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國際傳播知識生產過程是一個充滿定義權、闡釋權與話語權爭奪的博弈場,其內在張力深刻影響著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進程。為了加快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我國國際傳播研究正經歷著從依附走向自主的范式轉型。本文聚焦于知識生產場域中“傳統西方中心主義知識霸權”與“新興知識主體自主發展訴求”之間的矛盾,重新審視這種結構性沖突對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潛在價值。基于建設性沖突的視角,提出國際傳播知識生產的實踐路徑,包括建構知識生產的學術共同體、超越“于偏見中自證”的回應型傳播研究、實現從“理論域”到“問題域”的認知切換。
一、引言
國際傳播領域的知識生產是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既包括從新聞傳播學、國際關系等學科中提煉規范性理論和方法,還從傳播規律的角度為其他學科、其他領域的知識開展國際對話提供實踐指導。國際傳播知識生產場域是一個爭奪定義權、闡釋權與話語權的博弈場,其內在張力深刻影響著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進程。在當前由西方主導的知識生產格局中,“傳統西方中心主義知識霸權”與“新興知識主體自主發展訴求”之間的矛盾日益凸顯,而這種結構性沖突恰恰是推動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重構的重要驅動力。
與以往研究聚焦西方知識霸權的單向度壓迫不同,本研究重點關注“霸權”與“抵抗”之間的博弈,回應“誰在主導”“如何主導”“誰在抵抗”與“如何抵抗”等一系列問題,在動態博弈的場域下,從沖突的張力中尋找激發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內生動力。由此,本文從建設性沖突的視角出發,系統回顧我國國際傳播知識生產的轉型困境,探討如何通過策略性沖突轉化實現國際傳播格局的創造性重構,以期為我國自主知識體系建設提供參考。
二、我國國際傳播知識生產的轉型困境
改革開放后,我國學者通過系統引介國外研究成果,在較短時間內完成了傳播學科的基礎性建制。然而,針對國際傳播的本體論和價值論等問題,還存在對西方的學術依賴和知識生產的主體性焦慮。
(一)“西方中心論”的賦魅
近現代的國際傳播研究主要由歐美等西方國家主導,它們憑借話語權和傳播優勢,生成了一套以國家為中心、追求國家權力和利益最大化的國家主義研究范式。①與傳統經驗學派相一致,多數都是依據傳播學的5W模式,聚焦對外傳播活動中的媒介管制和效果研究。這種范式看似“價值中立”和“去意識形態化”,實際服務于西方發達國家的認知殖民戰略,具有強烈的功能主義、實用主義和工具主義傾向。
西方國際傳播研究中的學術概念和觀點成為闡釋中國問題的重要工具。②在理論層面,中國學者過度依賴西方理論框架,比如直接沿用“自由主義一威權主義”的媒介體制的劃分;在價值論層面,將“信息自由流通”等資本主義命題預設為“共同價值”。這種學術實踐不僅造成本土理論缺席,還滋生了民族文化虛無主義認識誤區。③當西方理論無法解釋中國的特殊性時,一些學者又引入新西方理論修正,導致中國實踐淪為西方理論的“注腳”。當前,亟需在價值論層面實現知識生產的西方祛魅,建構中國學術國際傳播力。
(二)“偏見”中自證的陷阱
西方國際傳播研究范式引入中國后,中國學者的研究主要服務于提升國家形象的戰略需求,而非探究學理和生產知識。面對西方對中國形象的誤解與偏見,我國國際傳播研究往往從其“偏見”的視角出發,分析西方“是否存在偏見”及“偏見背后的權力關系”,這雖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外部偏見和質疑,但也陷入了“他者化”陷阱。中國提出的概念也常常被西方污名化。例如,西方先后炮制出“中國搭便車論”“中國威脅論”“債務陷阱”和“新殖民主義”等負面標簽,威脅中國的國際聲譽。?其中,“新殖民主義”最早是非洲國家批評西方殖民國家的重要術語,但西方國家偷換概念,妄論“一帶一路”倡議為“新殖民主義”。作為回應,中國學者指出“一帶一路”倡議并非“新殖民主義”,?但這類研究多屬于自我辯護的回應型傳播,而非自主設置議程的主動傳播。
更重要的是,自證式研究模式很容易令中國研究陷入“于偏見中自證”的循環陷阱。在國際傳播中,自證式研究是研究者通過證明自身的合理性、正當性或合法性來回應外部偏見、質疑或誤解。這種研究范式通常表現為對自身文化、價值觀或政治制度的辯護,而非對問題進行客觀分析和批判性反思。結構主義語言學家愛德華·薩不爾(EdwardSapir)和本杰明·李·沃爾夫(BenjaminLeeWhorf)曾提出薩不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hypothesis),認為語言會形塑人們的文化和思維模式。⑧“偏見”在社會心理學中被定義為對個體或團體所持有的一種不公平、不合理的消極態度。相關學者在分析偏見時,往往重點批判對方的敵意,忽略了其轉化的建設性機遇。
