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科學技術發展及其在生產生活中應用程度的不斷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的普遍提高成為社會生產發展的必然趨勢,尤其是新世紀以來,以互聯網、大數據及人工智能技術為主要標志的新一輪科技革命,正在深度改變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同時為人們從直接勞動中解放出來提供了無限可能和巨大空間。但另一方面,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普遍縮短并沒有轉化為勞動者個體實現自身自由而全面發展的自由時間,反而帶來生活節奏加快、勞動時間延長、勞動強度加大以及失業問題嚴重等困擾人們的系列社會問題。馬克思的自由時間理論為我們提供了根本分析工具。為私人資本的無序擴張劃定紅線,充分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制度優勢,這是制定逐步消解這一發展悖論、確保中國式現代化發展方向的兩個基本政策基石。
關鍵詞: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自由時間悖論;政治經濟學分析
20世紀以來,以互聯網、大數據及人工智能技術為主要標志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再次深刻改變人類的生產生活及交往方式,為人類社會的發展和人類的幸福生活提供了無限可能。每一次科技革命都將人類社會的發展大大地往前推進,集中表現為勞動方式的深刻變革、勞動生產效率的極大提高和社會財富的極大增加,勞動產品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大幅縮減,為全社會勞動者普遍縮短直接勞動時間提供了必要的物質技術基礎。然而,一個令人遺憾的現實是,無論是馬克思對傳統經典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深度分析,還是后來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對現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批判,都無不揭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社會直接勞動時間不僅沒有縮短,反而變相延長,生產生活壓力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呈不斷加大的趨勢,科學技術發展為直接勞動時間縮短提供的物質技術基礎并沒有轉化為人們直接勞動時間縮短、自由時間延長的社會現實。在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自由時間是衡量人類解放程度的重要時間尺度,是考察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狀況的客觀現實標準。深度解析科學技術發展基礎上人類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縮短向人們自由時間轉化的困境,無疑是當今人類重大的理論與實踐問題。
一、自由時間:人類自由和解放程度的重要刻度
時間問題是貫穿哲學發展始終的問題。從古希臘時期起,哲學家們就開始了對時間問題的研究。在馬克思之前的哲學家,對時間問題的闡釋主要有兩種觀點:客觀時間觀和主觀時間觀。持有客觀時間觀的哲學家,把時間看作一種純粹外在于人的、線性流逝的、可持續的物理計量單位加以闡釋。亞里士多德是客觀時間觀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在《物理學》中提出,“時間不是運動,而是使運動成為可以計數的東西”[1],“時間是關于前和后的運動的數,并且是連續的”[2],顯而易見他將時間歸為物理時間,認為時間是連續的、不可分割的,是運動和變化的度量。持有主觀時間觀的哲學家則認為時間是人抽象思維的外化,是人的精神意志的產物。奧古斯丁主張的主觀時間觀,將時間看作主體心靈功能的延展,存在于人們的心中,并提出時間是永恒的現在,“時間分過去的現在、現在的現在和將來的現在三類”[3]??档吕^承發展了主觀時間觀,并且將時間引入認識論領域,開啟時間問題研究的新視野。他認為時間的存在有賴于人的感性知覺,時間是感性知覺的直觀形式。黑格爾的時間觀繼承了亞里士多德物理時間的傳統,將時間與物質運動聯系起來,進一步發展了客觀時間觀。他認為一切事物的運動變化都有自己的時間,物質與時間是不可分離的。同時,黑格爾的時間觀也保留了康德時間觀中時間作為感性純直觀形式的結論,認為時間是純粹抽象的、觀念的東西,是“純粹的己內存在,簡直是一種從自身產生出來的活動”[4]。兩種觀點各執一端,但都是在抽象感性的層面解釋時間,都忽視了人的實踐活動在時間中的作用,直到馬克思社會時間理論的出現,才修正了傳統時間觀的這一弊端。
