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Style3D技術馬山一號楚墓袍服虛擬復原研究

摘要：當前學界多注重楚國袍服的文字考辨或結構復原，未能系統地還原服裝視覺形態。文章選取馬山一號楚墓出土袍服的典型樣本3件，根據出土報告、古文獻、出土實物建立虛擬仿真模型，探究一種更為系統、準確還原袍服的方式。運用Style3D、ET、Adoble illustrator軟件從款式、面料、色彩、紋飾、發型、妝容方面進行虛擬呈現。研究表明，采用ET制作袍服板片并于Style3D中虛擬縫合能夠直觀還原袍服形制；根據袍服色彩數據建立HSB色彩模型能夠還原服裝色彩；將添加法線貼圖、制作面料肌理、調節面料物理屬性等方法相結合能夠增加袍服面料的真實性；結合文獻上下語境、禮儀制度、工藝技術能夠相對準確地還原袍服的紋飾形態。

關鍵詞：馬山一號楚墓；楚國袍服；虛擬仿真；服裝面料

中圖分類號：TS94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2346（2025）01-0001-08

湖北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大量絲織品為楚國服飾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材料。歷代考辨中語言文字具有模糊性與歧義性，直觀的圖像資料較少。近年來一些學者從服裝款式、紋樣、結構等方面對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袍服進行了研究，但大多停留在文字表面，較少涉及服裝的具體形態。由于年代久遠，絲織品存在破損情況，為了達到更好的保存效果，絲織品多保存于恒溫、恒濕、避免光照的庫房中，不能及時向世人展示。運用虛擬仿真技術來呈現楚國服裝能夠打破時間、空間的局限。在文化創意產業中，虛擬數字人作為一種新的表現形式具有龐大的價值影響力，將楚國服飾結合虛擬數字人進行制作，能夠以更為直觀、生動的形式保存并傳播楚國服飾文化。

當前許多學者將虛擬仿真技術運用于服裝研究之中，李國安等依托Style3D軟件進行3D可視化模擬，設計出具有可充電、保暖等功能的智能戶外登山服；-些學者從服裝結構的角度出發，運用虛擬技術輔助古代服裝的結構復原，例如，劉翔運用比例換算法結合CL03D虛擬試衣技術對唐昭陵壁畫中的服飾進行復原；一些學者從技術層面出發，總結更便捷的虛擬仿真方法，例如，劉凱旋等運用虛擬試衣技術對服裝進行逐層建模，該方法對于數字化復原多層穿著的服裝具有良好的參考價值。總的來看，目前學界能夠熟練運用虛擬仿真技術推進服裝的研究，但依1日存在以下問題：（1）存在注重技術研究而脫離文本的問題；（2）僅考慮服裝結構的虛擬仿真，對于服裝色彩、面料的仿真只是一筆帶過。因此，文中以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素紗綿袍（N1）、小菱形紋錦面綿袍（N15）、對鳳對龍紋繡淺黃絹面綿袍（N14）為樣本，搜集整理袍服相關數據，對于缺乏數據記載的部分，結合史料與同時期的其他文物進行甄別與推斷，通過Style3D虛擬展示著裝形態，運用HSB色彩模型還原服飾色彩與紋飾，根據出土實物生成法線圖以還原面料肌理效果，并結合Adoble Illustrator、Nomand還原楚人的妝容與發型。

1 馬山一號楚墓袍服樣本選取

馬山一號楚墓共出土服飾20件，其中袍服共有8件。除了深黃絹面袍（N8）和舞鳳飛龍紋繡土黃絹面綿袍（N22）破損嚴重，其余袍服保存較好。按照款式特征可以分為大袖式長袍、小袖式長袍、短袖式長袍。其中素紗綿袍（N1）和舞鳳飛龍紋繡土黃絹面綿袍（N22）為小袖袍；小菱形紋錦面綿袍（N15）、小菱形紋錦面綿袍（N16）、E型大菱形錦面綿袍（N19）為大袖袍；鳳鳥花卉紋繡淺黃絹面綿袍（N10）和對鳳對龍紋繡淺黃絹面綿袍（N14）為短袖袍服。小袖袍服較其他兩類沒有花紋，是一種實用性的服裝；短袖袍兩袖平直，飾有龍鳳紋樣；長袖袍服袖子有垂胡，衣身飾有花紋。為了探究不同款式袍服的形態特征和不同面料的虛擬仿真方式，文中選取圖1所示款式、面料、工藝不同的3件袍服：素紗綿袍（N1）、小菱形紋錦面綿袍（N15）、對鳳對龍紋繡淺黃絹面綿袍（N14）（在下文中以N1、N15、N14表示）。

