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現實困境、動力機制及推進策略研究

【中圖分類號】G3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1069（2025）01-0106-04

1引言

新型研發機構是從科學技術到產業發展的“連通器”，為關鍵技術研發、加速科技成果轉化、區域產業轉型升級提供新動力與新平臺。國內新型研發機構建設至今已有20余年，從地方先行探索到國家頂層設計大力支持，已成為國家創新體系中不可忽視的力量，并擁有一定的話語權。但新型研發機構原有的功能定位不清等問題尚未根本解決，各地政府、有關部門和機構自身在推進建設過程中又遇到一些實際的困惑和難題，需要我們對新型研發機構的內涵特征進行新的詮釋，并結合當前我國科技創新面臨的新形勢、新情況、新特點，梳理新時代新型研發機構發展的動力機制和支撐體系，提出促進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具體對策建議。

2新型研發機構的內涵與演變

2.1新型研發機構的基本內涵與核心特征

2.1.1基本內涵

2019年，科技部出臺的《關于促進新型研發機構發展的指導意見》對新型研發機構進行了明確定義，之后各省份相繼出臺專項文件，雖然各地對新型研發機構的定義側重點不同，但基本涵蓋以下內容： ① 新型研發機構是以基礎研究、關鍵技術研發、科技成果轉移轉化、企業孵化及人才培育等為核心功能的新型創新平臺及載體； ② 以靈活和創新的體制機制為基本標志，通常由政府、高校院所、企業等多元創新主體聯合組建，按照市場化、企業化機制運行，在科研布局、產業對接、協同創新、績效評價及激勵機制上有更多的自主權和靈活性； ③ 以產學研用高度協同為目標導向，圍繞研發、轉化、應用等環節，探索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鏈式路徑，驅動和支撐國家創新體系轉型，是新發展理念下國家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重要載體和新動能。

2.1.2核心特征

與傳統科研機構相比，新型研發機構在建設主體、管理模式、功能定位、激勵與考核機制、資源配置功能上具有鮮明特征。一是組織機制“新”。傳統科研機構的建設主體以政府等公共部門為主，建設主體單一。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由政府、企業、社會團體、高校院所等參與，建設主體多元。二是管理模式“新”。傳統科研機構基本上由政府直接資助與管理。新型研發機構實行院長（所長）負責制和理事會、董事會決策制。三是功能定位“新”。傳統科研機構主要承接政府部門分派的基礎科研任務。新型研發機構在承擔政府部門科研任務的基礎上，還具備促進技術應用、科技成果轉化、創業企業孵化、產業轉型升級等功能。四是激勵與考核機制“新”。新型研發機構遵循現代科研院所的管理治理模式，擁有靈活的人才引育留用一體機制，構建知識價值導向的收入分配和激勵機制，采用合同制、動態考核等現代科研院所管理制度。五是資源配置功能“新”。新型研發機構聚集高端人才、高素質人才、前沿技術等各項優勢資源，資金來源渠道包括政府財政撥款、社會風險資本投資、營利性收人等，更加多樣化。

2.2我國新型研發機構的歷史演變

2.2.1發達地區先行先試階段：從無到有

20世紀90年代末，處于對外開放最前沿的東南沿海地區經濟發展面臨瓶頸，主導產業加工貿易業遭遇滑坡，深圳、廣州等地走上發展高新技術產業之路。同一時期，國家層面提出“科技工作面向國民經濟主戰場”的要求，并探索加速推動科技成果產業化進程。適逢其時，1996年深圳清華大學研究院在深圳成立，以“服務清華大學的科技成果轉化、服務深圳的社會經濟發展”為核心目標，在技術研發、成果轉化和人才培養等方面彰顯出傳統科研機構無法比擬的優勢，引起政府和社會的廣泛關注。

2.2.2國家政策大力支持階段：從小到大

自黨的十八大提出全面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以來，《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十三五”國家科技創新規劃》等重量級文件明確提出要支持新型研發機構發展，這意味著新型研發機構發展開始由個體探索向政府決策推進轉變。2018年，新型研發機構被首度寫人政府工作報告，與科研院所、高校等構成了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驅動力。在一系列文件的引導下，新型研發機構在全國呈現井噴式發展。