馬克思繼承了前人對時間問題研究的合理成分,并在對現實社會的考察基礎上,將現實的人的實踐活動與時間相聯系,賦予時間以人的屬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時間理論。馬克思對時間的研究最早見于其《博士論文》中,此時,受青年黑格爾派哲學思想影響,他將時間與人的感性知覺、自由意志相聯系,認為“時間是感性知覺的抽象形式”,“人的感性就是形體化的時間,就是感性世界的存在著的自身反映”[5]。然而,隨著馬克思在萊茵報工作時期遇到了諸如林木盜竊案、摩賽爾河沿岸農民貧困等問題,他意識到對時間的認識僅僅停留在感性自我意識階段,并不能對社會現實問題作出回答,“只有在現實的世界中并使用現實的手段才能實現真正的解放”[6]。因此,馬克思對時間問題的研究開始傾向于與社會現實生活相聯系,研究視角逐漸從哲學層面的感性時間轉換到以政治經濟學為語境的物化時間上來。馬克思認為:“勞動的尺度是時間。僅僅因為各種產品是勞動,所以它們能用勞動的尺度,即勞動時間來計量,或用消耗在它們上面的勞動量來計量。”[7]在商品經濟社會中,生產商品的目的不再僅僅是使用價值,更重要的是獲取交換價值。各式各樣的商品之所以能夠進行交換,是因為它們都注入了勞動者無差別的抽象勞動,而抽象勞動是用勞動時間來衡量的,因此,勞動時間成為衡量商品交換價值的尺度,馬克思提出的物化勞動時間成為資本主義社會具有通約性的坐標[8],時間也順理成章地成為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剝削本質的秘密武器。
馬克思以人的實踐為出發點,將時間作為研究線索,把勞動時間與人的發展相聯系進行探討,最終落腳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馬克思將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除了用于吃飯、睡覺等必要生理活動之外的時間,分為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勞動時間是由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組成,人類為了維持基本的生存和發展進行勞動所花費的時間被稱為必要勞動時間,在維持自身生存和發展基礎之上,為滿足資本家的增殖欲望,被迫花費的勞動時間就是剩余勞動時間。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相對立,是超出外界需要,不為外界目的所左右的,屬于人類自己的自由支配的時間,是指用來休閑、娛樂和從事高級活動的時間,如科學研究、藝術創作、社會交往等的時間,即“用于發展不追求任何直接實踐目的的人的能力和社會潛力的時間”[9]。在勞動時間中進行的生產是為了滿足必需和外在需求的活動,只有在自由時間,特別是在高級活動時間中進行的各種活動是為了勞動者自身的發展。
從歷史唯物主義看,自由時間長短是人類自由和解放程度的重要刻度?!皶r間實際上是人的積極存在,它不僅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發展空間”[10],這里所描述的時間“是人的發展空間”指的是自由時間,只有在自由時間中人的個性才能自由張揚,人的社會關系才能得到全面發展,人的精神才能進一步升華。首先,個性的發展需要自由時間,從“勞動時間”中節約出來的“自由時間”,是為了“使個人得到充分發展”。在勞動時間中,勞動者使用自己器官的方法,對自身精力的分配,都要以生產活動的目標為準則,這時的人不具備自由性,也不能發揮自己的個性。而在自由時間中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興趣,自由地、獨立地發展自己的個性,“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11]。其次,自由時間為人的社會關系的全面發展提供了可能。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社會關系能否全面、健康地發展影響著人的全面發展程度。社會關系的發展需要人在自由時間中進行多層次、全方位、多領域的交往交流活動。交往對于個人社會關系的全面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人與人之間通過交往可以進行知識、經驗、能力等各方面的相互影響,拓展除生產關系之外的其他社會關系,有助于人們打破由社會單一分工造成的人的片面化發展。人們在自由時間里,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愿,自由地進行交流和溝通,使自身的社會關系得到充分、全面、健康的發展。最后,自由時間是人的精神發展的必要條件,人既是物質性的存在也是精神性的存在。精神生活是實現人類自由全面發展的重要內容,而精神生活本身就是在自由時間中產生的。在一個社會中,如果人的全部時間都是用來維持生存的必要勞動時間,那么處在社會中的人是沒有精神生活的,更別提創造藝術和發展科學技術了。只有社會中出現了自由時間,人們才會形成自己的精神生活,才會出現哲學家、科學家、藝術家,正如馬克思所說的:“從整個社會來說,創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就是創造產生科學、藝術等等的時間。”[12]