1.1 素紗綿袍（N1）

N1為小袖袍，袍面已腐爛，拼縫痕跡明顯，正身和雙袖斜裁，共8片。該袍服里子為灰色，領緣和袖子緣為藕色的絹面。該袍服身長較短，搭配小袖，與曾侯乙墓編鐘上銅人、湖北江陵武昌義地出土的巫覡俑的服裝形制一致。此袍服虛擬仿真的難點：紗較難保存，紗質袍面腐爛，出土報告中缺乏該袍面色號的記載，需要根據相關文獻與其他袍服色彩推測其色號，在模擬面料肌理時也需要尋找其他參考樣本。

1.2 小菱形紋錦面綿袍（N15）

N15上衣有8片，下裳5片，領緣為六邊形絳，袖緣為大菱形紋錦，裾緣和下擺為幾何紋錦，其色彩豐富，主要包含深紅、深棕、紅棕、土黃，為馬山一號楚墓中衣長和袖長最大的服裝，袖子呈現出垂胡狀，衣袍下擺拖地，具有雍容華貴的特征，當為貴族的表衣。此袍服虛擬仿真的難點：服裝款式非常寬松，在虛擬縫合時面料之間容易相互碰撞，需要通過逐層建模、設置形態固化、加固定針等方法逐步調整服裝形態。

1.3 對鳳對龍紋繡淺黃絹面綿袍（N14）

N14兩袖平直，寬袖口，短袖筒，領子為三角形。《馬山報告》中記載，袍服上衣為4片，紋飾較為完整。該袍服里子為灰白色絹，領部和袖緣用條紋錦，襟和下擺緣均用D型大菱形紋錦。此袍服虛擬仿真的難點：第一，鎖繡肌理的模擬較為復雜；第二，花紋對位困難，需要根據楚人著裝禮儀與制衣方式進行判斷。

2 袍服虛擬仿真方式

文章從服裝結構、服裝色彩、服裝面料、人物妝容4個方面對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袍服進行虛擬還原。服裝結構參考出土報告上的數據資料，運用ET進行打版并導入Style3D進行虛擬縫合。服裝色彩主要根據出土報告的色號建立HSB色彩模型來確定，缺少色號記錄的面料則根據文獻與其他實物推斷色號。在進行紋樣與面料模擬時，紋理映射是提高服裝真實感覺的有效手段，既要注重在光滑表面上描繪花紋圖案，也要注重粗糙表面凹凸不平的形狀。因此，結合法線生成、物理屬性調節、肌理繪制等方法，根據出土文獻與實物，推測楚人的妝容與發型并進行模擬，流程見圖2。

2.1 款式還原

選取的樣本具有不同的形制，《馬山報告》中記載，N1衣長148 cm，領緣寬4.5 cm，袖展216 cm，袖寬35 cm，袖口寬21 cm，袖緣寬8 cm，腰寬52 cm，下擺寬68 cm。N14身長169 cm，領緣寬9 cm，袖展182 cm，袖寬47 cm，袖口寬47 cm，袖緣寬17 cm，腰寬66 cm，下擺寬80 cm，擺緣寬11 cm。N15衣長200 cm，領緣寬6 cm，袖展345 cm，袖寬64.5 cm，袖口寬42 cm，袖緣寬10.5 cm，腰寬68 cm，下擺寬83 cm，擺緣寬6 cm。運用ET進行板片制作，導入Style3D，由于楚國袍服板片較為寬大且數量較多，在模擬面料縫合前需要調整模特姿勢為T型，首先將袖子板片水平放置于模特手臂上方，將其他板片暫時冷凍，接著安排袖子的縫紉線并進行模擬。以同樣的方式縫合其他部位，在3D界面中及時設置板片形態固化，以免變形。圖3為3件袍服板片縫合線的安排，相同顏色的邊縫合在一起。

