.84%,二者降幅基本一致;在計算機、電子及光學設備制造業,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口和出口占比下降幅度較大,從2001年的81.94%、82.78%下降到2019年的55.33%、60.22%,但出口占比與進口占比的差值有所擴大,達到5%左右;在機動車、拖車及半拖車制造業,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出口貿易占比顯著提高,進口占比從2001年的28.07%升至2019年的64%,出口占比從27.3%升至61.25%,是少數呈現上升趨勢的行業(表1)。除此之外,外資企業在其他中間品行業中的進口或出口占比均已顯著低于內資企業。
4. 外資企業與美日韓等國具有更強的貿易關聯
美國、日本、韓國是中國中間品貿易的主要伙伴國,相較于內資企業,三國與在華外資企業形成更加緊密的貿易關聯。2019年,美國、日本、韓國分別占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額的16.10%、8.14%、8.04%,均高于三國占內資企業中間品貿易額的12.49%、6.78%、6.04%。同時,無論對于內資企業抑或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的國別結構均呈現更加分散化和均衡化的特征。2019年美國和日本在內資企業和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中的占比相較2001年均下降8個百分點以上,而其他國家或地區的貿易占比則全部提升到2%以上(表2)。綜合來看,美日韓三國在中國中間品貿易中的伙伴國地位雖然較2001年50%的貿易占比有所下滑,但仍是內外資企業主要的中間品貿易伙伴,尤其是外資企業與上述三國的中間品貿易關聯遠高于越南、印度等新興市場,這也進一步表明,中國內資企業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中間品貿易仍需持續深化。
二、企業權屬視角下中國中間品
貿易的國際比較
美日韓三國是我國內外資企業開展中間品貿易的主要伙伴國,同時,鑒于這些國家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網絡中的重要地位,綜合選擇美日韓三國作為中國中間品貿易企業權屬的國際比較對象。
1. 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出口貿易份額的國際比較
根據OECD發布的AMNE-ICIO數據,截至2019年,中國外資企業占中間品貿易總額的33.37%,低于美國的37.92%,但高于日本和韓國的4.05%和26.76%。從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占比的演進趨勢來看,在華外資企業占比呈現明顯下降趨勢,而美國和韓國的外資企業占比則展現出較強的上升動能,日本則保持相對穩定(圖3)。國際跨國公司的進入有助于提升內資企業的創新能力,并提高出口產品質量(嚴兵和程敏,2022;鄒志明和陳迅,2023),特別是在各國深度參與的中間品領域,擁有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外資企業將對東道國企業發展和人才培養具有更加積極的促進作用。然而,2011—2019年,在華外資企業的中間品貿易額僅增長5.32%,遠低于在美外資企業的16.19%。為扭轉在華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增長近乎停滯的局面,中國應進一步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增強外資企業對華投資活力。
2. 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出口占比差值的國際比較
2001—2019年,中國外資企業中間品進口占比與出口占比差值始終為負值,較美國低10—17個百分點,相比日本和韓國平均低10個和8個百分點,側面反映出中國內資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中扮演著中間品進口再加工的低附加值角色。2019年,中美日韓四國外資企業的中間品進出口占比差值分別為-11.38%、4.35%、-1.51%、-5.55%(表3)。美國內資企業在中間品出口方面更具優勢,依托在全球價值鏈中占據主導地位的“鏈主”企業,美國跨國公司通過離岸生產等中間品貿易模式,將低附加值的生產環節外包至發展中國家,但核心中間品仍由美國本土或海外子公司生產并出口,設計、研發和品牌管理等高附加值環節始終由本國企業掌控,從而形成中間品出口大于進口的貿易格局(祝坤福等,2022);中國內資企業則以進口組裝模式為主,參與國際供應鏈的特征較為明顯,對全球中間品貿易的出口凈貢獻有待進一步提升;日韓內資企業的中間品進口占比同樣大于出口占比,但差值較中國明顯縮小,體現出更強的出口競爭力。
