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
銀色的清涼的月亮,今夜依舊掛在天心
無欲的有欲的人影,走過水上的石橋——
在無數個日子疊加起來的年月里
天上的月亮,從未變更,包括色澤、大小、厚度
以及覆蓋的河山,地上的人群
也從不換面貌,包括喜樂、哀愁、善良
以及潛藏的人性——
——他們,從來持有著永恒之心,或固定的觀念
——他們,換著不同的衣裳,讓人覺得素未謀面
燈籠
燈籠掛在郊野的樹上——
可見,丟棄它的主人
多么認真:它們排列整齊,上下相安
緊密依偎,像在人世,還能存續生命——
廢舊的燈籠曾是嶄新的事物
它們從遙遠的市場來到偏僻的山村
點亮無數黑夜,它們為人的希冀而來
但不知是否帶走絕望,謎沒有止境
沉默如謎——
黑夜在四季馳騁,蒙塵的燈籠
掛在郊野的樹上——天心的月光和太陽
從來沒有照亮全部人間,它們只是
看上去的救世者,像燈籠
只是看上去,很明亮,很明亮——
慰藉書
黑夜揚起臂膀,而我剛好站在月下
冷風吹過山岡,而我剛好酒足飯飽。如你所知
歷史打開懷抱,我如同沙礫,在里邊游走
最直接的概括是,生命總會終結,最生動的現實是
我們在活著的阻力中,也能獲得無限的歡愉——
世界的宏大與渺小,時間的浩瀚與短暫
有時讓人感傷,而有時又多么令人慰藉。我在其間
游走在我的路上,寬大的力量和肥厚的外界
看起來仿佛都和我有關,但其實自始至終
我都信奉著獨來獨往的風度
可能
可能在我說出愛你之時
我們之間,永無可能,你像流水一樣
卷著沙子和泥土,滾滾向前
你在別處,獻出了熱情和執著,你收獲
孤冷和麻木,以及涼
我們活著,為了保持呼吸
我們對世間的萬物,做出妥協
無所謂愛和恨,也無所謂舍與得
可能,已經不可能
風吹過的巷道,露出的石板變得光滑
我的體內,藏著巨大的悲傷,我為修筑堤壩
而一刻不停,它們由于沒有外泄
而給人以安然本分的錯覺,你像你的以前
婉約、貌美,只是閃爍著蒼老,你的內心
我不愿再去挖掘,即便我從未抵達
我的荒涼,我的悲傷,由我去想象
我的墜落,不必看見你的真相,我自己去完成
如果有一種可能,你依舊向著我,我想,
那也是,落日的速度;那也是,你說出愛我
而一切已不可挽回
安穩之書
我們的經歷如同落在巖石上的塵埃
一層又一層,不斷地疊起來,疊起來了
就是高出來了,我喜歡向上生長的樣子
就像我喜歡太陽的光芒,我們向著高處飛舞
吹過來的風,暫時壓低我們的影子
也不要害怕,雨水打濕我們的頭顱
我們也完全不必在乎,我們在歡樂和困擾中
相互陪伴,或者看星星的微亮
或者享受黑夜的黑,所有的,都是美麗的
妙不可言的時光
酒的神曲
如果我在酒中墜落
請不要打撈我,我一直想把自己溺死
但苦于沒有勇氣和執行的力量,借著酒的路徑
我終于垂落下來,我有和之前決裂的可能
也有忘記一切的意念,我此刻橫在酒中
酒是我的主人,或者我控制著酒的揮發
它的魔性,剛好喂養我的呼吸
我淹沒在酒中,請不要打撈我,一切合乎我意
我要把月亮熬下去,把黎明提起上來
如果沒有別人,我便與自己喝,我不需要陪伴
真正的慰藉,像哲學,不是迷人的肉身和臉龐
一般的存在,只是牽絆的枷鎖
半夜的星星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這是酒的曲調
也是被馴服的海象,發出低沉的聲音
河床
從河的一面涉水到另一面
看見了水的混濁,觸摸到了沙的粗糲
在寬闊的河床上,撿石頭
只選那些個人偏好的,把它們帶走
在順延的時間里,推遲它們變身塵埃的節奏
在河床上,我成了一部分事物的主人
在人間,一旦失去了自主,就失去了所有
我收藏了相中的石頭,它們失去的部分
恰好是我據為己有的部分,萬物的守恒
使我的獲得,變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