從一般意義上看,自由時間取決于人類生產發展及勞動生產率的提高程度。自由時間不是憑空產生的,在人類發展的歷史長河中,自由時間是隨著生產力的不斷進步而隨之出現的。在原始社會,人類幾乎沒有自由時間,因為在生產力極端低下的環境中,人類所有的時間基本上都是用來滿足生存需要的必要勞動時間;到了奴隸社會,生產力得到進一步發展,出現了一些剩余產品,隨之而來的是有了可以發展科學文化活動的自由時間;在封建社會中,生產力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自由時間相較于奴隸社會也有了進一步的增長,但是由于社會分工水平低,生產力水平有限,自由時間也很少;直到進入資本主義社會,機器大工業生產的出現,自由時間才大幅度增加。但是,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只是意味著整個社會的自由時間的增加,只是勞動者分享自由時間的必要前提,并不成為全體勞動者能夠獲得相應自由時間的充分條件。資本主義社會出現的大量自由時間,掌握在少數資本家手中,工人階級仍然處在為了生存而整日勞動的狀態。生產力的進步并沒有改變工人階級的生存現狀,反而隨著機器在生產中的普遍使用,工人階級逐漸淪為機器的“附屬品”,喪失人的本質屬性,成為機器的一部分。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工人階級的勞動發生了異化,越勞動越貧窮,越勞動自由時間越少,“他們越想多掙幾個錢,他們就越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時間,并且完全放棄一切自由,在掙錢欲望的驅使下從事奴隸勞動”[13]。這種異化困境是由資本逐利本性引起的,資本剝削雇傭工人剩余價值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其自由時間的侵占過程。
剝削工人階級的絕對剩余價值和相對剩余價值,是資本增殖的兩條基本路徑。在機器大工業生產初期,資本主要通過延長雇傭工人的工作日來獲取絕對剩余價值,但是這種方式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它不僅會嚴重損害工人的身體和精神健康,而且還會給資本帶來威脅,因此這種方式逐漸被資本放棄了。于是,獲取更多的相對剩余價值,就成了資本增殖的自發選擇。資本將機器運用到生產過程中,在勞動日長度不變的前提下,通過提升生產效率降低勞動者的必要勞動時間,從而擴大剩余勞動時間的占比,以此來獲取更多的相對剩余價值。隨著資本利用機器提高生產效率經驗的增加,資本認識到利用科學技術獲得更多剩余價值的光明前途,于是推動了科學技術改變自己的性質而被資本運用于生產之中,并逐漸走在了生產前面,成為決定資本命運的關鍵。資本越是利用科學技術降低生產產品的必要勞動,相應的社會中出現的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就越多,但是“資本的趨勢始終是: 一方面創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另一方面把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變為剩余勞動”[14]。因而,隨著科技的進步,生產出的自由時間并沒有被勞動者占有,而是被資本家侵占。到了現代社會,資本仍然借助科學技術獲取相對剩余價值,侵占勞動者的自由時間,甚至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對勞動者的自由時間進行更加隱蔽、深刻地侵蝕。
二、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背景下自由時間實現困境審視
