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語文杯”江蘇省第二十三屆“中學生與社會”作文大賽特輯

決賽作文

決賽賽題

1．我不言語，但到處是我的聲音

2．這個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

當看到第一個賽題“我不言語，但到處是我的聲音”的時候，卡夫卡《地洞》里那只被自己的呼吸聲困擾的地下生物仿佛也在我的腦海中挖出了一個地洞。我相信卡夫卡的《地洞》或多或少有柏拉圖“洞穴之喻”的影子，外界的光在洞穴內(nèi)投射出影子，洞穴里的人們?yōu)檫@影子心神不寧。但他們所發(fā)出的只是嘈雜的聲音，并非作為意義載體的言語。他們只能看到影子，無法理解外面的世界。

卡夫卡善于營造地洞式的意象。《變形記》里的公司，《城堡》里的城堡，《在法的門前》里的法···里面拘鎖著各式各樣的聲音，卻少有言語能刺破這一切。正如不語的強權(quán)，沉默的人群，他們一言不發(fā)，卻又無處不在。有人說，卡夫卡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描述的是一種或多或少永遠伴隨人類的可能。誠然，直到今日，我們依然用“卡夫卡狀態(tài)”來表達人在自己不可理解、無法左右的權(quán)力面前感到的不適。人與家庭，人與權(quán)力，人與人性，人與崇高意義，這些他作品中的命題到今天我們也無法完全參透。卡夫卡說“必須有人守望”，或許，這就是題目中那個“我”的意義，也就是“中學生與社會”的意義：試著去回答這些問題，用自己的言語。雖然不一定能給出答案，但起碼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而不是讓言語在地洞中被吞沒。我不認為我完全讀懂了卡夫卡，但我時常感到和他同病相憐：敏感的人在權(quán)力面前更容易感到屈辱。閱讀卡夫卡，我會思考我的生活；過著我的生活，我也會想到卡夫卡。那就讓我為這位“病友”，用言語搭建起聯(lián)通一個世紀的地洞吧。懷著這樣的心情，我以卡夫卡的言語，書寫我自己的聲音：“我造好了一個地洞，似乎還滿不錯。”

我不言語，但到處是我的聲音

錢希文

“我造好了一個地洞，似乎還滿不錯。”但是我們可憐的主角，一只居住在地下的不知名動物，很快遭遇新的威脅：盡管它沒有言語，地洞中卻充滿了微弱的“曲曲”聲。

我們并不知曉這位敘事者的結(jié)局，因為《地洞》沒能被完整地保存下來。完成這篇小說的次年，作者卡夫卡倒在了與肺結(jié)核的斗爭中，這或許暗示了我們“曲曲”聲的來源：這只地下動物自己的呼吸聲。在卡夫卡生命的最后幾個月，疾病讓他失聲，當他獨自躺在病床上，或許只剩無處不在的、沉重的呼吸聲如潮水般侵蝕他所在的每一寸空間。

文章以卡夫卡小說《地洞》中的場景開篇，描寫細膩，令人心生恐懼，以隱喻的方式揭示了現(xiàn)代人精神異常不安的現(xiàn)狀。

卡夫卡長于言語，卻厭惡聲音。他“覺得電話機是陰森可怕的裝置”，電話機里的聲響不過是一種“偽造的接近”，無法跨越“人與人間的那種似幽靈的東西”，也無法跨越將人與人分隔的障礙。在卡夫卡的作品中，許多意象并不言語，但到處都是它們的聲音：《在流放地》里往人身上刻字的刑罰機器，《城堡》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城堡，《審判》中荒誕的法律……強權(quán)的駭人形體隱藏于海面之下，僅僅露出冰山一角，無須言語，更不必解釋，但它的聲音充斥于天地間。

卡夫卡作品中隱藏的預(yù)言在現(xiàn)代社會不斷得到應(yīng)驗：社會現(xiàn)實的荒誕、個體精神的困境、人類的異化與退化……形式各異的權(quán)力滲入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它們的喧囂之聲無孔不入，每一種聲音都試圖代替我們思考，導(dǎo)向拉康所解讀的“觀念對我們這個世界的先行性侵凌”。