2.2.3高質量發展階段：從大到強

2019年，《關于促進新型研發機構發展的指導意見》的發布標志著新型研發機構頂層設計基本完成。地方新型研發機構發展也從追求數量逐步向追求質量轉變，主要圍繞新一代信息技術等戰新產業和未來產業布局建設高水平新型研發機構，如北京、上海、廣州、青島、合肥等多地近期均出臺了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專項新政。其中，北京市出臺《北京市支持建設世界一流新型研發機構實施辦法（試行）》，提出建設“五新”機制；上海市出臺十五條針對性意見為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提質增速；廣州市在組建新型研發機構聯盟的同時，提出打造世界一流新型研發機構自標。

3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動力機制

新型研發機構的高質量發展涉及創新環境驅動、產業技術需求、創新主體協同以及體制機制創新等多方面的推動力。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本文從宏觀層面、中觀層面和微觀層面論述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動力機制。

3.1宏觀層面上，內外部科技創新環境為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提供驅動力

當前，全世界仍然存在巨大的科技鴻溝，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差距仍在加速擴大，發展中國家在國際競爭中處于“處處受壓”的情境，科技創新成為大國博奔的主戰場，我國急需擺脫全球價值鏈的“低端鎖定”和“高端鉗制”，贏得國際競爭主動。新時代關鍵看科技和產業，關鍵變量是科技創新，新型研發機構是加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重要載體。新型研發機構作為我國在創新實踐中逐步發展形成的新型組織形態，緊密圍繞國家重大戰略需求，通過體制機制創新構建了產學研用深度融合的創新生態。這類機構在突破產業關鍵核心技術、促進科技成果高效轉化、推動科技與經濟深度融合發展等方面展現出獨特優勢，其靈活高效的運行模式有效破解了傳統科研體系中的成果轉化瓶頸問題。目前，我國科技供給水平還不能完全滿足高質量發展要求，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化中的“技術荒”和“應用荒”并存的矛盾依然突出，科技消費市場的繁榮為科技企業提供廣闊的市場空間和應用場景，迫使新型研發機構加快成果轉化來滿足需要。

3.2中觀層面上，多元創新主體協同為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提供創造力

新型研發機構在運行上更加注重多主體協同和產學研一體化發展，突破傳統簡單線性模式，既整合了各方資源，又保持了相對獨立性和積極性，從而提高新型研發機構的科技成果轉化效率。新型研發機構依托多元投人運行機制，構建起創新主體價值共創網絡，通過差異化的資源配置策略實現創新效能倍增。在初創期，政府部門通過財政專項資金、科研設施配套、場地資源供給及政策紅利釋放等基礎性投入，為新型研發機構構建創新策源功能，完成從“0\"到“1”的原始創新突破。在市場化發展階段，企業資本、社會基金及產業聯盟等多元主體通過股權投資、場景共建等方式深度參與，不僅注入持續的資金流，更重要的是導入市場需求牽引和技術驗證場景，推動機構形成自我造血能力與風險共擔機制。高校和科研院所則依托國家重點實驗室、學科交叉平臺等載體，為機構輸送高端創新人才和前沿技術儲備，構建起知識溢出的長效供給機制。這種基于主體優勢互補的資源配置體系，通過創新要素的定向聚合與跨界重組，不僅突破了傳統線性創新模式的資源壁壘，更在從基礎研究、技術開發到產業轉化的全鏈條中形成倍增效應，成為新質生產力培育的關鍵支撐。

3.3微觀層面上，管理機制創新為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提供活力

新型研發機構是在我國產業技術供給不能滿足產業技術需求內在矛盾的驅動下進行的重要探索，其實行多元化投資、多樣化模式、市場化運作，通過組織變革和制度創新推動科技創新，從而解決科研面向市場需求不足、科技成果轉化不暢、產學研結合不緊密和交易成本高等制約性難題，是科技體制改革的“試驗田”。新型研發機構通過建立重大項自利益共享、風險共擔機制，將創新風險與回報掛鉤，既將風險控制在各主體承受能力之內，還能體現投資主體承擔風險與獲取收益對等的原則，解決了參與主體的后顧之憂。新型研發機構通過系統性制度創新構建價值創造閉環，以科研經費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和知識產權全過程管理體系為核心，打造市場化價值分配機制，既保障了科研人員智力資本增值權益，又通過二次研發收益反哺形成持續創新動力。