科技的發展是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的先決條件。以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引發了勞動方式和勞動樣態的變革,社會勞動生產力實現質的飛躍。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新興技術不斷滲入人們的生產生活,如將人工智能運用于傳統制造業,實現工廠的“無人化”,服務行業引入人工智能服務員等,壓縮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釋放大量自由時間;洗碗機、掃地機器人等智能家具的使用,解放人們的雙手,節約家務勞動時間,增加了人們可支配的自由時間。不可否認,科技的發展和運用的確在全社會范圍內增加了自由時間,但是全體社會成員擁有可支配的真正的自由時間是否增加則有待商榷。新興技術的發展在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的同時,由于自身所具有的高收益性、強滲透性和弱感知性等特點,被資本看中,將其異化成為資本增殖提供技術支撐的工具,造成自由時間在社會中量的分配失衡加劇、勞動者自由時間度的模糊和質的嬗變等現實困境。
第一,處在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背景下的自由時間分配失衡,自由時間呈現“量的不均”困境。科學技術運用到生產中能夠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必要勞動時間,這一特點無疑為資本延長剩余勞動時間提供技術支持。資本的逐利性注定了大批資本會涌入新興技術行業,以謀取超額利潤。同時,數字技術的發展,實現了勞動時空的去同步化,縮短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將整個社會聯系在一起,這無疑加快了生產、流通和消費過程,資本與數字技術“合謀”,使得資本積累和資本周轉時間大幅度下降,致使勞動者自由時間不斷向勞動時間轉化。因此,科學技術的發展,不僅是推動社會勞動生產力提高的重要力量,也是潛在的資本家加劇剝削的工具。近年來,新興技術行業中“過勞死”的新聞頻頻出現,資本剝削勞動者遭到大眾譴責,但輿論風波過后,資本仍然在用繁重的工作任務剝削勞動者的剩余價值,侵占勞動者的自由時間,加劇勞動者與資本家自由時間分配失衡的困境。新興技術發展到停滯期時,加大投入并不會給社會帶來巨大變革,社會勞動生產率增速降低,資本所獲利潤也大幅度減少,資本為了繼續實現增殖,會將目光放在剝削勞動者身上,運用新興技術隱秘吞噬勞動者的自由時間,加劇自由時間“量的不均”困境。
第二,處在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背景下的勞動者自由時間失控,自由時間呈現“度的模糊”困境。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技術的普及實現了勞動時空的去同步化,勞動者可以脫離固定的時空環境進行勞動,這一轉變迎合了現代社會人們對于時間自由支配的強烈渴望。然而,享有靈活的勞動時間并不意味著擁有對時間的掌控權,勞動者的時間仍然掌握在資本的手中。資本借助現代高新技術的強滲透性,模糊了勞動者的生產和生活界限,實現對自由時間的不斷滲透。依托平臺中介工作的勞動者如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勞動外在自由、靈活選擇的背后,是平臺高度控制和全景監督,勞動者處于更加嚴密而精細的監控體系之下[15]。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勞動者的收入與接單數掛鉤,他們為了能夠賺更多的錢,不斷壓縮送單時間,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增加收入。然而,這種做法在增加他們收入的同時,也為平臺進一步剝削勞動者剩余價值,提供了數據支撐。在系統的擠壓下,這些依靠平臺中介工作的勞動者,不得不進行“自我剝削”,放棄自由時間,最大限度地擴大勞動時間,除了必要的生理時間,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交叉融合,界限模糊。身處企業中的雇傭勞動者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微信、釘釘等App的研發,在方便員工線上辦公的同時,也為資本侵占員工自由時間提供了工具。由于勞資權力的不對等,下班后仍然在工作群回復上級消息的情況屢見不鮮,員工被迫處于“隨時待命”的狀態。勞動時間不斷侵入自由時間,造成勞動者自由時間“度的模糊”困境。