3. 外資企業在高附加值中間品占比的國際比較
美日韓三國的內資企業在計算機、電子及光學設備領域具有顯著優勢。根據ISIC Rev.4劃分的17個制造業行業,中國內資企業在6個行業的中間品進出口貿易占比均低于美日韓三國的內資企業,其中在計算機、電子及光學設備制造業(C26)的差距尤為明顯,比美國、日本、韓國分別低29.08、46.1、28.1個百分點。以顯示芯片(GPU)為例,2022年全球GPU行業規模為448億美元,其中中國占比18.67%,規模為83.6億美元,但在供應商方面,美國的英偉達(NVIDIA)、超威半導體公司(AMD)和英特爾(Intel)幾乎完全主導全球GPU市場。中國內資企業在部分高附加值中間品貿易中占比較低,原因在于中國在基礎研究、前沿技術和成果轉化方面較為薄弱。2023年3月16日,聯合國貿發會議(UNCTAD)發布的《2023年技術與創新報告》顯示,美國、韓國和日本前沿技術就緒指數分別位于第1、第6和第19名,而中國僅排第35名。
4. 內資跨國公司與非跨國公司比重的國際比較
中國內資跨國公司參與中間品進出口貿易的比重低于美日韓等國,顯示出內資企業的國際化水平亟待提升①。2020年,美日韓內資跨國公司中間品貿易占內資企業中間品總貿易的比重分別為37.91%、50.79%、53.12%,均高于中國的34.87%。一方面,中國內資企業的海外市場經營能力與美日韓相比存在明顯差距。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發布的“全球非金融類跨國公司100強榜單”,中國跨國公司海外銷售額占總銷售額的比例僅為21.06%,遠低于美日韓的48.16%、66.35%和52.61%。另一方面,中國內資跨國公司的品牌效應較弱。根據 “2024年全球品牌價值500強”榜單,在前100強品牌價值中篩選出核心業務為汽車、電子、半導體等的制造業企業,中國單個品牌價值為298.58億美元,低于美日韓的919.51億美元、363.07億美元和455.79億美元。
三、中國拓展中間品貿易面臨的現實挑戰
在拓展內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建設貿易強國的進程中,我國面臨一系列嚴峻的內外部挑戰,這些挑戰不僅源于全球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還與國內外商投資管理體制和關鍵技術受限的復雜性密切相關。
1. 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重塑的發展壓力
中國產業在第五次國際產業大轉移中呈現鮮明的“雙向轉移”特征(洪俊杰等,2024)。在轉移主體上,外資企業將在華機構和業務向本土或海外遷移,以應對地緣政治風險和成本變化;內資企業將富余產業向海外轉移,尋求更低的運營成本和更廣闊的市場空間。在轉移實體上,中高端技術密集型產業向美歐等發達經濟體回流,而紡織、機械等傳統產業以及加工制造環節則向東南亞、印度、墨西哥以及非洲等地區轉移(李三川等,2024)。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2023年中國雙向投資存量達到6.6萬億美元,存量規模已連續三年位居世界前三,這既反映了中國在全球投資格局中的重要地位,也凸顯了產業轉移對資本流動的深刻影響。面對國際輸入型資本目的地調整和國內成本敏感型產業流出的現實壓力,中國作為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區域中心之一,在全球中間品貿易中的地位和作用相應轉變。我國迫切需要根據自身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準確把握傳統產業淘汰、轉移、轉型和新興產業培育的適當節奏,確保內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量穩質升”。
2. 外商投資管理體制短板的現實約束
根據《中國外資統計公報2024》,2023年我國實際使用外資1632.5億美元,同比下降13.7%,其中高技術制造業吸收外資占11.1%。實際使用外資金額的下降,既受全球跨國投資動力不足的外部原因影響,也與我國外商投資管理體制短板制約的內在因素密切相關。中國外商投資管理體制面臨的挑戰之一是法律法規執行的一致性問題,外資企業在平等準入和國民待遇的實際獲得上往往受到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玻璃門”“準入不準營”等現實阻礙,這種現象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外資企業對中國市場的長期投資意愿。根據中國美國商會(AmCham China)2019年的調查,不一致的監管解釋以及不明確的法律和執法被認為是2016—2019年最大的商業挑戰,監管機構在政策執行中的隨意性和模糊性增加了企業合規成本。在2020年2月的歐盟商會報告中,17%和16%的受訪者分別將模棱兩可的規章制度和不得不與非合規的競爭對手競爭列為主要擔憂。這些問題反映出中國外商投資管理體制在執行層面仍須進一步完善,以提升外資企業的獲得感和市場信心。
