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國際中文教學的物性結構近義名詞辨析研究

任何一種語言都有相當數量的近義詞，第二語言學習者在辨析近義詞上有一定的困難。國際中文教育中近義詞辨析是詞匯教學中的重點和難點。在整個近義詞系統中，近義名詞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學界對近義詞辨析的研究絕大部分集中在動詞和形容詞上，對名詞的關注相對較少。同時，傳統的近義詞辨析模式是從意義和用法的角度出發分析異同，學者對語義、語法、語用三個辨析角度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補充，建立了更細致的對比項目系統，將每一個方面的辨析都進行了細化，但這種辨析方法過于籠統，用于教學的辨析模式應該簡明清晰，繁復的分析只注重正確率而忽略了可行性，這不利于二語學習者的學習與接受，辨析效果也不一定明顯。因此，近義詞辨析模式仍然需要進一步討論和完善。本文將在物性結構理論的基礎上，嘗試對《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四級詞匯中的“財產\"和“財富\"這一對近義名詞進行分析，探討物性結構在偏誤分析上的具體應用，以便教師在后續的教學過程中將物性結構的理論應用在其他近義名詞上，減少學生的偏誤。

一、物性結構理論概述

物性結構理論源于美國計算機科學家詹姆斯·普斯特約夫斯基（James Pustejovsky）的生成詞庫理論，它是一種語義學理論。生成詞庫理論強調名詞在語義組合上的重要性，像對動詞一樣對名詞語義進行刻畫。物性結構是生成詞庫中的一種表征形式，它起初包括構成、形式、施成、功用四種物性角色。物性結構理論中物性角色對詞匯語義方面的闡述起到完善和補充的重要作用。已有的研究展示出物性結構對詞匯釋義系統與模式的優化，袁毓林對名詞的物性結構知識的描述體系作了補充，在物性角色的數量和類型上，根據漢語名詞真實的詞語搭配情況擴展到了十種。本文進行的近義詞辨析研究將以袁毓林的十種物性角色理論作為理論基礎開展。十種物性角色為形式、構成、單位、評價、施成、材料、功用、行為、處置、定位。本文除了描寫名詞在語義上的各種物性角色，還要描寫名詞在句法上的組配關系，確保語義的相關描述可以準確地運用到交際當中。

以物性結構描寫為體系進行近義詞辨析，可以建立一個較為完整的近義名詞描寫框架，有利于國際中文教育中近義名詞教學的發展和改進。

二、“財產”和“財富”的辨析

《現代漢語詞典》對“財產”的釋義為擁有的財富，包括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對“財富\"的釋義為具有價值的東西。2在詞條釋義當中，“財產”和“財富”的意義有交叉之處，但仍然存在細微的差異，具體的差異將通過物性角色來呈現。在研究過程中，筆者會利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CenterforChineseLinguisticsPKU）語料庫（簡稱CCL語料庫）對部分物性角色進行檢索，搜集在CCL語料庫中與“財產\"\"財富\"共現的動詞、形容詞，然后按照十種物性角色來分類處理。

（一）十種物性角色描述

1.形式（Formal，縮寫為FOR）

形式反映了名詞的分類屬性、語義類型和本體層級特征，用于描寫事物在更大認知域的屬性。根據《同義詞林》和《現代漢語分類詞典》，“財產\"和“財富\"同屬于抽象事物大類中的經濟類，在《同義詞林》中被分在“產業、財務”一類3，而《現代漢語分類詞典》將它們歸于\"錢財”一類[4。參考知網HowNet語言知識庫，“財產”和“財富”的義源都是“錢財”。因此，二者在形式上并無區別。

2.構成（Constitutive，縮寫為CON）

構成用來反映名詞所指的事物的結構屬性?！柏敭a\"包括金錢、房屋、土地等物質財富，還包括精神財富，如專利、商標、著作權等知識財產。財產大體上分為三類，即動產、不動產和知識財產，還可以從另一個層面將它們分為國家財產和私人財產?！柏敻弧庇勺匀回敻?、物質財富、精神財富構成。

