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釬深入礦井,破碎、解析
每一塊毛煤的內心
讓它們,從陰冷、暗黑的地底爬出來
爬出來,就再也不用回來
這實在令人羨慕。當他挖出煤的光芒時
他也知道,自己
也隨時會有被破碎的可能,像一塊煤
他不得不用自己咔咔作響的駝背
扛起一家人的生活
在深不見底的井下,與石頭對抗
與隨時可能會發生的
透水、瓦斯以及火災對抗
他多么想,像那些易碎的石頭一樣
放下礦燈,坐著猴車
遠離狹窄、潮濕的巷道,再不用回來
不用再相信,一塊煤
“不會傷害一個筋疲力盡的人”
風的歸處
似乎內心過于豐富
比如春天細膩的描摹,夏秋刻意地
炫耀和露富,而冬天的留白
又總是讓人心生恓惶
看似無形的欲言又止,常讓人沉思
辨識、避讓或接納
揣摩之后的恍然大悟,與止水的平靜
以及雨驟般癲狂相關
這讓我常常想起,臥龍山谷的空和深邃
而每一次,面對情緒即將爆發的困惑
仿佛都在解密
風有歸處時,即將發生的故事
便有了引人入勝的開頭
水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它們要去哪里
當曲可能知道
沱沱河和楚瑪爾河,也可能知道
唱著高原的牧歌,越來越多的匯聚
匯聚成母親河的浩蕩
雅礱江、岷江、嘉陵江,還有漢江
無數的兒女都追隨著
它們走到哪里,哪里就綠得讓人心動
在哪里扎根
那里就會長出一座堅強的城
只有在回望的那一刻,所期待的答案
才會在叮咚的密語里
被一點點白帆,親密地推送過來
未來的某個黃昏
落日一步步滾下山坡
蒿草老去
硬挺的腰桿清瘦嶙峋,風一吹
就像是在召喚一段過去
風雪低嗚,開始密謀歸來
它們推倒枯草
抱起撒著火星的黃紙,在身邊盤旋
面前的祖墳,沉默與我對視
孩子握我的手,緊了一下
一股暖流,從他稚嫩的手心沖出來
我的眼眶不禁一熱
仿佛看到多年后,在茅草叢生的山坡上
有一個人,低著頭
撥開雜草,像我一樣孑然地行走
落日在他身后抿起嘴唇
喜從天降
推開柴門,朝思暮想的人兒
正在院里低頭搗衣
棒槌捶在石頭上,又似乎捶在心頭
驚訝地抬頭,那個兵荒馬亂中歸來的人
就站在眼前
期待忽然變成慌亂,她手忙腳亂地
收拾衣物,一轉身
眼里卻噙滿了淚水,相互對視
又沉默不語
多年前相視一笑的年紀,愈發清晰
像是在注解
亂世中,自己迫不得已嫁人的苦衷
此時,破門扇后跑回的孩子
怯生生地抱住她的胳膊,喊一聲“娘”
童音清脆,就像當年
他最喜歡一遍又一遍叫“季桃、季桃”
一樣地喊她,一樣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