言語生于思想，而聲音試圖代替我們思考。這是本文的核心主張，理解了這句話，才能將“言語”與“聲音”這兩個概念區(qū)分開來。言語是思想的外化，聲音則可能是強權(quán)與集體意志的體現(xiàn)。

強權(quán)之所以無言，是為了維持自己崇高的神秘感。沒有言語，也就無法被理解，而這種未知便把人們引向敬畏，或者說恐懼。還記得《在法的門前》中的那個鄉(xiāng)下人嗎？對法律的敬畏把他召至門前，可法律之無言讓他不能入內(nèi)。他不能夠理解法律的階級本質(zhì)，以及法律之中僅有單向的服從關(guān)系。一直到死，法律的聲音都索繞在他耳畔，以守門人之口說出，鼓動他進去，卻又禁止他入內(nèi)。

從這點上看，卡夫卡似乎想告訴我們強權(quán)的“不語之音”將把我們引向深淵。可他又玩了一個敘事的花招：那只被困在地洞中的動物，讓它惶惶不可終日的，不是別的什么東西，而是它自己無處不在的呼吸聲。它沉溺于那“曲曲”聲由某個未知的敵人制造的想象中，卻沒有想到自己--無言的自己才是聲源。

在卡夫卡色調(diào)灰暗而晦澀難解的文字世界中從不缺席的不只是權(quán)力的喧囂，還有人性的復(fù)雜。眾口無言，可那些扭曲的哭喊、虛妄的祈禱、不安的號叫，卻無處不在。《城堡》中，村姑阿瑪麗亞只因拒絕了城堡官員索提尼的無禮要求，她們?nèi)冶愣荚獾酱迕竦呐艛D。她的家人想盡各種辦法試圖求得城堡中的統(tǒng)治者的寬恕，然而自始至終，城堡不發(fā)一語，只有人們的聲音到處回響。可人們從未想過向城堡沉默的暴政發(fā)出抗議的言語，也從未想過對受難的同胞發(fā)出同情的言語。

至此，卡夫卡寫作的另一個命題明晰了：讓人異化為蟲子的不只是強權(quán)無言的規(guī)則，更是聲音處處可聞，卻吝于言語的“我們”。“我們”是強權(quán)的同謀和共犯，與強權(quán)一道排除社會中的異見者。“我們”不愿言語，只想聽到一種聲音。而強權(quán)也塑造著“我們”，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異化為赤裸裸的利益關(guān)系。這種異化不只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癥候，更是整個人類歷史中懸而未決的課題。孔子為何不待見宰我？或許不僅是因他晝寢，更是因他對強權(quán)的戲謔：“周人以栗，曰：使民戰(zhàn)栗。”他的言語也讓強權(quán)戰(zhàn)栗。

我們?yōu)楹沃幌肼牭揭环N聲音，為何成為強權(quán)的同謀與共犯？作者并未清晰地指出原因有一種可能是：人類喜歡追求宏大的社會景觀以彰顯偉大力量，所以就成了強權(quán)的同謀共犯;但這種力量反過來又對個體形成了壓迫。

喪鐘為誰而鳴？為每個被無言地異化，任由聲音泛濫的你我。

此處化用約翰·多恩《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一詩，以設(shè)問的方式將人類的悲劇歸因向人類自我，強調(diào)人類的主體責任。

卡夫卡是全人類的作家，因為他描繪的，是人類社會的一種可能。而他的言語在當下更顯鮮活，“先驗的無家可歸”、崇高意義的缺位、優(yōu)績主義的陷阱無不困擾著當代人。我們的聲音到處都是，我們的言語能力卻逐步退化;社會財富不斷增加，社會問題卻不曾減少。一個真正富有的社會，應(yīng)該是一個沒有人需要“變形”的社會。

先驗的無家可歸”是匈牙利哲學家格奧爾格·盧卡奇在其小說理論》中提到的重要概念，這一概念指涉的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們面臨一種先在的自身與其所處世界的疏離。

