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的協同推進,是突破傳統增長模式瓶頸、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路徑。數字經濟促進共同富裕的邏輯本質在于馬克思主義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運動規律在數字時代的具體體現。當前實踐面臨諸多挑戰:技術壟斷加劇了市場失衡,數字資源分配不均固化了階層差異,零工經濟對勞動權益構成沖擊,技術倫理缺失引發了價值危機。為破解這些困境,需構建“公平競爭—權益保障—價值引領—社會制衡”四位一體的實踐框架。這一框架旨在通過促進形成公平競爭環境,保障勞動者權益,引導正確的價值取向,以及強化社會制衡機制,推動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的協同發展。
關鍵詞:數字經濟;共同富裕;生產力;生產關系
一、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邏輯理路
數字經濟作為新質生產力的集中體現,依托數據要素、智能技術與網絡協同的三重革命,深刻重構了生產力的內在結構與運行機制,為共同富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社會主義制度則通過數據公有化、分配普惠化、治理民主化的三重變革將技術革命引入共同富裕的歷史軌道。
(一)生產力的數字化躍遷: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
1.數據要素的非稀缺性突破。傳統生產力受土地、資本等稀缺性要素的剛性約束,而數據因其“非競爭性”“可共享性”及“邊際成本趨零”的特性,打破了這一束縛[1]。作為新型生產資料,數據的無限復制與零損耗特征使得財富創造的邊際成本顯著降低,生產力發展得以擺脫“資源詛咒”的枷鎖。
2.勞動過程的智能化解放。數字技術將人類從繁重的重復性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轉向創造性智力勞動。人工智能與算法體系替代傳統勞動工具,推動勞動形態從“具體勞動”向更高層次的“抽象勞動”躍遷。隨著勞動資料智能化程度的提升,勞動者的主體性得以從異化勞動中復歸,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
3.生產社會化的網絡協同。平臺經濟借助數字網絡整合碎片化生產單元,實現生產資料的社會化共享。數字平臺突破了私有制下的生產分割,使小微企業、個體勞動者能夠融入社會化大生產體系,生產關系的包容性擴展為財富共享提供了技術支撐。
(二)生產關系的適應性變革:共同富裕的制度保障
1.數據要素公有化的所有制創新。數據要素的天然社會屬性與資本主義私有制存在根本性沖突。數據公有化改革通過“三權分置”(即所有權、使用權、收益權分離),在公有制框架內實現了數據要素的市場化配置[2]。這一制度設計既規避了私有制下的數據壟斷風險,又超越了傳統公有制的僵化弊端,實踐了馬克思“重建個人所有制”的辯證思想。
2.剩余價值分配的普惠性重構。數字技術極大提升了剩余價值率,但在資本主義私有制下,技術紅利主要集中于資本所有者。社會主義通過二次分配制度將數字超額利潤轉化為公共福利,通過稅收調節、社會保障與全民基本服務的強化,實現了剩余價值的社會化返還。這種分配倫理打破了“資本—勞動”的二元對立,使技術進步真正服務于社會整體福祉。
3.勞動關系的民主化轉型。算法控制與零工經濟暴露了數字勞動的異化危機,而社會主義生產關系通過制度創新重構了“技術—勞動”關系。馬克思曾設想,“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3]。算法治理的民主協商機制、勞動者數據權益的法定化等舉措推動了勞動過程從“資本專制”向“共同控制”的轉型,為消除技術拜物教奠定了制度基礎。
(三)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共同富裕的辯證邏輯
1.技術賦能與制度規約的張力。數字經濟的雙刃劍效應體現為生產力進步與生產關系滯后的矛盾。數據壟斷、算法剝削等技術異化現象,本質上是資本主義私有制與生產社會化矛盾的數字化再現。社會主義通過公有制與按勞分配的制度優勢,將技術賦能導向共同富裕的目標,化解了“生產力盲目擴張—社會分化加劇”的資本主義悖論。
