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25.04.002
[中圖分類號]D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25)04-0009-07
基金項目:廣西高等學校千名中青年骨干教師培育計劃人文社科項目“海洋命運共同體'視野下南海安全治理路徑研究\"(2021QGRW031);廣西民族大學學科建設項目庫項目“區域國別學\"理論與方法團隊建設項目。
作者簡介:葛紅亮,博士、研究員,廣西民族大學東盟學院/中國-東盟區域國別研究院副院長、中國-東盟海上安全研究中心主任。
一、核心問題與核心概念
2022年9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教育部公布的《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目錄》正式將區域國別學設為交叉學科門類下的一級學科。區域國別學雖然是一門新興學科,但毫無疑問,如今也是我國社會科學領域的一門“顯學\"。
在中國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臺中心的背景下,如何更好地處理其與世界的關系,關鍵就在于如何更好地認識世界各個地區與各個國家,以及讓世界各國更客觀地認識中國。由此,加快培養中國的“區域國別通”和世界各國的“中國通”的步伐尤為必要,這是區域國別學發展成為一級學科的最主要的原動力。伴隨中國的快速發展,區域國別研究成為熱點是必然結果:區域國別研究及其學科設置問題,以及服務國家戰略需求分別在學科探索與現實層面為區域國別學發展為一級學科奠定了基礎。自2011年11月教育部決定在部分高校和研究機構設立首批區域和國別研究培育基地以來,中國的區域國別研究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快速發展時期,并在機構與制度建設、人才培養、科學研究、政策咨詢與社會服務等方面初步取得了一些進展與成績。同時期,落實“一帶一路”倡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對培養一大批國別通、領域通、區域通的人才提出了迫切要求,服務國家戰略需求成為這一時期區域國別研究席卷全國的動力①。但是,與區域國別研究的成就及其重要性不相匹配的是,區域國別研究僅是外國語言文學下屬的二級學科,區域國別研究中心或基地的定位多為智庫,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等則依附于政治學、人類學、民族學、法學與教育學等學科。區域國別研究的學科地位不高、不明且具有依附性,這成為嚴重制約區域國別研究的制度因素。也就是說,在致力于高質量落實“一帶一路”等一系列重大外交倡議的背景下,“中國日益增長的對全球區域國別的知識需求與當前學界的知識供給之間產生了鴻溝,在區域之間、國別之間、領域之間以及古今之間都極不均衡,而全球知識生產的短缺是傳統的政治學、世界史、外國語言文學、經濟學等學科都難以單獨解決的”。因而,以學科為綱進一步推進區域國別研究成為破除制度性約束的必然要求④。
如今,雖然區域國別學應不應該成為一級學科的爭端消失了,但是區域國別學是什么、性質如何、內涵如何、怎樣建設和需要做什么等問題卻依舊沒有完全得到解決。這就意味著,服務國家戰略的現實需求—培養一批能在我國各類涉外工作中既可勝任學術研究又能從事實際工作的專門人才,將倒逼著上述問題得到盡快解決,而這一過程又將凝聚為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同時,推進中國式現代化與加快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的重大論斷和戰略任務也為區域國別學的建設發展提出了更高要求。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堅定文化自信是個中要義。這就要求區域國別學的建設與發展不能止步于服務國家戰略需求的現實,更應該在十余年區域國別研究的基礎上,擔負起加快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所賦予的重大使命,面向國際,緊扣“一帶一路”沿線區域與國別,基于文明互鑒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形成、建立與推廣,筑牢文化自信的基石。由此可見,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是當前及今后一個時期我國區域國別學建設與發展所面對的核心課題與主要任務。
從邏輯上來看,推動形成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是加快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對區域國別學發展提出的要求,也是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在區域國別學學科的演繹。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是2023年度中國十大學術熱點之一,自主知識體系內生于本國歷史文化、社會實踐和認識過程之中,體現為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價值體系、概念體系、話語體系、理論體系等?。換言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實質內容是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中國理論,而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實際上是基于中國經驗形成中國理論的知識生產過程。由此可以認為,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是區域國別學領域形成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中國理論及形成區域國別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與話語體系的系統工程。基于此,筆者將在剖析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背景的基礎之上,深人系統闡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內涵,并就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路徑展開思考。