(三)自主知識生產的迷思
2022年4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中國人民大學時明確指出“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結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這為發展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指明了方向,包括國際傳播在內多個學科的學者對“何為自主”和“如何建構”等問題展開深刻解讀。
然而,從既有研究對自主知識體系的探索路徑來說,有兩種思維模式值得警惕。第一,自產自足的知識生產模式。部分學者認為自主知識是為了解讀中國實踐經驗,滿足中國的發展需要,其本質是強調中國的特殊性,建構能闡釋中國本土特點的自主知識體系。無論是從國際傳播的學科發展還是從傳播規律的角度來看,自產自足的知識生產模式僅注重知識生產,卻忽略了知識傳播和對話;第二,普遍主義的知識生產模式。一些學者在反對西方普遍主義的前提下,主張推進一種新的普適范式,認為自主知識體系創新就是將中國本土經驗上升為公共維度,構建全球通用話語。實際上,這低估了從中國的特殊性到全球普適性的難度,也可能在“自主”的名義下不自覺地沿襲西方認知框架。
此外,各個學科的自主知識體系創新思路似乎大同小異。從理論資源來看,主要包括馬克思主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中國式現代化的本土經驗,鮮少探討如何降低此類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知識在海外傳播中的文化折扣;在新概念、新理論和新范式的創造性生產上,多引用政策話語和宏大敘事,政治術語成為學界追捧的熱詞,卻很少從學科學術的角度進行理論總結與創新。
總之,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其中難免要面對各種沖突和挑戰。這種困境根植于當前不平等的傳播秩序,是全球知識生產格局深層矛盾的集中顯現。本文從建設性沖突的視角出發,通過系統梳理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中的結構性沖突,從中探尋格局重構的驅動力,其旨趣在于通過多元路徑探索,最終構建具有韌性和生命力的可行路徑。
三、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中的結構性沖突
當前,國際傳播知識生產呈現為“傳統西方中心主義知識霸權”與“新興知識主體自主發展訴求”之間的結構性沖突。與傳統的“沖突破壞論”思維不同,本文認為沖突中隱藏著推動傳播格局重構的驅動力,并通過一系列設問重新審視其對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潛在價值:西方何以在知識生產格局中形成壟斷優勢?其塑造的知識生產體系有何特征?新興主體是如何進行抵抗的?在此基礎上,中國如何與既有研究實現匯流或超越現有范式?
(一)“西方傳播霸權”與“新傳播秩序重構
國際傳播學科自20世紀建制化伊始,便充滿知識霸權與信息秩序重構的結構性對抗。新興知識主體借由對信息流通秩序的合法性爭奪,以實現對西方普遍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價值抵抗。
伴隨歐洲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全球擴張,歐洲殖民者推崇以“人類認知同一性”為預設的普遍主義,將歐洲的本土化知識包裝成所謂的“共同真理”,強調非西方社會內部不能產生現代文明,只能借助于西方國家才能實現“進步”。由此衍生的“發展傳播學”把國際傳播視作西方發達國家幫助第三世界國家實現現代化的工具。“西方中心論”者主張“信息自由流通”,反對主權國家對媒介內容的跨國管制,其實質目的在于構建促進信息單向流動的媒介渠道,進而維系帝國主義的文化霸權和意識形態領導地位。
后發國家的抵抗實踐主要表現在學術覺醒和新傳播秩序重構兩個層面。20世紀50年代系統論和控制論促使傳播學者認識到“反饋”的重要性,盡管威爾伯·施拉姆(WilburSchramm)和丹尼爾·勒納(DanielLerner)等在發展傳播學方面著述頗豐,但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學者發現相關理論范式缺少對其在地經驗與文化背景的關照。對此,以赫伯特·席勒(HerbertSchiller)為代表的學者提出了文化帝國主義、媒介帝國主義等概念,質疑不平等的國際傳播秩序,這與彼時第三世界國家建立世界信息傳播新秩序的訴求形成匯流。伴隨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原本對“國際傳播秩序公正性”的討論逐漸轉化為“傳播的公共性”議題,一些學者從全球視角重新審視跨國傳播和傳播秩序問題,逐漸形成了一種以全球整體為分析對象和中心本位的全球主義范式,試圖突破原本由西方主導的國家主義取向。
