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全人視角：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創新路徑

一、引言

哀傷是人類共通的情感體驗，是失親者在經歷摯愛親人離世后一系列的反應和過程，其中包括了悲傷與哀悼的反應，它會影響到失親者的情感、認知、行為、生理及精神等方面的表現。個體面對失親事件，其強烈程度和表現形式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輕，但部分個體因受到失親事件、失親過程、社會風俗等因素的影響，甚至罹患延長哀傷障礙等精神疾病。

面對個體的諸種哀傷表現形式及其潛在的精神疾病風險，專業人員如心理咨詢師、社會工作者、精神科醫生的共同參與，利用適當的技術或方法，協助失親者疏導哀傷情緒，進行系統的哀傷輔導，可以減輕失親者的袁傷癥狀，增強其應對生活不良事件的能力。其中，社會工作者鏈接資源的能力、豐富的組織活動能力及其靈活的服務經驗，對失親者的身體、心理、社會等方面發揮著重要的支持功能。但是，線下面對面的哀傷輔導會受到地域、資源分布、場地、經濟成本等因素的制約，對失親者而言無疑增加了獲得支持的難度與挑戰。隨著信息技術手段的發展與革新，借助互聯網開展網絡哀傷輔導有助于克服上述障礙，惠及更廣泛的群體。

本文針對失親者的諸多哀傷表現形式，從全人視角的理論出發，基于“伴行社工”的哀傷輔導經驗，討論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創新路徑，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挑戰與優化建議，以期為社會工作者開展網絡哀傷輔導提供應用參考[1]。

二、哀傷的五種常見反應表現

失去親人帶來的哀傷在不同個體身上有著不同的表現，根據過往有關哀傷的研究發現，哀傷反應主要表現為情感、認知、行為、生理和精神等五個方面。在情感方面，失親者會表現出諸如“無盡的思”“憤”“悲傷”“孤”“焦”“抑郁”等情緒。認知層面，會表現出如“自我責備”“自卑”“不公平”等認知。行為層面，如“哭泣不止”“自我封閉”“胡思亂想”等行為。生理方面，會出現“睡眠障礙”“免疫系統功能下降”“反應遲緩”等癥狀。精神層面，常常有“意義感缺失”等體驗。

上述哀傷的種種表現會因個體遭遇失親的情境社會文化習俗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哀傷反應呈現出復雜性與長程性的特點。因此，對哀傷的干預輔導就不能單從某一方面著手，需要提供更為多元豐富的援助與支持[。全人理論這一理論視角的特點為社會工作參與哀傷輔導提供了多元介人的思路與視野。

三、全人理論視角下的哀傷輔導

全人視角這一理論認為個體的身體、心理、社會關系、靈性需求四個方面共同構成了一個人的全面健康，且這四方面互相關聯、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個體的身體與生理健康，涉及日常的飲食、運動等，它不僅關乎個體的生理狀態，同時影響著個體的心理與社會關系。個體的心理狀態對個體的幸福感、生活質量及社會功能至關重要，影響著個體如何看待自己與他人、自己與世界的關系。社會關系又涉及到個體與家人、朋友、周圍社區的社會關系，個體所擁有的社會支持網絡對個體的心理健康與社會適應能力有著重要的影響。良好的社會關系可以為個體提供情感支持、信息支持與工具支持，有助于個體應對生活中的挑戰與壓力。靈性需求關注個體的生命意義，對于個體的內心平靜和生命意義感有著重要作用。

該理論視角對身體、心理、社會關系與靈性需求的理解，為上述哀傷反應的常見反應提供了解答思路社會工作者為失親者提供哀傷輔導的過程中，可以從身體關照、心理疏導、建立社會支持網絡、重建生命意義等不同層面整合資源，提供切實有效的哀傷輔導。

四、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創新路徑

目前，專業的哀傷咨詢師對多數失親者而言仍然是較為稀缺的資源，尤其是線下面對面的哀傷輔導，會受到個體的經濟基礎、地區資源分配、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影響，無形中提高了失親者求助的門檻。而當下信息技術的普及與易得性，結合社會工作者自身的工作特性，其加入能夠優化資源的分配，提高哀傷輔導的可及性與質量。其中，社會工作者在整合網絡哀傷輔導資源、本土化實踐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對哀傷輔導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社會工作者整合網絡哀傷輔導資源，采取多元靈活的輔導方法