第三,處在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背景下的勞動者自由時間失真,自由時間呈現“質的嬗變”困境。自由時間是人們用來發展個性、能力和社會關系的時間,是實現人類解放的時間維度。然而,隨著科技的進步,社會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人們的自由時間不僅沒有增加,反而還喪失了其原本的價值。數字技術與人類生產生活的多個領域深度結合,成為連接人與現實社會的物質中介,人們的生活需要依靠數字技術來完成。數字技術在使人們的生活變得更加便捷的同時,也使人們的自由時間發生了異化。以短視頻平臺為例,人們在下班之后觀看短視頻是以緩解疲勞,放松身心為目的,但是平臺會根據人們的瀏覽記錄,收集用戶的各種數據,再運用算法進行深度的分析,將用戶分為不同的類型,進行精準的推送,使用戶產生愉悅感,對平臺產生依賴,喪失主體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將時間用在刷視頻上,自由時間被平臺資本竊取,成為無償為資本生產數據的數字勞動者。由科技進步帶來的生活節奏的加快,使得勞動者身心俱疲,甘愿被資本家所營造的消費主義和娛樂主義裹挾。科技的運用,使得人們的休閑娛樂的方式多樣化,如打游戲、追劇,利用移動媒介,這些娛樂活動隨時隨地都可以展開;另一方面,人們也會被資本創造出虛假消費所迷惑,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單位時間內生產出更多的商品,商品的價值量降低,資本為了繼續保持增殖,會生產出更多的商品以填補由于商品單價降低所造成的損失。為了將“龐大的商品堆積”銷售出去,順利進行資本循環,人格化的資本——資本家營造出虛假消費的氛圍,主張人存在的意義是獲得財富并大量消費、“及時行樂”等思想,這些思想不斷侵蝕著人們,使人陷入虛假消費的陷阱,造成自由時間失真的現實困境。
現代科技的進步掀起一股社會加速的熱潮,人們享受著科技進步帶來的便捷,也飽受自由時間貧困、自由時間失控、自由時間失真等困擾?,F實向我們呈現出一種難以理解的悖反:時代越進步,科技越發達,生產力越發展,人類卻愈發地疲于奔命[16]。在現今社會,每個人都繃緊神經,為了生活不停忙碌,無暇顧及自身的發展。然而,在人們拼命追趕時代的過程中,又不自覺地按動了時間的加速鍵,致使人們陷入時間困境的泥潭而無法自拔。事實上,資本就是攪動自由時間困境泥潭的關鍵因素,導致自由時間困境的根源從來都不在于科技本身,而在于資本邏輯的操控和助推。
追求利潤最大化和自我增殖是資本的秉性。懷著逐利的目標,資本催生了一輪又一輪的科技革命,推動了社會進步和生產力發展。由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動機和目的,是資本盡可能多地自行增殖,也就是盡可能多地生產剩余價值,因而也就是資本家盡可能多地剝削勞動力”[17]。因此,科學技術不可避免地會被資本標記,成為資本營利和剝削勞動者的工具。而剩余價值是“剩余勞動時間的凝結”,科技進步節省下的自由時間,自然也會被資本竊取。相比于大工業時代,資本為了獲取剩余價值突破工作日界限和道德界限的做法,信息化時代資本獲得剩余價值的做法更加隱蔽。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得資本可以突破以往時間的一維性,
資本對自由時間的侵占不僅發生在生產領域,而且還發生在消費領域。部分主體沉迷于這類數字產品中,逐漸失去了生產性自由時間,而在消費性自由時間中又只有虛假性獲得,由此阻礙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
三、夯實消解自由時間發展悖論的主體自覺和社會政策基石
自由時間的長短及其消費內涵的豐富是美好生活的重要刻度,也是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具體體現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高質量發展的必要基礎。中國式現代化超越了西方以資本為中心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最終指向的是人的現代化,而人的自由時間享有是實現人的現代化的重要標志[18]。高度重視人們自由時間的增加及其消費對個人及社會經濟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不僅要在生產率提高的情況下逐步增加人們的自由時間,而且要避免人們自由時間的空心化,使自由時間回歸為“發展人”的本真。在社會勞動生產率普遍提高背景下,自由時間悖論現象產生的根源是資本邏輯在新時代進一步擴張,因此,消解自由時間悖論,必須以資本為軸心展開,但這并不意味著消滅資本。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和科學技術的進步上仍然有著巨大的潛力。要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對資本逐利擴張行為進行規范和引導,同時發揮制度優勢,保障人民對自由時間的占有和享受。