3.單位（Unit，縮寫為UNI）

單位是指名詞所指事物的計量單位?！冬F代漢語名詞量詞搭配詞典》中“財產”和“財富”的計量單位都是“份（兒）\"\"種\"\"（大）筆\"\"（大）批”[5]筆者通過檢索語料庫發現，“類\"也是二者的計量詞。

4.評價（Evaluation，縮寫為EVA）

評價用以反映人們對名詞所指事物的主觀評價和情感色彩。對“財產”的評價有“直接”“重大”\"巨大”“多\"“少\"\"龐大\"\"巨大”\"合法”“私人”\"共同”等。對“財富\"的評價有“寶貴”“巨大”“新”“珍貴”“龐大”“驚人”“最大”“多”“少”“豐厚”“自由”“物質”“精神”等。

5.施成（Agentive，縮寫為AGE）

施成用來反映名詞所指的事物是怎樣形成的，如創造、天然存在、因果關系等?！柏敭a”的施成是“置辦”“繼承”\"獲得”?！柏敻弧钡氖┏墒恰皠撛臁薄胺e累”\"聚斂”\"繼承”\"獲得”等。

6.材料（Material，縮寫為MAT）

材料用以反映創造該名詞所指事物用到的材料?！柏敭a\"和“財富\"都是抽象事物，不存在具體的制作材料。

7.功用（Teilc，縮寫為TEL）

功用反映名詞所指的事物的用途和功能?！柏敭a”的功用有“償還”\"抵押”“衡量”等?！柏敻弧钡墓τ糜小鞍l展”“換取”“證明\"等。

8.行為（Action，縮寫為ACT）

行為用以反映名詞所指事物的慣常性動作、行為和活動?！柏敭a”的行為是“增加”“減少”\"轉化”?！柏敻弧钡男袨槭恰霸黾印盶"減少\"“縮水”。

9.處置（Handle，縮寫為HAN）

處置是指施加于名詞所指事物的慣常性的行為、動作、影響。對“財產”的處置有“沒收”“轉移”“侵犯”“公布”“隱匿”“贈與”“轉讓”“扣押”“分割”“變賣”“挪用\"等。對“財富\"的處置有“炫耀”“追求”“掠奪”“分配\"\"瓜分\"“搜刮”“保護\"等。

10.定位（Orientation，縮寫為ORI）

定位用來反映人或其他事物跟名詞所指的處所、時間等的位置、方向關系。“財產\"和“財富\"都沒有定位物性角色。

根據以上十種物性結構的描寫，筆者將\"財產\"\"財富\"在物性角色方面的異同整理匯總如下（見表1）。

（二）句法格式描寫

以下主要列舉“財產\"“財富\"跟其相關物性角色的句法組配方式，包括偏正結構、動賓結構等，按照物性角色的次序列出句法格式（見表2，表3）。

可以看出，“財產\"和“財富\"在句法格式上的差異并不顯著，二者不同物性角色的組配關系基本一致，因此“財產\"和\"財富\"的差異主要體現在意義上。

（三）總結

“財產\"和“財富”都是抽象事物中的經濟概念，在高層語義類都指錢財，這一層語義類決定了它們的一致性，但“財產”的低層語義偏向物質錢財，而“財富\"偏向精神錢財，它們的區別就體現在低語義類的差異上。二者在構成物性角色上有明顯的不同，這反映了名詞所指事物不同的屬性特征，因此它們在具體的語境中指稱的事物就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財產”和“財富”在很多物性角色上都表現出差異，有些物性角色的差異會蘊含其他差異，二者在構成角色上的差異進一步帶來在處置角色上的不同，如在構成角色中“財富\"包含了“自然財富\"的內涵，因此在處置角色中它可以和“保護\"搭配。再比如在施成角色中“財產”的施成可以是“購置”，這也就決定了它在評價角色中可以有“私人”“合法\"或\"不合法”。既然“財產\"可以通過買和賣得到，它在功用角色里就包含“償還”和“抵押\"這些經濟意味更濃的屬性。