(二)“西方中心主義”與“在地傳播學”
從文化的角度來看,西方借由文明沖突論塑造了“文明等級論”和“文化優越論”的自我中心主義獨白,而新興知識主體試圖通過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地緣文化表達,構建在地傳播學的研究范式。
作為“西方文明中心論”的集中體現,“文明沖突論”契合了西方發達國家主導世界文明秩序的戰略需要。受零和博弈的沖突思維的影響,文化差異常被用作制造對立與沖突的工具。這與中國倡導的文明交流互鑒、全球文明倡議等理念存在根本的價值對立。西方還通過對東方形象的文化想象,塑造了落后、野蠻、非理性的東方與發達、文明、理性的西方。相較之下,東方沒有生產出類似“西方主義”的強勢話語,還產生了“自我東方化”和“彼此東方化”的現象。周寧曾深度分析印度視角中的中國形象,發現中國有時是與印度共享“亞洲共同性”的“東方兄弟”,有時則是與印度競爭的東方對手,這反映了印度等東方國家在西方現代性世界秩序中的困惑與迷失。
新興主體的抵抗表現在地緣文化的重申與表達,比如將亞洲和非洲的文化和價值觀作為國際傳播知識形成的重要來源。非洲學者認為,“歐洲中心主義”以歐美文化為中心,具有強烈的文化霸權主義傾向。對此,他們要求把非洲的傳統文化及價值觀置于理論研究中心,并建立尊重世界文化多樣性的傳播理論。亞洲傳播學者受此啟發提出了關注本土文化和語境、探索以亞洲為中心的理論或范式等訴求。
(三)“西方學術卡特爾”與“替代性知識生產網絡
在全球學術市場中,西方通過構建“中心-邊緣”的知識生產模式,形成了壟斷性的“學術卡特爾”。西方學者構建的理論范式被視為具有普遍解釋力的“元理論”,而非西方國家只是被理論化的研究對象。比如,非洲的“烏班圖”(Ubuntu)哲學、亞洲關系哲學等在地智慧很少被西方學者引用。學者們爭相引用發于歐洲市民社會的“公共領域”理論,而其他文化經驗則成為西方理論的“民族志素材”。同時,西方學者占據了國際傳播學期刊及“影響因子”等量化評估體系的解釋權,非西方學者的研究成果往往必須經過西方學者的轉譯方可進入國際話語場域。
面對學術生產體系的不平等,新興知識主體特別是全球南方學界正試圖構建替代性的知識生產網絡。以鮑溫圖拉·德·蘇撒·桑托斯(BoaventuradeSousaSantos)的“南方認識論”和瑞文·康奈爾(RaewynConnell)的《南方理論》為代表的學術共同體表現出強大的文化自覺性與理論意識;TheGlobalSouth、Bandung:JournaloftheGlobalSouth等期刊相繼創立,為南方內部的學術知識傳播提供有效途徑;非洲社會科學研究發展理事會(CouncilfortheDevelopmentofSocialScienceResearchinAfrica)數十年來系統推進非洲本土知識體系建構,持續發表植根南方經驗的本土化研究成果。當下知識生產的重點已非簡單驗證西方理論在“全球南方”社會的適用性,而是函待從南方現實土壤中培育出原創性的理論范式,從而充分闡釋本土化的歷史經驗。
四、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重構的路徑探索
如前所述,西方國家掌控著國際傳播秩序的規則制定權與話語分配權,后發國家則從傳播秩序的公正性、在地傳播學和替代性知識生產網絡等維度尋求打破既有秩序。本文的創新思維在于,將知識生產置于動態博弈的場域下,進而提煉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實踐路徑。本文認為,在傳統霸權體系與新興解構力量的張力中,蘊含著中國國際傳播自主知識體系與新興知識主體交匯融合、實現范式突破的歷史契機。
(一)認知起點:沖突作為國際傳播格局重構的驅動力
當前,國際傳播領域多關注戰爭、外交博弈等國際政治沖突,與此不同,本文重點關注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中的結構性沖突,如第三世界國家構建國際傳播新秩序的斗爭,“全球南方”的去殖民化運動,此類沖突范式為觀察國際傳播格局演進提供了關鍵切口。
本研究受建設性沖突理論的啟發:沖突無處不在,差異、分歧與觀念碰撞是多元文化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沖突并非全然是破壞性的,可以轉化為建設性的。該理論將沖突劃分為“建設性”和“破壞性”兩種模式,聚焦于“沖突何以轉化”等關鍵命題,主張合作和共同目標在沖突和解中的重要性。這與中國特色沖突管理思維不謀而合,此類分析范式不僅突破了傳統二元對立思維的局限性,也為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研究提供了有益思路。
