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于蒺藜兵器,宋人羅愿在《爾雅翼》卷七中描述:“茨,蒺藜也。布地蔓生細葉,子有三角,狀如菱而小,刺人,生道上。長安最饒,人行多著木屐……今軍旅亦以鐵作茨,以布敵路,謂之‘鐵蒺藜’。”蒺藜兵器取形狀于植物蒺藜,用以阻礙敵軍步兵、騎兵。據文獻記載,鐵蒺藜的起源大約始于戰國時期,先秦著作《六韜·虎韜》載:“狹路微徑,張鐵蒺藜,芒高四寸,廣八寸,長六尺以上,千二百具,敗步騎。”在狹路小徑上鋪滿鐵蒺藜,能夠阻礙敵軍步兵及騎兵。
目前有明確文獻記載的最早蒺藜兵器材質為鐵質,除鐵質蒺藜以外,據考古發現,還有青銅、陶、木質地的蒺藜兵器。蒺藜兵器在古代城防戰爭中占據重要地位,初期作為防御性兵器以阻礙敵軍兵馬。火藥發明以后,蒺藜兵器通常與火藥等材料組合成攻擊性兵器,廣泛應用于戰爭中。
蒺藜兵器的考古發現
蒺藜兵器在全國各地都有所發現,目前主要見于陜西、內蒙古、遼寧、甘肅、河南、重慶、江蘇、河北、天津等地,時間跨度從漢代延續至清代。綜合來看,蒺藜兵器大多集中出土、發現于不同時代的城防遺址,如重慶白帝城遺址、明代長城周邊防御地帶等。此外,還有少量發現于陵園、墓葬中,如洛陽東漢陵園遺址等。
蒺藜兵器的形制特點
從材質類別看,目前所發現的蒺藜兵器,主要有青銅、鐵、陶、木等材質類型。發現的青銅蒺藜多屬漢代,漢代以后,兵器的制造逐漸進入鐵器時代,鐵質兵器大量生產,現在所發現絕大多數漢代以后的蒺藜兵器均為鐵質。此外,發現有漢代三棱錐狀、圓球形陶蒺藜及宋代球狀陶蒺藜。除以上材質的蒺藜兵器以外,也有少量木質蒺藜的出土,“居延一帶出土不少木蒺藜,有的削出四尖,中心穿孔,可以繩連成長串”(孫機《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文獻中也有對“木質蒺藜”的相關記載,《六韜·虎韜》載:“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百二十具,敗步騎。”宋《武經總要》前集卷十二:“木蒺藜,以三角重木為之。”據此分析,木質蒺藜也曾被用于古代防御戰事中,但可能因木質文物質地脆弱不易保存,很少有遺存下來的木質蒺藜實物。
從形制上看,各時期青銅蒺藜、鐵蒺藜一般呈三棱錐狀,每件蒺藜上有4根蒺刺,蒺刺多平直、尖銳鋒利。大部分蒺藜在中心位置和蒺刺上帶有穿一圓形、方形或菱形穿孔,用以穿繩攜帶、方便使用,圓形穿孔多規整,方形及菱形穿孔多不規整,推測是因蒺藜制作方式不同而產生的區別。早期陶蒺藜呈不規則三棱錐狀,三棱錐中心多帶有一圓形穿孔,4個出蒺頂端均帶有圓孔。宋代開始出現較為規整的三棱錐狀陶蒺藜,且出現了球狀陶蒺藜火器。
從制作方式看,金屬類蒺藜兵器主要有模具澆筑和打制兩種方式。漢代及漢代以前的青銅蒺藜使用模具澆注成型的方法制作而成,鐵質蒺藜的制作則既可以模具澆筑也可以打制而成。相較于打制成型法制作出來的蒺藜兵器,澆注成型的蒺藜兵器表面光滑,器物規整,但造型較為單一。相比之下,打制出來的鐵蒺藜雖然不夠規整,但是在器物樣式上較為多樣。