二、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背景
推動建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既關乎我們如何理解世界,也牽涉我們如何向世界解釋中國,而歸根到底,這都離不開中國自己的聲音,取決于我們自身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的建構與發達程度。這就表明,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存在于中國認識自己和處理自身同世界關系的過程中,同時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背景下,反思和批判西方知識體系文化霸權構成了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必然要求。
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首先源于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認識自己及自身同世界關系的需要,這決定了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設必然承擔著破除西方中心論的使命。西方中心論是西方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的核心,包括三方面的內容:其一,主張西方文明是特殊的、例外的,只有西方才擁有自由、民主、法治、科學、人權等“優越的文明要素”;其二,突出西方道路的目的論敘事,宣揚資本主義道路代表著“歷史的終結”;其三,強調非西方社會內部不能產生現代文明,只有借助西方國家才能實現自身進步。借此,西方中心論企圖創造一種“永恒的西方”的概念,人為地把西方與東方割裂開來,將西方視為文明、發展與光明的代表,而東方則被當作野蠻、停滯與黑暗的象征。在西方中心論的統攝下,西方知識體系著力固化西方中心國家的優勢地位,旨在實現對處于邊緣地位的其他地區和國家的統治,從而使世界西方化?。因此,以西方中心論為核心特征的西方知識體系,不僅源于和服務于西方國家數百年的殖民統治,而且也是它們主導當今世界知識和輿論格局的關鍵所在。
西方近代的東方學及二戰后美國主導的區域國別研究,作為西方中心論知識體系的代表,對于西方中心國家建立殖民體系和在戰后維持全球霸權具有重要意義。西方近代的東方學原本被用于界定比西方更為文明且有著自己文字、宗教傳統乃至復雜政治組織系統的阿拉伯一伊斯蘭世界、中國、印度與波斯等。但在西方中心論的視角下,法國第一位東方學家紀堯姆·波斯特爾竟然將近東乃至印度、日本設想成一個在法蘭西君主統治下沒有宗教分歧、政治統一的和平世界。隨后,東方學演化成了為西方對東方的權力關系、霸權關系和支配關系進行辯護的知識體系,是“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臨東方的一種方式\"。西方近代東方學學者搖身一變,成了“重新征服東方世界”的士兵,他們的態度是“東方是我們的,我們是它的繼承者,我們理應享有它的遺產\"。顯然,這種東方學視野下的東方已經不是真實的東方,而是西方“想象的東方”。借此,西方不僅強化了西方中心論和對東方居高臨下的統治,而且推動著東方的“自我東方化”,東方民族浸透著自卑感和種族偏見的畸形自我認同由此產生。最終,東方是什么、世界是什么、區域是什么,乃至部分國家是什么,這些問題均在西方知識體系下被定義。比如,越南的歷史敘事就存在著多個主體,其中既包括近代東方學框架下的法國敘事——法國將其對越南的殖民統治視作越南歷史的轉折點,認為正是得益于法國,越南社會才走向文明化和現代化;也包括西方近代東方學衰落之后崛起的美國區域研究范式——美國基于冷戰和大國競爭需要,展開了兩大陣營在越南競逐的宏大歷史敘事。可見,雖然西方知識體系呈現出各種變化,但其西方中心論的底色一直存在。西方不但建立了對東方的殖民統治和殖民體系,而且還以西方知識體系完成了對東方文化的殖民,這也是一直以來世界知識和輿論格局依舊呈現“西強東弱”局面的根源所在。
以史為鑒,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從來都與大國競爭有著密切關系,既從屬于又服務于大國戰略競爭:
一方面,在國家競爭,特別是大國競爭中,包括學術命題、思想、標準和話語在內的知識體系競爭是國家實力競爭的有機內容,而這也可以延伸到行業命題和標準中去。例如,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內容,而在美國拜登政府所推動的“印太經濟框架”中,基礎設施也被視為一大支柱,基礎設施領域的標準由此成為當前中美戰略博弈中的一個關鍵問題。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國目前的自主知識體系發展水平與歐美國家存在著一定差距,且與我國當前的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不太相稱。因此,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具有相當的迫切性。