從西方現(xiàn)代到中國古代，從文學閱讀到當下生活，作者的思想在縱向和橫向上不斷延伸，顯示極強的思維發(fā)散力，展現(xiàn)出其思維的廣度與深度。

此處為結(jié)構(gòu)上的重要轉(zhuǎn)折，對“無言”這一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根源的思考由外轉(zhuǎn)向內(nèi)：除了外在強權(quán)的壓迫性力量，更有人對內(nèi)在自我主體思想的主動拋棄。至此，導(dǎo)致現(xiàn)代人精神不安的源頭呈現(xiàn)。

無不困擾著當代人。我們的聲音到處都是，我們的言語能力卻逐步退化；社會財富不斷增加，社會問題卻不曾減少。一個真正富有的社會，應(yīng)該是一個沒有人需要“變形”的社會。

莫言說：“要觸及人的靈魂，觸及時代的病灶，首先要觸及自己的靈魂，觸及自己的病灶。”我組織言語，并排除無處不在的聲音，努力聽清自我的呼吸和心跳。漸漸地，我聽到了卡夫卡的聲音，而即將被付諸紙筆的言語也成了他的言語：

“你為何守望？

“按規(guī)矩必須有人守望，必須有人守在那兒。”

從西方現(xiàn)代到中國古代，從文學閱讀到當下生活，作者的思想在縱向和橫向上不斷延伸，顯示極強的思維發(fā)散力，展現(xiàn)出其思維的廣度與深度。

人類的認識包括自我、社會與世界三個不同的維度，以世界的意識可以觀察人類整體的悲劇，以社會的眼光可以洞察強權(quán)之患，以自我的維度可以深思人類匍匐于權(quán)力之下的悲劇，更可以深入發(fā)掘人類應(yīng)有的主體思想意識在這三個維度中的核心功能。

（點評：決賽評委張健）

在作文大賽的前一天，我正巧閱讀了伏爾泰的經(jīng)典寓言《查第格》，這是一部頗具東方色彩并富有哲理意味的小說。古巴比倫貴族查第格正直、博學、善良，卻總在命運的戲弄下遭罹苦難，戲劇性地失去一切又獲得一切。世界的知識對他而言唾手可得，但世界本身對他來說卻是個巨大的問號——正直善良之人不得善報，狡點奸詐之輩卻風光無限，這無疑揭露了人性和世界的荒誕。

于是在賽場上我選擇了“這個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這道賽題，嘗試續(xù)寫這個故事。因為我認為，僅著眼于過去和歷史是不夠的，我希望賦予這個故事現(xiàn)代性與時代意義。以查第格的視角觀照當今的社會、當今的世界，他或許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科技的高度發(fā)達催生出壟斷的資本，物質(zhì)的極端充裕和精神的空虛助長人們爭名奪利相互撕咬的本能。曾經(jīng)富饒而和諧的巴比倫，也變作了炮火紛飛的土地。當然，要拉直世界的問號，光憑他一人是遠遠不夠的。他終會和無數(shù)后繼者一樣，匯入哲人們思想的歷史長河。

這個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

顧彥哲

已成國王的查第格臥在舒適的軟榻上，王后阿斯達丹倚靠在他的肩頭酣睡。可他卻醒著，像過往總是被命運之神擺弄的日子里那樣，內(nèi)心充滿不安與疑問。

開頭亮眼，一位中國中學生準備承接300年前伏爾泰的“啟蒙之光”，化身伏氏名著《查第格》中的主人公，開啟一段對“這個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這一話題的思考之旅作者從一本冷僻的著作入手，結(jié)合自己對真實世界的體驗而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展現(xiàn)出理性精神的光芒，也可見出其閱讀面之廣。

“怎么，查第格！你用哲思武裝頭腦，用良知裝點靈魂，以圣人般的崇高要求自己，到頭來還是擺脫不了困惑的折磨嗎？你還是以為幸福是理所當然的嗎？”他驚出一身冷汗，腦中仍回響著鸚鵡的那聲“是的”。過去與現(xiàn)在，真實與虛幻在他眼前交織。他想起自己為了愛與權(quán)貴相爭而險些失明，為了正義與死神相斗而險些喪命，他的睿智與善良似乎總是為他帶來麻煩。“難道世界將永遠如此，充滿了矛盾與惡意？上天設(shè)下重重難關(guān)以磨礪人心，卻不在通過考驗后消除人類的疑問，又是何用意？”查第格很苦惱，意識卻像陷入麻醉般逐漸渙散。