2.2 色彩還原

由于長期埋藏于地下，受到各種生物、化學因素的干擾，服裝出現了諸多病害，加上保存技術的限制，絲織物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變色。馬山一號楚墓出土報告記載了絲織品出土時的色彩，其主要參考了上海市絲綢科學技術研究所編的《色立體色譜》。然而，目前市面上并沒有找到該色譜。色譜主要按色相、純度步數、明度級3個要素來記載不同面料的色彩，這與HSB色彩模型涉及的色相、明度、純度一致，因此文章建立HSB色彩模型，推算出不同面料的色彩。H是色相，范圍是0～360度；S是純度，范圍是0%～100%;B是明度，范圍是O%—100%。出土報告中共有32個色相，并將色彩的英文字母與序號結合作為色相名稱，將360度分為32個色相，每個色相則為11.25度，由此可以建立一個色相環，見圖4。表1中樣本面料的色號參考該墓出土報告，根據色彩模型可以得出馬山一號楚墓袍服主要以紅色、黃色色系為主（圖5），這與《山海經·西山經》中的“又四五百里，曰皇人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雄黃”以及楚人尚“赤”相一致。將明度（B）作為橫坐標，純度（S）作為縱坐標建立坐標軸，根據出土報告中純度步數和明度級的記載，將橫、縱坐標分別分為0-9級，每級為10度。樣本中所用到的色彩YR3、R2、Y07、Y08、06可以與色相環上的數字相對應，以六邊形紋絳中的棕色Y07為例建立色彩坐標軸，并根據表1中所記載的明度級5和純度步數5能夠推算出顏色，見圖6。以同樣的方式可以推算出其他面料的色彩。素紗綿袍N1袍面大部分腐朽，沒有相關色號記載。《說文·系部》：“素，白致繒也。”《禮記·玉藻》中記載：“縞冠，素紕”：“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乘素車，食無樂。”“素”是指織物的本色，“白”通常指使用蜃灰，絹云母染色，使得面料更厚重、富有光澤。因此素紗綿袍N1的袍面選用明度低于白色的Y08，純度步數為0，明度級為9。對龍對鳳淺黃絹面綿袍N14中所用的淺灰色在出土報告中沒有記載，參考灰白色的色相，調整明度與純度，確定其色號為Y07，純度步數為0，明度級為7。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袍服的紋樣主要可以分為幾何紋、動物紋、植物紋。N14袍面上為對龍對鳳紋樣，該紋樣單位之大也是出土絲織物中前所未有的。袍服領緣、袖緣、下擺緣裝飾以幾何紋樣為主。N14領緣、袖緣為條紋錦，由土黃、深棕兩色條帶間隔組成，各條帶緯向寬1.1～1.3 cm，質地厚實且正反面如一，能夠減少袍服磨損。N14裾緣為D形大菱形紋錦，菱形紋富于變化，是楚人四時觀念的體現。N15袍面為小菱形紋錦，土黃色格子中間用深紅色作為花芯。N15領部為六邊形紋絳，花紋由小六邊形和三角形組合而成。該袍服袖緣為A型大菱形紋錦，在大菱形紋中填以小菱形紋、杯形紋等。其下擺緣為幾何紋錦，由菱形和不規則的幾何紋錦組合而成，包含深棕、土黃、深紅色。運用Adobleillustrator結合色號繪制樣本紋樣，見表1。

2.3 面料還原與紋飾排列

樣本所包含的面料主要包括：絳、錦、紗、絹。為了更加貼近服裝真實效果，對出土絲織物較為平整且顏色相對統一的局部進行法線生成，見圖7。由于N1袍面破損，在生成法線時參考同墓出土的紗面料，其他兩件袍服均能根據自身的高清圖像進行法線生成。在Style3D編輯織物樣式的材質屬性中添加所生成的法線貼圖，同時在面料屬性中調節彎曲度、變形率等以體現面料的質感。

N14上的花紋通過鎖繡工藝制作而成，見圖8。為了還原刺繡工藝所形成的立體效果，運用Adobleillustrator繪制刺繡肌理，見圖9。起初，作者在Style3D材質屬性的紋理菜單欄中添加制作好的紋樣，但很難調節紋樣的大小與方向，因此，采取添加貼圖的方法以靈活調節紋樣的排列。楚國繡品一般用來作為衣、袍、衾的面料，花紋出現多行并列的塊面，圖案渾厚。根據衣物上的花紋和用料分析，相當多的繡紋是繡在很大的繡地上，按照繪制畫稿、刺繡花紋、根據實際需要裁剪的步驟進行，為了保持美觀，紋飾具有完整的特點。因此，在排列紋飾時以保持紋飾完整性為原則。從出土實物來看，N14上衣部分的刺繡紋樣為正裁、倒置、斜拼。有部分學者復原N14時，將紋飾全部正置；另有學者提出，斜拼能夠更好地滿足遮蔽身體之需，倒置出于拱手禮。文章認同后者的觀點，正如賈誼《新書，容經》記載：“周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加抱鼓。”即左右兩手相沓或疊于身前，沙洋塌冢楚墓出土漆俑（T：2）為該姿勢，見圖10。在Style3D中將模特動作設置為T型以便于服裝板片的虛擬縫合。在服裝制作完成后，另建一個模特，參照在沙洋塌冢楚墓出土漆俑（T：2）拱手的姿勢調整模特骨骼并保存為新姿勢。調節紋樣的方向時，將上衣紋樣設置為倒置狀，下裳為正立狀。從觀者視角來看，當模特動作為T型時，袖子上的紋樣為倒置，模特為拱手的姿勢時，著裝者袖子上的紋樣為正立狀，符合楚人的著裝禮儀，見圖11。