另一方面,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服務于大國博弈與競爭,甚至能在關鍵時刻發揮出超越千軍萬馬的作用。作為后起的殖民國家,美國面臨著一個關鍵問題,即如何從英國等老牌殖民國家手中分一杯羹,撬動英國殖民體系的根基。在這一過程中,美國并沒有對英國或英屬殖民地動用一兵一卒,而是通過概念解構的方式一步步肢解了英國的殖民體系。比如,美國以“門戶開放”政策擺脫了英國在華政策的影響,實現了與英國的“平權”“利益均沾”;利用《大西洋憲章》(1941)中的“民族自決”,成為戰后“日不落帝國”的“掘墓人”。在戰后眾多新興國家獨立之后,美國還不遺余力地掃清了歐洲殖民主義的邊界、印記,“東南亞”概念的重構就是一個例子。19世紀初,“東南亞”指代的是印度、馬來亞、錫蘭、緬甸等國家和地區,但到了1943年,戰時同盟國出于軍事和戰略需要,將“東南亞”劃定為今天的地理區域。美國區域研究學者在冷戰時期的學術活動和作品中進一步應用和傳播了這一術語,其目的正是要消除殖民時代設定的邊界,為這一地區尋找新的身份。由此看來,美國區域研究在取代西方近代東方學成為西方知識體系中心的同時,也成為美國打破舊有殖民體系和建構以美國為主導的新世界秩序的有力武器。
如今,適逢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新興國家不斷崛起并推動著世界秩序大調整,世界發展、全球治理也面臨著一系列重大問題,“世界怎么了”“人類向何處去”如今已經成為世界之問、時代之問。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圍繞我國和世界發展面臨的重大問題,著力提出能夠體現中國立場、中國智慧、中國價值的理念、主張、方案\"③。在這一背景下,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成為當下我國更好地回答世界之問、時代之問不可或缺的基礎,是推動全球治理發展和聚焦解決全球性問題的應有之義。
三、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內涵
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既要“破”,又要“立”,還要充分彰顯自主性。具體而言,“破”指的是破除西方中心論,打破西方知識體系的中心地位;“立”則是建立自主性、多中心的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重塑世界區域國別知識、輿論與話語格局,改變“西強東弱”的態勢。這就要求中國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的建構要在事實觀察、問題發現、理論凝練等方面充分體現出自主性邏輯。由此,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在內容層面包括多個緊密相連的邏輯環節,在整體上呈現為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就具體的內涵來看,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應包括類型、內容與屬性三個層面。
區域國別學雖為交叉一級學科,但也須遵循一般學科知識體系構成的類型原則,即區域國別學的知識體系在類型上應包括描述性知識、學理性知識與應用性知識。描述性知識用以解決“是什么”的問題,這就要求打破唯有經過人的理性思考的、被凝練為反映普遍規律的理論知識才是真正的知識的傳統學術偏見,建立起描述性知識是學理性知識基礎的正確認識。學理性知識用以解決“為什么”的問題,是建立在描述性知識基礎上的具有邏輯思辨性和一般規律性的知識,這是區域國別學作為一級學科所不能缺失的知識構成要素。應用性知識則用以解決“怎么辦”的問題,這是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服務國家重大戰略與政策需要的關鍵所在,具體體現為“學以致用”“問題導向”\"知識轉化”三個基本標識①。
由此可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并非空中樓閣,而是既強調通過“用腳丈量”和“在地化”獲取描述性知識,也強調在事實觀察中發現問題、把握規律,將一般性的規律性、理論化的知識轉化為應用性知識,進而服務國家重大戰略和政策需要。據此邏輯,從具體的內容來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描述性知識、學理性知識和應用性知識適用于區域國別學學者和研究人員所關注的具體國家、區域,以及在此基礎之上的國際事務、全球治理與世界發展等多個層面。
在國家的層面,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既觀照中國,又聚焦世界各國,尤其是廣大發展中國家。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需要回答三個缺一不可的問題:一是中國與其他各國的國情是什么,包括政治、經濟、地理、文化、民族等狀況;二是中國與其他各國的國情有怎樣的差異,為什么會有這些差異,而這背后往往有著復雜的、多層次的影響因素;三是針對中國和其他各國國情的差異,如何增進了解、減少分歧、管控爭端,進而促進對話、開展合作。唯有如此,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方才能夠回答如何理解世界、如何向世界解釋中國等時代命題。