此處的兩個問句，直擊標題中“拉不直”這個關(guān)鍵詞語。查第格雖然獲得了幸福，但內(nèi)心持續(xù)的困惑并沒有消解，他依然為此苦惱，為下文查第格再次被引導(dǎo)的情節(jié)埋下伏筆，同時暗示了文章的主旨。

恍惚間，查第格見到了化為隱士開導(dǎo)他的天使。他正欲傾吐滿腔的疑問，拉直無處安放的問號，天使卻示意他保持沉默。“跟我來。”他拉住查第格的手。

他們穿過了時空之門。

查第格再次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使他驚疑不定——他看到林立的高樓、如流的車輛、匆匆的行人這顯然不是他的古巴比倫，甚至不是他所知道的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在千年后。”天使簡單地解釋。查第格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般帶著新奇觀察著這個新世界。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化解了他內(nèi)心的諸多疑問，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太陽并非宇宙的中心，原子仍可再分成更加微小的原子核與電子。他驚恐地認識到宇宙正走向熱寂，卻也驚異于互聯(lián)網(wǎng)的便捷，驚喜于教育的普及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在這樣偉大的變革下，幸福遍地開花，矛盾與惡意定然消解，困擾人類的疑問也定然消失了吧？”查第格興奮地對天使說，同時揮舞著雙臂，向迎面而來的行人打著招呼。

先揚后抑，技術(shù)的進步拓展了人類認識的邊界，幸福似乎也變得唾手可得。但正如已經(jīng)獲得幸福的查第格仍然無法擺脫困惑，他此時的期望也注定會落空，后文天使的沉默和人群的冷漠也印證了這一點。

可回應(yīng)查第格的卻是天使的沉默和人群的冷漠。行人要么選擇無視，要么選擇避讓，要么向他投來輕蔑的目光。這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被推著，東碰西撞，只得退到人群邊緣，縮在路邊，喘著粗氣。倒是有好事者靠近，對著查第格拍照，相機的閃光刺痛了他那只險些失明的眼睛。他躲避著，身后傳來刺耳的譏笑聲。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查第格心有余悸地繼續(xù)跟隨天使前行。當最初的熱情減退，當新世界美好的泡沫破裂，西方哲人的理性與東方圣人的思辨又重回查第格的頭腦。他迎面遇上一位包中物品散落一地的女士，剛想幫忙拾起物品并恭維一句她的美貌，卻被她警惕的目光嚇退。他又看到一個快快不樂的青年，剛想勸慰一句就被激烈的咒罵聲驅(qū)逐。他還目睹了一場糾紛，這次他剛開口“朋友們，查拉圖斯特拉說過……”，如雨的拳腳便落到他身上。天使為他打開網(wǎng)絡(luò)，他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戾氣更甚，人們肆意發(fā)泄著內(nèi)心的陰暗想法，以惡毒的言語傷害他人，猜忌成為席卷人心的狂風，便于隱藏的身份使靈魂深處的丑惡暴露無遺。

科學的發(fā)展與知識的擴充，并沒有讓疑惑徹底消解，同時，人性的缺陷又在源源不斷地制造著世界的“問題”。進步的社會與無休止的爭端間的對比，增加了文章的深度。

失望與痛苦涌入查第格的內(nèi)心。“這是空前復(fù)雜的時代，這些迷途羔羊心中的疑問更甚于我。”他嘆息著陷入沉思，卻聽到天使的聲音傳來：“你以為被異化的僅僅是人類自己？還有世界！這個世界早已是個拉不直的問號，欲望在快速發(fā)展的科技之下被無限放大。神賜予人類幸福，人類卻永不滿足，在更大的矛盾面前，你想象不到人類會有多瘋狂。”他給查第格展現(xiàn)一幕幕可怕的畫面。倒塌的建筑、紛飛的炮火使查第格膽戰(zhàn)心驚：“莫不是……”天使打斷了他的話，帶著平靜的神色說：“是的，這里是兩河流域，是如今的巴比倫，這里的人們在不同勢力的操縱下自相殘殺，時日己久。”查第格跌坐在地上，殘酷的事實仿佛抽走了他的骨頭。在親眼看見文明毀滅、生靈涂炭后，他早已失去了爭論的勇氣。他被心中的痛苦化作的問號勒住了脖子，世界的矛盾扯拉著他，人類殘酷的命運摧毀了他的求知欲。他頹然地垂下頭，“我認命了，”他喃喃道，“世界、存在、人性，全都是拉不直的充滿悖論的問號。