中國文化包含非常豐富的沖突管理智慧,中國社會發展的實踐經驗也表明,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動力,出現矛盾不一定是壞事,有可能成為改革創新的機遇。長期以來,中國形成了富有競合思維的“和合共生”智慧,只是過去在對外傳播中更強調展示“對話和“合作”的一面。為在國際傳播領域實現有效革新,中國函需將沖突管理智慧融入現代國際傳播發展策略之中,既解構“西方中心主義”的知識霸權,又成為連接不同文化、促進文化多樣性的橋梁,進而推動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格局的范式重構。
(二)方法路徑:中國國際傳播知識生產的實踐進路
1.建構國際傳播知識生產的學術共同體
“全球南方”學術共同體和亞洲傳播學為國際傳播的知識生產和對話提供了契機。“全球南方”是西方主導的治理體系中相對邊緣的國家,主要指亞非拉等地的發展中國家。隨著全球化深入發展,其日益成為包含多元價值觀、文化傳統、發展水平以及利益訴求的國家群體。“全球南方”對由“全球北方”主導的不平等的國際秩序和不均衡、不充分的全球化持反對態度,這些訴求注定了“全球南方”國家是推動傳播秩序變革的重要力量。而亞洲傳播學有助于中國在“整體性的亞洲”中重新發現自我,為亞洲國家提供了一個“相互看見”的路徑,有助于改變“自我東方化”和“彼此東方化”的疾。
當然,關于“南/北”和“亞洲中心論”是否會形成新的二元對立還需要審慎思考,避免陷入地緣政治陷阱。首先需要認識到,“全球南方/北方”更多是作為“知識生產地區”存在,而非簡單的地緣政治集團;其次,亞洲傳播學主張擺脫“地緣中心主義”,其認為通過策略性的知識生產可以避免陷入“再中心主義”和“東方主義”的循環陷阱。
面向未來向度,除了上述學術共同體外,中國還要逐步構建區域性、全球性的學術共同體。中國的國際傳播研究正在向全球主義范式過渡,例如關注國際組織、企業在對外傳播中的作用和社交媒體上的國際傳播現象。此外,中國的“一帶一路”區域性合作倡議也在形成“中國
的可能性。這就需要中國學者催生學術自覺,明確中國在學術共同體建設中應承擔的角色與責任,以鮮明的姿態與學術共同體同頻共振。
2.超越“于偏見中自證”的回應型傳播研究
國家形象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探索如何通過國際傳播構建積極正面的涉華形象,對支撐中國政治、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既有研究多從解構“西方中心主義”的路徑中探索改善國家形象的策略路徑,但一些研究不可避免存在自證思維,從長遠來看并不利于中國獲取相應的國際話語權。
未來國際傳播知識生產應著力于以下兩點:首先要打破自證的循環陷阱,研究者應跳出西方設置的問題象限,將研究視域從自證轉向對話、從自我辯護轉向知識生產,加強批判性反思并推動理論創新,從而在國際傳播領域實現真正的自主性;其次針對具體的傳播實踐,面對西方制造的負面標簽,不能僅停留在對“偏見”的分析上,應辨析是因認知偏差造成的誤解還是意識形態層面的價值對立。前者可通過信源證偽及共情策略化解認知失調的問題;后者可在承認差異性的前提下,尋找沖突建設性轉化的路徑。這樣既可避免陷入二元對抗陷阱,又為價值沖突的創造性轉化提供解決方案。
3.實現從“理論域”到“問題域”的認識論轉換
以歐美為中心的西方知識霸權通過早期制度化建構,圍繞核心研究議題建立了主導性、排他性的話語場域。在此背景下,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自主知識生產急需豐富研究議題與發展路徑,實現從“理論域”到“問題域”的認識論轉換。比如,中國開創性地提出中國式現代化和文明交流互鑒,但在闡釋這些理念時仍不自覺地與西方的價值標準比肩。中國知識的理論建構應拓展研究的問題域,通過設置新的研究議程、界定新的問題,在國際學術場域中實現突圍。比如,中國式現代化的學術價值是否局限于現代化發展經驗的區域性個案補充?文明交流互鑒在傳播學的認識論層面開創了哪些新高度?它們如何落地于傳播學科成為具有持久生命力的理論范式?只有從反思知識的問題意識開始,才能逐步跳出“依附一對抗一孤立”的循環陷阱。
最后,破解知識生產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困局,關鍵在于求同存異。例如在政治學領域,有學者發現西方的“議員”預設了國家和選民的對立,而中國的人大代表既代表國家政策方向,也反映群眾訴求,繼而創新性地提出新概念探討國家與社會的模糊邊界和策略性互動。此類研究路徑不僅為如何立足本土經驗、超越“西方中心主義”提供了范例,更揭示了自主知識生產并非封閉的本土化,而是開放的理論創新過程。因此,中國學者既要扎根本土經驗,又要保持與全球學術對話的自覺。自主知識的建構并非在于自產自足,而是在差異性的互動中進行對話式話語生產。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自主性并不在于發明一套孤立的話語體系,而在于以本土經驗為基點,對人類社會共同關心的重大問題提出創新性解釋,實現從“中國問題”到“全球命題”、從區域經驗到全球公共知識的價值躍遷。