3. 境外國家招商引資政策的激烈競爭
根據日本貿易振興機構(JETRO)的數據,2020年中國制造業單位勞動力成本為4.91美元/小時,而泰國、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的單位勞動力成本分別為2.69美元/小時、2.05美元/小時、1.68美元/小時,這種成本優勢使得東南亞國家在吸引勞動密集型產業和加工制造環節的外商投資方面更具競爭力。從引資政策看,境外國家通過一系列優惠政策進一步增強了對外資的吸引力。印度在2022年宣布了約7600億盧比的生產激勵計劃,為符合條件的制造業項目提供最高達項目成本50%的財政支持;越南2024年針對合并年收入達到7.5億歐元的跨國集團,實施15%的全球最低稅率。境外國家在推進本國產業發展、吸引外商投資上的組合優勢,對中國穩定產業鏈供應鏈和外商投資規模構成了較大壓力。一方面,成本優勢和政策激勵的疊加效應使得部分外資企業選擇將生產環節從中國轉移到東南亞等國,導致中國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加工制造環節地位受到削弱;另一方面,內資企業對外參與國際中間品貿易將面臨更加激烈的市場競爭。
4. 美國等少數國家持續實施的雙重管制
美國等少數國家對中國實施的管制措施主要包括出口管制和投資管制兩個方面,這些措施旨在通過技術封鎖和資本流動限制,遏制中國在全球產業鏈和中間品貿易中的發展勢頭。在出口管制方面,美國通過濫用“長臂管轄權”,試圖以核心環節的技術掣肘,遏制中國中間品貿易發展(單宇等,2023)。從斷供中興、制裁華為,到逐年增加實體清單,以及《2021年戰略競爭法》等對華半導體產品與服務出口限制的加大等,美國對華出口管制決心的不斷強化,體現出其在技術領域遏制中國的戰略意圖(石建勛和盧丹寧,2024)。在投資管制方面,管制措施既包括外商的對華投資,也包括中國企業對美國等國的投資。從外商對華投資看,美國等國家對華投資審查力度的增強顯著影響了外資流入中國的規模,間接增加了中國企業參與全球中間品市場的交易成本,削弱了內資跨國公司在全球市場的競爭力。根據上海美國商會發布的《2023年中國商業報告》,55%的美國企業表示2023年沒有投資計劃或計劃減少在華業務的投資,在華美企的商業信心創歷史新低,反映出美國對華投資管制政策對外資企業信心的負面影響。
5. 貿易保護主義回潮引發的關稅爭端
截至2024年7月,美國從中國進口的應稅商品的平均關稅稅率已高達21%,遠高于2018年初的3.1%(最惠國關稅稅率)。2025年2月1日,美國對進口自中國的商品加征10%的關稅,后續可能會在關稅上持續加碼,從而使中國商品進入美國市場的成本進一步上升,特別是在中間品領域,可能對電子元器件、機械零部件等重要產品的出口造成更大壓力。除此之外,其他國家針對中國商品的關稅與稅收政策數量也有所增加,呈現出全球范圍內對中國商品貿易壁壘加劇的趨勢。例如,沙特宣布從2024年12月3日起,對原產于或進口自中國的磺化萘甲醛征收18.12%—34%的最終反傾銷稅;2024年10月29日,歐盟決定對從中國進口的純電動汽車征收為期5年的最終關稅;加拿大則自2024年10月1日起,對所有中國制造的電動汽車加征100%的附加稅,并自2024年10月15日起對進口自中國的鋼鐵和鋁產品征收25%的附加稅。加征關稅、取消免稅、實施反傾銷等貿易壁壘措施不僅直接推高了中間品出口價格,還迫使企業調整供應鏈布局,增加了中間品貿易中的物流、管理等整體成本,加劇了運營壓力,影響中國中間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余珊等,2024)。
四、拓展中國中間品貿易的政策取向
根據中國中間品貿易企業權屬特征及國際比較,外資企業對華中間品投資動能不足,但電子信息等產業仍具較大引資潛力;內資企業多集中于加工裝配環節,在戰略性中間品領域的自主保障能力較弱,貿易伙伴以美日韓為主,跨國生產經營水平亟待提升。面對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重塑等內外部挑戰,我國應以高水平對外開放為引領,通過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完善內資企業對外投資機制、健全內外資企業中間品外貿發展體系、強化開放型經濟安全保障等舉措,推動內外資企業深度參與中間品貿易。
(一)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釋放高附加值中間品引資潛力
1. 強化外商投資制度保障體系,擴大高附加值中間品鼓勵條目
嚴格落實《外商投資法》及準入負面清單,加快推進“立改廢”工作,確保外資企業在要素獲取、資質許可、政府采購等方面享有國民待遇,增強其投資信心。一方面,完善法律執行與外資企業權益保障機制,建立跨區域執法協調機制,消除“玻璃門”“準入不準營”等隱性壁壘,同時健全仲裁調解制度,針對重大外商投資糾紛設立快速仲裁通道,保障外資企業權益。另一方面,動態優化《鼓勵外商投資產業目錄》,以制造業為重點方向,增加電子信息、醫療設備、高端裝備維修等高附加值中間品領域的鼓勵外商投資條目,為外資企業進入中國市場提供更強動力支持,助力高技術產業引資。