2.效率與公平的辯證統一。資本主義將效率置于公平之上,導致數字鴻溝與階級分化加劇。社會主義制度則通過“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協同作用,將技術效率轉化為社會公平。數據要素的普惠接入、數字基礎設施的均等化布局、算法規則的公共監督等舉措實踐了“效率服務于公平”的辯證法原則。
3.個體解放與集體福祉的共生。數字技術既可能加劇個人原子化(如信息繭房現象),也可能強化社會聯結(如共享平臺的發展)。馬克思強調,“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4]。社會主義生產關系通過數字素養教育、數據權益共享、虛擬公共空間治理等舉措,推動了個體發展與集體福祉的統一,實現了“自由人聯合體”在數字時代的重構。
二、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問題指向
數字經濟的生產力潛能與既有生產關系框架存在深刻沖突。明晰現存困境,不僅有助于強化問題導向意識,更能為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實踐探索提供精準施策的依據,為以共同富裕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開辟實踐路徑。
(一)技術壟斷加劇市場失衡
頭部平臺企業憑借數據與算法優勢,形成了“贏者通吃”的競爭格局,通過掌控用戶行為數據、交易流量入口,隨意制定規則。對入駐商家收取高額傭金,強迫實施“二選一”排他性合作;對消費者實施差異定價,利用信息不對稱抬高服務費用。中小企業在平臺規則的擠壓下,利潤空間被持續壓縮,大量實體商家因無法負擔高昂的推廣費用而退出線上市場。這種壟斷格局加速了財富向少數科技巨頭的集中,使得普通創業者和消費者淪為平臺經濟的“數據勞工”。
(二)數字資源分布不均固化階層差異
技術普及過程中的非均衡性正在制造新的社會分化現象。一是城鄉數字基礎設施存在落差。農村地區網絡覆蓋率相對不夠全面、物流成本高企,導致農產品電商發展受阻,農民無法平等參與數字市場;二是代際間數字能力存在斷層。老年人群體因不會使用智能設備,在基礎服務中遭遇數字排斥,數字便利反而成為他們的生活障礙;三是職業轉型面臨技能壁壘。傳統行業勞動者缺乏數字技能培訓,大量中年工人面臨機器替代的危機,在再就業時被算法招聘系統自動過濾。這種技術賦能的選擇性,使得優勢群體持續受益,而弱勢群體則因“數字無能”被甩出發展軌道。
(三)零工經濟沖擊勞動權益保障
數字經濟催生的新型就業形態,正在對傳統勞動保護體系構成挑戰。一是算法控制加劇了勞動異化現象。外賣騎手被困在“最短送餐時間”算法中,為了搶單被迫違反交通規則,生命安全讓位于系統評分;二是社會保障制度存在缺位。網約車司機、自由設計師等靈活就業者普遍缺乏工傷保險、養老保險等社會保障,職業風險完全由個人承擔;三是收入分配機制存在扭曲。平臺通過動態定價、服務費抽成等手段轉移成本壓力,導致勞動者實際收入與勞動強度嚴重不匹配。這種“去勞動關系化”的趨勢使得數字經濟創造的財富更多流向資本方,而普通勞動者難以共享發展成果[5]。
三、數字經濟賦能共同富裕的實踐進路
圍繞“公平參與、權益保障、價值引領、社會制衡”四個核心維度,本文提出通過剛性監管遏制資本無序擴張、柔性引導激發企業社會責任、制度創新填補權益真空,旨在構建起數字經濟與共同富裕之間的良性互動框架。其核心在于打破“技術優勢=壟斷權力”的惡性循環,引導數字創新走向普惠共享的發展道路。
(一)構建公平競爭的數字市場生態
一方面,需強化反壟斷監管與平臺治理。具體而言:一是建立動態的反壟斷審查機制,重點監管頭部平臺濫用數據優勢實施的“二選一”“大數據殺熟”等行為,并對強制搭售、算法合謀等隱性壟斷手段實施高額處罰;二是要求平臺公開算法核心參數(如服務定價邏輯、流量分配規則),并引入第三方機構對算法公平性進行年度審計,以確保中小企業能夠公平獲取流量資源;三是試點“平臺公共化改革”,在電商、外賣等領域要求頭部平臺開放部分數據接口,允許中小商家跨平臺統一管理庫存、訂單與用戶評價,促進市場競爭的公平性。另一方面,要優化數字資源的普惠配置。具體措施包括:一是實施“數字基建下鄉”工程,通過財政補貼引導企業在農村建設冷鏈物流中心、5G基站和農產品直播基地,降低農民參與數字經濟的硬件門檻;二是設立全民數字技能賬戶,為老年人、殘障群體等提供免費智能設備操作培訓,并在醫院、政務大廳增設人工輔助通道,保障弱勢群體的基礎服務權益;三是推行“數字教育資源包”計劃,針對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群體開發碎片化職業培訓課程,并通過平臺APP強制推送且計入接單獎勵體系,提升其職業技能水平。