現(xiàn)實的殘酷讓查第格清晰而深刻地認識到“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無法滿足的欲望與持續(xù)的沖突讓人類仿佛在黑暗中行走。但我們真的毫無希望嗎？對這一問題的思考引出下文查第格的思想變化。

天使將手放到查第格的肩頭，不同于查第格的沮喪，他的眼中只有堅定：“還有希望。”查第格抬起頭。

“哲學。”天使不動聲色地說出這個簡單的詞，卻點亮了查第格的雙眼。

查第格信奉理性的力量，就像他在反對節(jié)婦殉夫的陋習時所說的那樣：“要講古老，理性更古老。”人類孕育出的所有理性主義的思考方式、哲學流派，都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明證。

查第格忽然了悟：苦難必然與幸福相生，矛盾必然與統(tǒng)一相隨。這世上不止他一個查第格，還有千千萬萬個查第格。在他的時代之前，有無數(shù)哲人思索世界的謎題;在他的時代之后，源源不斷的后繼者仍將進行更深層次的思考。理性主義、存在主義、解構(gòu)主義……古時與今日的人們都在嘗試解釋人的處境，解釋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嘗試將世界的問號拉直，給出自己的答案。查第格一人的力量固然薄弱，但總有人加入。

在《查第格》故事的結(jié)尾，天使奧斯拉說出這樣一番話：“地球上沒有兩張相同的樹葉，無垠的太空沒有兩個相同的星球。你生活在一顆原子上面，你所看到的都是由一個無所不包的主宰，根據(jù)永久不變的法則使它們各居其位，生逢其時。”這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這個世界永遠是個問號。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都會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因此，這個問號事實上是永遠也拉不直的。拉直了，或許就像一位物理學家說的那樣，探究到了盡頭，一切皆為死亡。但我們永遠走在思考與探究的道路上，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宿命，也是我們的使命。

（點評：決賽評委 唐纓）

查第格看著天使的眼睛，終究醒悟過來：這是神祇的考驗，讓他在幸福中不放棄質(zhì)疑，讓他在唾手可得的答案中認識到世界是拉不直的問號，是希冀他堅持思考，同人類無數(shù)的先鋒一樣。

又是一陣眩暈，查第格驚醒過來，王后阿斯達丹疑惑地看著他嘴角露出的微笑。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編輯：栗娜）

市賽賽題（南京市）

被凝視的文字

賽題解讀

被凝視的文字

丁笑笑

“被凝視的文字”，思考這一命題時，首先要明確“文字”是什么。作為記錄語言的符號系統(tǒng)，文字天然具備工具層面的功能：傳遞信息、傳承知識、表達思想。但除此之外，文字更是人類精神活動的活化石，是文明長河中永不熄滅的星火。這種雙重屬性決定了我們在寫作時思維不能僅停留在文字的表層，而需要穿透文字的外殼，觸摸其承載的精神溫度，要深入文字內(nèi)部看文字。

文字被誰凝視？文字僅僅是被凝視的對象嗎？雅克·拉康在他的精神分析學說中提出，凝視是主體形成過程中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他的鏡像階段理論指出，嬰兒在6至18個月大的時候，能夠通過鏡子中自我的鏡像開始認知自我。這一觀點認為，主體往往會通過外部的視角來建構(gòu)自我身份，他者的凝視是主體認識自我的一面鏡子。而文學既是被凝視的客體，也是塑造主體的能動力量。當讀者與文字相遇，凝視就成為雙向的——我們在解讀文字的意義時，文字也在重塑我們的認知圖式。學生可以結(jié)合自己的閱讀體驗，談一談一行字、一段話、一本書對自己的影響，這種影響可以是產(chǎn)生情感的共鳴，也可以是引發(fā)了思考與審視。它不一定是即時的，可以是連續(xù)的、動態(tài)的，它可能與學生的成長歷程息息相關(guān)，參與了學生精神家園的建造過程，由凝視文字之后的“我之所見”升華為“我之所建”。