4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主要成效

我國新型研發機構數量呈現指數級增長態勢，這些新型研發機構憑借全新的組織形式和體制機制，打破傳統創新主體邊界，通過契約化協作機制破解創新要素流動壁壘，運用市場化配置手段填補基礎研究與應用轉化之間的制度性鴻溝，成為融通產學研的堅實節點。

4.1政策支持體系日益完善

我國覆蓋多領域的新型研發機構政策支撐體系建設取得明顯成效。2016年《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首次將新型研發機構納人國家創新體系，標志著制度性供給進人戰略布局期；2019年科技部印發的《關于促進新型研發機構發展的指導意見》通過“三權分置”改革等制度設計，推動其進人規范化發展的深化發展期；2021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以法律形式確立其創新主體地位，由此步人法治化保障的穩定預期；2024年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將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納入全面創新體制機制頂層設計，通過“創新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實現制度創新的系統集成。

4.2促進科技經濟加速融合

新型研發機構通過“實驗室經濟\"模式，將基礎研究與應用開發緊密結合，由于與企業和市場需求貼合度更高，很多機構在科技成果轉化孵化方面取得較大突破。據統計，超過20% 的新型研發機構主導或參與形成了國際、國家或行業標準，超過一半的新型研發機構孵化產生過科技企業。例如，武漢光電工研院圍繞光電子產業搭建公共服務平臺，有效貫通創新鏈與產業鏈；深圳等地通過“直通車”機制，幫助中小企業快速對接市場，縮短研發到商業化的周期。

4.3提升區域產業發展能級

新型研發機構瞄準科技創新前沿、產業共性技術、產業關鍵核心技術等領域開展研究，在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高端裝備制造產業、新材料產業和生物醫藥產業等領域，助力突破\"卡脖子\"技術。例如，云南科燦生物開發傳染病快檢產品，推動診斷技術國產化，對提升區域產業創新能力形成有力支撐。

4.4高水平人才集聚效應明顯

新型研發機構用人機制靈活，是新時期吸引創新人才和團隊的新平臺。據相關統計，我國新型研發機構Ramp;D人員占比已超過 60% ，約1/3的機構擁有兩院院士、長江學者等行業領軍人才。例如，深圳通過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形成“一流大學 + 企業 .+ 科研院所\"的聯合人才培養模式，破解“卡腦子”“卡嗓子”難題。

5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面臨的現實困境

5.1頂層設計有待加強，尚未形成行之有效的政策支撐體系

一是機構身份和地位不清晰。我國現行的法律法規對新型研發機構屬性的規定還比較模糊，導致各地建設標準不統一，地方政府為過度追求建設數量，存在申報條件設置偏低或模糊的問題，造成新型研發機構建設質量參差不齊。

二是缺乏整體布局和統籌謀劃。部分機構建設停留在響應政策或跟風行動的邏輯中，缺乏對機構本身發展定位、服務方向、戰略布局等關鍵問題的頂層設計，看似遍地開花，實則\"同質化\"現象嚴重。

三是政策組合供需匹配度有待提高。新型研發機構屬性多元化，但目前的扶持政策以前期刺激性措施為主，對于不同類型和領域的新型研發機構在考核評價、政策配置等方面尚未給予差異化和精細化的特色指導。

5.2與產業融合度不高，支撐區域創新體系發展的能力有限

一是產業支撐引領作用不顯著。當前，新型研發機構發展模式多樣，但力量比較分散，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力度不夠，具有國際國內影響力的高水平研發機構較少。

二是服務產業發展能力相對不足。新型研發機構在源頭上沒有契合產業、根植產業，導致部分新型研發機構并未實現與地方企業、行業的深度融合，缺乏充足有效的應用場景承接，極易造成重復投人和轉化周期拉長的情況。

三是協同創新局面尚未形成。當前，多數地區尚未形成新型研發機構各主體間深層次協同創新的良好格局。例如，新型研發機構之間缺乏有效溝通的平臺，新型研發機構、政府、高校相互之間沒有建立有效的研發合作及成果分享機制。

5.3內部治理機制不完善，削弱了新型研發機構的創新活力

一是治理體系不健全，治理手段現代化程度有待提高。目前，針對新型研發機構的績效評價管理存在過于簡單粗放的現象，導致“一雙鞋子套多只腳”，新型研發機構難以得到精準支持，造成了政府在支持方式或資源配置上的錯配，政策資金的使用效率也難以提高。