首先,發揮制度優勢,加快科學技術研究,提高社會勞動生產力,在擴充自由時間量的同時,保障自由時間的公正分配。當前階段由于資本邏輯的負面效應使人民的自由時間在量上的分配存在不協調、不均衡的問題,這歸根結底就是缺少對時間進行公平公正分配的機制。自由時間的公正分配是全體社會勞動者的訴求,也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和實現共同富裕的根本要求。“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科技的創新與發展對自由時間的擴充作用日益重要。新興技術的創新與發展能夠有效推動新質生產力提升,將其運用到生產環節,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節約必要勞動時間,為自由時間的普遍增加提供生產力層面支持。資本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生產要素,在促進科技進步、繁榮市場經濟、便利人民生活、參與國際競爭方面具有積極作用。但同時因資本的逐利本性,如果不進行合理的引導和規范,容易產生資本無序擴張現象,會對經濟、政治、文化等多個領域造成消極影響。因此,我們要在洞悉資本規律、深刻把握資本特征、正確認識資本的運行邏輯和雙重效應的基礎上,駕馭資本邏輯,充分發揮資本的文明面,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同時也要警惕資本的負面效應,為資本擴張劃定紅線,在利用資本的發展擴充社會自由時間的同時,制定相關政策,確保自由時間公正分配,讓社會成員真正享受到自由發展的時間和空間。
其次,完善勞動法律法規和監督體系,界定自由時間的度,保障人民享有自由時間的權利。法律法規是保障人民享有自由時間的重要力量,要以法律的權威性為人民享有自由時間保駕護航?!翱茖W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隨著我國科技的發展,社會勞動生產率迅速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為整個社會創造了相較之前越來越多的自由時間。如何讓廣大社會成員享有自由時間是目前我國亟需解決的一大問題。早在199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就規定了“國家實行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的工時制度”,在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八部門共同印發《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進一步規范平臺用工關系,對維護好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勞動報酬、合理休息、社會保險、勞動安全等權益都作出明確要求。雖然我國出臺的相關法律法規對勞動者的工作時間做出明確規定,但是在現實社會中,仍然有很多企業沒有落實,甚至明目張膽地鼓吹加班文化,如“狼性文化”“996制度”,甚至在依托平臺工作的新型職業中出現“五加二”“白加黑”的現象。勞資雙方權利的不對等,導致勞動者只能被動接受資本的洗腦,不敢拿起法律武器反抗。因此,我們要完善保護勞動者的法律法規,切實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加大對企業違法占用自由時間的處罰力度,增加企業的違法成本,打擊企業加班的勢頭,保障員工享有自由時間的權利,相關監督部門要提高積極性主動性,對企業違法行為主動出擊,加強監管,讓法律在保障勞動者自由時間中發揮真正的作用。
最后,加強人的主體觀念建設,抵御資本邏輯對人們思想的侵蝕,還原自由時間的質。資本家能夠利用高新技術侵占勞動者自由時間的原因之一,是一些人在紛繁復雜的數字產品環境中迷失了自己,喪失了自己的主體地位,被動地接受了數字技術對自己的自由時間的規劃。因此,人們要想重獲自由時間掌握權,正確使用自由時間,強化人的主體觀念勢在必行??茖W技術本身沒有錯,錯的是科技被資本竊取,用于剩余價值的生產。任何科技的發展都為人類積累了新的知識經驗,豐富了新的實踐手段。正確認識科學技術,積極揚棄大數據技術是目前人們重獲自由時間使用權的重要途徑。一方面要認識到數字技術對人的積極作用。數字的廣泛應用打破了空間隔閡,使全世界的信息匯合到一起,通過數字平臺展現出來,在自由時間中,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觀看來自世界各地的內容。數字技術降低了人們發展自身興趣愛好的成本。實現了足不出戶就能了解到來自世界各地的知識和信息。另一方面要認識到數字技術對人的消極作用,在自由時間中使用數字技術時,要有意識地用理性駕馭它。高新技術的資本化應用,使得資本會千方百計地榨取用戶的自由時間,利用收集的數據,針對性地推薦視頻和產品,使用戶產生上癮心理,在不知不覺中消耗了用戶的自由時間。因此,人們要用理性戰勝資本營造的陷阱,用人的主體性消解在自由時間中資本的剝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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