“凝視”是一種觀看行為，這一詞語本身就帶有權(quán)力和控制的意味。約翰·伯格指出，“觀看行為背后永遠存在著復(fù)雜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于是，我們就可以思考：在古今中外有哪些文字遭遇過這樣被凝視的命運？這些文字的背后也許會有一段歷史、一個故事、一個鮮活而具體的“人”。秦始皇焚書坑儒的烈焰，中世紀宗教裁判所的禁書目錄，都在顯示著權(quán)力對文字的規(guī)訓(xùn)企圖。但在文人筆下，文字始終保持著桀的抵抗基因，它拒絕被固化意義，而恰恰因其蘊含的普遍的人性或深刻的思想，在歷史長河的沖刷中閃耀出更奪目的光芒，給凝視它的后人以震顫和啟迪。這些被凝視的文字如同地火奔涌，在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的裂縫中開辟出新的意義空間。就像北島在詩中所說：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

最后，讓我們再次回到被凝視的“文字”本身。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寫道：“厭倦所有帶來詞的人，詞，不是語言／我開車來到雪覆蓋的島嶼／荒野沒有詞／空白之頁向四方展開！／我遇到雪上麋鹿的蹄跡／是語言，而不是詞。”特朗斯特羅姆的雪原意象啟示我們：當我們從符號的牢籠中掙脫出來，回歸到語言的原始荒野，便能觸摸文字的本真。這不是否定文字原本的工具價值，而是讓文字回歸其本質(zhì)——不妨思考，當我們過度凝視文字時，文字是否也反過來給我們套上“咖鎖”？我們又該如何去尋找文字的“荒野”？

文字被凝視的終極意義，在于通過這種雙向的觀照與對話，最終實現(xiàn)人的精神家園的重構(gòu)。當我們在文字密林中且行且思時，既要警惕意義固化的陷阱，也要珍視那些穿透時空的精神火種。或許正如博爾赫斯在《沙之書》中描繪的無限之書，真正重要的不是被凝視的文字本身，而是這場永恒對話中不斷生長的認知圖景與生命體驗。

優(yōu)秀作文

被凝視的文字

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高二（3）班 祁蔚雅 指導(dǎo)老師：劉煜

蘇格拉底說：“一個字一旦被寫下來，它就會四處滾動……它并不知道該給誰看，不該給誰看。”文字從被寫下的那一刻起就成為被凝視的對象，它像石頭一樣沉默，在翻滾中挾帶時間的塵土來到你的眼前。而凝視它們，則是你的權(quán)利。

開篇不凡，引用蘇格拉底的話來破題，奠定了文章的思辨基調(diào)。“滾動”既指文字傳播的物理軌跡，又暗示語義在流動中的不可控性。以對文字本身的探討開篇，為后文對“凝視”的分析張本，使本文對凝視行為的探討突破日常閱讀的維度。

在拉康的鏡像階段理論中，嬰兒在鏡中看到自己的鏡像，通過將這一鏡像內(nèi)化為自我，嬰兒建立起對自我的主體意識，從而脫離了實在界，進入象征秩序之中。而在初次凝視文字的那一刻，主體擁抱了實在，回到了一切尚未被象征化的原初，如從未見過鏡像的嬰兒那樣。這一瞬間，文字即文字，即符號、筆畫，它們就這樣滾向你的眼中。此刻，我與蘇格拉底作為凝視的主體并無什么不同，瞬時的回歸實在帶來的震顫遮蔽了其余的一切。第一次的凝視即為象征界倒塌最全面、實在感最強烈的那次，此后，我們所凝視的文字總已經(jīng)過某種象征秩序的構(gòu)建，是文本，而非文字本身。

讀者不一定能讀懂這句話的意思，我們可以借助于堅的詩作《對一只烏鴉的命名》來理解。我們凝視烏鴉的時候，往往會結(jié)合它象征的含義去看它，覺得它代表著不祥，這是象征界；而當我們第一次凝視烏鴉時，烏鴉卻只是烏鴉，是“一種鳥肉一堆毛和腸子”，這是實在界。