本文系重慶大學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項目(cquyjg240311)、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建設性沖突”視域下東盟國家媒介話語中的中國文化想象研究”(20BXW00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吳明華系重慶大學新聞學院國際傳播與媒介話語研究中心主任、副教授、博士生導師;趙飛格系重慶大學新聞學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 王曉虹:《國際傳播學宏觀理論范式流變及本土化思考》,《新聞與寫作》2022年第12期,第37-44頁。
② 胡正榮、王天瑞:《實踐:中國自主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的源頭與出路》,《國際新聞界》2022年第11期,第6-24頁。
③ 任成金、潘娜娜:《西方文化輸出及其對我國文化自信的影響》,《馬克思主義研究》2018年第2期,第114-123頁。
④ 李智:《國際傳播》,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6頁。
⑤ 吳明華、趙飛格:《國際互聯網用戶參與國家聲譽管理的話語實踐—維基百科“一帶一路”倡議詞條的個案研究》,《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4年第8期,第87-94頁。
⑥ 吳雷、姜飛:《建構與解構:“西方”概念祛魅與中國國際傳播話語重塑》,《南京社會科學》2022年第10期,第105-117頁。
⑦ 周文、趙方:《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中非合作是“新殖民主義”嗎?》,《馬克思主義研究》2017年第1期,第129-142+152頁。
⑧ [美]愛德華·薩不爾:《語言論:言語研究導論》(陸卓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13、14頁。
⑨ 《習近平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強調:堅持黨的領導傳承紅色基因扎根中國大地走出一條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大學新路》,中國政府網,https://www.gov.cn/xinwen/2022-04/25/content_5687105.htm,2022年4月25日。
① 鄧建國:《“求似析異,文明互鑒”:建構中國新聞傳播學自主知識體系的路徑探析》,《南京社會科學》2024年第1期,第110-121頁。
① 張步中、覃偉津:《賦魅·祛魅·返魅:西方現代化話語解構與中國式現代化話語建構》,《新疆社會科學》2024年第1期,第147-154頁。
同④,第14頁。
劉志剛:《從“文明沖突論”到人類命運共同體—中西方對待文明沖突的不同邏輯》,《學術界》2021年第10期,第201-209頁。
① 周寧:
我們的遙遠的近鄰”—印度的中國形象》,《天津社會科學》2010年第1期,第88-101頁。
① 邵培仁:《亞洲傳播理論:國際傳播研究中的亞洲主張》,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5頁。
① 汪炳華、周文慧:《亞洲傳播學研究的現狀與未來》,《全球傳媒學刊》2024年第11期,第163-172頁。
Moyo,L.The Decolonial Turn in Media Studies in Africa and the GlobalSouth. Cham: Palgrave Macmillan, 2020, pp.31-33.
Shome, R. (20l9).Thinking culture and cultural studies-from/of the GlobalSouth. Communication and Critical/Cultural Studies, 16(3), 196-218.
Tjosvold,D., Wong,A. S.H.,amp; Chen,N.Y.F. (2ol4).Constructively managingconflicts in organizations.Annual Review of Organizational Psychology andOrganizationalBehavior,l,545-568.
同,第9頁。
歐博文、管玥:《與學科理論對話還是與中國研究對話?》,《中國研究》2019年第2期,第216-223頁。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