以筆者曾全程參與的武漢“伴行社工”哀傷輔導項目為例，該項目歷時兩年半，通過構建“互聯網 + 哀傷輔導”的立體化服務模式，突破了傳統線下服務的時空壁壘。項目依托數字化平臺，系統性地整合專業資源，形成由哀傷咨詢師、心理咨詢師、社會工作者、舞動治療師等組成的跨學科協作團隊。這種資源整合機制可以幫助實現專業人才庫的共享與共建，同時，通過云端協同降低服務成本，服務覆蓋范圍更廣。項目共在線服務失親者45人，其中3人退出，最終服務42人，地域范圍涵蓋武漢、貴州、四川、內蒙古等多省市。

在服務設計層面，社會工作者以全人理論視角為框架，設計出從生理、心理、社會三個維度的干預體系。其中，生理維度引入舞動治療與養生課程，通過軀體表達促進情緒的釋放與調整。心理維度采用認知行為療法與敘事療法相結合的方式，借助線上工作坊重構失親者的意義世界。社會維度則通過虛擬社區建設，借助微信生態構建包含哀傷科普群、興趣社群、互助群等支持網絡。值得注意的是，在服務過程中，服務團隊采用了哀傷階段動態評估，借助哀傷輔導的不同測評量表實時追蹤分析42名服務對象的哀傷狀態，并據此動態調整干預方案。

在服務形式方面，除了常規的線上輔導與講座外，引入了“云端記憶花園”等數字哀悼紀念場景，幫助失親者完成未竟的哀悼儀式。每周的療愈服務涵蓋了正念冥想、周末小廚房等十多種主題活動，其中舞動治療課程通過非語言表達促進創傷的轉化。讀書會則精選《悲傷的力量》《心的重建》等專業書目，結合心理咨詢師的在線分享與引導，形成知識賦能與情感支持的良性互動。這種自助、互助與專業支持的復合服務模式，能有效地幫助失親者更靈活的找到適合自己的療愈路徑。該哀傷輔導項目的前期探索與實踐也印證了數字化時代社會工作服務的新方向，為后續網絡哀傷輔導提供了可供借鑒的樣本[3]。

（二）社會工作者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本土化實踐

目前，在英國、美國、德國等國針對失親者的哀傷輔導被證實能夠有效地減輕失親者的哀傷情緒，降低罹患延長哀傷障礙的風險，其干預手法是基于西方的文化背景而開發。哀傷輔導在國內主要集中在安寧療護等臨床醫學領域，推廣范圍相對有限。同時，基于西方文化背景開發的哀傷輔導技術手段及其理論背景如果直接“拿來主義”，往往會遭遇“水土不服”的問題[4。因此，如何實現哀傷輔導的本土化會直接關系到輔導的成效以及未來該領域的發展趨勢。在全人視角的理論啟發下，基于“伴行社工”在哀傷輔導中的嘗試與服務成效，發現中國文化元素的融入與動態調整干預方向是本土化必不可少的兩個關鍵點。

1.中國文化元素的融入

哀傷因文化不同而有所差異?！鞍樾猩绻ぁ痹O計的“哀傷超市”模式巧妙地融合了中國的文化元素，讓參與者能夠持續且靈活地參與其中。社會工作者利用微信、騰訊會議視頻等互聯網技術，設計了線上的正念課，瑜伽課，舞動康心、美食與生活、養生保健課、中元節網上祭奠、聊心讀書會、給孩子寫封信、哀傷科普講座等“超市產品”。同時，與線下的社會工作機構合作，設計了春游賞油菜花、登山植樹等內容，這些可供失親者根據自身需求自由選擇的“產品”，充分結合了失親者的文化背景，將中國的文化元素融入其中。例如，在“美食與生活”“哀傷科普講座”的線上活動中，加入了“知識搶答”與“積分換購”這一參加者所喜聞樂見的形式，鼓勵失親者通過積極搶答有關身心健康的內容，來鞏固科普內容，關注飲食健康，這一設置調整了過往講座中“專家”與“聽眾”的關系，服務對象成為主要的參與者。

在項目的后期評估中，這類融入了中國文化元素的活動得到了參加者較高的認可。同時，基于該項目的研究成果顯示，通過系統地參與此類哀傷輔導，參加者的哀傷癥狀有所減輕，尤其是有嚴重哀傷癥狀的個體改善效果更為顯著。

2.動態地調整干預方向

全人理論視角關注個體的身體、心理、社會等層面的需求，但過往該理論視角下的社會工作實務多是建立在靜態需求的基礎之上，缺少動態變化的視角。而哀傷的復雜性在于個體在處理與失親有關的事務與情緒時，同時面臨著當下及未來日常生活的種種挑戰，其需求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交叉重疊或反復，這就需要社會工作者針對失親者的不同需求做出動態的干預調整。例如，農歷新年在我國的文化意象中代表闔家團圓，此前研究發現，重大節日是重要的哀傷提醒物，節日前后失親者容易出現較為明顯的情緒波動?！吧绻ぐ樾小弊⒁獾絽⒓诱哌@一需求后，在農歷春節期間臨時增加了一系列的干預措施，如“如何過新年”的主題講座，年夜飯的制作、新春紅包、元宵猜燈謎等，諸如此類的動態干預調整貫穿整個服務過程。因此，及地的根據失親者需求的變化做出手段和服務方向上的調整，是哀傷輔導有效的關鍵影響因素之一。