蒺藜兵器的應用
參考大量歷史文獻資料,結合考古發現實例,我們發現蒺藜兵器在古代軍事活動中應用廣泛,既可作為防御暗器,也可作為攻戰利器。金屬類蒺藜兵器,包括青銅蒺藜、鐵蒺藜,它們單一出現時為防御暗器,作為障礙物用以遲滯敵軍兵馬,也與火藥、陶蒺藜火器等進行組合使用,形成進攻性蒺藜火器。宋代出現的陶蒺藜火器是進攻性利器,也存在與金屬類蒺藜兵器搭配使用的情況。
(一)作為防御暗器
1.單一使用
蒺藜兵器初期作為防御性兵器以阻礙敵軍兵馬。青銅蒺藜、鐵蒺藜為古代軍用的撒布障礙物,單一使用時作為防御暗器。每件青銅蒺藜、鐵蒺藜一般有4根蒺刺,無論被如何擺放、扔擲,總會有3根蒺刺著地,另有1根刺則垂直向上。在古代戰爭中,此類蒺藜通常被撒布于城池四周、淺水、道路等防御地帶,以及敵軍必經之路上,當敵軍兵馬通過時則陷入蒺藜陣中,刺傷敵軍步兵、馬匹,阻礙敵軍人馬、車輛行動,起到防御作用。
2.組合使用
明代,鐵蒺藜作為防御暗器之一,在我國長城沿線地區也發現了組合使用的情況。據羅軍《明長城發現的防御性武器陷馬陶筒》,河北秦皇島地區明長城沿線發現一批不同類型的防御性武器,包括出土明長城劉家口關段的陷馬陶筒和鐵蒺藜,其中2個在筒底各埋有鐵蒺藜1個。河北山海關長城博物館館藏明代陷馬陶筒,高26.8厘米,直徑19.1厘米(圖2)。明代長城沿線,陷馬陶筒與鐵蒺藜組合形成防御暗器,被埋于地下。當戰馬經過踩進陶筒內,鐵蒺藜刺傷馬蹄,陶筒也因此困住馬腿。上述實物在文獻中也有相關記載,清代《四庫全書·武編前集》引《北征錄》:“陷騎之法不止一端……使其墮我之圈圓而不自知,入我之陷阱而不可脫……四曰馬筒,用掘地成阱,深一尺,闊三寸,內置攢錐,遇馬足被陷則攢錐自刺其蹄踵。”這里所說“馬筒”即陷馬陶筒,“攢錐”即鐵蒺藜,當馬陷入陶筒內,馬蹄被鐵蒺藜刺傷無法掙脫。
(二)作為攻戰利器
宋代,借助火藥的力量,火器制作技術得到了長足的發展。蒺藜兵器逐漸轉變為進攻性武器,開始出現蒺藜火器,如“蒺藜火球”。《宋史》卷一百九十七《兵志》:“(至道二年)八月,神衛水軍隊長唐福獻所制火箭、火球、火蒺藜。”這里的“火蒺藜”即“蒺藜火球”。至明代,火器發展達到頂峰,明戚繼光《紀效新書》卷十八《治水兵篇》:“福船應備器械數目:……鐵蒺藜一千個。”明代,鐵蒺藜不僅是各戰爭中必不可少的兵器,也成為水戰中的必備兵器,可見此時蒺藜兵器的應用已經十分廣泛與成熟。同時,明代蒺藜兵器也有了新的發展,“蒺藜火炮”“火磚”等蒺藜火器應運而生。
1.“蒺藜火球”