卡代爾在《顏色的光學》中說：“火總是在接受它強烈印象的物體中留下某種腐蝕性和發(fā)燙的東西。”燃燒的火焰對觀看者施加著某種影響，被凝視的文字亦是如此，它在對凝視的主體發(fā)出反沖。若你能從綠色或是從健康的肌體聯(lián)想到生命力，那你必然會從靜默的文字中聽見另一個生命的高聲批判或竭力謳歌。主體在調(diào)動其長久積蓄的過往經(jīng)驗與審美體驗?zāi)曃淖种畷r，亦有了與他人眼神交會之感。你在凝視文字的過程中看見他者：可以是“洞穴”之中的某個低語者，亦可以是從前的自己。隔著虛空對望，本來互為他者的個體在文字的鏈接下靠近、匯聚。文字在瓦解了自我與他者之隔的同時，正如費孝通所提到的，亦消除了時間的今夕之隔。從這個意義上說，印刷機是一種普及化的時間機器，它給了更多的人凝視文字的機會，而文字勾連起過往與未來。

這里強調(diào)了凝視者的“主體性”，同時豐富了“凝視”的內(nèi)涵，即“凝視”不是簡單的觀看行為，而需要凝視的主體調(diào)動自己的過往經(jīng)驗與審美體驗。

被凝視的文字使凝視的主體與最初寫下文字的人皆獲得權(quán)利， “被凝視”的文字亦是“被寫下”的文字。凝視的主體在文字的反沖中獲得思考和創(chuàng)造的權(quán)利，而寫下文字的人反過來也借助文字對我們進行著長久的凝視。凝視使文字變得雋永，使寫下文字的人有可能建立起牢固的象征秩序。

這一段轉(zhuǎn)換角度，探討的對象從“凝視文字的人”切換為“寫下文字的人”，從而進一步建構(gòu)了又一層關(guān)系。

在你抬眼、沉思的片刻時間里，這究竟是一次逃離他人的象征秩序并在這一過程中建立自身主體性的嘗試，還是在為他者的象征體系添磚加瓦？

凝視的過程不應(yīng)是單純地為他者的象征體系做“腳注”，而應(yīng)當是一種勾連和碰撞，在這一過程中，讀者自身的主體性被創(chuàng)造。當你凝視火光之時，其瞳孔之中亦有火光。

被凝視的文字

南京市高淳區(qū)湖濱高級中學高三（10）班 汪詩景 指導(dǎo)老師：龍庚花

是夜，昏黃的燈光投射在紙頁上，暈染出搖曳的光影。此時，屋外正下著細雨，雨絲滴落于窗臺之上，在夜色中濺開無數(shù)墨點。

以“雨”這一意象貫穿全文，體現(xiàn)了作者的巧思。開頭寫雨絲“在夜色中濺開無數(shù)墨點”，其實暗合辛棄疾書寫《美芹十論》時揮灑筆墨的情景。而此處的“雨絲滴落于窗臺之上”、文中的“雨滴拍打在窗臺上的聲音也愈發(fā)清晰”、文末的“窗外雨點細密，將欄桿拍遍”，則是以雨滴拍打欄桿呼應(yīng)辛棄疾白勺“把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暗合辛棄疾壯志難酬的一生。

我坐在書桌前，輕輕撫摸著書頁，凝視著透著油墨香的文字——《美芹十論》。那是辛棄疾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寫過的最長篇幅的策論。

郭沫若曾為辛棄疾墓寫過一副挽聯(lián)：“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何為“美芹”？“芹”指芹菜。《列子·楊朱》記載，有人向同鄉(xiāng)富豪夸贊芹菜好吃，富豪吃下后，卻“于口，慘于腹”，后人遂以“獻芹”稱所獻之物菲薄，但誠意十足，以為自謙。辛棄疾用謙卑的姿態(tài)，將這部浸透了心血的策論捧出，獻給南宋朝廷，以望收復(fù)失地。

初讀這部策論時，我只覺得晦澀難懂，更別提理解什么思想要義了。然而再讀，卻感字字珠璣。

但，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真正讀懂這篇文章。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雨滴拍打在窗臺上的聲音也愈發(fā)清晰。

