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于腸胃炎的詩
把自己丟到了一個陰影里,談不上
有多絕望。不自在,腹痛如絞,是吃多了啥
還是吃了不適宜裝入這皮囊的某種食物?
禁忌。沒有注意的敏感之源。以及
一種悄悄滋生出的附骨之疽
在不斷奔跑的來回中,被放大了的
聲音:某種短暫的虛無。藥片
翻箱倒柜,猶如溺水者抓住的救生圈
值得安慰的是有一塊踮腳站立的巖石
慢慢退出自己的夜和影子,恍惚
而漫長的這一天,是否要感謝黃連素?
那豌豆大小的苦澀的藥片?
傾聽身體里的變化,像涌動的潮汐
或者挖掘出前所未有的安靜
腸胃正常蠕動時所擠壓出的空間
這個時候能夠坦然面對的困窘
不值得尷尬,不值得提起——
慢慢從自己的陰影中退回到自己
馬蜂窩
碩大而空寂的巢穴,懸掛在
冬日枝葉凋零的樹梢:
原來它和我們已共處多時
并非冷漠,只是在視而不見中
為振動著的翅羽而困擾
馬蜂那突然一刺的陰影伴隨著常識
日常生活的嘈雜總是不請自來
心有余悸,記憶在一小點里復活
無從探究它來自時間的哪一刻
摘下這蜂窩,驚訝于
它復雜的結構:宮殿般的通道
通往一件值得懷疑的藝術品
精妙的本能,一點點累積
遺傳所掌握的技巧
出于生存的需要它日趨繁復
但它們各司其職后無影無蹤
在這個冬日,讓我抬頭
多少卑微而兇殘的事物已經消失
香 椿
濃郁的香氣令人迷醉
但并非所有人都會喜歡
像來不及厭倦,慢慢
變成了自己的旁觀者
這些沒有長成的枝葉
春色之嫩的洋溢,從餐桌
蔓延入暮色中的風景
談笑風生,一些隱秘的汁液
如果舌尖上奔跑著
更多的春天,微小的甜
覬覦這反復的滂沱:
哀悼于一個季節的犧牲
漸漸變老的標志之一
無法回避的現實之一。我忘記了
時間,但時間始終記得我們
像是整天伏案于電腦前
突然抬眼看向窗外,春天的火
早已蔓延在建筑與建筑之間
乏善可陳的景致,但依然是春天
和山水間的春天有著一致的
步伐。它們到來,它們離開
如果我看著長尾喜鵲在枝頭左顧右盼
它有它活動的軌跡,覓食
以及尋找歡愛的巢穴
我們的一生,是否也遵循于
這樣的本能?有過這遼闊的視野
卻慢慢縮小到了局促之間
像它警覺于我的觀察,須臾間
騰空飛去:風填補了它的位置
從沒有來過?我此刻的恍惚
假如對于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不再滿懷欣喜,站在自己的
不遠處,我終于成為一個旁觀者
碗中魚
有石頭一樣堅硬的質地
它們包容于其中,這波光粼粼的魚
游弋、吐氣,搖曳出碗盞
它們是否相似?來自于
我們內心的祝愿和模仿
如果魚戲蓮葉間,昂首跳躍
碗中是它的覬覦之鏡:
通往富足和能夠看見的土地
執碗的手如今去了哪里?
它們從時間中漏下
那閃爍,那饑餓的光澤
一如它們離開水面時的屈服?
在黑暗中如果它們曾經溫馴
從一只碗繁衍到另一只碗
釉色拋棄了多余的天空——
它們游動在自己的水中。
鶴 溪
此地多鶴?空余著一腔春水
和一個身影的踟躕
向東,或者向西
再無少年的面龐,就像落花
能夠返回到樹枝:
一個重新開始的傳說
他已離開,從他的長安掙脫
蝴蝶脫離了撞上的蛛網?
浮丘伯,或者另外一個人
那些失敗的,那些被史書忘記了的記載
端坐于釣臺的風從未改變
且飲酒,且陶然
且在水面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一滴雨恰在此時融入
這蒼老的鏡子
就讓鶴之高飛背負這青山綠水
大地從未后悔,它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