在區域的層面,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既能以地理為界,例如北美地區、拉美地區、非洲地區、南亞與東南亞等;又能以經濟合作為界,例如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為基礎的RCEP成員國;還有可能基于戰略和地緣政治所建構的區域和區域性政府間國際組織,比如歐盟、東盟與非盟。對于不同類型的區域,以“印太”為例,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同樣需要回答三個缺一不可的問題:一是“印太”的概念是什么,究竟是一個地理概念,還是一個地緣戰略概念;二是為什么會有“印太”,“印太”固然在美國“印太戰略”推動下得以進一步擴大影響,但其產生是否存在著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基礎;三是針對“印太”我們該采取何種態度及對策,顯然我們要將美國的“印太戰略”和同“印太”地區的合作區分開。
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并非只包括區域和國別兩個層面,國際事務、全球治理與世界發展同樣應得到區域國別學的觀照,從而解答“世界怎么了”“世界為什么會這樣”“人類怎么辦”等一系列問題。在這一過程中,我們不僅需要建立對他國和各地區的價值認識,而且還要讓世界知道“發展中的中國”“開放中的中國”“為人類文明作貢獻的中國”,分享體現中國立場、中國智慧、中國價值的國家進步、區域治理與世界發展方案。
由此可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有其獨特的屬性特征:其一,最顯著的特征莫過于自主性。這既是打破西方中心論的使命使然,也是如今世界知識體系發展去中心化、多中心化的必然要求。區域國別知識體系的建構在規避“中國中心主義”③問題的同時,應自覺地認識到:中國問題、中國素材和中國立場是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邏輯出發起點。其二,整體性和系統性。區域研究、國別研究及在此基礎上所提供的全球性知識體系并不相互割裂,描述性知識、學理性知識和應用性知識也并非相互獨立,它們是一個有機、系統的整體。其三,平等開放的屬性。區域國別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并非閉門造車,更不是強加于人,世界知識體系的多中心化要求我們注重不同文明間的平等性、開放性,強調中國與世界各國,尤其是廣大發展中國家之間的交流交往與文明互鑒。也就是說,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離不開來自世界各地、各國和各文明的有益養分。
四、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路徑
雖然區域國別學成為一級學科已經多年,但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并沒有完成,依舊還需要走很長的路,還需要數代中國區域國別學學者為之努力。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應基于區域國別學知識體系的自主性、整體性與系統性及開放性等屬性,聚焦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類型與內容,呈現出中國特色和中國氣派。
其一,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應構筑并走上一條極具自主性的道路,這涉及指導思想、問題緣起與研究主體等多個層面。
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是建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根與魂。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必須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兩個結合”,以馬克思主義時代化、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為指引,依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守正創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既深刻地影響著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也深遠地影響著中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需要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機融合,在吸收其智慧結晶和精華的基礎上,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推動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需具有明確的問題導向,聚焦自主性問題。應基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建立和發展“中國學”“中國敘事”,講好“中國故事”。眾所周知,漢學研究在歐美中國研究和世界涉華輿論中有著特殊的地位,但漢學的建立與發展既有早期傳教士的宗教情懷,又有后期西方殖民者的炮火相加,終究是不平等“交流”下的產物。因而,當代中國學者尤其需要結合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具體實踐,深度思考中國與全球化、中國與新的世界秩序的關系,以及中國的成長給世界體系帶來的新變化,進而在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的框架內探究如何建構區域國別學的自主知識體系這一問題。以中國問題為邏輯起點,在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的框架內生成,是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鮮明特征。