五、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挑戰與優化建議

（一）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挑戰

互聯網技術在哀傷干預中的應用已被證明是有效的。其低成本、方便快捷、可以跨越地域空間的特點能夠更好地輔助于哀傷輔導。但社會工作者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也遇到了如下三方面的挑戰：首先，哀傷輔導的對象涉及各個年齡層，而目前常用軟件的使用會受制于參加者的文化水平及對軟件的熟練操作程度，對于部分參加者而言網絡軟件的應用仍有難度。其次，在與參加者建立信任關系的過程中，過往線下面對面的交流溝通技巧不能完全適用于網絡的空間環境。例如，當參加者表現出強烈的哀傷情緒時，社會工作者不能按部就班地運用傳統的安撫方式，網絡的虛擬性對哀傷輔導的技巧使用提出了新的要求。同時，網絡的虛擬性對信任關系的建立過程也提出了挑戰。此外，網絡的空間環境對于部分參加者而言并非全然安全私密的。例如參加者所在線下空間有他人在場，因而不能全身地的分享交流。因此，網絡哀傷輔導對服務規范與規則亦提出了新的要求。

（二）社會工作在網絡哀傷輔導中的優化建議

針對上述挑戰，結合“伴行社工”在哀傷輔導中積累的實務經驗提出如下四點優化建議：首先，社會工作者在服務正式開始前，需要對參加者的受教育程度及網絡軟件應用熟悉程度作出充分的了解，針對有困難的參加者，在例次哀傷輔導前，協助指導其順利使用操作軟件。第二，在傳統社會工作實務技巧的基礎上，適當地做出更適合網絡哀傷輔導的調整。當參加者表現出強烈的哀傷情緒時，將線下面對面的安撫技巧轉變為線上更為適切的技術手段，如社會工作者用語言引導對方使用“蝴蝶拍”“調整呼吸”等更為有效的安撫方式，鼓勵參加者通過線上打卡的形式加強日常練習。第三，網絡哀傷輔導不能完全脫離線下服務，社會工作者需要將網絡哀傷輔導與線下的服務二者相結合，鏈接參加者所在地潛在的服務資源，透過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建立服務的信任關系，拓寬服務的層次。第四，網絡哀傷輔導同樣需要在一個安全信任的空間開展，因此，需要社會工作者與參加者協商新的服務規范與小組規則，盡量降低網絡環境中可能的干擾因素，以保證網絡哀傷輔導的服務成效。

六、小結

本文基于“伴行社工”的網絡哀傷輔導經驗，在全人理論視角的啟發下，嘗試探索社會工作參與網絡哀傷輔導的新路徑。結果表明，整合網絡哀傷輔導資源、采取多元靈活的輔導方法，以及本土化的實踐是創新路徑的兩個關鍵點。其中融入中國文化元素、結合參與者的需求動態調整干預方向是實現網絡哀傷輔導本土化的重要手段。但網絡哀傷輔導目前仍處在初始探索階段，其應用門檻、實務技巧的調整、信任關系的建立以及與時俱進的服務規范等對社會工作者提出了新的要求與挑戰。同時，在“伴行社工”對網絡哀傷輔導開展本土化實踐的過程中，雖然服務效果被證實有效，但由于服務的樣本數據量相對有限，面對復雜的哀傷反應，其服務模式在今后的推廣過程中仍需接受進一步的檢驗。因此，網絡哀傷輔導需要總結更豐富的實務經驗技巧、探索更多元的服務模式，為更好地推廣本土化實踐做出努力。

參考文獻

[1]劉新憲.哀傷療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1:1.

[2]袁樂欣，周英，唐秋碧，等.香港哀傷輔導的發展及對中國大陸的啟示[J].醫學與哲學(A)，2016，37 (02):31-33.

[3]張淼淼，張麗，閆榮，等.網絡哀傷輔導在安寧療護中的應用進展[].中華護理雜志，2024，59 (05):556-561.

[4]高麗，崔方智.從本土化到新本土化：專業社會工作發展的轉換邏輯及其行動指向].社會工作與管理，2024，24(05):74-82.

本文得到以下項目支持：2021年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新冠肺炎疫情中社會工作志愿團隊的云救援研究”（2021KY0697）。

（作者單位：賀州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