我放下書本，走向了窗邊。

“我”放下了書本，表面上似乎是放棄了對文字的凝視，實則是走向了一種更深層次的凝視—與辛棄疾心靈上的溝通，作者試圖借此凝視這文字背后的那一片碧血丹心。

八百多年前，或許也是在這么一個雨夜——

屋內(nèi)只點了一盞油燈，湖上清風吹來，燈火搖晃，光影 明滅。

桌案上擺著一硯濃墨、幾張紙稿、幾疊未嘗呈遞的奏疏。

漫長的沉寂過后，屋內(nèi)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辛棄疾從窗邊跛回桌案前，翻弄著擱置下來的奏疏。一封，兩封，三封……在桌案上堆疊成小山。自遷都臨安后，整個朝廷似乎都陷入了偏安一隅的“美夢”，再無幾人有北上收復(fù)失地之心。

好像是一場盛大的宴席，眾人在籌交錯中迷離，可是辛棄疾沒醉。他也想痛飲一壺烈酒，然后短暫地陷入盛世的舊夢。可是，夢中只有吹角連營，刮著塞外的腥風。

屈夫子行走在汨羅江畔時，耳邊傳來縹緲漁歌，他在《楚辭》里寫下了他的回答：“眾人皆醉我獨醒。”

號角與五十弦的聲音驚破了蒙朧的醉意。

辛棄疾忽地直起身，將狼毫吸飽墨汁，他要上書，他要向天子提出自己的政見，他要告訴全天下：南宋王朝還有希望！

碧血自心頭淌出，凝于筆尖，伴著來勢洶洶的暴雨，化為紙上的文字：審勢、察情、觀畔、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詳戰(zhàn)。

燈火昏黃，他凝視著文字，恰似端詳著一柄利劍。

前二十幾年的人生中，他做過“沙場秋點兵”的將軍，如今卻是個不得志的詞人。可無論如何，他始終清醒。《美芹十論》凝聚著他在政治、軍事上的膽識和謀略，他要做那獻芹之人，為南宋朝廷遞上一把劍。

驛站的馬跑得很快，不久，《美芹十論》就到了天子的案頭。

天子翻開那封策論，看了許久。幾十年來政局動蕩，千般屈辱，萬般無奈，是否透過這被凝視的文字，涌上其心間？在歷史的煙塵中，我們無從得知天子的感受。然而往后的四十余年，那位曾經(jīng)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再也沒有上過抗金的戰(zhàn)場。

1207年，病入膏育的辛棄疾去世，臨終前，他仍大喊：“殺賊！殺賊！”

辛棄疾曾寫道：“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作者不妨在這里再添上一筆，從“獻芹”的壯懷激烈，到后來“種樹”的壯志難酬，晚年的辛棄疾看似壯心不再，臨終前卻仍在高喊“殺賊”，二者的對比更能凸顯辛棄疾內(nèi)心的掙扎和那一顆永不停息的報國之心。

屋外的雨還在下著，一如九百年前的那場雨。雨珠落在了我的窗沿，我伸出手，去捧住那雨，冰冷沉重。

回首凝望，《美芹十論》的文字在昏暗的燈光下影影綽綽，它們扭動著，掙扎著，似乎要掙脫紙張與時空的束縛，訴說那個雨夜發(fā)生的故事，將那丹心與碧血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

萬字平戎策，滿腔報國心。那是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張揚在厚重的歷史中，向后人講述著一段充斥著激蕩與遺憾的人生。

我凝視著文字，穿過歷史長河，撥開迷蒙的雨幕，見到了他。他手執(zhí)《美芹十論》，抬頭望向我。窗外雨點細密，將欄桿拍遍，我想我終于讀懂了辛棄疾。

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凝望 我凝視著文字，他凝視著我。

結(jié)尾有兩層意蘊：一層是指辛棄疾凝視著后人，將其滿腔熱血與抱負借助文字傳于后人，引發(fā)跨越時空的情感共鳴；另一層指的是作為凝視主體的“我”，被辛棄疾那充斥著激蕩與遺憾的人生所感動，實現(xiàn)了思想與．精神的升華。

（編輯：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