2.4 發飾與妝容還原

楚國女子發型非常豐富，其種類主要包括束發下垂、編發下垂、腦后挽髻、腦后垂髻，頭頂偏髻。馬山一號楚墓墓主頭發保存完好，烏黑，真發部分長15 cm，向后梳成一束，并接一束長約40 cm的假發，分成雙股，用黃色組帶系住，其假發盤成圓髻，用木笄固定，笄長6.4 cm、寬0.6 cm、厚0.25 cm。這種發式當為腦后挽髻，《漢書，陸賈傳》謂：“陸賈，楚人也……賈至，尉佗魃結箕踞見賈。”唐言師古注：“結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男子的椎髻立于頭頂，女子則位于腦后，這種發飾在湖南長沙陳家大山楚墓中出土的帛畫中有所體現，帛畫上的婦女腦后挽有一個椎髻，用絲帶扎緊頭發使之向后突出，末端微微向上翹起，見圖12。《儀禮·士喪》：“髻笄用桑，長四寸，綬中。”可見死者束發的笄為桑木所作，日常生活中貴族的笄為玉制或骨制。文章在Nomand中對發飾與發型進行建模，將笄模擬為玉質以符合楚國貴族的日常著裝習慣，發型為低發髻，將蒙版抽殼厚度設置為1.25 mm模擬頭發厚度，導出為obj格式并導入到Style3D中，通過添加頭發的紋飾以模擬發絲的質感，將發笄固定于模特發髻上。在妝容上，楚人有畫蛾眉，涂白粉，施朱的習慣。《楚辭》中有大量關于楚國女子妝容的描述，《大招》中寫道：“嫮目宜笑，娥眉曼只。”“曾頰奇身，曲眉規只。”“青色直眉，美目緬只。”此處“娥眉”是指女子細長而好看的眉毛。“曲眉”意為彎彎的眉毛像是圓規畫的。“直眉”此處不是平直的眉毛，此處的“直”意為“飾”。“青色”是指黑色。《大招》中的“粉白黛黑”指出楚人白粉涂飾肌膚，用青黑色顏料畫眉毛。“樨朱顏只”指紅潤的臉龐非常嬌嫩。“朱唇皓齒”則指的是紅色的嘴唇與潔白的牙齒。這種楚國女子的妝容在信陽長臺關楚墓、仰天湖楚墓出土的木俑上均可得到印證。根據以上分析，運用Adoble Il-lustrator繪制模特臉部妝容，發飾及妝容模擬見圖13。

3 服裝虛擬仿真模型構建

建模完成后，在Style3D中使用人體受壓分析，人體肩部以及腰帶部位受到的壓力值較大，人體其他部位受到的壓力值很小，這與楚國袍服寬大而束細纖腰有關。從虛擬呈現效果圖來看，3種類型的袍服呈現出不同的視覺效果，N1無論是袖子還是衣長都短于其他二式。N14袖子寬大平直，具有色彩絢麗，紋飾繁復的特點。N15袖子大于身長，袖子呈現為垂胡狀，寬大的袖子與纖細的腰身進行調和而具有均衡和諧的視覺效果。不同的長度、紋飾、袖型滿足了楚人不同的著裝搭配需求。3款袍服均具有纖細靈動的特點無不體現出楚國人浪漫自由的獨特審美，見圖14。

4 結語

楚國服飾是楚文化的物質載體，通過虛擬仿真可以得出如下結論：（1）通過Style3D能夠以便捷的方式調整服裝板片，結合出土文物與文獻，能夠還原破損、褪色的楚國袍服，將楚國服飾形態更為直觀地展現在觀者面前，從而促進楚國服飾文化的傳播；（2）根據出土報告所記載的純度步數、明度級、色彩建立HSB色彩模型并結合出土文獻，能夠更為嚴謹地還原楚國袍服的色彩；（3）根據樣本實物資料與圖像資料，在Style3D中將添加法線、調節物理參數、模擬紋飾肌理相結合能夠更全面地還原服飾的面料效果，表現服飾的質感。最后，在調節面料物理屬性時，由于僅能獲得出土面料的厚度，無法準確獲得出土面料的彎曲率、變形率的詳細數據，文章參考了相似面料的數據并結合經驗進行調節，仍然存在一定誤差，還有待進一步完善，以期為傳統服飾文化的保護與傳承提供新的思路。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冷門絕學與國別史研究專項（19VJX174）;湖北省教育科學規劃重點課題（2021GA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