宋代,進攻性武器“蒺藜火球”(圖3)被應用于戰爭中。宋《武經總要》前集卷十二:“蒺藜火球,以三枝六首,鐵刃以藥,藥團之中貫麻繩,長一丈二尺,外以紙并雜藥縛之,又施鐵蒺藜八枚,各有逆須,放時燒鐵錐,烙透,令熖出。”宋代,出現了陶制蒺藜,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有“宋陶火蒺藜”“遼陶蒺藜罐”“遼青灰釉火藥投彈”,甘肅鎮原縣博物館藏有“宋瓷質蒺藜火球”,南京城墻博物館藏有“明醬釉陶蒺藜”(圖4)。陶制蒺藜均為圓罐形,大多施醬釉,表面帶有數量不一的逆刺。使用前,罐內部裝填火藥、鐵蒺藜等,使用時點燃引線,拋擲于敵軍之中既可爆炸殺敵,裂開的瓷片高速飛行,能夠形成極大的殺傷力。這一階段,蒺藜兵器完成了防御性武器向進攻性武器的轉變,被廣泛應用于各類攻戰中。
2.“蒺藜炮”
宋代,鐵蒺藜成為“蒺藜炮”火器的組合物之一,廣泛應用于軍事活動中。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一載:“灰炮,用極脆薄瓦罐置毒藥、石灰、鐵蒺藜于其中,臨陣以擊賊船,灰飛如煙霧,賊兵不能開目。”鐵蒺藜與毒藥、石灰等化學物一起被放置于瓦罐之中,組合成“灰炮”,當“灰炮”被點燃,鐵蒺藜四散,毒氣沖天,具有較強殺傷力。
有明一代,“蒺藜炮”的形式得到了改良與大力發展,攻擊性大大增強,這一時期,鐵蒺藜常常與“飛燕”“火爆”等材料組合成進攻性武器,被稱為“蒺藜火炮”,用于守城、水戰等各類軍事活動中。明代《武備志》《武備要略》等文獻中有對“蒺藜火炮”的詳細描述和圖示,明《武備志》卷一百二十三:“篾編成圓藍,以紙厚糊四五十層,曬干上糊油紙十五層,開炮一竅,以火藥三斤,加鐵蒺藜半斤,飛燕毒火紙爆各數十個納其中,其威力甚大,不惟可以擊人,飛燕火發,四散飛開,粘人身上,及遇篷帆,尤能延燒。”“蒺藜火炮”被點燃后拋擲向敵人,火炮炸開,蒺藜四散飛揚,插在敵軍兵馬身上,威力無窮。明代,“蒺藜火炮”又可分為西瓜炮、大蜂巢等各種形制,不同形制的火炮中鐵蒺藜的填充數量有所區別。
3.“火磚”
明代,鐵蒺藜還與“飛燕”“紙爆”等組合形成拋擲武器“火磚”(圖5)。“火磚”被廣泛應用于明代戰爭中,主要用于水戰,也可用于守城作戰。明《武備志》卷一百三十載:“用薄胎素板,糊成方磚樣,板匣一個,長一尺,闊四寸,高二寸。開一頭,用松香熬化,蕩在匣內,硫黃末摻上,入火藥一斤四兩,飛燕與紙爆各二十,鐵蒺藜三十,外用油紙四五層封固,燃藥線,拋入敵船,發開,飛燕四散,飛擊延燒。”火磚內部填裝鐵蒺藜、火藥、紙筒炮等,加上硫磺等易產生有毒煙霧的化學材料。作戰時,只需點燃引線,拋向敵船。火磚通常被用于水戰,磚內的松香遇熱熔化后變成黏性較強的松脂,當火磚炸開,鐵蒺藜四散,被熔化的松脂黏在敵船甲板上,攻擊敵人。
火磚的制作與使用方式與“蒺藜炮”類似,但因使用場景的不同,火磚在體積與制作材料的使用量上較之“蒺藜炮”都更大,也更多。
初期,蒺藜兵器作為防御性暗器以阻礙敵軍兵馬。宋代,借助火藥的力量,火器制作技術得到長足發展,蒺藜火器開始出現,此時的蒺藜兵器出現與火藥等材料組合使用的情況。至此,蒺藜兵器完成了防御性兵器向進攻性兵器的轉變。宋代以后,蒺藜兵器的應用和組合形式趨于完善,多與火藥等材料組合形成蒺藜火器廣泛使用于戰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