(二)重構數字勞動權益保障體系
一方面,應建立零工經濟的社會保障兜底機制。具體措施有:一是推行“平臺責任險”制度,要求網約車、外賣等平臺按訂單量為勞動者購買意外傷害險,費用由平臺與消費者按比例分擔(如每單附加0.5元保險金);二是創新靈活就業社保模式,允許零工勞動者按月繳納“靈活社保包”(含基礎醫保與工傷保險),平臺按接單量匹配繳納金額,政府提供一定比例的繳費補貼(如30%);三是設立全國性勞動者權益申訴平臺,對算法壓榨(如無底線縮短配送時間)實施“一鍵叫停”功能,并強制平臺在48小時內進行人工復核并調整不合理規則。另一方面,要推動算法治理的透明化。具體舉措包括:一是組建跨學科算法倫理委員會,對外賣配送、求職招聘等民生相關算法進行倫理審查,禁止設置年齡歧視、地域偏見等隱形參數;二是實施“算法休假”制度,每日設置一定時段(如2小時)免算法干預,讓勞動者自主選擇接單范圍,緩解其身心壓力;三是建立勞動者算法議價權機制,在快遞、網約車行業試點“算法共治會”,由勞動者代表參與配送范圍、服務費分成等核心參數的設定[6]。
(三)完善技術向善的價值引導機制
一方面,需構建數字服務的底線標準。具體措施有:一是制定《數字經濟服務負面清單》,明確禁止利用弱勢群體數字能力缺陷實施誘導消費行為(如針對老年人的自動續費陷阱),并將違規企業列入行業黑名單;二是推行“數字服務適老化認證”,對政務、醫療等民生類APP實施大字體、簡化操作界面的強制改造,未通過認證的不得上架應用商店;三是建立用戶數據“最小化采集”原則,規定社交、購物類APP不得強制獲取通訊錄、定位等非必要權限,違規采集信息的將直接下架處理。另一方面,要創新數字紅利的共享模式。具體舉措包括:一是試點“數據收益分紅計劃”,對電商平臺用戶行為數據商業化產生的收益,按貢獻度向用戶返還代金券或抵扣服務費,用戶可選擇提現或捐贈給公益項目;二是設立城鄉數字合作社,由政府提供啟動資金,農民以土地、農產品入股,科技公司提供技術支持,三方共建特色農產品直播基地,并按比例分成利潤;三是推行“數字服務包”政府采購制度,將老年人智能設備培訓、殘障群體數字技能輔導等納入基本公共服務范疇,通過市場化招標購買專業機構服務。
(四)建立技術發展的社會制衡機制
一方面,要強化多方協同治理。具體措施有:一是組建由技術專家、社會學者、公眾代表組成的數字治理觀察團,對新興技術應用(如AI面試、智能診療)進行社會影響評估,否決可能加劇歧視的技術方案;二是建立舉報算法歧視、數據濫用等行為的獎勵機制;三是推行“數字聽證會”制度,涉及民生的重大技術更新需公示,有必要的召開消費者、勞動者代表聽證會。另一方面,要培育技術向善的創新生態。具體舉措包括:一是設立“共同富裕技術創新基金”,對解決數字鴻溝(如方言語音識別技術)、保障勞動權益(如防疲勞駕駛監測系統)的技術研發給予資金與優先采購等支持;二是在高校開設“技術倫理”必修課,將用戶隱私保護、算法公平性設計等納入計算機、大數據專業的核心課程,從源頭培養工程師的社會責任意識;三是舉辦年度“數字向善企業評選”活動,對在普惠服務、弱勢群體支持等領域表現突出的企業給予政府采購加分、融資擔保等政策傾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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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吳帥,石嘉偉,朱丹雨.數字時代勞動者權益保護算法治理:生成邏輯與優化路徑[J].治理研究,2024(05):147-156+160.
〔基金項目:嘉興大學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項目(NO:PSRPIP2024103C)〕
(作者簡介:莫文意,嘉興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嘉興大學基地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