筆者在對“財產\"和“財富”進行語料庫檢索時，發現與二者組配的物性角色存在頻率差異，與“財產\"共現頻次最多的是處置角色中的\"沒收”，且組配關系為處置角色在前的形式；與“財富”共現頻次最多的是施成角色中的“創造”，在組配關系中同樣為施成角色在前。這樣的差異可能與二者蘊含的感情色彩不同有關，從評價角色可以看出關于“財產”的部分評價有貶義色彩，這種貶義色彩在組配中還經常被使用，而關于“財富\"的評價則大多是褒義的，因此它被鼓勵去創造和積累，“財富”的施成角色也是“創造”和“積累”出現頻次最多。這說明句法組配的細微差別可以回歸到物性結構中尋找解釋。物性角色描寫體系提供給我們的不僅是一種同義名詞的描寫方法，而且還是一種觀察同義名詞語義差別和聯系的視角。該描寫體系可以擴充近義詞詞項的具體內涵，因此這種近義詞辨析模式也可以運用于偏誤分析中。

三、基于物性結構的偏誤分析

上文根據物性結構對“財產”“財富\"進行分析，對十種物性角色進行描述，展現出兩個詞語的相同之處和差異，將這種辨析方式應用在偏誤分析中存在一定的價值。

筆者在漢語水平考試（Hanyu ShuipingKaoshi，縮寫為HSK）動態作文語料庫中對\"財產\"和“財富\"進行檢索，發現二者出現最多的偏誤就是誤代，“財產”和\"財富\"在很多種語境下被二語學習者混用。本文以HSK動態作文語料庫中“財產\"和“財富”出現的誤代偏誤類型為例，在物性角色基礎上進行偏誤探源。

HSK動態作文語料庫中出現的誤代偏誤示例如下。

例1孩子就是國家的財產，國家的寶貝。

例2旅游是人生的財產。

例3健康是最珍貴的財產，大家都戒煙吧！

例4您給我留下的最寶貴的財產決不是物質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教訓。

例5為了滿足自己的要求、欲望、目的，人們往往會浪費人類寶貴的自然財產。

以上偏誤是用“財產”誤代了“財富”，造成這種偏誤的原因是目的語負遷移，二語學習者對“財產”和\"財富\"的意義區分不明確，沒有完全掌握，于是泛化了規則，導致誤代。

如果更具體地對應到物性角色來說，二語學習者應該是沒有明確“財產\"和\"財富\"的構成。例1中的\"孩子”例2中的\"旅游\"和例3中的\"健康\"都不是前述\"財產\"中的任何一類，不應該用“財產\"來指代，應該修改為“財富”。而例4中“精神上的教訓”，根據語境來看，作者想表達的意義應該是“精神財富”，因此\"寶貴的財產\"應該修改為“寶貴的財富”。而例5中與“財產\"搭配的“自然”是“財富”的評價角色，應該修改為\"自然財富”。

漢語詞匯自身具備非常豐富的意義，這是漢語的優勢，也是二語學習者學習過程中的難點。近義詞之所以難以區分，就是因為它們之間有意義交叉的部分，存在細微的差別，“財產”和“財富”也是如此，因此二語學習者在使用過程中會出現偏誤。教師對偏誤進行分析的時候，僅用母語負遷移或者目的語負遷移來概括并不能解決留學生學習這兩個詞語的困難。但是在偏誤分析的過程中，教師將其與物性角色的描寫相聯系，就能定位到更細微和具體的差別上，這樣就可以更加合理地選擇教學重難點，并針對這些容易混淆的差別開展詳細的辨析和操練，減少偏誤的發生。

四、結語

對于二語學習者來說，近義詞學習歷來是一個重要且困難的學習板塊。在國際中文教育中，學習者遇到的困難大多是現代漢語近義詞自身的復雜性造成的，因此學界在近義詞的劃定范圍、近義詞辨析的方法、近義詞教學上做了許多研究。物性結構辨析模式提供了顯性化的百科或經驗知識，它預設的系統、清晰的物性角色可以作為近義詞辨析的切入點。本文基于物性結構理論，對“財產”和\"財富\"進行十種物性角色的描寫，在語義層面進行對比，并對“財產\"和“財富\"在實際使用過程中的搭配情況進行分析，總結歸納二者在具體使用情境中的異同，形成一個完整的辨析框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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