從主體來看,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主體是廣泛而多元的,既包括高等院校、黨校(行政學院)科研院所、部隊院校、黨政部門研究機構等傳統的“五路大軍”,也涵蓋涉外企業、非政府組織與智庫等構成的支援體系。盡管這種主體層面的多元性要以自主性為前提,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在建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過程中就要忽視和排斥優秀海外學者。他們的努力及所取得的相關成果同樣應該得到吸收借鑒,成為我們建構自主知識體系的助力。
其二,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應遵循系統性與整體性兼具的路徑。首先,在區域國別學成為一級學科之后,區域國別學的學理性不強和理論化程度不高等問題較為突出,且至今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其中一個原因是,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依托剛剛起步的區域國別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的建設,而區域國別學學科建設涉及歷史、法學、經濟等多個學科門類,因此一級交叉學科下的二級方向設立就顯得尤為復雜。其次,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包含復雜的內容架構,在層次上涉及區域研究、國別研究及在此基礎上的全球性知識體系,在類型上涵蓋描述性知識、學理性知識和應用性知識,而它們作為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內容,缺一不可。再次,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所聚焦的區域和國別是復雜而又整體存在的,包括政治、經濟、安全、文化、民族、宗教等多元因素,這就要求這種知識體系能夠大中見小、小中見大。最后,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還應兼顧特殊性和普遍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不能把一種理論觀點和學術成果當成“唯一準則”,不能企圖用一種模式來改造整個世界,否則就容易滑人機械論的泥坑。一些理論觀點和學術成果可以用來說明一些國家和民族的發展歷程,在一定地域和歷史文化中具有合理性,但如果硬要把它們套在各國各民族頭上、用它們來對人類生活進行格式化,并以此為裁判,那就是荒謬的了\"。有鑒于此,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應有其時空性,能否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則構成衡量其是否適用、有效的標準。
其三,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需要走出一條開放對話、互學互鑒之路。現今,新興發展中國家的廣泛崛起在加速世界多極化的同時,也在推動著知識生產的多中心化。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發展中國家理應在世界知識體系建立中扮演關鍵性的角色,而中國和廣大發展中國家也越來越不需要由歐美來定義自己是誰。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是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天然對話伙伴,而歐美發達國家則應在其中扮演建設性的角色。更為重要的是,強調自主性并非盲目排外,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要避免陷人“中國中心主義”的陷阱。因而,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既離不開國外研究機構和學者的參與,如海外中國研究中心的設立將構成推動“中國學”和“中國敘事”的重要力量,也離不開對國外優秀與有益的理論、概念、話語、方法等的合理吸收和靈活運用。
五、結語
我國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自近代以來可謂是破天荒頭一回,其肩負著時代重任,承擔著破除西方中心論和筑牢文化自信基石的重大使命,是深入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營造有利環境與化解風險挑戰所必需的知識基礎之一。同時,從世界范圍來看,這也符合世界知識生產去中心化、多中心化的大趨勢,構成了中國回答世界之問、時代之問,以及提供中國智慧、中國方案的重要知識依托。因而,區域國別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雖然剛剛起步,但其責任重大、使命光榮,無疑將在以中國式現代化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新征程和推動全球性問題解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中書寫濃墨重彩的一筆。
責任編輯 羅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