二是治理結構不完善。整體來看，實行理事會或董事會決策制以及院長（所長）負責制的內部治理結構，在實際運營中對于如何監督協調等未予以明確，多元投入機制的優勢受到諸多肘，新型研發機構普遍依賴政府財政支持，導致市場化程度和運行效率不高，多數新型研發機構通過市場化手段實現自身造血能力較弱。

5.4人才集聚能力不足，難以滿足新型研發機構的人才訴求

一是高層次人才引進政策吸引力不足。與運行較為成熟的傳統研發機構或高校相比，新型研發機構在醫療、社保、住房及子女人學等人才安置途徑方面不暢通、不成熟，造成科研人員普遍缺乏穩定感與歸屬感。

二是人才培養體系與產業布局不匹配。新型研發機構忽視與當地區域經濟發展、產業布局相契合，自主培養的本土人才供給嚴重不足。

三是人才考核評價體系不完善。目前，各地關于新型研發機構的人才考核規定中并沒有具體的評價標準，有些新型研發機構為快速獲取經費支持，直接引入企業績效考核體系，導致考評體系偏離科研規律，這將進一步影響到人才流動，造成人才流失。

6推動新型研發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對策建議

6.1加強統籌引導，強化新型研發機構的科研平臺主體地位

第一，明確新型研發機構的界定范疇。通過完善頂層設計來明確新型研發機構在國家創新體系中的身份地位。探索新型研發機構設立非營利科研機構獨立法人身份，支持獨立運作，并同步完善管理制度、相應稅收扶持政策等相關認定標準。

第二，加強對新型研發機構的統籌布局和分類管理。統籌建立跨部門、跨領域、跨區域的頂層決策機制，系統布局面向國家和區域重大戰略領域的高能級新型研發機構。

第三，賦權地方政府和研發機構。打破傳統的單位屬性束縛，賦予地方政府更多的創新管理自主權，推動央地支持新型研發機構的政策扶持體系實現互聯互通，鼓勵新型研發機構資質互認。

6.2激活人才效能，優化新型研發機構的人才引育留用體系

第一，創新新型研發機構人才引育方式。聚焦區域產業需求，建立更加彈性靈活的引才用人制度，如“候鳥式\"聘任、“離岸式\"研發、“巡回式\"服務等柔性引才模式，探索建立人才需求和匹配數據庫。

第二，優化新型研發機構人才評價體系。扭轉單一的學術價值導向評價標準，對從事基礎研究、轉移轉化、行政管理等工作的各類人才實施分類評價。

第三，完善新型研發機構薪酬分配體系。堅持物質激勵和精神激勵并重、短中長期激勵相結合，確保一流成果有一流報酬；實行放權式激勵政策，充許新型研發機構以科技成果人股或創辦企業，激發科技人員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切實增強科研人員的獲得感。

6.3完善治理結構，構建發揮新型研發機構功能的管理模式

第一，建立并持續優化理事會領導下的院長（所長）負責制，開展全生命周期管理。按照需求導向、總量控制、競爭擇優、優勝劣汰的原則，建立新型研發機構準入和退出機制。

第二，完善新型研發機構的準入機制。根據設立主體、法律地位、功能作用等建立認定標準，通過準入制度設計，實現總量調控和結構優化。

第三，完善新型研發機構的退出機制。完善新型研發機構的退出標準，從研發產出、成果轉化、社會貢獻與發展潛力等方面對新型研發機構進行全方位評價，將評價結果作為退出依據。

6.4強化聯動協同，提升新型研發機構鏈接原始創新的能力

第一，建立以需求為牽引的產學研長效合作機制，持續實施“揭榜掛帥\"“聯合攻關\"等科研項目精準對接產業技術痛點難點，鼓勵與龍頭企業、高校院所搭建產業創新聯合體，定期組織技術供需對接會、成果路演，加速形成“研發一中試一產業化”全鏈條閉環。

第二，通過布局一批多主體協同的新型研發機構，打造跨學科、跨領域、產學研用協同的高效科技攻關體系，營造創新主體高度協作、創新資源有序流動、創新活力競相進發的創新生態，增強新型研發機構的基礎研究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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