2. 優化外商投資統籌管理體系,降低外資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設立跨部門的外商投資統籌協調機構,整合利用外資、境外投資、市場監管等職能,構建“一攬子”管理框架,統一制定外資準入、監管及服務政策,避免多頭審批和重復監管,切實降低外資企業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建立動態政策評估機制,定期清理與上位法沖突或執行規范有欠精確的行政規章,同時推進全國統一的外商投資政策發布平臺建設,實時更新準入清單、稅收優惠、行業標準等信息,確保政策透明可預期。在半導體等高附加值中間品領域,擴大“承諾制”審批試點,允許外資企業在符合安全與環保標準的前提下先行投資,后續補交材料,以此簡化流程、激發外資企業投資活力,促進高技術中間品領域的投資增長。
3. 完善外商投資集成服務體系,提升引資服務輸出質量
加快數字化政府建設,推進發改委、商務部、國資委通過一站式政務服務系統整合外商投資項目的備案、核準、審查、監管等流程,打造多部門全流程的信息集成網絡,提升服務效率。優化全周期服務質量,在投資前期為外資企業提供市場分析、產業鏈匹配度評估等定制化服務;在投資后期完善知識產權快速維權中心布局,縮短專利侵權案件審理周期,同時設立外資企業合規服務中心,協助企業應對反壟斷審查、數據跨境流動等復雜監管要求,確保企業合規運營。針對高附加值中間品領域的外資研發中心,實施設備進口關稅減免、提升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比例等激勵政策,進一步增強引資吸引力,促進外資企業在中國中間品領域的深度參與和長期發展。
(二)完善內資企業對外投資機制,突破中間品“低端鎖定”困境
1. 加快對外投資系列法案落地,促進中間品貿易多元化布局
對外投資基礎法案的缺失不利于內資企業在境外開展中間品生產經營活動(劉斌等,2015)。應加快制定和實施對外投資保障法、促進法和管理法等一系列法案,明確內資企業在境外開展中間品貿易投資的法律地位,確保企業在境外采購、生產、銷售中間品的全過程合法合規,增強企業國際化發展的法律保障。重點加強與發展中國家投資與貿易規則的對接,建立合規風險預警機制,及時向企業發布中間品貿易相關的合規風險提示,降低企業海外經營的不確定性。同時,加大對東盟等新興市場的中間品出口支持力度,通過跨境電商、海外倉等新模式拓展貿易渠道,促進中國中間品貿易伙伴的多元化發展,進一步降低對美日韓等傳統市場的依賴,提升中間品貿易的全球布局能力。
2. 充實對外投資綜合服務架構,助推中間品貿易高附加值轉型
加快構建促進對外投資的綜合服務架構,以經貿促進機構為核心,聯合海外商協會、金融機構、企業家組織等實體,共同編織覆蓋全球的服務網絡,為內資企業國際化發展提供全方位支持。一方面,協同提升內資企業的全球化運營能力,為其提供國際市場準入、合規管理等專項培訓,助力內資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及其他發展中國家布局供應鏈節點,通過稅收優惠、設備進口關稅減免等政策,鼓勵內資企業與東道國科研機構合作,在海外設立研發中心,開展前沿技術研發,提升中間品技術含量和附加值。另一方面,構建品牌與標準國際化體系,聯合設立“中國制造品牌國際化推廣基金”,支持內資企業在目標市場開展品牌認證和營銷活動,并完善知識產權快速維權中心布局,保障企業在海外市場的中間品技術專利權益,增強國際市場競爭力,樹立中國中間品的高端品牌形象。
(三)健全內外資企業中間品貿易發展體系,應對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重構風險
1. 完善進口促進體制機制,擴大中間品進口支持范圍
積極推進進口政策法規的“立改廢”工作,消除進口環節中的隱性壁壘,為中間品進口創造穩定、可預期的政策環境,確保內外資企業順暢獲取所需資源。動態調整《鼓勵進口技術和產品目錄》,重點加大對高附加值、高技術含量中間品的進口支持力度,通過擴大關稅減免、進口貼息等優惠政策,引導內外資企業優化產品結構和市場布局,提升全球競爭力。同時,完善進口集成服務體系,推進進口便利化數字化服務,降低企業進口時間成本,并針對進口中間品的復雜監管要求,設立進口中間品合規服務中心,協助企業應對合規挑戰,降低進口風險。此外,加強與國際標準的對接,完善進口中間品的質量標準和認證體系,推動國內標準的國際化,提升中國在全球中間品貿易中的標準話語權和影響力。
2. 推進出口服務制度改革,著力提升高附加值中間品出口
強化貿易政策與財稅、金融、產業政策的協同,完善服務內外資企業中間品出口的政策支持體系,提升出口效率和競爭力。著力提高中間品出口便利化水平,整合簡化報關單申報項目,擴大出口貨物“抵港直裝”試點,加強跨部門信息共享,壓縮企業出口退稅申報、辦理、到賬時間,切實減輕企業負擔。適時推動分步驟對高耗能、低附加值產品取消出口退稅,緩解外資企業生存空間被高度壓縮的狀況。拓寬企業中間品出口融資渠道,有效增加出口客戶信保額度,降低保費、置信費及融資資格限制,適度增設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國家開發銀行的境外分支機構,為內外資企業中間品出口提供更加便利、多元的信貸產品,滿足企業國際化發展需求。同時,吸引商業銀行、貨代公司、行業協會等多元實體參與建立產業出口基金,重點支持企業高附加值中間品出口。
3. 加快自由貿易協定升級,促進加工貿易向價值鏈上游延伸
擴大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網絡,穩步推進現有自由貿易協定的條款升級,堅定不移地申請加入CPTPP、DEPA等高標準貿易協定,深化國際經貿合作。截至2025年1月,我國已與30個國家和地區簽署了23個自由貿易協定,一方面,要以前瞻性的制度設計,繼續啟動新的自貿協定談判,鼓勵發展中國家對中國中間品的進口關稅予以部分減免,拓展我國中間品貿易的國際市場;另一方面,應適應國際貿易內容和秩序的變化,在產權保護、標準合作、數字經濟、勞動保護、投資者與東道國爭端解決機制等方面推進已簽署的自貿協定升級,著重關注數字經濟議題的討論,通過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帶動內資企業在電子信息等產業的國產化率和國際市場占有率提升。同時,對標CPTPP、TTIP等高標準多邊關系自貿協定,倒逼國內在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方面與發達經濟體接軌,助推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提升,增強中間品貿易的國際競爭力。
4. 挖掘開放平臺優勢功能,培育中間品出口新動能
充分發揮自由貿易試驗區、綜合保稅區、跨境電子商務綜合試驗區等高質量開放平臺的改革高地優勢,支持各地區因地制宜、因城施策開展差別化探索和系統集成創新,強化進博會、消博會、廣交會等展會平臺的渠道作用,提升中間品貿易的國際影響力。著力推進境外經貿合作區建設,加快與跨境電商和海外倉等貿易業態的融合發展,助推內資企業在境外形成一批生產加工、資源開發利用、科技研發平臺及商貿物流網絡節點,以助力東道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成效,塑造中資企業更加負責任和正面的國際形象,進而強化中國企業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中的重要地位,保障中間品貿易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推動中間品出口新動能的持續培育。
(四)強化開放型經濟安全保障,抵御外部管制與關稅沖擊
1. 健全戰略性中間品儲備機制,提高關鍵性中間品國產化率
針對芯片、稀土、高端材料等戰略性中間品,設立國家儲備庫,制定分級儲備標準和應急調配預案,確保關鍵時刻的供應安全。鼓勵企業通過組建“聯合采購聯盟”,增強對國際原材料定價的議價能力,降低采購成本和外部依賴風險。提高基礎零部件、基礎電子元器件等關鍵性中間品領域的自主保障水平。一方面,精準聚焦半導體、工業軟件、高端機械制造等關鍵領域,適度實施財稅金融傾斜政策,解決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示范應用中的“卡脖子”問題,提升技術自立能力;另一方面,提升內資企業優勢中間品在國際市場的市場競爭力,緊跟產業技術趨勢,拓寬中間品及配套解決方案的應用場景,增強國產中間品的情感黏性和價格黏性,賦能企業在關鍵性中間品領域的自主研發和市場拓展的突破。
2. 完善多體系經濟安全保障架構,增強中間品產業鏈供應鏈韌性
健全中間品貿易安全風險審查和管制制度,完善多主體協同的貿易摩擦應對機制,提升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圍繞中間品進出口各環節,強化海關、財稅、金融、數據、知識產權等跨部門協同,構建多方聯動的經濟安全保障網絡。其一,推動國內形成標準更為清晰、適用性更強的中間品貿易統計規則,逐步將風險防控的視野向境外延伸,實現對中間品產業鏈供應鏈全過程風險的動態監測和精準評估,為政策制定提供數據支撐。其二,建立中間品貿易供應鏈應急響應機制,通過數據共享預判戰略性中間品的供應風險,協調進口通關、外匯結算等環節的快速響應,確保供應鏈暢通。其三,整合商務部、行業協會、律所等資源,為企業提供反傾銷、反補貼訴訟的全程支持,同時探索建立關稅對沖基金,通過財政補貼或匯率工具,降低加征關稅對出口企業的成本壓力,增強企業抵御外部沖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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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s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Current Situation, Challenges and Countermeasures
—An Examin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nterprise Ownership
Abstract: Expanding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is a crucial path for China to advance towards becoming a trading powerhou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nterprise ownership, the share of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held by foreign-funded enterprises in China has gradually declined, although they still dominate high value-added fields such as computers, electronics and optical equipment. Domestically funded enterprises mainly undertake processing and assembly links, and their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with emerging markets needs further deepening. International comparisons indicate that the growth rate of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by foreign-funded enterprises in China is lower than that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uth Korea. Domestically funded enterprises lag behind the US, Japan and South Korea in terms of the proportion of high value-added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and the level of global operations. Currently, the expansion of China’s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faces challenges such as the reshaping of global industrial and supply chains, constraints from shortcomings in the foreign investment management system, intensified competition from overseas countries’ investment promotion policies, dual controls and tariff disputes imposed by a few countries, including the United States. China should deepen the reform of the foreign investment management system, improve the outward investment mechanism for domestically funded enterprises, enhance the development system for foreign trade in intermediate goods for both domestic and foreign-funded enterprises, strengthen the security safeguards for an open economy, and collaboratively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China’s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Key words: Intermediate Goods Trade; High-level Opening-up; Enterprise Ownership;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